**---¥---****---¥---****---¥---****---¥---****--¥--****---¥--**   小说下载尽在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暗恋成痴】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贵女无良   作者:梨花瘦   文案:   李静宜从来不信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对她来说,君子报仇,从早到晚。   你,骗我欺我杀我,我,劫持,逃离,和离!   而在另一个地方,居然还有一个他,与她如此步调一致!      第一章 纳妾      隆武七年七月,是珠洲城一年中最热的时分。   大周南路驻军大都督荣海的府邸内,各院的下人们也都熬不过炎炎酷暑,趁主子们午歇的功夫,悄悄钻沙躲懒儿去了,四下里静悄悄的,唯有树上的蝉兀自叫的声嘶力竭。   而大都督夫人胡氏的萃华院里,却没有人敢有胆子歇着。   胡氏和荣家大少奶奶李静宜身边的丫鬟妈妈们都恭立在廊下,抿紧双唇听着正屋里的声息。   瑞和县主李静宜不可置信的看着悠然坐在上首的婆婆胡氏,她高高梳起的发髻上分插双层楼阁金掩鬓,明晃晃的刺的李静宜眼睛发疼,“母亲已经决定了?你们当初可不是这么跟我母亲说的?!”   自己刚有身孕,婆婆就张罗着给丈夫荣峙纳妾?纳的还是胡氏的亲侄女?!李静宜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一向自诩讲规矩的胡氏嘴里出来的,忍不住又追问了一遍。   大都督夫人胡氏出身扬州富商胡家,平时最重仪态,即使荣海不在家,只要站于人前,也一定会精心妆扮了,力求叫自己配得上大都督夫人这个二品诰命的身份。   今天她心情不错,特意挑了身银红缎子实地纱缠枝牡丹褙子,下着浅绿立水裙,虽然已经近逾四旬,因为保养得宜,却还如三十许人一般,娇媚鲜妍,比素雅的儿媳李静宜更像个新妇。   胡氏姿态优雅的放下还挂着冰珠的水晶杯,笑容和煦,“是啊,当初咱们老爷向长公主求亲的时候,是许诺过,毅之的妻子只你一人,我现在又不是叫毅之休妻再娶,更不是叫他学那等子没有规矩行商,弄什么平妻出来,只是给他纳个妾室,你可是皇家出来的县主,难道连这点儿容人之量都没有?”   “当初你母亲可是极力跟我说过,你是最贤淑不过的,静宜啊,你可别叫我跟毅之失望啊,”胡氏抖抖并不见褶皱的裙子,“婚宴的事就不叫你受累了,等雪盈进门了,我自然会叫她过去给你见礼的,”   李静宜可不是寻常勋贵人家的女儿,她是大周锦阳长公主跟安国侯唯一的女儿,御封的瑞和县主,当初若不是胡氏努力巴结,又再三跟母亲保证会善待自己,她怎么可能下嫁到毫无根基的荣家?   “母亲您真的要这么做么?即使我写信给母亲也无所谓?”李静宜沉下脸,她嫁进荣家三年,在胡氏面前一向恭顺,那是因为胡氏是她的婆婆,并不是她真害怕了这位大都督夫人。   现在人家都不念婆媳情分,欺到自己门上,那也不能怪她反击了。   胡氏却根本不接李静宜的话茬儿,她看了一眼李静宜身边案上的水晶杯,里面的葡萄汁儿已经被李静宜喝了个干净,轻轻一笑道,“其实有些事儿你不知道,雪盈啊,是跟毅之自小一处长大的,想当初啊,毅之可是说过,长大一定要娶雪盈为妻的,”   可能是婆婆的话太过刺心,李静宜小腹隐隐发痛,她用力握住高背椅的扶手,不叫自己倒下去,“所以呢?荣峙却忘记前盟,负了胡雪盈在京城求娶了我?现在你们又想起对不起胡雪盈了?”   胡氏被李静宜一针见血的话刺的面上发烧,当初她可是一心搓和侄女儿跟儿子的,奈何丈夫正在谋南路大都督的缺,为了得到安国侯府和秦侍郎的支持,才不得不求她一点儿也不喜欢的李静宜为妻。   好在侄女儿懂事,又一心恋着儿子,从来没有一句怨言,现在好了,终于给她等到了机会,是时候向锦阳长公主讨还这多年的委屈了。   “对不对得起的,这是我们荣胡两家的事儿,现在我们不正在补偿雪盈么?”   看着李静宜越来越白的脸,胡氏心里无比畅意,笑的也越发灿烂,“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得提前儿告诉你了,省得你又觉得我们荣家骗了你,”   她拿粉色的绣白玉兰绢子掩住唇边双靥,娇声道,“雪盈她已经有了身孕了,这马上都要三个月了,你说说,为了我的大孙子,我能不将她迎进门儿么?不过你也别吃心,等将来雪盈生下来后,我们就将这孩子记在你的名下,到时候我们雪盈的儿子,便是荣家的嫡长子,”   或许是未来的景象太过美好,胡氏猫样的媚眼儿弯成一牙浅月,“然后咱们再往京城给你那个长公主娘亲和侯爷爹爹送个信儿,他们不知道该有多高兴呢!”   “你,你休想,你们,”   肚子真心太疼了,李静宜再也坐不下去,她颤抖的站起身,“静嬷嬷,静嬷嬷,”   她明明怀着孩子,为什么要叫一个奸生子记在自己的名下,还顶着嫡长的名头儿?!   因为胡氏请李静宜过来是要跟李静宜说“私房话”,所以李静宜带来的下人都被挡在了门外,可她们在里面的说话的声音并不小,又只隔了一层纱帘,静嬷嬷跟李静宜的丫鬟玲心和珑意早已按捺不住了,现在听到李静宜传唤,立时冲了进来。   胡氏的反应比静嬷嬷更快,她看着猝然倒地的李静宜一脸惊讶,“怎么了?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快来人,快来人啊!”   等静嬷嬷跟李静宜的丫鬟玲心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李静宜倒在地上痛苦的蜷着身子,长长的月白色裙摆上血迹斑驳如同盛开的血莲。   静嬷嬷是锦阳长公主特意给女儿准备的陪嫁嬷嬷,最有经验不过,看到这样的情况,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少奶奶,您怎么了?夫人,夫人快请大夫啊,”   怎么就这么一会儿,自己主子就流产了?   “什么小产?你浑说什么呢,大少奶奶她只是一时不适晕过去了,来人,去将曲大夫请过来给大少奶奶诊一诊,胡氏的声音比静嬷嬷还响亮,李静宜有孕的消息她已经放出去了。   现在她下药落了李静宜的胎,将来她“生”下的儿子,只会是自己的侄女儿的骨肉。      第二章 小产      听到胡氏说请什么曲大夫,静嬷嬷不乐意了,“夫人,还请夫人将赵大夫请过来,”   曲大夫那种野路子大夫,平时只是给府里的下人们看诊的,如何能叫他过来给自己主子看病?   “赵什么大夫,这几天赵大夫回乡,根本不在府里,”赵大夫是荣家养在府里的国手,平时只给府上的几位主子诊脉,偶尔也会去给与荣家交好的人家看诊,而胡氏说的曲大夫,则是离大都督府不远一家医馆的坐馆大夫。   静嬷嬷还想跟胡氏再争,却被玲心狠狠按住,“嬷嬷,现在最要紧的是县主的身子,咱们先将县主抬回去吧,总不能一直这样躺在夫人这里,”   抬眼之间,玲心已经看到了胡氏眼中的寒意,这个时候先保住自家主子,将来安国侯府和长公主有的是跟荣家算账的时候!   ……   李静宜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半时分了,她勉强睁开眼,入眼却是半旧的宝蓝帐顶,“玲心,这是哪里?”   “大少奶奶,你醒了?”   因为心中有太多疑问跟忧虑,玲心一直守在李静宜身边,现在终于看到她苏醒,一颗心才算落了地,可想到主子已经落了胎,玲心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不知道该怎么跟李静宜说实话。   “这里,这里不是咱们的玉安堂,这是哪里?我怎么了?”李静宜回忆起萃华院的一切,下意识的去抚小腹。   “大少奶奶,”听到李静宜问她,玲心捂着嘴压抑了半天,才道,“这里是府西的暮霭院,您刚落了胎了,大少奶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进去的时候,可是好好儿的,赵大夫也说您跟腹中的小公子,都好着呢!”   玲心耳力好,却只听见自己主子跟胡氏因为要给荣峙纳妾的事起了争执,可为什么李静宜会好好的倒在地上,还小产了,她就一无所知了。   自己在玉安堂里还好好的,到了胡氏那里,胡氏说有新鲜的葡萄汁儿,还说她怀着身孕呢,只在井水里湃了,叫她慢着些喝,“静嬷嬷她们呢?”   听李静宜问起静嬷嬷,玲心一脸无奈,“静嬷嬷想到前头去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叫夫人拿了,还打了板子,现在,现在也不知道被关在哪里?”   玲心是不叫静嬷嬷去的,毕竟自家主子小产的太过蹊跷,只有等她醒来先问清楚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们这些人也才好想对策,可是静嬷嬷不是一般的嬷嬷,玲心根本拦不住她。   这个静嬷嬷,听她被胡氏拿了,李静宜也是一阵儿头疼,这个时候,不知道护主,还跑去生事,“玉安堂其他人呢?这里还有谁在?”   “只有奴婢跟珑意姐姐,其他人,奴婢不知道,”玲心的声音越来越低,玉安堂里除了荣家的人,还有跟着李静宜陪嫁过来的另一个妈妈冯氏和两个大丫鬟雁字和鱼书,玲心也不知道她们现在的境况如何了。   事已至此,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李静宜挣扎着起身,半靠在引枕上,将玲心递过来的汤药喝了,才道,“我被送到这里,夫人是怎么说的?”   “夫人说您现在太,”想到胡氏的话,玲心满面怒色,“说您不乐意夫君纳妾,失了为妇之德,罚您在这暮霭院里闭门思过,还有,后日,”   玲心咬了咬牙还是决定将实情告诉李静宜,“后日大公子就要抬那个贱人进门了,奴婢刚才跟看着咱们的婆子打听了,没想到,她们竟然将咱们瞒的这般紧,那边贤俪院,就是给胡雪盈住的!”   胡雪盈都有身孕了,这瞒的能不紧嘛,李静宜轻笑出声,最可笑的是,自己居然才知道,还是在喝下婆婆亲手送上的落胎药之后才知道!   “玲心,大公子过来过没有?”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猜测,李静宜还是对相处三年的荣峙抱了丝希望,希望这一切都只是胡氏安排设计的,丈夫并不知情。   “没,”想到荣峙的薄情,玲心的声音越发低了,也不敢看李静宜。   “那大夫怎么说?”最后一丝希望被浇灭,李静宜强压眼底的泪意,转而问自己的身体情况。   见李静宜不再问荣峙,玲心松了口气,“曲大夫说您是吃错了东西,才会落了胎,只要用心调养了,能痊愈的,”   用心调养?胡氏如果愿意自己调养,就不会将她关在这暮霭院了,李静宜记得清楚,荣海的一个小妾,就是在这里难产而亡的,甚至连足月的婴儿都没有保住。   “玲心,有吃的吗?拿过来给我,”   欺骗的恨,杀子的仇,还有叫荣家下些狠手的原因,她不能就这么一直躺着,李静宜强打起精神,“我饿了。”   “熬药的小灶上奴婢给您留着粥呢,只是,”玲心神色一黯,“夫人说您气性太大,得清清肠胃静静心,只给了些糙米,奴婢将就着熬了些清粥……”   清粥就清粥吧,总比没有的强,李静宜虽然如身显贵,好在幼时也是经过建安宫变的,当年她跟母亲,也是躲在长公主府的暗道里,硬是啃了几天的馒头,才保住了性命,也因此成了隆武帝唯一的一脉血亲,得到了长公主和瑞和县主的封赏。   “你去端来给我,对了,外头守门的婆子如果问,就说我一直没醒呢!不能叫她们看出端倪来。”现在最好叫胡氏以为她没有醒过来最好,免得她又生出什么事来。   李静宜在玲心的服侍下喝完粥,“我出了这样的事,其他院子没有人过来打听?”   荣海除了胡氏这个正妻,还有几个妾室,而这些人里头,还有个林姨娘是先前李静宜的母亲锦阳长公主身边的女官,因阴差阳错跟荣海看对了眼,锦阳长公主便将她送给了荣海为妾。   而从李静宜嫁给了荣峙之后,林姨娘便时不时的往玉堂院里来坐坐,叙一叙“旧”日之情,但是李静宜觉得她是别有目的,而且又碍着婆婆胡氏,对她这个母亲的旧仆并不热络。   还有胧月院的荣家大小姐荣岚,平时跟李静宜最为要好,几乎是日日要到玉堂院来的,就算是这两天她去了乡下庄子上查账。   但是自己陡然出事,这两个院子里的人,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第三章 怪异      玲心自然知道李静宜在问什么,她黯然的摇摇头,恨声道,“漫芬阁也就罢了,那本来就是个随风飘的,可是胧月院,”   “那边儿离萃华院那么近,当时抬您出来的时候,兵荒马乱的,奴婢也看到有人探头探脑了,结果……”   “大妹妹是什么性子你也知道,她不在院里,荷风她们哪里敢妄动?”李静宜凝眉道,“也不知道荣岚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荣岚是胡氏跟荣海的小女儿,跟自己最是要好不过,若是她在,自不会袖手旁观,只可惜,这个时候她离了府。   “大少奶奶真的觉得大小姐不知道大公子跟表姑娘的事情?”玲心嗫嚅片刻,鼓足勇气道。   她是下人,自然能看到一些上位者看不到的东西,最起码,她是不相信荣家大小姐荣岚真的像她口里所说那样,对李静宜这个嫂嫂,比荣峙那个哥哥还好,而且胡雪盈在荣家住了好几年了,她跟荣峙有暧昧,瞒得了李静宜这个妻子,真的瞒得了荣岚这个精明的妹妹?   李静宜愕然抬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   玲心没有荣岚知道内情的证据,摇摇头道,“奴婢只是在想,您从来不管府里的俗务,可是大小姐却是帮夫人管着半个家的,她素来又是个精明的,只怕大公子跟表姑娘的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算起来,表姑娘可足有两个月报病,没有往玉堂院来过了。”   李静宜到底是荣峙的妻子,胡雪盈掩饰的再好,李静宜也是能感觉到她对荣峙那些小心思的,只是想着哪个少女不怀春,尤其是这整个荣家,也就荣峙跟胡雪盈年龄相当,所以她一直能胡雪盈保持距离,轻易不请她到自己的玉堂院里来,而胡雪盈似乎对她也心有芥蒂,一个月中偶尔过来略坐坐,现在玲心一提,李静宜才恍然发现,自己原来愚钝至此,竟将这两人都当成了守礼的君子。   荣岚帮胡氏管着大都督府的内务,不像自己只当个甩手掌柜,这有什么消息,自然瞒不过她去,何况这胡雪盈有了身孕这样的大事,单饮食上,就会跟以前有许多不同。   仅仅是因为胡雪盈有了身孕,便要落了她的胎,甚至还囚禁她,这也太不合情理了,即使这件事情是胡氏背着荣海做的,她一个大都督夫人,也不是如此不智鲁莽之人,这里头,一定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当初荣海跟胡氏诚意满满的带着荣峙登门求亲,在京城那半年荣峙跟她也是恩爱和睦,后来随着荣海到了珠洲,荣峙渐渐对她冷淡了下来,不过李静宜并没有太在意,在她的记忆里,父亲跟下母亲便没有住在一起,她跟荣峙,做一对和睦夫妻便好。   婆婆胡氏,小姑荣岚,对自己一向亲切,这些年荣海一人在外,胡氏留在京城,时常到长公主府里走动,见到她也是极喜欢的,想叫自己做儿媳的话,从她十四岁上,就开始说了。   李静宜看着屋内黄豆大的灯光,这样的油灯,她还是头一次看见,她盯着那随时可能被微风熄灭的微光,觉得这小小的光亮就像自己的未来,只要一招不慎,就会无影无踪。   自怨自艾了一会儿,李静宜收敛心神,不叫自己再去想这些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毕竟囿于过去,无法解决现在的困局。   李静宜又想起刚才玲心跟她说的话,小姑荣岚是胡氏的掌上明珠,人生的像极了胡氏,平日跟自己也很要好,她忽然说要去庄子上查账,现在这日子,不年不节的,天气又热成这样,有什么账目非要在这个时候查呢?   还是心里清楚,只瞒了自己?   玲心也一直没有真睡,她听着身边珑意的鼻息重了,悄悄过来坐在李静宜的床前的脚踏上,“县主,您别害怕,奴婢已经送了消息出去了,侯爷很快就会派人来的,”   李静宜知道自己这个丫鬟是个聪明的,却没想到她居然这么聪明,居然在这种时候,还能送消息出去,“你找谁送的消息?府里知道吗?”   荣家肯定是要往外封锁消息的。   玲心见李静宜露出喜色,讷讷道,“奴婢说了您可别生气,您也知道,奴婢是侯爷特意选了服侍大少奶奶的,只是除了服侍您,侯爷还特别吩咐了,叫奴婢将您在大都督府的情况每月都悄悄送封信给他,昨个儿您不是诊出喜脉了,奴婢想叫侯爷高兴高兴,便暗中往京城送了消息,”   玲心见李静宜不语,连忙为安国侯李远山解释,“大少奶奶您千万别生气,其实侯爷也是不放心您,他就您这么一个女儿,您又嫁的这么远,”   李静宜自出生,便一直跟着母亲锦阳长公主住在公主府里,跟生父确实不怎么亲近,可现在,她真的要感激父亲悄悄的给在她身边安排了人了,“没事,我明白父亲的苦心,”   “只是昨天咱们已经叫人往京城送信儿了,你怎么又单独再送一回消息?”李静宜有些不懂李远山的安排。   “奴婢,奴婢觉得虽然静嬷嬷是宫里出来的,但是,”玲心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声音也越发小了,“奴婢觉得静嬷嬷并不是个有成算的人,便请侯爷在京城在京城帮着县主寻几个可靠的嬷嬷过来,毕竟将来还得要人伺候小主子不是?”   在玲心心里,没成算的何止是静嬷嬷,若是锦阳长公主是个眼明心亮的,又怎么会被胡氏给诓了,将女儿嫁进了火坑?   “玲心,我不如你,”李静宜长叹一声,将头转到一边,不想叫玲心看到她眼角的泪水。   玲心之所以会请父亲帮着再寻可靠的人来,想来也是看出来了,自己一向不管事,而身边的人,也渐渐生了异心。   就像现在,玉堂院几十号人,同她一道儿关进来的,只有玲心跟珑意。而她的另两个大丫鬟,雁字跟鱼书,怎么动静全无?   李静宜带来的几个陪房,除了被杖责的静嬷嬷,还有冯妈妈,以前也是长公主府里的能耐人儿,这几年在荣府也都不是安生的主儿,仗着自己这个县主的势,成天走路带风,说话高声,可荣峙跟胡雪盈什么时候在一起了,她这个主子一无所知,现在她被关起来了,玉安堂里也没有一点儿消息过来。      第四章 荣大小姐      李静宜抚额长叹,这三年,她一直感叹日子平静安稳,没想到这原来都是假象,荣家和善的背后,居然是这么一张狠毒的脸。   “大少奶奶,您下来打算怎么办?”短短几个时辰功夫,玲心已经看清楚了,荣家绝不是久留之地,她们更不能就这么束手待毙。   怎么办?当然不能就这么遂了胡氏母子的心愿。   打了自己的孩子,将胡雪盈的孩子充在自己名下,之后呢?   李静宜冷冷一笑,胡氏今天的态度已经叫她看清楚一切的,毫不顾忌自己的县主身份,显然是有把握将她捏在手里,只怕胡雪盈的儿子一出来,上了荣家族谱,甚至是只要叫京城来的家人见过“病重”的自己,那么她就彻底没有用了。   “以后不要再叫我大少奶奶了,从胡氏哄我喝下那杯葡萄汁起,我就不是什么‘大少奶奶’了,”李静宜再也不想听人叫她什么“大少奶奶”了,这称呼对她来说,就是一种讽刺。   “咱们下来得想想要怎么才能逃出去,”哪里只是逃出荣府,只要将荣家的盘算公之于众,自己才不白死!   玲心见一向宽和的主子星眸里满是暗沉沉的杀气,知道这位是动了真怒了,也是,锦阳长公主虽然不是最得宠的公主,但也是今上的异母姐姐,安国侯还掌着五城兵马司,这些人居然敢对自己主子下手,真是太不将皇家跟安国侯府放在眼里了!   “县主,奴婢还有事情向县主禀报,”玲心直接跪在李静宜跟前。   现在不管再听到什么,李静宜都不会吃惊了,“起来说吧,”   ……   第二天大门处送来的依然还是清粥,李静宜什么也没有说,安静的将饭都吃了,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县主,大小姐来了,”珑意听到门外的嘈杂声,忙挑帘去看,却看到府里的大小姐荣岚正扶着小丫鬟的手进来,泪水不觉湿了眼眶,“大小姐,您可回来了,快救救我家县主吧!”   见珑意向自己求助,荣岚心下一阵儿得意,她驻足看了看荒草凄凄的暮霭院,秀眉微蹙,母亲这也太过了一些,起码面子还是要顾的啊,这要是回来叫父亲知道了,没准儿又是一场气生。   京城确切的消息还没有传来,荣岚可以理解母亲跟哥哥,可还是觉得他们太性急了些。   看来这个妹妹还是心里有自己的,大概是胧月院里的人给她送了消息,她便赶回来了。   “嫂子,”虽然心里有了准备,可看到面色苍白,半倚在床边的李静宜,荣岚的眼泪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我才从庄子上回来,一听说你出事了,就立马过来看你了,”女人出身再好又如何,在这种地方,荣辱只系在男人的一念之间,荣岚暗暗下决心,自己绝对不能活成李静宜这样。   太傻了!   见荣岚这样,李静宜眼泪也忍不住落了下来,“你回来就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到底还懵着呢,母亲说那个胡雪盈怀了你哥哥的孩子,而且都有三个月了,还说这事你是知道的?”   李静宜已经不敢相信任何人了,顺口诈道。   自己这个便宜娘还真是沉不住气,什么都外往乱说,荣岚尴尬的清清喉咙,“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这事儿他们哪会提前跟我说?”   竟然真的如此?!李静宜气的血液倒流,“那你知道之后,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自己老公看不住,还有理来怪自己了?荣岚最恨别人质问自己了,“你自己对自己的相公一点儿都不上心,大家一个宅子里住着,连这都不知道,还等着旁人来告诉?你是我嫂子没错,可是胡雪盈也是我亲表姐!”   “我也不是没提醒过你,叫你不要成天端着架子,没有男人喜欢成天摆架子的女人的,”   荣岚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她可是个现代人,这现代人哪里会像那个古代的三姑六婆,成天盯着别人家里的事儿,她也是看在李静宜是亲嫂子的份上,已经暗示的够明显了,“我说我跟母亲都喜欢表姐,叫你跟表姐多学学,可惜,你太蠢,就是听不懂,也看不出我的好心,”   这些古代女人,成天以为坐在正妻的位子上便拥有一切了?那就老实抱着正妻的位子过好了,现在生什么气?犯得着来找她的事儿么?   男人,婚姻都是需要经营的,光有个高贵的出身有什么用?就是搁她曾经生活的现代社会,那些吊丝们娶在条件优越的妻子,在将妻子利用干净之后,还不是立马甩了她们追寻真爱去了?以为拿了结婚证就万事大吉的就是在自寻死路!   “你的意思是没有想到你哥哥跟能表妹通奸,你母亲会给儿媳下药,这都是我的错?是我活该的?”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李静宜还是被荣岚这无耻的言语气的浑身哆嗦,“你哥哥,你母亲,你甚至还有荣海,你们的所作所为都是理所应当的?包括为了叫胡雪盈的孩子记在我的名下而将我腹中的胎儿打掉?”   什么时候李静宜变的这么犀利了?荣岚被问的张口结舌,可自尊又叫她羞于否认,“总之这些都是你咎由自取,你怪不得我母亲,至于我提不提醒你,那是我的自由,自由你懂不懂?”   自由?   李静宜还真不懂,就像她不懂荣岚成天喊的“女人要独立,自尊,要有自己的事业,不能凡事靠男人”一样,原来她以为荣岚不过是小孩子的胡思乱想,现在才发现,这些不过是她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   “在你眼里,我被害成什么样子,都是无所谓的,因为你不会有一点愧疚之心,因为这都是我自找的,那你今天过来干什么?笑话被荣峙跟胡雪盈联手坑了?”李静宜抬眼看着荣岚,冷冷道。   “过来做什么?”荣岚还真没有细想过自己过来做什么?放她出去,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虽然她觉得胡氏跟荣峙的作法太过冒险,但是事情已经成了,她也就不再指手画脚了。   一丝隐密的心事浮上心头,她还想看看李静宜这个所谓的贵女,锦阳长公主跟安国侯的掌上明珠,隆武帝唯一的外甥女,狼狈的模样,“我也是一回来就听说你落了胎,还被母亲禁足,想着到底姑嫂一场,不过来看看你,有些失礼,行了,既然你还有底气跟我吵架,说明你是没事了,我回去就跟母亲说一声,叫她也少为你操心,后天府里还要办喜事呢!”      第五章 人质      李静宜怎么可能叫荣岚就这么走了,她看了一直守在门边的玲心一眼,向荣岚道,“我记得你说过要有自己的事业,想做些事,便将我在珠洲的铺子跟田产都拿过去练手了?怎么,那么多银子,还买不了你一丝愧疚之心?”   “还是你觉得,荣家囚禁了我,那些东西便都是你的了?”   要说一点儿愧疚之心都没有,那是假话,毕竟李静宜还掉了孩子,怎么说,孩子也是无辜的。   一个嫡出的身份有那么重要么?重要到要将自己的亲生子送给别人做儿子?荣岚可以理解母亲胡氏,但却理解不了竟然同意将孩子记在李静宜名下的胡雪盈。   可当她听到李静宜拿自己的嫁妆讽刺她的时候,心里的愧疚荡然无存,尖声道,“你什么意思?说的好像我看得上你那点儿东西一样,这几年,我没给你交银子?你以为就凭你,能收到上来银子?别说笑话了!”   就李静宜这种五谷不分连银票契书都没有见过的蠢货,哪里会懂外头的经济往来?自己出手帮她,不过是怕她被底下那些掌柜给坑了,结果,好心却被当成了驴肝肺。   “大小姐,你胡说什么呢?我家县主的产业用的全是侯府的家生子儿奴才,谁敢不给县主交银子?这三年你从县主的铺子里私吞了多少银子,真以为大家不知道么?不过是县主好性儿不跟你计较,说只当给你当陪嫁了,呸,真没想到,倒是喂出了只白眼儿狼!”   珑意早就听不下去了,她原以为荣岚是来救她们出去的,没想到荣岚根本提都不提,反而开始指责起自家主子来。   原来李静宜都知道?不说是当赏自己了?荣岚玉白的脸登时涨的血红,跺脚道,“好好好,你高贵,你清高,本来我还想来帮帮你,替你求情叫娘放你出来,看来你是用不着了,真当谁都是圣母,欠你的呢!”   “荷风,县主娘娘看不惯咱们,咱们也不耽误县主娘娘休息了,走,”荣岚倒要看看,这么拧着到底是谁吃亏,什么嫁妆不嫁妆的,命都要保不住了,还想着身外物?   “玲心,”好不容易等来了一位,李静宜哪里会这么轻易的叫她走了?   “啊!”荣岚人刚从椅子上起来,只见眼前黑影一闪,她就被玲意反拧了胳膊,压倒在地上。   “你,你们要做什么?快放开我?想绑架?你以为押了我,就能走出这大都督府?别做梦了,整个沿江州府,都是我们荣家的势力,”乍惊之下,荣岚迅速冷静了下来,抬头瞪着李静宜。   “我劝你还是识相些,你是县主不错,可是在珠洲,我才是真正的公主,你死了,也不过一个‘暴毙’,等京城里的人来,只怕尸身都臭了,”   虽然已经对荣家人不抱任何希望,可这从荣岚嘴里听到这样的话,李静宜再无一点利用了荣岚的愧疚之心,“我是死是活,你且不用操心,你只要清楚知道一点就成,那就是,”   李静宜扶着珑意从床上下来,走到荣岚身边,“既然我左右都是死,你么,我也不用你下去陪着我,”   她从珑意头上拔下一支镀银铜簪,摁在荣岚的脸上,“你最得意的就是这张千娇百媚的脸了吧?如果这上头有一道去不了的长疤,将来可怎么办呢?京城的那些世家名门,绝不会娶一个容颜有瑕的姑娘为妇的!”   荣岚的脸颊被长簪刺的生疼,现在她一点儿也不怀疑李静宜会下狠手,因为如果换上是她,只会出手更狠,“你轻些,你说,想做什么,我都答应,”   好汉不吃眼前亏,她的脸才是最重要的。   荷风跑出去给胡氏报信去了,莲霜却不敢再出去了,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少奶奶,求您放过我家小姐吧,我家小姐对您从来没有恶意啊,她今天只是听说您病了,过来探病,我家小姐来时还说,怎么救您出去呢!”   “果然是个好奴才,这瞎话啊,也是张嘴就来,”李静宜抿嘴一笑,“妹妹调教的好啊!只可惜,我却是不会再信的,”   “珑意,过来将大小姐给绑好了,咱们有没有命,可就全看大小姐的了,”   从听说玲心说她不但是父亲派到自己身边的,且身负武艺开始,李静宜便开始盘算如何逃出去了。   她原以为,胡雪盈心愿得偿,跟荣峙“有情人终成眷属”,怎么着也会过来耀武扬威一番的,到那个时候,她们拿下怀着身孕的胡雪盈,便能闯出荣家,没想到胡雪盈没来,她等来了荣岚。   而荣岚的表现,叫李静宜对这个荣家,再无一点牵挂。   荣岚现在也悔死了,虽然在她的三观里,爱情里不被爱的那一个,才是第三者,但李静宜终究是荣家亲自求娶来的,对她也算不错,因此她早早的跑到了庄子上,不想掺乎这些糟心事儿,没想到胡氏便便要把她叫回来,说是有了新嫂子,要认亲。   现在好了,她心一软,想着过来开导开导李静宜,没想到却被她反咬,荣岚恨的想狠狠抽在李静宜那张漂亮的脸上,“李静宜,你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我要叫你悔不当初!”   “我已经悔不当初了,”想到自己苦盼三年的孩子,自己甚至都没有感觉到胎动,他就被亲自的亲祖母给杀了,李静宜手上又加了几分力度……   荣岚的惨叫刺的李静宜耳膜生疼,也叫她更加冷静,她看着荣岚颊边流下的鲜血,“这点儿血算什么?珑意,去将我换下的那条裙子拿过来,叫大小姐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流血!那可是她小侄子的血!”   当沾满已经干涸血块的裙子扔到荣岚脸上,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叫荣岚一阵恶心,她努力将头转到一边,却被玲心抓紧发髻直接压在了裙子上,“你看清楚了,我们长公主府,安国侯府,定会叫荣家血债血偿!”      第六章 条件      胡氏跟荣峙进来的时候,正看到荣岚被摁在地上,满脸是血的一幕,胡氏眼一黑,就歪在了荣峙身上,“看吧,我就说了,这个女人跟她娘一样,不是个好货!可怜我的岚儿……”   “李氏,你要做什么?还不放手!”   荣峙跟李静宜做了三年夫妻,说没有一点儿感情是假的,毕竟哪个男人娶了个出身高贵,娘家得力人又漂亮的妻子,不自豪不得意?他在京城那半年多,可是人人羡慕的对象。   可是,想到两家的恩怨,跟母亲这些年的怨念,还有因为她,自己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表妹,生生成了妾室,荣峙还是决定听母亲的话,趁着父亲不在家的功夫,将李静宜给囚禁起来,左右木已成舟,父亲就算生气,也不会责罚他。   而且想想京城来的消息,没准儿父亲还会因为他行动及时,夸赞他呢。   看着如此残暴血腥的李静宜,荣峙原本那一丝愧疚顿时化为浮云,这样狠毒的女子,给自己表妹提鞋也是不配的。   荣峙眼底毫不掩饰的不厌恶跟不耐如同一把利刃,将李静宜心底残存的一点儿希望跟夫妻情剔的干干净净,她拿起被荣岚压着的裙子丢到荣峙面前,“看清楚这是什么!这是你儿子的血,我们的孩子,你的骨肉!”   荣峙靠父亲大都督的恩荫,得了四品明威将军的官职,可却从未拿过兵器习武艺,乍见一团血污丢过来,吓得连连后退,“你做什么?你疯了?!你这个疯妇,还不将岚儿放了,不然,我休了你!”   “休了我?好啊,快写休书,好叫我离了你们这个虎狼窝!”李静宜巴不得荣峙休了她呢,“要不要我叫珑意给你拿笔墨?”   “哥你糊涂了?还不快叫她将我放了,”虽然是七月,但暮霭院里阴冷阴冷的,荣岚被摁在青砖地上,膝盖跟手肘都钻心的疼。   自从穿越到大周,发现投了个好胎之后,荣岚可是万分珍惜自己的身子跟容颜,这样的罪,就算是前世她也没有受过,而且她的脸已经被李静宜扎破了,若不是及时医治,留疤了怎么办?“她提什么条件都赶快答应她,她们逃不出珠洲城的!”   这下荣岚倒真是提醒李静宜了,就算是出了荣府,凭她跟玲心珑意三个,又怎么可能走到千里之遥的京城?可现在手里有了这个荣家的宝贝,自己的胜算就大的多了。   “你们把我送到珠洲知府衙门,大小姐可是跟我最要好了,就叫她陪我住几日吧,什么时候安国侯府的人来了,我什么时候放人,”   见荣峙咬牙不语,李静宜手上用力,荣岚又是一声惨叫,“哥哥快答应她!”   “荣大小姐国色天香,在京城时颇有才名,这要是脸上的伤来不及诊治,就算是中个女状元,只怕也嫁不进高门了,”   荣岚是个什么样的人,李静宜这三年也看得出来,只是她是自己的小姑,作为长嫂,李静宜从来都是包容忍让,她的那点子向上之心,在李静宜眼里也无伤大雅,甚至还准备请母亲帮忙成全。   胡氏直到现在才算是弄明白了暮霭院里的情势,不由深恨自己太过轻敌,以为她跟她那个蠢货娘一样,被自己左右了十几年,没想到却给了李静宜反手的机会。   “静娘是我错了,我容不得你生下毅之的儿子,你快放开岚儿,我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等救出了女儿,胡氏非活剥了李静宜不可。   要什么都答应?李静宜抿嘴一笑,“好啊,那夫人您先在自己脸上也扎上一下,然后么,将自己双手绑了过来换下荣岚,”   “荣大小姐还没有说亲呢,这要是容颜有瑕,将来的前程……”   “娘,”听到李静宜的条件,荣岚一下子就精神起来,胡氏可是最心疼她的,而且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这样子被人押着,传出去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母亲,你看,”荣峙看了一眼脸上血迹斑斑的荣岚,也觉得李静宜的提议不错,现在最要紧的,就是给妹妹看伤。   胡氏现在恨死李静宜了,叫她过去换女儿,还要扎自己的脸?现在李静宜最恨的就是她了,她过去,还不被李静宜给搓磨死?   没有了这张脸,她拿什么来独占荣海的宠爱,没有了荣海的宠爱,她又怎么护住自己的子女?“岚儿,岚儿你等着,娘这就来换你,”   胡氏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噗嗤,”这下连一直紧提着心的珑意都笑了,“夫人,您这装的也太假了吧?”   当着是在大都督跟前撒娇儿呢?   看到胡氏就这么“晕了”,荣岚简直都要气晕过去了,这就是成天喊着把自己当宝贝的亲妈?这样的女人还指望将来从自己身上得利?她要是能叫胡氏看到那一天,才出鬼了呢!   荣峙也被亲娘的表现惊的满脸通红,“快来人,扶夫人下去歇着,李氏,母亲也是你的长辈,我竟没想到你会做出如此不孝的事!”   “在荣家我孝顺了三年了,得到的又是什么?”   李静宜鄙夷的看着被丫鬟们“扶”下去的胡氏,“我的条件已经开出来了,答不答应就看大公子了,对了,我从荣府的正门儿走出去,”   只有保证全珠洲都知道,就算是自己死了,父母也可以查出真相来,“荣家做了初一,就别怕我李静宜做十五,”   李静宜示意玲心将荣岚提起来,“荣岚我就交给玲心了,”   原来曾经中意的锦袍玉带,倜傥风流,在看清楚了真实嘴脸之后,留在李静宜眼里的只有卑鄙和猥琐了,“还有一件事荣将军想来是不知道的,玲心有一身好武艺,”   李静宜都要庆幸玲心一直隐藏的很好,才给自己保住一线生机,“我也知道,外头都是你们的人,以玲心的武功,想看住荣岚并保护我是不可能的,不过么,”   李静宜俯身捏住荣岚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对着荣峙,“我死不要紧,自然有人给我报仇,但你这个妹子脸花了,恐怕你们连报仇的机会都没有,”   “玲心,你记住了,一会儿不用管我,只管看住荣大小姐便行了,如果你受了伤,只管往她脸上给我招呼,不必手下留情,”      第七章 挟持      李静宜嫁进荣家,跟她来往最多的就是荣岚了,这个口口声声跟她做亲姐妹,甚至还说将来的夫婿得自己点头才成的荣岚,却是伤她最伤的那一个!   “县主放心,奴婢一定将大小姐给看牢了,”玲心瞥了一眼荣峙,这种翻脸比翻书还快的臭男人,李家才不稀罕呢,“很快侯爷就能收到消息了,您是县主,谁伤了您,皇上也不会甘休的。”   看到玲心高高昂起的头,荣峙才想起来,虽然锦阳长公主并不是当今的一母同胞,可是这个李静宜却挺得皇上跟云皇后的喜欢,连“瑞和县主”都是皇上亲封的,还有安国侯李远山,那也是掌着五城兵马司的人物。   李静宜自嫁进荣家,一向恭顺,身上也没有京城贵女们骄横跋扈的行事作风,荣峙只想着,由母亲出手囚了李静宜,借她的肚子的“生”下他跟表妹的嫡长子。   这女人生孩子的事,谁也说不准,现在估计京城长公主府也正乱着,等那边的人千里迢迢赶来的时候,李静宜早因难产伤身入土为安了,而自己跟表妹生的孩子,记在李静宜名下,还可以以安国侯外孙的身份,得到侯府的助力,孩子又可以养在表妹身边。   这一局他们设计的再完美也没有了。   荣峙万万没想到,一向安静和顺的李静宜,居然还留了后手,现在亲妹子还在她的手里,“好,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你千万不要伤着岚儿,”   荣岚不但相貌出色,颇有才情,更有一个好头脑,荣家的铺子交到她的手里,红利一年比一年多,他留着她,还有大用呢!   “会不会伤到大小姐,就看荣将军的了,”李静宜叫过珑意扶了她,又吩咐玲心押了荣岚,“都让开,开正门叫我们出去!”   荣大都督府的正门,除了贵宾,几时开过?   荣峙知道这是李静宜有意事情闹大,更是将荣家的脸面拉下来往地上踩,暗骂自己竟没看出李氏如此蛇蝎心肠,可是亲妹妹在她的手里,只得无可奈何道,“听县主的话,去开正门!”   荣府占了珠洲城东整条街,因为希望今天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在开门之前,荣府的家丁已经事先净街,可是越这么做,越叫好奇大都督府这是要迎什么人,附近走动的百姓都聚集在了督府大街外,一时间人声鼎沸,大家都伸长了脖子等着望向荣府方向。   李静宜刚小产才一天,身子还十分的虚弱,她心里清楚这个时候,是绝对不能露怯的,因此她强撑着微微发颤的腿,叫自己的步履尽量平稳轻快,满面含笑的带着拿长簪抵在荣岚脖颈处的玲心,出了荣府的大门。   “难道你们要走出去不成?我在门口给你们备了马车,”荣峙看了一眼李静宜背后的妹妹,这个时候,他可以一把将李静宜掐死,可是他不敢,他不敢拿自己的妹妹冒险。   “大小姐出门走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还常说男人能做成的事,女人照样干的成,我想她是不会介意跟着本县主抛头露面的,”   李静宜转过头,向荣岚笑道,“妹妹说是不是?”   如果上了荣家的马车,她可就再次被荣家人左右了,“还请荣大公子往知府衙门去一趟,就说瑞和县主想见马知府,”   李静宜看都不看荣峙,迈步向街口走去。   “啊,哥哥快去,”   没等荣峙开口,就叫荣岚惨叫一声,盯睛看时,才发现荣岚面上的血又下来了。   “李氏,叫你的人住手,岚儿的脸要是毁了,我跟你没完,”   听着荣峙的恐吓,李静宜连头都没有回,“放心,大小姐最懂如何妆容,要不,我叫玲心顺便帮她在脸上刻朵花儿?”   自己被胡氏下药,生生将两个月的胎儿打下,荣峙看到,除了惊吓恶心,再无一丝怜惜愧疚,现在荣岚的脸,倒比亲生骨肉都要牵肠挂肚了。   也就是今天,李静宜才发现,原来督府大街这么长,等她走到街口,围观的百姓已经安静下来:一个面色苍白的美貌少妇被丫鬟扶着,后面还跟着一个被丫鬟劫持的漂亮姑娘,这组合对他们来说也太诡异了,这威震两江的大都督府是这是出大事了!   李静宜环视四周,朝着离路口最近汇珍阁走去,这汇珍阁是珠洲城里最大的银楼,里面来往的都是珠洲城里的有钱人,最关键的是,汇珍楼的总店,在京城!   银楼掌柜也是见过荣家人的,现在看到荣家大奶奶上来,后头还拖着荣家大小姐,尴尬的头上冒汗,“见,见过大奶奶,”   “叫我瑞和县主好了,”李静宜微微一笑,看了一眼掌柜身后的客人,“还请掌柜的借两把椅子,容我歇歇脚儿,”   “是,是,”掌柜的偷瞄了一眼站在台阶下面色铁青的荣峙,后悔自己这把年纪了还想着看热闹,没有提前把店门关了,现在好了,祸事找上来了。   心里后悔,老掌柜面上却不敢露出丝毫,他见李静宜不肯进店,便亲自往店内搬了两把椅子出来,请李静宜坐了,又听李静宜道,“珑意,你去找掌柜的要杯水给我,”   荣峙看着李静宜在汇珍阁的大门口坐下,悠闲的跟逛园子似的,气的牙齿咬的咯咯响,他环视四周,冲看热闹的人群大喝,“还不都给我滚!小心老子宰了你们!”   “荣将军好大的威风,这是要屠城么?我大周什么时候成了你们荣氏的天下了?还是你们姓荣的,要夺了赵家的天下?!”   李静宜声音清脆,她看着跟她碰了个对面儿的珠洲同知方为民太太王氏,“王太太,你可听见刚才荣将军的话了?”   当然听见了,可是更想听不见,王太太笑容发苦,“这是出了何事?”   她看着台阶下直转圈儿却不敢上来的荣峙,再看看脸上血迹斑斑的荣岚,这李静宜的脸色更是不对,完全不像夫妻间的争执,“大少奶奶是不是病了?”   李静宜将方太太的表情看在眼里,浅浅一笑,“是啊,我病了,我昨天才被自己的婆母灌了一杯落胎药!”   这汇珍阁是珠洲最大的银楼,里面缩着的一群,也都是珠洲城里有头有脸的太太奶奶,“王太太啊,以后您给如云挑夫婿的时候,一定要擦亮眼睛,不能光听他们说什么,这世上翻脸无情的中山狼太多了。”   王氏素来是个精明的,跟李静宜也有同乡之谊,现在听她言语凄然,颔首道,“是啊,这嫁人等于是又投了回胎,可得仔细着些,我看你面色不好,要不请个大夫过来给你瞅瞅?”   她看了一眼被玲心押着的荣岚,这荣家大小可是是荣海跟胡氏的掌珠,“瞧这些奴才,怎么不给荣大小姐设个座儿?要不,我叫人扶大小姐进去梳洗梳洗?”   这个王太太还挺机灵的,李静宜抿了一口伙计送来的清水,笑道,“王太太倒是个善心人儿,既然您心疼大小姐,不如也心疼心疼我好了,麻烦您回去跟方同知说一声,请他往京城安国侯府送个消息,就说我的夫君跟他的表妹胡氏有了奸生子,婆婆跟夫君都要杀了我呢!”      第八章 揭露      这是什么话?李静宜身后汇珍阁里一片嗡嗡声,荣大都督到珠洲两年多,他家的事情百姓也都能说个一二,谁不知道荣家大公子娶的是京城锦阳长公主的女儿—瑞和县主?   长公主,县主的,对于珠洲百姓来说,简直就是云朵上的存在,没想到,都督夫人跟荣少将军要杀妻?县主怀的可是她的亲孙子啊!   “你少胡说,分明是你,是你不守妇道,我娘什么也没做,是我们荣家要休了你,”荣岚也豁出去了,李静宜怀的是荣家的长孙,谋害子嗣的罪名,她母亲可不能担。   “是么?原来是本县主不守妇道啊,”李静宜瞟了一眼台阶下急的团团转的荣峙,“看来荣家大院儿真不严实,呃,对了,你表姐胡雪盈也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不知道是谁的呢!”   这下汇珍阁的议论声就更大了,荣府大公子纳妾,这里头好些人都是要去喝喜酒送重礼的,原来荣大奶奶说的胡氏,是都督夫人那个给表哥做妾的侄女儿啊,怪不得好好的小姐给人家做妾呢,敢情是肚子藏不住了。   “你,你休要胡说,”荣岚恨不得爬起来捂住李静宜的嘴,她现在算是彻底相信了,李静宜这是要跟荣家撕破脸了,“你快将我放了,你挟持二品都督之女,官司打到御前,我也要讨个说法!”   “打到御前?好啊,到时候叫本县主的皇帝舅舅来断断官司,看看我这个拿着朝廷六百石俸禄的县主,打了你个小小都督之女,需要给你什么说法?”   大周公主马踏长街,欺男霸女的事儿也没少干,她不是公主,却是御封的县主,而且隆武帝赵瑜血脉最亲的后辈了,打了一个外臣之女,就是御史们,也不会闲着没事上折子的。   “王太太您是官眷,又出身承恩伯府,您说本县主说的有没有道理?”   李静宜向满头是汗的方同知太太一笑,“今儿汇珍阁里的人不少,我也不怕你们笑话我狠毒,如果今天不是扣了大小姐,只怕我是出不了那大都督府了,等到胡雪盈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就是我难产而亡之时了,”   这话里的意思,汇珍阁里的大都是内宅女子,脑子一转,还能不明白胡氏母子打的什么主意?这胆子也太大了一些,王太太看了一眼跪坐在地的荣岚,也不愿意再为她求情了,口里却道,“不能够吧,您可是瑞和县主,”   “瑞和县主?在荣家,根本没有什么县主,只有一个随她们拿捏的荣大少奶奶!”   李静宜居高临下,早早就看见珠洲知府马应天满头是汗的骑马过来,继续道,“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碍了荣家的眼,他们非得要了我的命才成。可是大小姐却不肯告诉我,只跟我说,是我成天太端架子,不如她那个表姐温柔多情懂男人的心,”   这下,汇珍阁里的女眷们再看荣岚,眼神儿就变了,这荣家大小姐哪里是个官家小姐,分明就……   珠洲知府马应天已经在路上听荣峙的心腹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个大概,他是荣海一手提拔的,荣海在两江驻军的私密事儿他也没有少掺乎,他万没想到荣海几日不在,这对母子就闹出这么大的事儿来,看吧,用不了一天,整个珠洲城都会知道荣家大奶奶绑了荣家大小姐杀出了大都督府,多好的一出戏文儿啊!   “马大人,你可来了,”荣峙看到马应天,如同见了救星一般,快步迎了上去。   马应天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并不理会荣峙,快步走到汇珍阁台阶下一礼“臣珠洲知府马应天,见过瑞和县主,”   看到马应天的态度,李静宜松了口气,“我被胡氏跟荣峙害了,如今在荣家再无立足之地,恳请马知府看在跟我父亲同朝为官的面儿上,帮我寻一处安身之所,等我父亲过来接我时,锦阳长公主府跟安国侯府定有重谢,”   李静宜不敢带着玲心跟珑意回京城,就算是有荣岚这种护身符,一路上可以做的手脚太多了。   “臣知道了,”马应天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的荣岚,“那大小姐?”   “大小姐跟我们一道儿过去吧,这次若不是她,只怕我连荣府的门都出不来了,”李静宜示意玲心提了荣岚,“还请大小姐再陪我几日,”   荣岚可不是寻常的内宅女子,荣海的许多事她都是有参与的,也知道马应天跟荣家的关系,现在见李静宜信了马应天,只觉看到了希望,她强压心底的喜悦啐道,“呸,亏我荣家诚心待你,我哥哥更是对你一片真心,没想到你却反咬一口,抓了我,还要毁我荣氏!”   马应天现在最头疼的却是周围这些看热闹的人了,店铺还好说,只要还想在珠洲地界儿上做生意,都得给他把嘴闭严了,可是那些店里的百姓呢?难道要全抓起来?   “县主想来也累了,臣看您脸色也不好,等到了臣在城郊的别院,臣再请大夫为县主好好调理调理,也顺便给荣大小姐瞧瞧,臣想着,不论出了什么样的事,荣大人跟李大人也都是一殿之臣,县主不看僧面看佛面,”   李静宜也没有打算对荣岚怎么样,荣岚虽然无情,却不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只是到现在,她还不能相信,胡氏跟荣峙母子,为了胡雪盈,居然可以做到如此地步!   马应天知道这个时候,李静宜对谁都不会放心的,因此只给她们准备一辆马车,他亲自看着李静宜跟荣岚坐了上去,放下车帘,才向身后一脸愤懑的荣峙点点头,“这些店家跟店里的客人们,还得公子多费心了。”   荣峙还要再说什么,却见马应天冲他拱拱手,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为了取得李静宜的信任,马应天是待荣峙越冷淡越好,至于这珠洲城的百姓,要是荣峙连他们都摆不平,就太没有能耐了一些。      第九章 告诉我原因      马应天带来的是一辆普通的黑漆平头马车,车内没有多宽敞,珑意小心的将一个靠垫放在李静宜身后,又从帕子里拿出几块点心,“县主您多少用一些吧,这是奴婢刚才在汇珍阁里拿的,这儿还有水,”   珑意又从怀里掏了只银壶出来,递给李静宜。   原本紧张的气氛被珑意这一番动作给化解了许多,玲心噗嗤一笑,“珑意这一趟可没有白走,”   珑意没有玲心心眼儿多,但也是个忠厚可靠的,但凡交代给她的事情,她一定会妥帖的办好了,李静宜看她的神情,就知道自己交代的事儿,她是办成了。   李静宜赞许的点点头,“有你们两个,真是天不绝我,”   她拿起一块点心,“剩下的你们分了吧,一会儿到了马大人的别院里,还不知道有没有东西能吃呢,”   虽然马应天表现似乎对她十分的维护,可是这珠洲是荣海的地头儿,就算是马应天没有异心,也没有十足的能力护得住她们,因此李静宜也只是希望能在马应天这里安稳的熬过一个月,等安国侯府跟长公主府收到消息。   荣岚在马车里连个座位都没捞着,她是人质,也不可能带着丫鬟出来,现在见李静宜跟两丫鬟分食点心,将脸转向一边,透过车帘的缝隙往外看。   她跟母亲和哥哥一样,根本没想到一向安静讷言的李静宜居然是个烈性子,而且还不像她平日表现的那么没主意,难道她是有意跟荣家留一手儿?   李静宜见荣岚一直往车外看,索性叫珑意将车帘跟窗帘全都挂了起来,现在已经不是她顾忌颜面的时候了,今天发生的事,越多人议论越好。   “你这是做什么?”车帘乍一挂起,荣岚吓的连忙向后躲,她本来是在寻机会看看能不能找到一处松软的地方,自己跳车逃生。   “没什么?只是见大小姐好奇外头的景致,便想着叫你看清楚些,”李静宜看了看外头跟车的兵士,“妹妹可要坐好了,这万一掉出去,摔着了不可怕,就怕被那位小哥顺手接住了,那都督府里可就多了位乘龙快婿了,”   嘁,也就这种土著女才会觉得被人抱了就得以身相许,荣岚不以为然的一笑,被人接住了,砍了那人便是,“谢谢县主了,我看你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我父亲是大周南路水师大都督,你觉得为了你,皇上还能撤了他的官职?”   在荣岚的认知了,荣海这样掌着一方兵权的大都督,怎么也算得上一方诸侯了,若是荣家有异心,只怕整个江南都得惹上兵祸。   可惜李静宜这种眼界只限于内宅的傻女人,以为管皇帝叫舅舅,人家就会真当她是外甥女了?锦阳长公主跟隆武帝可不一个妈,皇家要是有亲情,一场建安宫变,赵瑜的兄弟姐妹们几乎死绝。   荣家虽然不是什么显赫世家,可荣海能一路爬到今天的位置上,可以说是在沙场上血战出来的,荣岚可不认为,现在罢了荣海的官,隆武帝就立马能找出另一位大都督来。   “荣大都督是朝廷命官,怎么处置他只有皇上说了才算,不过么,一个教子不严,内帏不修的罪名还是当得的,”   李静宜看出了荣岚的不以为然,微微一笑,“大小姐别忘了,命妇们是由皇后娘娘来管的,荣大都督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确实非一般人,不过么,我也相信京城里有许多贵女会愿意给大小姐当继母的,”   “请云皇后出来?呵呵,你真是在内宅里呆蠢了,好啊,我等着,看看你请不请得来皇后娘娘,”   在荣岚眼里,她能穿越而来,为成了大都督的嫡女,那肯定是来这个世界做主角的,这十几年的经历也向她证明了这一点:她生的美貌,加上成年人的心智,琴棋书画也都学了个精,经商理财也自有一套,现在李静宜搬出个皇后娘娘来撑腰,她都要笑死了好不好?   可叹这个傻女人还以为皇后会喜欢她?她娘可是因为向皇后谏言为皇帝广纳后宫而获罪的,试想这样的大姑姐,哪个女人还乐意帮她的女儿?不再往井里丢块砖就够仁义了。   李静宜最知道自己这位小姑,骨子里最是高傲,但却不是无脑之人,她能这么说,只怕这里头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我请不来,难道你还请的来了?说的好像荣家什么时候攀上了中宫一样,”   “我李静宜再不济,也是御封的瑞和县主,我母亲是皇上的长姐,我就不信了,合长公主府跟安国侯府两府之力,还给我讨不了个公道!”   荣岚最恨的就是被李静宜这样除了出身什么也没有的人,现在李静宜又开始拿什么县主公主的在她面前得瑟,忍不住轻嗤道,“长公主又如何,皇上能封,就能夺,安国侯府,这大周铁帽子王早就死光了吧?我看啊,这世袭罔替的侯府,只怕也不远了,”   在荣岚的认知里,皇帝只要龙椅坐稳了,就没有不杀功臣的,尤其这些拿着丹书铁券的勋贵们,早晚一个个得被收拾了。   荣岚看向李静宜的目光中满是讥诮,“别人给的,终不是自己的,身份地位也一样,算了,跟你说这些,你也不会懂,”   荣岚也看出来了,李静宜并没有真的要杀了她的心思,只是毁了她最爱的容颜,比杀了她还狠毒,“你一定想不明白,为什么我娘跟我哥会忽然对你下手吧?要知道当初,你也是他们亲自上门求来的,”   见李静宜一脸期待,荣岚得意的一笑,“京城那边儿早就传来了消息,你那个引以为荣的公主娘,被皇上给罚了,”   至于为什么,荣岚清楚,却绝对不会告诉李静宜。   李静宜想诱她说出原因,这点子心思她会看不出来,只是这话听一半儿悬在空中的苦,也得叫她尝尝不是?“锦阳长公主啊,唉……”      第十章 计策      原来如此,李静宜这下有了答案,可是荣家的薄情更加叫她齿寒。   母亲被罚,但身为皇室女,只要不造反,惩戒都是很有限的,可就这个,就能叫荣家要了自己的命?甚至连自己腹中的亲孙子都不顾?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到底是荣家太蠢还是荣岚在跟自己说假话?李静宜冷冷的看着仿佛已经预见到自己的下场,一脸得色的荣岚,“既然你们这么聪明,等那一天到来的时候,千万不要后悔才好,”   真是个傻子,自己都说的这么明白了,还坚信自己可以伸冤呢,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冤死鬼了,荣岚也不再跟李静宜多说,“那好,咱们就等着吧,不过首先你得能回到京城才成,”   荣岚就不相信了,父亲在江南经营了近二十年,一步步爬到南路水师大都督的位子上,还拦不下李静宜一个弱女子?   “若是我早些知道母亲心善还要留你一命,就得劝她直接在落胎药里再加些料,直接一尸两命了干脆,这样我哥哥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娶了表姐,只要他们小两口恩恩爱爱,多少嫡子生不出来?”   “你,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女人!”原本两个主子说话,珑意是没有资格插言的,可是荣岚这种无情的言辞简直要将珑意的肺给气炸了,“我家县主何曾亏待过你?”   珑意也顾不得什么尊卑了,一把将荣岚头上的镶珠凤蝶点翠簪给扯了下来,“这簪子还是我家县主送你的呢,这是宫中的贡品,非三品以上的诰命不许戴的!”   “那不就成了,非三品以上不能佩戴,你家县主却送给了我,这不是害我么?难道我还要感谢她?”既然撕破了脸,荣岚也不摆什么淑女风范了,撇撇嘴道。   她从自己这里拿走的违制品恐怕能装满一台嫁妆了,李静宜被荣岚的无耻给气笑了,荣家虽富,却算不上贵,从宫里出来的东西不论价值几何,戴出去却是旁人花多少银子也得不到的体面,李静宜也是看透了荣岚这些小心思,才会将这些东西慷慨相赠,没想到,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当初你真该留在府里了,那样也好劝劝胡氏给我的水里再加些料了,只可惜凡事没有如果,你们棋差一着,就别怪我反手无情了!”   只听“吁”的一声,马车在一座庄园前缓缓停了下来,马应天下马快步走到车前,“县主请下车,”   马应天的这座别院院名闲云,倚崖而建,风景壮美。   以前马家在这里设过听涛会,李静宜眼着胡氏来做过客,知道是个清幽的好地方,“给马大人添麻烦了,”   “臣在京城时见过李侯府,也曾得过侯爷的提点,现在能为县主尽些绵薄之力,也是臣的荣幸,”   马应天看了眼四周,“微臣夫人过一会儿就到了,有她陪着县主,微臣也就放心了,还有,县主想往京城送信儿,微臣已经备好了快马,只是今天发生的一切太过匪夷所思,微臣怕消息送到京城,侯府也未必肯信,不知道县主有没有什么信物可以交与微臣一并带去?”   信物?自己的县主金印倒是在身边上,可是交给马应天?李静宜从发间拔下一枝珠钗,“我是只身带着两个丫鬟逃出来的,这枝珠钗是当初太嫔娘娘赐下的,你叫人拿着,我母亲自然会信的,”   虽然对李静宜这件信物有些不满意,但有总比没有强,而且金印这种东西,想来她也不会带在身上的,等收拾了李静宜,他们在去荣府寻就是了,马应天从珑意手里接过珠钗,“县主放心,珠洲离京城虽远,所幸路途平顺,快马半个月也就到了,”   马应天给李静宜几个安排在一处临江的竹楼上,李静宜四下看了,小楼不大,最好的就是居高临下,如果下头有什么人来,坐在窗边就能看到。   未几便有仆妇送来干净的衣裙和食物,李静宜叫珑意仔细检查了,没有发现异样,几人便轮流梳洗更衣。   现在是七月天最是火热不过,荣岚被玲心又推又拖的,身上的汗跟灰尘已经全都乎的她喘不过气来,“我也要洗澡,玲心服侍我更衣,还有,叫大夫过来给我瞧瞧脸上的伤,”   脸上的伤口是荣岚最大的心病了,她发誓,如果因为李静宜她脸上落下了一丁点儿疤痕,她都会剥了李静宜的皮给自己报仇!   “玲心累了,没有人愿意服侍你,”李静宜将桌上的食物推到荣岚跟前,“先吃些东西吧,”   “怎么?怕有毒准备叫我先试呢?”荣岚对李静宜的智商完全鄙视,“你放心,我有在,我哥哥也不会叫人下毒的,”   虽然被亲妈背叛了一次,荣岚对他们的兄妹之情还是抱有信心的。   “我知道这些饭菜里不会有毒,若是我,会下蒙汗药的,起码他们得将你救出来才行,不过么,以玲心的功夫,在昏倒之前给你一刀,还是可以办到的,”李静宜冷笑一声,又将饭菜推了推,“每样你都要吃一些,不然,咱们玲心脾气可不怎么好。”   形势比人强,虽然坚信荣峙会将她救出去,可是荣岚也不愿意再受皮肉之苦,依言拿起筷子,将桌上的饭菜一一试过。   荣峙一踏进马应天别院的书房,看到悠然喝茶的马应天,怒道,“老马,你想干什么?!”   “我还想问少将军想做什么呢,这宣慰使就在路上了,大都督忙着迎接钦差大人,已经半个月没有回珠洲了,您府上这是闹的哪一出儿?”   马应天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荣峙,一个女人都拿不住,还能成什么大事?   荣峙原也没有想过要这么对付李静宜,可当他得了锦阳长公主被隆武帝斥责,并禁足府中的消息时,一颗心就活了。   他是李静宜的夫婿,自然知道自己那位岳丈跟李静宜并不亲近,若是锦阳长公主再倒了台,李静宜这个妻子就失去了他求娶她的意义,留着还有什么用处?   而且若是拖到宣慰使离开珠洲,这胡雪盈的肚子可就遮不住了,虽然他不能三媒六证的娶胡雪盈进门儿,但一场盛大的纳妾礼,还是要弥补给她的。   加上恰好荣海不在,几番思量之下,胡氏跟荣峙便想到了这条计策。      第十一章 前情      这些前因后果荣峙不能跟马应天讲,只叹了口气道,“你以为我愿意?若不是这次来的是恩义侯云驰,我也不会走这一步了,”   云驰的姐姐是贵为皇后,可也是锦阳长公主的弟媳,云驰到了珠洲,是一定会见李静宜的。就算是云家跟长公主不睦,这皇家的面子云驰还要顾忌的,而且,这次皇上派了小舅子来,可不是简单的宣抚,只怕还有对荣家不放心的意思在,这个时候,他怎么能往云驰手里送把柄?   事已至此,再报怨也没有什么用处了,马应天又问,“城里的事少将军料理的如何了?可盘问过汇珍阁的人了?”   盘问什么?能问出什么来?荣峙觉得马应天简直不是多此一举,“这珠洲就是我们荣家的天下,只要有点儿脑子的,就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老马,现在你只要想办法救下我妹妹,其他的事你不用管,有我呢!”   原本他还想借李静宜的肚子一用,现在既然她不想活了,自己送她一程。   别院的夜极为安静,李静宜跟玲心珑意三个商量好时辰,这样大家都可以轮流睡上一会儿。   可是李静宜乍逢大变,哪里能睡得着,她打开窗子看着外头一切如常,温声叫玲心去睡,自己则倚在窗口想心事。   李静宜想着想着,眼皮一阵儿发沉,她悚然一惊,挣扎着要站起身来,却发现两腿已经开始发软。   “别费劲儿了,这迷香可是我费了老大劲儿才弄来的,最是厉害不过,那些身负武功的大汉,也扛不住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荣峙已经走到门外,他隔窗望着面色苍白的李静宜,得意的大笑,“县主,您懂的还是太少了些!”   李静宜努力侧过头,看着榻上的玲心珑意,是她大意了,只防了荣峙在饮食里下药,却没有想到,还有开着窗子也能将人迷倒的药物。   “你赢了,是不是很得意?”李静宜猛掐掌心,让自己保持清醒,临江的窗子开着,她得移过去才行。   荣峙见李静宜挣扎着还想站起来,也不当回事,他先看了榻上昏睡的妹妹的脸,虽然荣岚的脸已经上过药了,可是半张脸看起来黑乎乎,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留疤,荣峙心头火起,走过来一脚踢在李静宜身上,“贱人,若是岚儿有什么事,我就划花了你的脸。”   李静宜一个弱女子,又刚刚小产过,哪里禁得住荣峙这一脚,登时被他踢倒在地,“哼,你直接杀了我就行了,划花我的脸,不嫌麻烦么?不过荣峙,我死后也会化做厉鬼,叫你跟胡氏偿命!”   “厉鬼?哈哈哈哈,我荣家以军功起家,父亲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血,还怕你厉鬼索命?”荣峙仿佛听到了极好的笑话。   屋内昏黄的烛光将荣峙原本俊秀的脸照的一片斑驳真如厉鬼一般,李静宜深吸一口气,努力往窗边爬,“你父亲手上有多少血那是他的事,你呢?荣毅之,你只怕连鸡都没有杀过吧?”   荣峙虽然是水师大都督的长子,除了瑞和县主的仪宾外,身上还挂着个四品明威将军的衔儿,可是李静宜却清楚,这人却是连刀都拿不起来的,平时最爱附庸风雅,收藏古玩字画。   “没杀过又怎么样?今天我就先拿你开刀,”荣峙被李静宜揭了老底,并不羞恼,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匍匐在地上直不起身上的李静宜,“如今整个珠洲城都知道,荣家大奶奶得了失心疯,今晚,你会在马大人的别院里纵火自焚,你死了,天下便太平了,”   闹到这一步,荣家想叫自己死李静宜并不意外,可她死前怎么也得将心中的疑问弄清楚了,“愿赌服输,我不察被你们母子算计,丢了一命我也认了,只是荣峙,你能叫我做个明白鬼么?就为一个怀了孕的胡雪盈?”   若真是心里只有胡雪盈,荣峙怎么会这么轻慢自己的表妹,未婚先孕可是一个女人一生的污点,何况荣家纳妾礼办的还挺隆重,这胡雪盈妾室的标签一带挂上了,这辈子都休想再做正妻了。   想死了还在纠结这个?荣峙看着李静宜娇美的容颜,想到这个出身高贵,容貌美丽的女子就要香消玉殒,不觉生出一丝怜悯之心,左右她是败了,做个聪明鬼也算是了了她最后的心事。   荣峙找了把椅子在李静宜面前坐下,“为什么?如果你真的做了鬼,先到长公主府问一问你那个不守妇道的娘亲好了,”   “荣峙,不许羞辱我娘!”   “羞辱?哼,你娘能做自取其辱的事情,还怕人说了?”李静宜在自己面前自恃县主身份,荣峙看她从容不迫的气度早就看的厌了,现在见有事能叫她动了意气,心中大快,嘴里越发不饶人起来。   李静宜听着荣峙口沫翻飞的说着往事,头脑却越来越冷静了。   母亲锦阳长公主在二十年前看中了进京献俘的荣海,意图勾引于他,而荣海的心里却只有发妻胡氏,便严词拒绝了锦阳长公主,可是这些年锦阳长公主兀自不甘心,时不时的纠缠荣海。   听着荣峙对母亲极尽诋毁之能事,李静宜一边儿努力往窗口挪动,脸上却装出悲愤难耐的模样。   李静宜在京城时一向低调,可她并不是傻子,什么母亲勾引荣海,被荣海拒绝。   二十年前,锦阳长公主虽然只是皇女赵湘,连个公主的封号都没有,可是皇家女儿若是想抢人夫婿,岂是一个刚刚崭露头角的荣海可以拒绝的?   至于什么这些年母亲一直纠缠,李静宜都要仰天长笑了,她自幼跟着母亲生活在长公主府,这荣家自从迁进京城,胡氏隔三岔五的便到长公主府里走动,而荣海之所以升的这么快,其中未必没有母亲和外公的助力,可是这些人现在不但恩将仇报,甚至还往她的身上泼脏水。   “现在呢?我听荣岚说母亲被皇上申斥了?”这才是他们对自己动手的真正理由吧?      第十二章 投江      想到这些年自己母亲受的委屈,荣峙心头一阵儿畅意,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子上,将腿搭在一旁的锦杌上,“你真的以为是自己有个长公主娘便能在珠洲府横行?”   “我告诉你吧,你娘因为插手后宫事务,被皇上禁足于公主府,听说还要褫夺长公主的封号呢,”   “所以你们才这么急不可待,要跟长公主府撇清关系?还是你们觉得长公主府倒了,安国侯府也会跟着倒下?你可别忘了,我父亲是世袭罔替的安国侯,他就我这么一个女儿,”李静宜可不认为,依父亲的性子,会看着自己白白冤死。   安国侯李远山确实是荣峙最头疼的,因为荣家走的一直是锦阳长公主的关系,荣峙对这个岳父并不了解,想来李静宜不是儿子,李远山也未必放在心上,何况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后悔也晚了,“你真的以为你的消息能送出去?”   珠洲离京城千里之摇,等安国侯收到消息,李静宜已经化成灰了,荣峙可不相信在珠洲,还有人敢不听他们荣家的吩咐。   李静宜自然不会告诉荣峙,玲心跟珑意都先后送了消息出去,她点点头,装作无意的看了一眼临江的窗户,“我死了,玲心跟珑意你要如何处置?”   “你死了,她们自然要过去服侍你啊,”荣峙看着瘫软在地上的玲心跟珑意,就冲玲心敢往荣岚脸上招呼,他就不能留着着她了。   李静宜怜惜的看着玲心跟珑意,叹了口气道,“可惜了,原本玲心我是要许给蔡管事的儿子的,”   玲心跟老蔡家的,荣峙眉头一动,如果是这样,玲心倒是可以留一留的。蔡管事是李静宜的陪嫁管事,掌握着李静宜名下所有的店面跟田产,若是他投向自己,那这笔财产,就可以顺利落到他的手里了。   这个时候李静宜已经移到了窗边,她看到荣峙分了神,迅速伸手扒了窗棂,直接跃了出去。   李静宜住的这幢竹楼就建在江边崖上,窗下便是滔滔的珠江水,等荣峙回过神来扒窗往外望,就看到一道白影重重的落在暗黑的江水里,激起冲天的浪花,便再没有声息,“来人,快来人啊……”   ……   珠洲城外五十里的江面上,几艘官舰沿着珠江缓缓驶来,船头旌旗招展,硕大的金字外迎风飞扬——“敕封一等恩义侯,南路宣慰使云”。   一个身姿如松的男人站在船头,脸上的表情比看不到底的江面更冷,剑眉紧蹙,一双虎目仿佛要将江面盯出个洞出来。   “侯爷,马上就要到珠洲府了,前头荣大都督派来的何将军问,咱们的官舰是直接停在珠洲还是往两江大营里去?”有亲兵小心翼翼的过来,自家侯爷从进了两江,这脸色就没有好过了。   云驰这次被隆武帝钦点为南路宣慰使,名义上是宣扬皇恩,抚慰两江将士,其实另一层不能摆在明面儿上的目的,则是奉命查看两江防务,不过一查之下,他的心情就再也好不起来了:南路水师大都督荣海,从军二十余载,从一个小小的亲兵,一路攀到节制南路水师的位置,个人能力跟战功,都是可圈可点的,从先帝到今上,一直对他宠信有加。   可是这两年,弹劾荣海拥兵自重,嚣张跋扈的折子就没有断过,虽然隆武帝屡屡驳回,并且惩治了几个愣头青御史,但是近期送到隆武帝面前的密揭,弹劾荣海吃空饷也就罢了,这私建海船,里通番邦,号称江南王,却不能再等闲视之了。   云驰也是掌过兵的,虽然自拥立隆武帝登基,姐姐被立为中宫皇后,他便交出了手中的兵权,但是这两江驻军中的问题,还是瞒不过他的利眼,何况如今他的手里,已经握着荣海的钱粮师爷丁怀恩了,只要拿到他说的账本,南路水师的案子,就算是揭开了。   “侯爷,那边好像是个人!还是个女人!哎呀,这儿前不着村儿后不着店儿的,别上上游漂过来的,估计是死透了,”   一直守在云驰身边的亲卫逯健眼亮,远远看到江边似乎漂着的是一个人。   云驰顺着逯健指的方向也看到了抱着一块大石头半边身子还泡中水中的女人,“先将人捞上来再说,要真是没气儿,就寻个地方将人埋了,总不至于就这么一直在水里泡着。”   得了云驰的吩咐,逯健很快就带着人放下小船,将水里的人给救上来了,大家小心的将昏迷不醒的女子放在甲板上,逯健大着嗓门道,“侯爷,还有气儿呢!”   “还不快请周先生过来,”听说人还有救,云驰转头吩咐人去请与他船上的大夫周世青。   等看清这女子的脸,云驰讶异的四下张望,“去查下周围有没游船,还有,看看厨上有没有仆妇,叫过来将人抬到舱房里,”   如果他没有认错人的话,这个女人应该是瑞和县主李静宜,她可是荣海的儿媳,怎么会在江里?   这是怎么回事?逯健跟着云驰也有年头儿了,看主子的模样,分明是遇见熟人了,要是在大江里都能碰到熟人,这也太扯了,逯健挠挠头正要开口问,就见云驰脸色一沉,“怎么还不去?!”   李静宜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她半眯着眼悄悄打量周围,却看到一个微胖的妇人正坐在对面,这屋子很大,布置也平常,妇人也是一身粗衣,可见自己是被江边的百姓给救了。   “这位小娘子,您醒啦,奴婢这就去请周先生过来,”那妇人看到李静宜睁开眼,抚掌道,“我的老天爷,小娘子你真是运气好,碰见我家大人,不然啊,一准儿喂了这珠江上的鱼虾了!”   “你家大人?这是哪里?”李静宜透过窗棂向外望,才发现自己是在一艘船上,再看身上,发现身上穿了着的是一身布衣,似乎还有些宽大,“这是大娘您帮我换的?”   贺妈妈是官舰上的粗使仆妇,见李静宜问她,忙一福身,“奴婢当不得小娘子这么称呼,奴婢娘家姓贺,好教小娘知道,这船上除了奴婢几个洗衣做饭的,全都是大老爷们儿,实在寻不出给小娘子替换的衣裳,”   贺妈妈刚才给李静宜换衣服的时候,已经发现这小娘子虽然落了江,但浑身绫罗,头上的钗环都是赤金的,知道这肯定是个富家娘子,“小娘子放心,这是奴婢新制着,连一次都没上过身儿呢!”   “原来是贺妈妈,劳烦妈妈了,我现在哪里还有挑这些的资格,能活着已经是侥天之幸,敢问妈妈,这是哪位大人的座船?”   “哎哟,奴婢光顾着跟小娘子说话了,那火上还给小娘子煎着药呢,我还得告诉周先生一声,你醒了,”      第十三章 获救      没等李静宜晃过神儿来,贺妈妈已经风一般的冲了出去,不多时,一个四旬左右的儒生便随着她进来了,“见过小娘子,还请小娘子伸出手来,老夫再给小娘子抚一抚脉,”   “谢谢先生,敢问先生,这是什么地方?妾身又是怎么到这里的?”李静宜将手入在引枕上,问道。   周世青凝眉为李静宜再次扶了脉息,想到云驰的吩咐,笑道,“不知道小娘子遇到了什么事,正好我家大人的官舰经过,见到小娘子漂在江边,就叫人将你救起来了,有什么话,一会儿你跟我家大人说吧,”   “小娘子安心,你这条命是保住了,”说罢冲李静宜略一拱手,走了。   留下愕然望着他身影的李静宜。   ……   “她怎么样了?身体可有大碍,”云驰见周世青进来,放在手中的笔,问道。   “不怎么样,以我看啊,能不能活过来,还在两下,”周世青惯会察言观色,这李静宜衣着不俗,谈吐文雅,又被云驰如此重视,一定是个有来历的,他不唬唬云驰,只怕他未必肯跟自己说实话。   进了云驰设在官舰上的书房,周世青完全没有了在李静宜面前的稳重,他随意的坐在云驰面前的椅子上,抓着桌上的折扇唰唰摇起来。   云驰瞪了周世青半天,见他再无它话,只将手里的扇子摇的虎虎生风,皱眉道,“亏你还是国手,这人命关天的事,也可以信口胡说。”   “我既是国手,那人命关天的事儿自然不会胡说,”周世青得意的冲云驰挤挤眼睛,“侯爷别忘了,我可是能定人生死的,定人生死的意思是,可以叫人生,也可以叫人死!”   “你爱救不救,不过等将来回了京城,你见到她的父亲,将刚才的话也对他说一遍,到时候看看,李侯会怎么谢你!”   云驰最知道自己这个忘年交的性子,那是个无风还要兴起三尺浪的,看他一脸轻松的模样,云驰就知道,李静宜是没有什么大碍了。   “李侯?哪个李侯?”这京城侯府周世青门儿清,姓李的侯爷也有好几个呢,谁家有这么个女儿?而且哪个侯爷的女儿会掉进珠江差点儿丢了半条命?   难道是外头养的?   云驰见周世青说话不抓重点,进来半天也没有跟自己说清楚李静宜的病情,“你先跟我说她到底怎么样了!”   李是大姓,京城里姓李的勋贵也好几位呢,周世青懒得费脑子,“这小娘子刚刚落了胎,又在水里泡的久了,性命之忧倒没有,不过么,这身体可是毁的差不多了,”   他挑眉凑到云驰跟前,“你说,我要不要弄副药子帮她调理调理?这治的越早,将来做娘的可能才越大,噢,不过么,她要是死了男人才跑来投江,就算是我调理了了,她也当不了娘了!”   “你浑说什么呢?我告诉你,舱里那位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是安国侯之女,瑞和县主,不过么,”云驰微微一笑,“她还有另一个身份,荣大都督的儿媳!”   “哎哟娘唉,这一路上咱们可没有收到荣仪宾没了的消息,走走走,咱们去问头问她,到底出了何事,”   荣海的儿媳差点儿淹死在珠江里,这不用猜,就好大一篇故事,他刚才就不该卖弄风度,就那么走了,应该好好关心一下那个县主娘娘,现在就是他来给云驰讲故事了。   “你给我老实去拿药!回头我跟你说,”云驰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周世青这家伙太过为老不尊,他跟着过去,嘴里不知道又会吐出什么来,在云驰的印象里,李静宜是个安静内向的姑娘,万一再给吓着了。   李静宜先后被贺妈妈跟周世青扔在舱房里,最终也没有弄清楚救她的人是谁,不过看这舱房的格局,这艘船小不了,那这艘官舰的主人,官职必不会低,只是不知道跟荣家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现在见云驰进来,李静宜愣了一愣,旋即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挣扎着下床,给云驰施礼。   “妾身谢过大人救命之恩,”她有印象里,自己幼时是见过云驰的,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记得自己,李静宜打算装不认识。   “县主快快请起,”云驰见自己一声县主喊出来,李静宜的身子明显抖了一下,“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你是瑞和县主对不对?”   李静宜在荣家的时候,也是听荣峙说过,皇上派了自己的小舅子恩义侯云驰巡视两江营务,荣峙甚至还发过牢骚,说这是她那个皇帝舅舅对荣家的不信任。   云驰这是奉了皇命往南路水师大营宣慰的,就算是自己不承认,等到了珠洲,他听说了那些关于自己的流言,只怕也给想明白她是谁,“是,我是锦阳长公主跟安国侯之女,瑞和县主李静宜。”   “云驰见过县主,”   见李静宜掏出了随身带着的金印,云驰连忙起身与她见礼,“敢问县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见李静宜沉吟不语,又道,“这次我离京之前,李侯爷还往我府上来过一趟,叫我捎了许多东西给县主,都在这船上呢,没想到居然能这么相遇,要不我叫人将东西拿过来给县主过目?”   听到云驰提起自己的父亲,李静宜的眼泪便落了下来,她意识到不该在云驰跟前失态,忙转过身去将眼角的泪珠擦了,“不必了,我是听到父亲的消息,一时失态,”父亲肯叫他给自己带东西,看来两人平时是有些交道了。   又听云驰道,“我姐姐要叫和长公主一声皇姐,算下来,我们也算是拐弯儿连着亲,你在珠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算我不能与你作主,还是可以送信儿给侯爷与长公主,请他们派人过来的,”   “我只问侯爷一句,我母亲到底如何了?听说她插手宫务,皇上申斥,”云驰低沉的声音中透着的坚定,叫李静宜安心了许多,“还请侯爷如实相告。”      第十四章 决定      锦阳长公主被皇上禁足没有多久,瑞和县主这里就收到了消息?   云驰心里讶异,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原不是什么大事,唉,皇后娘娘与皇上结缟数载,宫中却仍无嫡子,长公主是皇姐,便向皇上谏言,希望皇上为子嗣计,从各府闺秀中选品貌优者充入后宫,”   听云驰说到这儿,李静宜已经抚额了,你一个出嫁的大姑子,轮得着你插手皇上的内事么?何况再多的闺秀入宫又如何?皇上缺的是中宫嫡子,而不是庶子!   “家母糊涂了,还请云侯勿怪,”李静宜又要起身替母亲给云驰赔礼,“皇上与皇后鹣鲽情深,娘娘如今年华正好,定能为皇上诞下小皇子,”   隆武帝登基七年,云皇后连三十都没有呢,未必将来生不出嫡子来,就算是真的以后也没有生出嫡子,那子嗣的事,也是皇后来操心的。   云驰也觉得锦阳长公主有些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不过她已经被皇上申斥并禁足,云家也犯不着跟一个不晓事的女人计较,“无妨的,县主也不必替长公主担心,娘娘说了,皇上也是一时之气,马上就要中秋节了,到时候皇上一定会下令解了长公主的禁足令的,”   “皇上没有说要褫夺我母亲长公主的封号?”云驰是云皇后的亲弟弟,他的话应该比荣峙更可信。   李静宜连这个都知道?云驰心里更吃惊了,这可是隆武帝在坤宁宫里说的话,没想到居然传到了千里之外,看来姐姐身边也该整顿一二了,“那不过是皇上一时的气话,当不得真,娘娘也知道长公主并无私心,县主莫要太过担心,”   云驰说母亲会没事,李静宜一颗心彻底放了下来,她抬眸望着云驰,“我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与母亲这次被皇上责罚有一定的关系,”   “你的意思是……”云驰看着珠州方向,“荣大都督的消息还真是灵通。”   这个时候,李静宜已经没有必要再为荣家人遮掩了,点点头道,“荣大都督能走到今天,自然有他的道理,先不说别的,就是京城里各大营,同袍故旧也很有一些的。”   李静宜告诉自己这个?云驰眸光一闪,却并没有深问下去。   知道了两家的关系,李静宜对云驰也不再隐瞒,将自己这两天的遭遇跟他备细讲了,长叹道,“万幸侯爷伸出援手,不然我真的只等着在江里喂鱼了。”   云驰以前是见过李静宜的,没想到当初那个不爱说话的小姑娘,居然在异地人乡遇到这样的事情,“县主吉人天相,就算没有云某,也会安然无恙的,我现在就去给京城送消息,请侯爷过来,只是县主你,要不我先寻个僻静的住处,县主等李侯来了,再为县主讨个公道!”   他们虽然不是孤男寡女,但到底是男女有别,云驰人还没到珠州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置李静宜好了。   请自己的父亲来?李静宜将头侧过一边,压下眼中的泪意,“云侯对我的大恩,静宜没齿难忘,小女素来不惹事,但是事到临头了,也不会怕事,与其悄悄的藏起来,将来叫他们寻其他的说辞,倒不如我就跟着侯爷光明正大的进珠州,我倒要看看,那些人还能再下什么毒手!”   见云驰不语,李静宜也意识到自己的要求有些无礼了,这样一来,她就是逼着云驰公开跟荣海翻脸了,人家救自己已经是大恩了,自己这么做,真有些恩将仇报的意思了。   她起身向云驰一礼,“是小女莽撞了,侯爷定然是有要务在身的,就依侯爷的安排,我在前头乘小船登岸,寻个地方先住下来,等父亲来了,再图后事。”   没想到李静宜娴雅的外貌下居然是个有仇必报的性子,想想也是,如果真是个软弱的,只怕真叫荣家人给困死在珠洲大都督府了。   “县主客气了,荣海虽然是南路水师大都督,但也在我大周的子民,云某还不至于会惧了他,”云驰心里已经有了决定,拱手道,“县主不嫌弃,就随小侯同往珠洲吧!”   都督府的白虎堂,是南路驻军大都督荣海与麾下将领们议事的地方,不过今天却坐满了荣家人。   荣岚被荣峙救回来之后,第一时间就请了名医诊治脸上的伤势,在得到赵大夫明确的答复,说是不至于伤到她原本姣好的容貌,荣岚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现在荣海回来了,她也不顾自己的身体,扶了丫鬟往白虎堂来。   荣海已经年过四旬,但因为是武将,保养的极好,一身家常暗青刻丝直缀,头顶金冠束发,挺直的身形倒也算得上风姿俊朗,沉稳有度。   不过现在荣海可沉稳不起来了,他万没有想到,自己出去不过几日,妻子跟儿女居然闹出这么大的事出来,他瞪着夫人胡氏,“你怎么这么糊涂?!那李氏再怎么说也是宗室女,就算是锦阳长公主失了势,她还有个安国侯的爹呢!”   胡氏已经被荣海很训了一顿了,也知道自己这事儿办的太草率了,但在子女面前,她又不愿意承认这一点,讷讷道,“安国侯又如何?咱们在京城时不也见了么?那个贱女人跟安国侯几乎不怎么来往,连个儿子都没有给安国侯生出来,他才不会管这些事呢!”   “长公主跟安国侯感情如何暂且不论,但李氏却是他唯一的女儿!”   到现在了,还个女人还在跟自己强辩,荣海一脸不快,“你们真以为昨天的事能掩得住?等有一日传到了京城,看你们如何跟李家人交待?!”   “妾身也没有想到,那个李氏平日一副贵女的模样,谁知道竟然是个泼皮无赖!”   胡氏也深悔不已,“不过这里是珠洲,昨天的事谅他们也没有人敢往外说,等将来李家人问起来,咱们就说李氏得了失心疯,在城里闹了一场,落水死了不就行了?”   胡氏跟着荣海在珠洲当了几年土皇帝,根本没有将李静宜跳水当什么大事,“今儿已经晚了,咱们明天装着往江边寻人,过上个月儿四十的,说人没了,往京城报个讯,”   “你再亲自给长公主写封信不就成了?”胡氏话里带酸,可也知道别无他法。      第十五章 对策      荣峙被李静宜当着他的面跳江的场景吓了一大跳,回来后被胡雪盈又是安慰,又是开解,才算是缓过神来,没想到父亲这么快就回来了,他素来极怕荣海,现在母亲被荣海责怪,他却不能坐视不理。   “娘说的没错,事情已经这样了,咱们往外放出消息,说李氏疯了,旁人还敢说什么?不疯,她敢做出劫持岚儿的事么?”   “哥哥你也是的,跟胡雪盈非要急在一时么?就算是要纳妾,早干什么去了?既然她是要做妾的,那又做什么非要堕了李静宜肚子里的孩子?那怎么也是你的骨血!你们要是好好哄哄李静宜,叫她同意你纳胡雪盈,将来再将胡雪盈生的孩子记在她的名下,不就完了?非得弄个鱼死网破,你们倒是如意了,我呢?昨天差点儿被毁容,在整个珠洲城丢了大脸的,可是我!”   荣岚讨厌死胡氏跟荣峙了,蠢也就罢了,还连累她,要是以后她的脸落下什么痕迹,她非要这对母子偿命不可。   比起儿子,荣海喜欢女儿更多一些,虽然荣岚缚着面纱,荣海还是看到了边缘露出来的黑色的药膏,“谁说不是?还有,谁叫你们满城吆喝给毅之纳妾了?”   吆喝怎么了?自己侄女儿好端端的千金小姐,最终落个与人为妾的下场,难道连一场风光的婚礼也不配有?而且都督府多久没有办过喜事了?这可是收礼的好机会!   荣峙更亲母亲一些,何况这次的事,全是因他而起,“父亲别怪母亲,若是再不给盈妹一个名份,岂不是委屈了她肚里的孩子?而且盈妹到底是舅舅的掌珠,要是不隆重些,扬州那边也说不过去。”   “扬州,你父亲如今是南路大都督,你舅舅他们算什么?”丈夫终究还是没有儿子贴心,胡氏鼻子一酸,小声嘟哝。   胡氏的娘家是扬州大贾,当年荣海也得了岳家不少支持,才能顺利的在水师脱颖而出,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他目光落在胡氏妩媚艳丽的容颜上,曾经叫她神魂颠倒的脸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想想军报来说恩义侯云驰已经明天就要到了,这万一叫他听到些什么,难道他还要杀光整个宣慰队上下?   “你们知道什么?那恩义侯好歹跟长公主也算是沾着亲,这事儿要是传到他耳朵里,你觉得他会向着谁?就算是他不帮长公主那边,这上百人的队伍,难免人多口杂,谁知道谁会往京城传些什么?”   荣岚在京城住过些年,因为怀着一颗“大展宏图”的雄心,她对京城豪门的情况调查的是一清二楚,这个云驰,也算是京城贵公子里的头一号了,以前两家门第悬殊,她根本到不了恩义侯身边,现在可不同了,云驰是客,荣海是主,自己见他一见,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一想到自己脸上的伤痕,荣岚就火冒三丈,她恨李静宜,也恨荣峙跟胡氏,若不是这两个人,自己哪里会遇到这样的事?   “父亲说的没错,虽然因为锦阳长公主的事情,云侯未必会替李氏说话,但是保不齐他回京之后会跟安国侯说什么,据我所知,安国侯现在掌着五城兵马司,这手上有兵权的人,云家未必不会跟他搞好关系,”   荣岚瞪了荣峙一眼,“原本我还想着,跟李静宜好好说说,叫她给安国侯写封信,给哥哥在京城弄个差使,没想到哥哥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连前程都不要了。”   胡氏对京城可全无好感,在珠洲多好,荣海是这里的土皇帝,她就是当之无愧的皇后娘娘,那些夫人太太们,哪个不是看着她的脸气说话?“京城有什么好?难道要你哥哥去岳父手下小心翼翼讨饭吃?”   这个女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荣海重重的一拍紫檀雕花八仙桌,“你懂什么?难道你想荣某一辈子都窝在这个小小的珠洲?”   他还想封侯拜相恩荫子孙呢!   荣海很少对家里人发火。这一下直接把胡氏心里的话给吓回去了,她垂着头抹着眼泪道,“妾身知道自己什么也不懂,妾身只想着能跟大帅,跟毅之和岚儿一家人团团圆圆的过平安日子就行了,”   胡氏心里清楚,当初若不是自己已经生下了荣峙,而且还得了诰命,荣海知道就算是叫她病殁,也不可能叫皇家公主做填房,只怕她早就小命不在了。   而这些,又是胡氏心底最大的伤痛,就算是装作不存在,可是那伤口也会提醒自己,她不过是一个商户女,如今的荣海只要一个不乐意,就随时可以叫都督夫人换人来做!   荣岚看着胡氏作张作致的哭了个梨花带雨,她知道荣海最吃胡氏这一套,不过她却不打算这么轻易的饶过胡氏母子,谁叫她全无慈母之心,在玲心挟持她的时候,居然不肯以身相代。   “娘你也别哭了,现在最要紧的是下来怎么办?父亲的官声要紧,昨天的事要是传到了京城,就算是大家相信李静宜疯了,可是哥哥纳表姐为妾的事是真的,大家难免不会想,李静宜是被哥哥移情别恋给气疯了,而且哥哥以表妹为妾,也算不得光彩的事!”   “现在李氏都不在了,自然不能再叫雪盈做妾了,”胡氏只听到荣岚后头的话,心里自是欢喜无限,只有儿子娶了侄女,胡家才会彻底绑在荣海身上,富贵与共。   荣海怎么可能叫儿子再娶一个商户女?要知道李静宜可是瑞和县主!   “县主刚没,毅之怎么也得守上一年妻孝才能再娶,难道你要雪盈再等上一年?她等得,她肚子里的孩子只怕等不得吧?”   荣海看着一脸怔忡的胡氏,“这样吧,你给县主熬的药,再给雪盈熬上一副,叫她喝了,等给县主治丧的时候叫她多出来见见人,大家见她并没有身孕,这县主在城里说的话,也就不攻自破了,”      第十六章 驻跸之处      打了胡雪盈肚里的孩子?胡氏两眼发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应宁,你说真的?那可是你的孙子啊!”   “难道县主肚子里的就不是我的孙子?”比起一个商户女的所生,李静宜怀的,才是荣海最想要的,想到带着皇家血脉的孩子就这么平白没了,荣海心疼的都想给胡氏一个耳光。   “还不快去!难道你想将来李家人找来,当堂一条白绫勒死了她才成?”   这是荣海摆明了不肯维护侄女儿了,胡氏心里恨的吐血,却不敢再说什么,含泪看了一眼荣峙,“毅之……”   荣岚却不肯再给胡氏母子开口相求的机会,颤声道,“娘你叫哥哥做什么?表姐这样,哥哥不是最难过的那一个?你何苦再叫他伤心?再说了,只要咱们过了这一关,以后表姐跟哥哥,多少孩子不会有?”   “这个杀千刀的李静宜!”胡氏不恨自己心狠手辣,只恨李静宜没有乖乖的束手就擒,但也知道只要堕了自己的小孙孙,荣海这一关也算是过了,只得拿帕子捂了脸,“岚儿跟娘一起去吧。”   这种伤阴鸷的事荣岚才不掺和呢,“女儿脸上的伤还没有好呢,哪里还敢冒了风?娘跟表姐最亲了,你还是好好劝劝表姐,叫她想开些,”   等胡氏带着人离开了,荣海才向儿子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这么糊涂?难道你愿意前头娶个县主,后头找个商户女做填房?”   荣峙跟胡雪盈论感情,那自是有的,尤其是成天对着个端肃的木美人儿,美丽明艳的表妹就更显得娇俏可人儿了,但是现在李静宜没了,凭借荣家的势力,就算不在京城,整个江南的名门淑女都可以尽他挑选,那胡雪盈就算不得什么了,“是儿子鲁莽了。”   “先前我就听说,京里皇上想动手查空饷的事,现在他派了恩义侯来宣慰,只怕跟这件事多少也有些关系,这阵子我营里事情多的很,你也别老呆在家里,营里的事,你也要帮着我些,”   这上阵父子兵,荣海做的那些事情,只有交给荣峙,他才会真的放心。   “父亲,不知道这次恩义侯驻跸何处?咱们是不是也要设宴款待才是?”荣岚想的却是怎么才能见着云驰,尤其是怎么才能在云驰面前将自己显露出来。   京城贵女们多是李静宜那样的,云驰年过二十却一直没有成亲,只怕是看不上那些女人的缘故,而荣岚觉得自己跟她们最不同之处,便是“独立”跟“自强”,而这些不同之处,只有叫云驰见了自己,才能被他发现。   “咱们府里刚没了大少奶奶,还设什么宴啊,这事儿就交给马大人吧,至于驻跸之处,”荣海神色不悦,“马应天的那个庄子,地方大风景好,没成想……”   胡氏居然背着自己弄出这么一场事来!   荣海沉声道,“我已经跟方为民打过招呼了,就请云侯住在芳园算了,那里好歹是前朝皇上南巡的行宫,现在虽然归了方家,但底子仍在,倒也相宜,只是便宜了这姓方的,”   方同知家?荣岚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这次在汇珍楼,跟李静宜搭话的可正是方同知太太,“这,方家品级只怕不够吧?”   方家可还有个刚及笄的女儿方如云,偏有些江南女子的水色。   “什么品级够不够的,这珠洲城除了马应天,还能再找谁去,难不成住在咱们大都督府?还是叫他们去寻侯杨两个?”   如果可以,荣海也不愿意方为民跟云驰搭上线,他就任南路水师大都督这三年,这个方为民就是个琉璃蛋儿,对自己看着恭顺,可又似乎保持着一步之离,怎么都拉拢不成自己的心腹。   在荣岚心里,这千里为官只为财,荣海命好赶上了十几年前跟海上红夷的一战,积下了军功,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也算是拿命换来的富贵,既然有了富贵,那么享富贵也在情理之中,这军营里有些猫腻也是很正常的。   而这位恩义侯,据她听荣海所说,明面儿上是皇上念大周将士辛苦,过来劳军的,暗地里,没准儿就是要查一查南路水师暗里吃空饷,甚至走私的事情,这云驰,那是要拉着,也得防着,“父亲说的是,侯都督也就罢了,姓杨的跟父亲不一心,咱们只怕还是派人盯着他才成。”   南路水师共分三路,荣海除了是水师大都督,还是两江水师都督,而另两路,则是浙江水师都督侯志勇,和福建水师都督杨征,侯志勇跟荣海关系匪浅,但是杨征,就不然了。   一个姑娘有此见地,荣海十分欣慰,捻须道,“这个我早就派人了过去了,哼,那个杨征再不识时务,就别怪本都督手下无情了!”   “女儿觉得,与其防着下头的人小动作不断,倒不如从根子来使力,只要那个云驰不说,咱们还怕什么?”   女儿真是说到荣海心里去了,想他这么些年顺风顺水,还不是因着京城里有些门路,若是这次能跟云驰这个正牌子国舅攀上交情,那之后的路,就更是前程无量了。   荣海看着娇花样的女儿,“你如今也大了,有些事确实是该考虑起来了,”这云驰已经二十多了,还一直没有正妻,这可是女儿的好机会。   他又瞪了一旁垂着头的荣峙,“若不是你们娘儿两个太糊涂,咱们在府里设宴招待云侯,多好的事儿?!”   他搭上的锦阳长公主眼看是不成了,现在老天长眼,送来个恩义侯云驰,虽然中宫云后至今无子,但宠爱不减,年纪也不算大,未必就不会生个一儿半女出来,云家这边,还是可以赌上一赌的。   荣峙也后悔的很,深悔自己被母亲跟表妹哭的乱了方寸,又信了锦阳长公主即将被废的话,现在好了,倒弄的两个儿子都没了,还要收拾烂摊子,“父亲,这珠洲城里的那些闲言碎语……”   “你现在知道怕了?你去开我的私库,这次给云侯的礼再加两成,嗯,还有安国侯府跟长公主府,等云驰走的时候,你随他一道儿进京,亲自请罪去,还有那个胡雪盈,你是堂堂的明威将军,难道将来叫一个商户女出门替你交际?”   想到胡氏也是个商户女,又是在自己儿女面前,荣海脸上有些不自然,“你们不要拿为父当年比,当年荣家不过一介寒门,跟胡家也算是门当户对,可现在你们却是不同的,难道也要像为父一样,被人笑话有个为利是图的岳家?”      第十七章 来历      不管荣峙怎么想,荣岚可是万万不想哥哥再娶个商户之女。   她穿越而来,太知道这权二代跟富二代有多幸福了,那简直就是特权阶级,现在自己也有幸成了其中一员,那维护自己这个阶层的利益,是当仁不让的义务。而且这里的商户又不像现代,只要有钱就可以提高身份,这里你再有钱,那也是下九流。   “父亲说的是,哥哥可能还不觉得,当初我在京城的时候,跟着母亲出去,那些翰林家的小姐,就没有一个正眼看过我的,明明家里最高的也不过是四五品,可是在她们眼里,沾了我,就像沾了什么脏东西一样,难道哥哥以后,也希望自己的儿女也像我一样么?若是真的不在乎,你们又何必要将胡雪盈的孩子记在李静宜名下?”   在荣岚眼里,胡氏母子真是太虚伪了,她偏不会成全他们。   荣峙一向没有妹妹心眼儿多口才好,再次被妹妹说的哑口无言,讷讷道,“那妹妹的意思呢?”   整个荣家靠的可都是荣海,荣岚看向父亲的目光中满是孺慕,“我一个闺阁女子能有什么想法?自然是父亲说什么就是什么,相信父亲一定不会害咱们的。”   荣海已经开始在考虑儿子一年之后的妻子人选了,听荣岚这么相信自己,欣慰的抚了抚胡子,“岚儿说的没错,为父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几个。”   “父亲,女儿想着珠江水流湍急,嫂子落水的地方又那么高,这几乎是没有生还的希望了,但是哥哥跟嫂子伉俪情深,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接受嫂子已去的事实?”   只要荣家不认为李静宜死了,那就荣岚就不必为李静宜守孝,这府里没有丧事,这还不是歌照唱舞照跳,她也可以跟着胡氏出门应酬?   “你说的没错,毅之跟县主几年夫妻,怎么会是那种无情无义之人?”荣海满意的看着女儿,胡氏给他生的一对儿女,还是这个女儿更肖他一些,心眼儿多脑子也活,“就依你所说,”   荣海转头向荣峙道,“左右这几日我也要留在珠洲,从明日起,不现在,你就带人往珠江周围给我寻人去!不过么,”   他深深的看了荣峙一眼,“云驰马上就到了,咱们的心思还是要花在京城来的这些人身上,至于那边……”   荣岚从来不敢高看荣峙的智商,怕他理解不了荣海的意思,再办岔了事,索性替荣海将未竟之意说了出来,“叫我看,哥哥即使寻到了嫂子的尸首,也先暂且放着,等侯爷走了咱们再发丧的好,这样嫂子一日‘未死’,云侯进京就不好乱说话。”   刚才还说叫他将来跟着云驰一同上京,现在又说密不发丧,荣峙刚想质疑荣岚,可看到父亲的面色,就知道这回又是妹妹猜对了他的心思,只得讷讷称是,告辞出来。   荣峙走了,荣岚却被荣海留了下来,“你脸上的伤可有大碍?”   女儿生的比妻子还要美些,加上大都督之女的身份,宫里的娘娘也做的,可万一伤了脸面……   荣岚听父亲问起脸上的伤势,眼眶就红了,身边的荷风已经小心翼翼的提醒她千万不能流泪,免得再碰到伤口留下疤痕,她拿帕子沾了沾眼角的泪水,“赵大夫看过了,说是涂上他制的药膏不会有什么大碍,父亲放心。”   “那就好,我听说这次跟云侯一道儿来的,还有名医周世青,那可是连宫里的太医都要称先生的人物,咱们如果能请得动他,你的容貌定会无碍的,”   云驰一出京,荣海已经将这次随同他往珠洲来的大小官员查了个一清二楚,这个周世青是云驰的忘掉交,因为治好过隆武帝的头疾,更是被宫中上下奉为神医,只是他天性淡泊,不愿意留在太医院,隆武帝无奈之下,才许了他自由,只是宫里但凡有召,周世青必须赶到。   荣岚根本不在意周世青到底是个什么来历,她只听到这人是云驰的莫逆之交,那么自己去芳园求医,见到云驰的可能性就会大上许多?   “我记得你在京城的时候,见过恩义侯?”荣海话题一转,扯到云驰身上。   听荣海问起这个,荣岚面上微微烧,“算不得见过,只是有次跟着锦阳长公主往恩义侯府做客,也只是远远的看过一眼,”   可那一眼,荣岚就牢牢的将云驰给记了七年,大周崇尚白脸书生,讲究个玉树临风,可是从现代来的荣岚却更喜欢云驰这种英武挺拔的男人,当他回头之时,那斧削的线条,深邃的眸光,几乎叫一桥之隔的荣岚喘不上气来,若不是被李静宜拉住了,她觉得自己都会不自觉的向桥那头走过去!   “云家跟着太祖皇上起兵,当时不但出力,还倾尽家产,后来咱们大周立国,便封了云家卫国公,也是到了先皇时候,卫国公得罪了先皇,被夺了国公位,好在今上登基,立了云家的女儿为后,云驰才又被封为恩义侯,可惜国公之位再寻不回来了,”   卫国公可是世袭罔替的爵位,现在天下太平,荣海觉得倾自己一生,只怕想封伯都难,因此很是替云家惋惜,“不过若是皇后生下嫡子,等到太子登基,封赏外家,未必拿不回来,唉,想来也是因为幼时家里遭过难,这云侯爷的性子好像不太好相处,这都二十多岁了,居然身边连个人都没有!”   恩义侯只能袭三代,可是卫国公就不一样了,而且云驰至今没有婚配,荣岚的心就更活络了,这样的人,在现代她是连见上一见都不可能的,现在却活生生的送到了她的面前,若是放过了,可是要遭天谴的。   “想那云侯一直不困成亲,定然是想寻个出色的,哪里就是人不好相处了?父亲千万不要以讹传讹,”荣岚强撑着才叫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不知道云侯爷几时到咱们珠洲?”   “我收到的消息,是后日,”荣海看了女儿一眼,嘴角微扬,这个女儿他最了解,最是个有心机有手腕的,只要她愿意了,就不怕成不了事。      第十八章 胧月院      胧月院里荣岚看着水银西洋镜中那个只着了一件鲛纱袍的女子,柔顺的轻纱笼在她玲珑有致的身材上,每一根线条都流畅细腻,惑人心魄。   “荷风,你说我美吗?”荣岚满意的注视着自己的身体,曼曼的在水银镜前转了个身。   虽然已经对自家小姐这个“揽镜自照”的习惯很适应了,但荣岚那些抚胸摸臀的动作还是让荷风有些不自在,“小姐自然是最美的,”   “可惜啊,”荣岚遗憾的摇摇头,双手伸平由着荷风帮她着衣,这里不是现代,身材再好,都要被层层包裹在这些丝衣里,而且要是穿的稍微紧身一些,还会被人拿异样的目光注视,真是委屈了自己这一副好身材了。   “小姐可惜什么?”荷风弯腰帮荣岚系着是腰间的带子。   “可惜不能告诉你啊,”荣岚拿纤指点了点荷风的额头,回头又留恋的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也不知道我的脸能不能真的没事?”   虽然赵大夫说没事了,可是不看到伤口完全愈合且一点儿疤痕都没有,荣岚怎么会真的放心?   “小姐放心吧,大夫不是说了么?大少奶奶并没有下狠手,那伤都没有在正脸颊上,最重的一道,也是在耳朵下头,就算是真的留了印子,等闲也看不见的,”荷风目睹了暮霭院里发生的一切,在她心里,瑞和县主对荣岚还算是手下留情了。   “放心?不是你的脸,你自然说的轻松了!”荣岚一巴掌甩到荷风脸上,厉声道,“滚出去!”   现在最烦听这种虚伪的安慰了,她白天在荣海跟胡氏面前装没事,回来还要听荷风这种虚情假意的安慰,当她不知道荷风暗地里跟玲心和珑意几个很是要好?   被荣岚掌掴是常事,荷风连丝毫痛楚的表情都不敢有,默默一曲膝,退了出去。   莲霜看着半边面颊都鼓起来的荷风,荣岚有多爱面子没有人比她们四个贴身丫鬟更清楚了,昨天她可是也在暮霭院里,现在荷风挨了打,下一个轮到的就是自己了,“你没事吧?”   “没事,”荷风强笑一下,推了推她,“快进去吧,小姐的头发还湿着呢!”   荣岚平时并不喜欢太多人在身边服侍,这荷风出来了,荣岚身边就没有人了。   莲霜有些不情愿,最终还是点点头,却拉了一把同样守在门外的菡雨,“咱们一同进去,两个人擦着快一些。”   菡雨也知道莲霜这是在拉垫背的,但莲霜比她资历老,她开了口,自己也不好拒绝,只得点点道,随着莲霜进了胧月堂。   荣岚已经整理好了情绪,见到莲霜跟菡雨进来,她挥挥手,“萏雾也来。”   “我听说你嫂子是方家出来的?”荣岚看着自己的大丫鬟,好像当初萏雾的哥哥娶亲之时,自己心情好,还赏了东西给她。   荣岚口里的方家是同知方为民府上,这方为民已经在珠洲足足做了近二十年地方官,从县丞一直熬到了同知,虽然一直是副手,但像他这种身无长才的人,能这样已经很是难得了,尤其是还在珠洲这些富庶的地方为官。   当然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则是方为民娶了京城承恩伯府的庶女王氏,攀上了先太后太妃王氏的娘家。   萏雾的哥哥能娶到方家的奴婢为妻,也是有赖他有个在荣家大小姐身边服侍的妹子,所以方家才开恩将萏雾的嫂子脱了藉,因此听到荣岚问她,忙陪笑道,“是啊,奴婢的嫂子,以前是在方府二姨奶奶身边做二等丫鬟的,那马姨娘听说她嫁的是奴婢的哥哥,还赏了二十两银子呢!”   荣岚没心思听萏雾白话这些,皱眉道,“你叫你嫂子往那边走动走动,打听下方家那几位小姐,现在都在做什么?”   方同知家除了最小的方如云外,还有一个已经十三岁的孙女方丽娉,当初方家为了能攀上承恩伯府,可是没少往王家送聘礼,谁知道这次为了攀上云驰,会不会献出方丽娉呢?   方家的小姐?萏雾讶异的看了荣岚一眼,忙点头道,“奴婢这就去,”   “对了,再打听一下,方家人在芳园的安排,”荣岚又补了一句,“尤其是方家给自己的两位小姐都做了什么样的准备?”   等萏雾出了房门,荣岚恨恨的抓过莲霜手中的玉梳砸到她的身上,“都滚出去!”   要不是胡氏跟荣峙太蠢,云驰他们住在马应天的闲云山庄,自己想过去,就随意多了。现在好了,云驰他们住在方家,自己找什么理由时常往芳园里跑?   只怕方家那两个乡下丫头,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方为民可是吃过攀龙附凤的甜头了,没准儿会寻机会把家里的女儿送到云驰的床上去,想想云驰要是睡了方家那几个土鳖,荣岚一阵儿恶寒,下意识的摇摇头,她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荣岚越想越远,原本的些点子睡意也荡然无存,她索性不睡了,扬声将荷风,莲霜跟菡雨叫了进来,帮她把所有的衣柜和首饰匣子一一找开,一身身开始搭配以后几日穿的衣饰。   大都督府的雪意阁里,胡氏跟侄女儿胡雪盈已经哭成一团。   胡雪盈是胡氏小弟的长女,因为容貌出众,最似胡氏,在她跟着父母过来给胡氏祝寿时被胡氏留了下来,这一留,就是三年时间。   比起主意正心眼儿多的亲生女儿荣岚,胡氏觉得这个一直跟在自己身边服侍的小侄女儿更贴心,甚至将她配给儿子,也是她先提出来的。   没想到这一次,她却将侄女儿害的这么苦!   “雪盈,你将药先喝了吧,过几日我送你往咱们乡下的庄子上养着,等那个什么宣慰使走了,就叫毅之娶你进门儿,你放心,现在那个贱人死了,毅之会三媒六证大红花轿娶你做正房,以后谁的脸色你的都不必看!”   真的会这样?当初姑母可是说只要拿住了李静宜,她就妥妥的是大都督府当家少奶奶,胡雪盈紧紧捂着小腹,“姑母,求您了,您现在就把我送到庄子上好了,叫我在庄子上将孩子生下来,等将来再让他认祖归宗不就行了?姑母,他可是您的孙子啊……”      第十九章 誓言      胡雪盈一点儿也不傻,她才不相信如果没有了孩子,荣家会如约迎娶她为荣峙的正妻。   “唉,你以为我不心疼这个孩子么?那可是我的亲孙子啊,”胡氏抹了把眼泪,“可是你姑丈发了话,也怨我,当初太过心慈手软,叫那个贱人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不然,”   难道这就是报应?   胡氏心里有些乱,看向胡雪盈的目光也闪烁起来,“我药是我特意叫人给你抓的,跟李氏喝的不一样,这个对身子没有什么妨害,将来你跟毅之成了亲,很快就会再有身孕的,来,快喝了吧,那边厨上我还叫人给你炖着补品呢!”   荣峙到雪意阁的时候,胡氏跟胡雪盈还在僵持,他看着都泪水涟涟的两个人,有些不敢跟她们对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闷声往一旁的椅子上一坐,一句话也不说。   胡雪盈还以为荣峙来了,会给自己带来什么转机,可现在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是自己想多了,“表哥,你真的也要我喝了这碗药?这碗药下去,咱们的孩子可就没有了,你不是还说要亲自给他取名字,等他大了,教他读书么?”   “盈妹,这事都怪我,不过你放心,等风声过去了,我一定会迎你进门的,到时候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这次,就算是为了荣家,你,”   因为知道就算是风声过了,他也不可能娶胡雪盈为妻,荣峙有些心虚,将头偏向一边,“你还是将药喝了吧!”   儿子来了也是这句话,看来荣海是铁了心了,胡氏嫁给荣活二十余年,对他的脾气了如指掌,虽然荣活平时对她颇为敬重,府里再多的姨娘通房,也没有一个敢在她面前拿大的,但是胡氏却心里清楚,如果自己真的违逆了他的意思,那下场也不会比李静宜强多少,即使她为他生了一儿一女。   “雪盈,”胡氏从怀里掏出一对玉镯来,“我认得这副镯子吧?这还是先头我嫁给你姑丈,认亲的时候,太夫人给我的,今天我就将这镯子给你,我跟你说,在我的眼里,只认你这个儿媳妇!今天的事,是荣家对不起你,将来叫毅之都给你补回来!”   财宝田地胡家不缺,胡氏唯一能打动胡雪盈的,也只有这个荣大少奶奶的名分了,而且这个名分,就算是为了胡家的将来,她也一定要让侄女儿得到!   荣峙知道这话有一半儿是说给自己听的,可是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叫胡雪盈将药喝下去,然后过上几日,健健康康的站在人前,叫大家都看清楚自己并没有与表妹偷情,更没有因为跟表妹有奸,而逼死发妻!   “是,我荣峙在这儿对天发誓,今生只认胡氏雪盈一人为妻,若违此誓,天下雷劈!”荣峙举手向天,誓言说的铿锵有力。   这下别说胡雪盈,就连胡氏也放心了,她欣慰的看了一眼儿子,亲自端起了那碗汤药,“好啦,你现在才三个月,落胎还来得及,今天晚上我叫胡妈妈照看你,三日之后,你再往庄子上去。”   胡雪盈已经知道自己现在是无力回天了,可叹她亲人都不在身边,现在唯一能指望的也只有胡氏跟荣峙了,何况一个孩子换来胡氏愧疚和荣峙的承诺,也不算太亏,她含泪接过胡氏手里的药碗,“姑母,我喝……”   看着胡雪盈将药喝完,两人又坐了一会儿,等丫鬟们服侍胡雪盈躺下了,胡氏跟荣峙才从雪意阁出来。   “毅之,你真的会娶雪盈为妻?”胡氏知道荣海的性子,就算是儿子发了誓,荣海不答应,只怕也不可能成行,“你父亲那里……”   荣峙无心再在这个时候生出是非来,他现在也看清楚了,胡家再豪富,也不过是个商户,以后只有胡家依靠荣家的,没有他求着胡家的,何况胡雪盈一个千金小姐,就轻易的怀了自己的孩子,一个“淫”字是跑不了的,这样的女子,他看在是自己表妹的情分上,以后对她偏爱一些也是有的,将来娶妻,怎么也不能找个身份比李静宜低的才行。   “娘不必担心,父亲那里有我呢,李氏不在了,我怎么也得守上一年妻孝,这期间咱们再慢慢跟父亲商量就是了,这些年胡家也没有少帮咱们赚银子,商船一出海,银子就跟河水一样往家里淌,我估摸着父亲不会不答应。”   说的也是,虽然胡家出海要仰仗两江水师,可是他们都督府一钱银子不出,就占了四成干股,简直就是一本万利的生意,而这海运可都在小弟手里掌着呢,胡氏眼睛一亮,“你说的没错,若是我能劝动你小舅舅再出一成干股给雪盈做嫁妆,你父亲肯定不会说什么的。”   这可是人财两得的好事,虽然荣家不缺银子,可谁也不会嫌银子多不是,这一成股子,一年就是上几万两的收益,胡氏跺跺脚,“我这就去给你外公跟小舅舅写信去!”   ……   既然已经跟云驰商定了以后的路怎么走,李静宜便安心在官舰上住了下来,只是云驰历来不用丫鬟,所以整艘官舰上除了几个粗使妈妈之外,云驰实在给李静宜寻不来服侍她的人,便不得不叫救她那日给她喂药换洗的贺妈妈过来,临时给李静宜使。   贺妈妈也没有想到,她活了四十岁,居然有一天会服侍一位县主!   因此每每到李静宜跟前,都难免忐忑,不过历过生死,李静宜已经不是先前那个不屑世事,只知道养花逗鸟儿,调琴吟诗的县主,许多事情她都不许贺妈妈插手,自己亲自动手。   “你真的要弄这么一位贵主儿跟着你?等她到了珠洲,可有的乱子闹喽,”周世青还是头一回见一向待人冷漠的云驰居然愿意出手帮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也不算毫不相干,细抠起来,锦阳长公主可是还想着给云娘娘添堵呢!   云驰悠然的将白子落在棋盘上,扬眉道,“你不觉得有她在珠洲闹着,咱们那边才好办事儿么?”   原来这厮打的是这个主意,周世青恍然大悟,手里的折扇一合,遥点云驰道,“你啊你啊,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第二十章 决心      云驰早就没有了什么“惜香怜玉”的意思,何况这李静宜还真不是什么内里柔弱之人。   想到李静宜跟自己讲的她从珠洲逃出来的经过,云驰实在无法跟当初那个在先后宫里躲在树荫儿下数蚂蚁的小丫头联系起来,“她得到她想要的,我得到我想得的,这两厢便宜的事,用得着谁惜谁?”   好吧,怎么说都是你的理,周世青灿然一笑,目光中满是揶揄,“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小子是看到人家漂亮小媳妇,春心动了呢!”   “你个为老不尊的,混说什么呢?小心将来李侯知道了,提着剑来寻你!”云驰太清楚周世青是个泼皮的性子,若不是这样,他也不会帮着周世青在隆武帝跟前周旋,将他带出了京城。   “想想也只有李侯爷的女儿,才能做出那样的事,要是换作别家小姐,只怕只有困死在都督府了,”   周世青抚着颊边的长髯,“哼,那个荣海老小子,真以为掌了南路水师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连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也干的出!”   “荣海那个人是个枭雄的心性,我估摸着这件事他未必知道,只怕是家人瞒着他动作的居多,”云驰掷子入盂,“算了,你的心思完全就没有在黑白之上,我也懒得跟你浪费时间,”   皇上虽然斥责了锦阳长公主,也将她禁足在长公主府,可是只要有安国侯李远山在,锦阳长公主的封号就一定会保得住,而且姐姐那种和善的性子,又怎么会因为锦阳长公主的小动作,就报复于她?   京城的明旨没有下来,锦阳长公主就有翻身的机会,据他的消息,锦阳长公主已经上了请罪折子,还麻衣素服日日诵经,也不知道是哪位高人指点的,但对于爱面子重权力的隆武帝来说,这种低姿态,是他最喜欢看到的,想来锦阳长公主最重也不过是罚傣禁足。   这兵法还讲谋定而后动,荣海没有得到确实旨意,怎么会贸然就断了跟长公主府这门姻亲?想当初荣海可是得了锦阳长公主不遗余力的推荐,又得了秦侍郎的看中,才一步步走的今天的。   周世青对朝政没有什么兴趣,见云驰不肯陪他下棋,起身道,“你不想浪费时间,我也懒得对着你那张冷脸,我找那位小娘子去下去,这京中贵女,想来琴棋书画都不会差到哪儿去?”   周世青要去找李静宜?云驰剑眉微皱,“这男女七岁不同席,虽然你已经是土埋半截的人了,可县主的名声还要呢,你怎么也得避忌一二才是!”   “啥?我这么生龙活虎的居然‘土埋半截儿’?你你你,”周世青气的胡子直翘,“还县主的名声,你要是真的顾忌什么名声,就该在救她当日靠了岸,叫她下船自己走回珠洲去,这船上可都是一班大老爷们儿!”   周世青给了云驰一记白眼,摇着扇子出了主舱。   就算是不跟瑞和县主下棋,他也得再去给她抚个脉息,看看她身子调理的如何了。   “见过周先生,”   李静宜跟贺妈妈闲聊时,已经听她把这位周世青周神医夸了又夸,知道这位是连隆武帝都推举的国手,绝不肯在他面前托大摆县主架子。   “县主快快免礼,周某一介布衣,可当不得县主的大礼,”周世青仔细打量了一下李静宜的面色,见比昨天救她上来时好了许多,满意的点点头,“老夫还真是妙手回春啊!”   自己说自己妙手回春?李静宜讶异的看了一眼捻着胡子一脸得意的周世青,再次施礼,“周先生与小女有救命之恩,自然当得小女的一拜。”   “这个倒是没错,我跟你说啊,当初还是我眼利,先看见在江里漂着的你呢!”周世青挺了挺腰,既然李静宜谢的是救命之恩,那别说一拜了,就是三个响头,他也受得。   “原来小女是被先生发现的,”自己在珠江里都能被人救起,也算是天不亡她了,李静宜再次拜谢,“等日后小女见到家父,定然请他重谢先生!”   虽然她从贺妈妈口里听到的首先发现她的人是云驰身边的亲卫,但周世青这么认为,那她也就这么相信好了。   “这个倒不必了,你这不是谢过我了么?”周世青摆摆手,他不耐烦跟京城那些勋贵们多打交道,“县主坐下,容老夫再为县主扶一扶脉息。”   贺妈妈眼疾手快的为李静宜垫上脉枕,周世青伸过手搭在李静宜腕上,片刻之后颔首道,“县主才刚落胎,又在江中泡了半日,这调理上却是急不得了,只是老夫听说自一番到了珠洲,县主还要有一番作为,县主这身子,只怕是撑不下来。”   “瞧周先生说的,我这又不是要骑马打仗,不过是些口舌是非,哪里就受不得了,”   李静宜抿嘴一笑,跟早夭的孩子比起来,她这身子的安危又算得了什么?“不瞒先生说,今儿已经是我没了孩子第三天了,怎么着也得在他头七之时,叫他看见害他的人的下场吧?”   还是个犟种,周世青叹了口气,“我只知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也听说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拿白玉碰石头,何苦来哉?”   “先生说的我都懂,可是先生,您觉得我这次到了珠洲,就真的能叫害我孩子的人一命偿一命吗?”李静宜强压眼中的泪意,轻轻摇头道,“她是从一品诰命夫人,法理上还是我的婆母,不可能的,所以我这仇,还真是要慢慢报呢!”   周世青虽然知道云驰要借李静宜搞乱珠洲局势,但也觉得只凭一个李静宜根本就不够看,也不智,现在听李静宜这么说,也算是放下心来,摇着手里的扇子道,“你既然已经有了打算了,那老夫也就安心了,喏,这里有两粒丹药,你要是撑不住的时候,可是含上一粒。”   “至于你的身子,你放心,咱们能在江心相遇,也算是百年不遇到缘分了,等回京之后,老夫慢慢帮你调理,一定叫你生个大胖小子出来!呃,当我没说,”   周世青海口夸完,才想起来面前的女子马上就要跟夫家义绝,这大胖小子只怕是来不了了,“没事的话,我得跟云驰下棋去呢!”   李静宜哭笑不得的看着来去匆匆的周世青,心道这这位先生看着道骨仙风的,原来如顽童一般。      第二十一章 抵达      等周世青走后,李静宜挥退了贺妈妈,独自躺在床上养精蓄锐,周世青说的没错,以她现在的身子,只怕是跟荣家人耗不起精神的,还有玲心跟珑意,自己的两个忠婢,不知道她们现在下落如何了,就冲着她们,自己也得尽快赶回去。   恩义侯代天宣慰,不只是珠洲上下官员,整个两江水师的将领,都在头一天赶到了珠洲城,而珠洲城的百姓,也一大早赶到了云水渡,准备开开几辈子都难遇到眼界。   “大帅,”侯志勇走近荣海,“今天这阵势是不是有些过了?”   这次荣海是摆出全副迎驾的阵势来迎接云驰的,不但珠洲上下官员亲迎,连两江大营都几乎被他带了出来,还另备了天子出行的导引乐队,只等着看到官舰便吹打进来,力求办成一场盛事。   两江大营的所有将领今天都是全副甲胄,在七月天儿里,没有一个不是汗湿重衣,可是荣海却面不改色,“既然恩义侯代天出巡,又是钦差大臣,咱们该有的准备做足了,才能显出地方上的诚意来,”   荣海意味深长的看了侯志勇一眼,“恩义侯可不止是一时的钦差……”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远处礼炮声响,荣海身子一直,“来了,”   “这珠洲还真是个好地方,”一路行来周世青久看了两江的繁华,现在看看两岸拥堵的百姓,向云驰道,“就看这百姓的气色,这马知府也算是个能吏了。”   “珠洲府靠的不是农桑,而是贸易,”李静宜从舱里出来,再看这她曾经熟悉的地方,心里不是没有感慨的,“民有所耕其实也不是易事,倒不如往商行里寻些差使来做。”   大周最重农桑,而珠洲百姓却多无所耕,云驰看了李静宜一眼,却见她微微一笑,“周先生其实说的也没有错,这珠洲确实富裕,寻常富户手里的土地都有百倾,蓄奴无数。”   《大周会典》规定:“凡军民人等往来,但出百里,即验文引,如无文引,必擒拿送官,”这珠洲府里良民俱从商,富户多蓄奴,那这奴又是从哪里来的?   云驰看着李静宜脸上意味不明的笑容,发现她真的不再是那个在树上看蚂蚁的小姑娘了,“县主这话,有所指啊!”   “有没有所指,就看侯爷怎么听了,”云驰帮她一把,李静宜自然也想有所回报,至于他拿着这个是去跟荣海求好处,还是报给朝廷,就不是她一个闺中妇人管得了的。   “县主随本侯一同下船吧,”云驰回了李静宜一个微笑,她想要的,他给就是了了。   御杖、吾仗,立瓜、卧瓜、星、钺,十面五色金龙小旗、八面五色龙纛、八面双龙黄团扇、八面黄九龙伞迤逦而出,在岸上的官员跟百姓俱都目眩神迷,不等小太监唱礼,齐刷刷的跪了下去,山呼万岁。   “圣躬安,”云驰看着岸上乌压压的一片头顶,站在舷边向北方抱拳朗声道。   他从一同过来的太监手里拿过明黄圣旨,静静的看了下方一眼,等岸上一片鸦雀无声了,才大声宣读起来。   ……   荣海静静的跪伏在岸边,圣旨上那些骈俪文他没有听进去几句,左不过是圣命恩义侯代天宣慰南路驻军,可是里头的“如朕亲临”四字,却叫他心里一沉,只是宣慰,就无权过问地方和官中政事,可是这“如朕亲临”,那代天子过问民事军事,就是理所应当的了。看来这恩义侯跟他那个皇后姐姐,果然深得隆武帝之心。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等云驰的声音停了,荣海率先磕下头去,心里也打定了好好结交这位恩义侯之心。   “末将见过宣慰使大人,”有道是礼多人不怪,尤其是像云驰这样的青年勋贵,这权势之心,自然是最重的,荣海再次单膝跪地,给云驰见礼。   这次行礼,荣海也注意到,云驰并没有拿大站在那柄象征皇权的九龙曲柄明黄华盖伞下,心里对他又看重了一分。   “荣大都督莫要多礼,”云驰示意岸上的人平身,却没有率先下舰,而是后退一步,“县主,请!”   县主?难道还来了位县主宣慰地方?云水渡霎时纷乱起来,这侯爷没见过,县主是个什么官儿,老百姓可就更没有见过了,大家都踮起脚尖儿伸长了脖子,想看个究竟。   李静宜却不敢拿大,曲膝道,“侯爷代天宣慰,妾身只是一个妇人,如何敢走在侯爷前头,”   大家都是明白人,云驰冲李静宜一抱拳,率先踏上了已经铺上了红毡的踏板上,而后头同来的属官,仿佛都没有将岸上诸人纷杂的脸色看在眼里,沉默的一一向李静宜行过礼后,才在她前头下了官舰。   瑞和县主被夫家逼迫跳江逃生的事,李静宜没有隐瞒的必要,贺妈妈闲着无事,两天时间,边叹边说整个宣慰使团都知道了个一清二楚。   李静宜是宗室贵女,舰上的属官们知道的并不多,甚至连锦阳长公主,也只是听说而已,可他们都亲眼看到甚至亲手将李静宜从江心救起,好端端的贵女,抛家舍业远嫁千里,居然还被无良的夫家如此挫磨,但凡有血性的人,都会感到愤慨,甚至因为都是京城来的,生出了同仇敌忾之心。   因此下船之时,即使是李静宜坚持尾随,这些人对她行礼也愈发恭敬,这瑞和县主的名头,边远小民不知轻重,他们都认!   “大帅,”浙江水师都督侯志勇看着缓缓向荣海走过来的素衣女子,猛的一推不知道为什么僵立在原地的荣海。   荣海从已经从初见李静宜的震惊之中醒了过来,他看着身着褪了色的浅蓝锦衣的李静家,杀了荣峙的心都有了,自己几天不在珠洲,他就闹出那么大桩事来,最可恨的是居然连斩草除根都做不到,这人怎么就跑到了钦差官舰上?      第二十二章 归来      “怎么?荣大都督不认得本县主了?若我记得不错,最近一次大都督往大营去,我还跟着明威将军一起送过大都督呢,”   李静宜悠悠的看着荣海,恍然道,“呃,我忘了,荣大公子一定跟您说,我死在珠江里了吧?”   这段话里的意思太明显了,虽然侯志勇几个荣海麾下的将领都是昨天才赶到珠洲,可是谁在珠洲城里没有几个耳目?   这大都督府倾巢而出,大少奶奶劫持荣大小姐在汇珍楼前演了一出好戏的消息,就算是荣峙派出去整个大都督府的人手来封锁消息,顶多也是堵了小民的口舌,这些人想知道,谁也拦不住!   侯志勇为难的看着荣海,这事儿大发了,落江的儿媳坐着钦差官舰回来了,他将脑袋一缩,恨不得藏在甲胄里。   马应天的脸色就更难看了,他可是铁铁的帮凶!   “大人,这,”荣海首先去看云驰,现在最重要的是云驰这个钦差大人的意思。   云驰淡淡一笑,“荣大都督不必惊讶,本侯是在江心救下县主的,”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荣海一眼,“想来贵府的变故,大都督比小侯更清楚,只是县主乃是皇上御封,位同一品的镇国将军,不是等闲可以处置的妇人,现在她将状子递到了小侯这个钦差面前,还要跟着小侯进京打御前官司,大都督您看……”   荣海耐心将云驰的话听完,心里已经迅速有了决定,这李静宜如今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即使弄死了她,曾经的事情也是捂不住了,而且云驰也提醒自己了,李静宜这个瑞和县主可跟寻常妻凭夫贵的诰命夫人不一样,那是比自己还高了一个品级的爵位!   也就胡氏那个蠢妇,以为对付她,就像对付以前后院那个小妾们一样,不过举手之劳的事儿。   他们的官司打到御前,漫说这事儿原本就是荣家做的不地道,还有个活生生的胡雪盈在那里摆着呢,就算是李静宜无理,一个君臣分际,就钉死荣峙了!   “臣荣海见过县主,”   心里有了决断,荣海直接向李静宜一揖到地,“是荣家对不起县主,臣听说府里出事之后,立即飞马赶回了,回来之后,臣已经惩治了贱内那个不成器的侄女儿,”   亏得他当机立断叫妻子给胡雪盈灌了堕胎药。   荣海的脸上诚意更足,“不肖子被美色所惑,罪该万死,臣留得他的命在,派他往江边去寻县主,臣还准备待云侯离开之后,便亲自缚了臣那个罪孽深重的妻子往京城向长公主跟李侯爷请罪,是臣教妻无方,才害的县主遭此大难!”   荣海再次一揖,“臣真是万死莫辞其疚,不敢请县主恕罪!”   左右李静宜人没死,那说穿了就是内宅女人们的争斗,荣海认的光棍儿,谁还会觉得他一个常年在外统兵的大都督,知道这些内宅阴私不成?至于儿子,李静宜怎么说也荣家的儿媳,荣峙的妻子,荣家把姿态做足,她还能和离不成?   男人嘛,一时为美色所迷,做了错事,只要即时回头,李静宜打罚之后,再揪着不放,那就是她的不对了。   这两天李静宜在官舰上养病,心里将荣海这个人反复琢磨了,胡氏不可怕,荣峙荣岚更是不值一提,如果收拾了这三个人,就会换得自己的畅快?   李静宜发现自己居然是个记仇的,杀了荣峙跟胡氏,为腹中的娇儿抵了命,可是这几年荣家上下对自己的欺瞒,对母亲的利用,还有耻笑轻辱,她都不能这么算了,既是这样,那就来吧,她以后的岁月,就跟荣家,跟荣海耗上了,不毁了他们誓不罢休!   “大都督快快请起,我可当不得大都督如此重礼,”李静宜侧身避过,向身边的云驰道,“还请云侯帮妾身扶荣大都督起来,他这是要折我的寿啊!”   云水渡边的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这被夫家下药堕胎,逼的跳江,居然不哭不闹还对荣海这么客气?   等荣海起身后,李静宜又道,“就如大都督所说,这次的事您顶多就是失查之责,而这也是因为你常年在水师大营中,无暇关心家中的情景,才会被胡夫人所蒙蔽,”   “只是您是一家之主,我腹中所怀,也是荣家的骨血,我自嫁入荣家,侍奉公婆襄助夫君教导弟妹从无一日懈怠,却三番五次被置于死地,这次侥幸讨生,但丧子之痛,江心之寒,却不能就此揭过,还请大都督给我个交代才是!”   李静宜故意提高了音量,周围听到她话的百姓,都交头接耳起来。   “别说这么好个媳妇,就算是不贤不孝的,休了便是,也没有将人逼着跳了珠江的,而且那肚里还有老荣家头大孙子呢!”   “这妻贤夫祸少,荣大帅看着风光,其实也是个可怜人啊,居然娶了个乱家的媳妇!”   “可不是么,你没听见,跟荣大少私通的那个女人,是那个胡夫人接到家里的亲侄女儿,”   “怪不得呢,这侄女儿做出这样的事,那姑母也强不到哪里去……”   荣海是习武之人,耳力极好,身后那嘈嘈切切的议论声一句不差的都落入了他的耳中,他从百夫长一步步走到水师大都督的位置上,今天却是他最为羞耻的一天,他强压已经拱到喉间的腥意,再次一揖,“县主放心,有云侯跟珠洲父老在这里看着,我荣某定然给县主一个公道!”   “来人,将荣峙给我捆了!”荣海一转身冲已经面色苍白惶惶如丧家之犬一样的荣峙大喝一声,“孽子,还不跪下!”   这个荣海,还真不是一般人,云驰跟身边的周世青交换了个眼神,心里对荣海的警惕更得了几分。   等亲兵将被捆成粽子的荣峙提到李静宜面前,荣海又道,“县主见谅,有道是先国再家,还请县主先回都督府,待臣接驾之后,再回府还县主一个公道。”      第二十三章 逯氏兄弟      李静宜看着不知道是因为气愤还是痛楚,脸已经扭曲的不能看的荣峙,轻轻一笑,“不必了,刚才钦差大人也说了,我是向他递了状子的,而且这谋害御封的一品县主,也不是简单的家事可以概括的了,所以大都督府我还是不回了,我随宣慰使大人住在钦差行辕罢。”   这样还不够?荣海头一次发现李静宜原来这么难缠,但他九十九步都走了,也不差这最后一叩首了,“既然县主这么说,待臣接过驾后,亲自带着胡氏过来给县主请罪。”   看来李静宜是要跟胡氏不死不休了,荣海将心一横,干脆将胡氏交给李静宜,随便她处置,只要留她一条命在,自己将人送到庵堂里去,也算是对得起她了,而胡家那里,胡氏犯错在先,处置她的也是李静宜,自己刚好推个干净。   荣峙呆呆的看着父亲陪着钦差转身而去,心里恨的几乎要喷出血来,他半躺在地上看着正冲他冷笑的李静宜,“你,你好狠!”   “过奖,荣将军应该说,你命大!”李静宜不屑的一笑,“荣峙,你还记得在听涛阁的时候,你对我说过的话么?我可是永远都不会忘!”   说罢也不理会荣峙,扬声道,“马知府请留步,”   马应天被身后的女声叫的一个激灵,他是躲了又躲,生恐李静宜看到他,想起他,结果还是没有跑了,这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这回李静宜在他的闲云山庄跳的江,自己这顶乌纱是保不住喽!   “马知府,敢问我那两个丫鬟如今身在何处?”李静宜双手在袖里紧攥成拳,生怕自己会听到最怕听的那一句话。   “这,”马应天已经汗出如浆,荣海为了赎罪,连儿子都交出来了,那自己,交的岂不是更利索,“被,被荣家大小姐带走了,县主娘娘,臣也是奉命行事的……”   “奉命?奉谁的命?胡氏的?荣峙的?马大人,别忘了,您是朝廷命官,拿的是大周朝的俸禄,不是哪家妇人的私人!”   知道了两个丫鬟的下落,李静宜松了口气,荣岚的大小姐脾气她是知道的,玲心跟珑意那么冲她,现在落到了她的手里,苦头儿是一定,但心里的气没有消,荣岚是不会叫她们轻易死的,这样反而给了自己救她们的机会。   “逯将军,能不能麻烦将军帮我跑一趟,”李静宜转身向云驰派给自己的侍卫温声道。   逯健逯勇兄弟是这次随着云驰出京的亲卫,都是世袭的百户,现在听到李静宜吩咐,抱拳道,“是,”   说罢直接将荣峙从地上提起来,“荣大公子,对不住喽,我们兄弟不知道您府上建在何处,还得劳驾您老人家给领个路呢!”   “你们放开我,李静宜,你这恶妇,快将我放开!”荣峙是荣海的嫡长子,在两江地界上横行惯了,万没想到还有如此狼狈的这一天,他努力扭动挣扎着身子,试图挣开身上的绳索。   逯健对这种弱鸡一样的小白脸儿一向没好感,毫不客气的往荣峙后背上拍了一巴掌,“我说仪宾大人,你就这么走吧,这可是荣大都督叫绑的您,要不我去把大都督叫过来,叫他给您老解开?啧啧啧,这扭的也太嗑碜了,要不是穿着这身官袍,就跟京城里四喜班子里的小春芳一样!”   就算是不知道小春芳是什么样的,但这四喜班一听就是个戏班子嘛,一直拥堵在堤上的百姓不由都喷笑出来,看向荣峙的目光也多了些不明的意味,气的荣峙想要跳脚,但想到这两个姓逯的蛮夫有可能说出更难听的话,只能恨恨的闭上了嘴。   既然钦差行辕定在了芳园,大家从渡口出来,云驰自然登上了一早为他准备的车驾,而跟此事撇的最清,又一早就从太太王氏那里将荣家的事儿听了个满耳的珠洲同知方为民则直接叫随从临时征调了一辆马车,亲自带到李静宜面前,请她上车。   原先方为民是不信王氏所说的的,他想不明白一向醉心结交京中权贵的荣海,为什么会放着好端端的县主媳妇不要,非要抬举个商户出身的胡氏女,这完全不合理嘛!   娶一个名门闺秀带来的好处,他方为民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的,之后又听自己的师爷也讲这件事,方为民则是从心里震撼荣家现在是不是真的有什么自己根本猜不到的后台,才叫他们做出算计宗室出女,御封县主的勾当?!   现在好了,短短三天不到,报应来了,这才叫现世报呢!   看到荣海干净利索的将儿子捆了交给李静宜处置,方为民也不得不佩服荣海是个人物,坦然认罪,诚心悔过,交出亲生儿子,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来的。   珠洲城离京城千里之遥,京城的风俗规矩皇家的体制对这里的人来说,都如同天边儿的事儿一样,还不如大都督府的权势威望来的直观,所以对于什么公主县主,更多的都是停留在戏文和故事里,但娶了承恩伯府庶女的方为民却是知道,虽然这位县主的母亲跟当今不是一个娘生的,可是八年前那场宫变,多少宗室子弟死在其中,这赵家一支活着的可就不多了,就冲这个,皇帝也亏待这个外甥女不了!   “谢谢方大人,我还没跟王太太说声谢谢呢,”李静宜矜持的冲方为民点点头,扶了贺妈妈的手上了马车。   “不敢当,不敢当,”方为民压低声音,“其实那天贱内回来就跟下官说了府上的事儿,下官也无比震惊,县主娘娘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   “你说什么?李静宜还活着?还跟着钦差队伍回来了?”胧月院中荣岚吃惊的打跌落了手中的玉杯,“你给我说清楚了!”   因为心里惦记着恩义侯,虽然不能跟着荣海和荣峙一同接驾,但荣岚还是特别派了心腹往云水渡观礼,希望自己能第一时间,听到最翔实的现场,没想到这奴才竟然给自己带回来了这么个消息!      第二十四章 私房银子      派出去打听消息的是荣岚的乳兄仝讯,他见荣岚发怒,忙腿一软跪了下来,“小姐,小的怎么敢骗小姐,这事是千真万确的,小的当然也吓了一跳,要不是这大日头底下,小的还以为是有鬼了,”   他嗫嚅一下,偷觑了荣岚一眼,才道,“能小的醒过神儿来,便立时跑回来给小姐送消息了,不过,不过,”   “不过什么?你还想瞒我什么不成?”荣岚恨不得将手边的红木桌沿儿掰下一块来,“快说!”   “大都督,大都督当时就给县主认错了,说,”仝讯口里发苦,“说这一切都是咱们夫人指使的,他并不知情,还,还直接将大公子给捆了,说任由县主处置!”   仝讯结结巴巴的将事情说完,长舒了一口气,缩了脑袋跪在一旁,准备随时迎接荣岚砸过来的杯盏。   仝讯一口一个县主的,荣岚已经完全相信了他话的真实性,因为不喜欢李静宜这个身份,自她嫁进荣家,荣家上下去称她为“大少奶奶”,没有人再称呼她为“县主”,而李静宜也从来不在她们面前摆县主的架子,也是因为这样,自己那个蠢货母亲跟色令智昏的哥哥,才会认为李静宜是轻易可以算计的!   “走,咱们往芳园去,给我备马,”荣岚飞速的将头上的钗环扯下来,旋即想到扔在大都督府后院柴房里的玲心跟珑意,一时有些为难,杀了她们推给马应天跟哥哥,可是李静宜真的会相信自己的所说的?   留着她们交给李静宜?那她们身上的鞭伤,自己要怎么解释?   “小姐,夫人请您过去呢,”荷风见荣岚驻足不语,小声在她身边道,“今天这事儿,您不跟夫人说一声?”   说了又有什么用?就看仝讯回报的消息,荣海这是要丢卒保帅了,荣岚眉头一紧,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走,咱们先去告诉母亲,叫她有所准备。”   等胡氏听完荣岚的话,一差点儿没一口气背过去晕不过来,“你说的是真的?你爹真的是那么做的?”   “仝讯离的远,父亲到底跟恩义侯和李静宜说了什么,他也没有听真切,只是哥哥被他绑起来是千真万确的,娘,咱们现在要想的,是怎么才能保住您!”   荣岚看了一眼四周,这胡家豪富,跟荣海步步高升有着莫大的关系,而作为大都督夫人的胡氏,更是胡家上上下下维持巴结的对象,这些年她占股子的生意不知凡几,而这一切,荣岚却不想落到荣海手里,那种随时可以牺牲妻儿的男人,钱落到他手里,等于是打了水漂儿。   “岚儿啊,你说娘该怎么办啊,你爹他怎么能这么对我,我可是他的糟糠之妻啊!”饶是胡氏平时在内宅里翻云覆雨,可还是个平常的妇人,在面对被夫君所弃的命运,连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荣岚心里发急,面上却不敢显露出来,她紧紧握了胡氏的手,“娘您别怪我说话难听,我觉得父亲之所以将哥哥交给李静宜,也是算准了哥哥再怎么错,也是李静宜的丈夫,不论李静宜是打是骂,以后两个人还得过日子不是?”   见胡氏频频点头,荣岚心里只骂胡氏太傻,“可是这次的事情闹的这么大,那堕胎药是您放在葡萄汁里哄了李静宜喝下去的,胡雪盈是您的亲侄女儿,女儿觉得现在李静宜最恨的,就是您了!”   “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换作是我,也不会放过害我的人的!”胡氏恨不得三日前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岚儿,你说我是怎么了,我怎么就鬼迷心窍要除了李静宜呢?”   还不是因为李静宜那个娘嘛,荣岚不耐烦的丢开胡氏的手,这人到这个时候了,还抓不住重点,“所以,娘,这回父亲为了哥哥,为了自己都会亲自处置您的,就凭你堕了李静宜腹中的胎儿,那可是荣家的子孙!”   光这一条,就够七出了,胡氏只觉得万念俱灰,“是啊,他一定会将我交出去的,李静宜也不会放过我的,可怜我辛苦一辈子,最终却落了这么个下场,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跟毅之了,都怨我……”   “现在不是这个的时候,你放心,我不会叫你有事的,”荣岚打断胡氏的自责,“给别的女人腾出大都督夫人的位置,你甘心?”如果母亲获罪,那荣岚也会因为有个心狠手辣的生母而身份大跌,这可不是她想要的。   “叫别的女人当大都督夫人?那她这么多年的辛苦筹谋所为何来?还有她的儿女,还有胡家,”胡氏挺直身子,“你说的没错,还没有到最后一刻,我不能这么完了,岚儿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胡氏又恢复正常了,荣岚也不跟她多罗嗦,“娘您现在赶快将自己的体己私房收拾出来一半给我,咱们就算是送银子,也得留出防身的不是,而且,”   她环视胡氏这间金碧辉煌的正堂,“咱们也不知道李静宜会不会抄了这间萃华院?!”   说的越危险,胡氏才会将体己拿出来的越痛快,何况本来胡氏的处境也是十分危险了,这从古到今,婆媳和睦的就不多,何况这两个还结了死仇,荣岚敢保证,李静宜回来头一个收拾的就是胡氏。   所以胡氏的东西,落到她手里,比落到荣海荣峙李静宜手里要强的多。   儿子不在身边,自己的私房也只有交给女儿最放心了,胡氏立马开始行动,“多亏你叫人去渡口中盯着了,不然咱们祸从天降了还不知道呢!这些东西你拿走七成,我留三成傍身,将来你把那些房地契还有铺面的契书给你哥哥,那些银票跟珠宝,都是你的。”   总算是把胡氏给安抚住了,荣岚拿着她交给自己的金丝楠雕花匣子,看了一眼屋里的金银摆设,“那些浮财还是留下吧,我想那李静宜再无耻,也得顾些脸面,不会真的将它们都搜刮了去!”   想到自己住了三年的萃华院马上就要易主,胡氏再次潸然泪下,她紧紧握住女儿的手,“岚儿,你可不能不管娘!”   “娘你放心,我是你生的,就算是不管谁,我也不会不管你啊,只是你要做好准备,咱们这次栽了没关系,一辈子长着呢,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第二十五章 姑嫂情深      女儿如此笃定,胡氏忐忑不安的心也渐渐平复下来,就听荣岚又道,“娘,我下来要做的事,你一定会很吃惊,但你不要生气,要相信我,以后不论出什么事,我说的话,你只管应了就是,”   这是什么意思?胡氏刚定下来的心又乱了,“你要做什么?”   “没什么,既然父亲是打定主意要将所有的处都推给母亲还有胡表姐了,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摘出来,最好还能重得起码明面上重得李静宜的心,这样才有机会给你求情,日后才有机会救你出来!”   胡氏发现自己根本听不懂女儿的话,又见荣岚就这么要走,忙紧紧的拉了她的衣袖,“岚儿,连你也不要娘了么?”   荣岚一心想着怎么快马往芳园赶呢,现在跟胡氏拧缠已经耽误了她太多时间,她将手里的匣子交给荷风,怒目道,“你瞎什么,我怎么会不要你?不要你我就不是你生的了?你放心,只要父亲还要哥哥这个嫡长子,就不会休了你,李静宜到底是你的儿媳妇,也不会真的要你的性命,”   当然折辱是免不了了,可是跟性命相比,一时之气又算得了什么?   “娘你放心,我已经想出救你的法子了,你只管按我刚才跟你说的做,你只要记住了,只要我好了,你就能好!”荣岚从胡氏手里将自己的袖子拽出来,“娘你如果还想保住哥哥的身份,就真的什么也不要说,您别忘了,那边漫芬阁里,还住着位林姨娘,她可是给父亲生了个老二荣屺呢!”   说罢再不理会已经呆立在那里的胡氏,领着荷风又飞奔回了自己的胧月院。   “你们都出去,”等进了自己的屋子,荣岚挥退身边的丫鬟,反手锁了门,拉下重重帷幔,才爬到了自己的紫檀雕花拔步床上。   卷起床上吊着的紫罗帐,揿开靠墙的隔板,荣岚往看不出任何异样的墙壁上轻轻一按,只见一个小小的抽屉缓缓的伸了出来,荣岚无暇像以前那样,细细翻看那些银票,珠宝,直接将胡氏交给她的银票,契约,田庄地契一股脑塞了进去,然后飞快的将一切恢复原样,才淡定的走了出来。   荷风见荣岚出来,忙迎了上去,“小姐,马已经备好了,奴婢陪您过去?”   “陪什么陪,就你那骑术,我自己去,”荣岚横了荷风一眼,一把抓过她捧着的银镶宝鞭,大步冲了出去。   芳园就在珠洲城的东边,因着一路行来的全是贵人,又摆着全副的仪仗,这速度就慢了许多,短短的十几里路程,愣是叫他们走了近一个时辰。   李静听着外头的鼓乐声倚在车壁上慢慢养精神,直到鼓乐声停了,她才直起身子,扶了贺妈妈慢慢下车。   “嫂嫂,姐姐,嫂嫂,”   云驰他们才刚在芳园大门处站好,还没有提步呢,都被这踏踏的马蹄声给吸引了,方同知顿时满脸是汗,他可是得了荣海将钦差驻跸地定在芳园的通知,又抓紧时间准备了,这外头,更是许了重金派了衙役清场净道。   这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钦差跟前纵马?!   云驰带来的侍卫也不是吃干饭的,见珠洲官员们带的侍从跟衙差们都干瞪眼不动弹,便知道敢这么做的是有来头儿的,直接越众而出,将这一人一马挡在了百步之外。   “你们让开,”   荣岚被人劈手抓住了马辔头,若是搁在以前,她鞭子立时就抽出去了,不过现在不行,她要在云驰面前表现的是英美且重情义,却不是仗势欺人飞扬跋扈。   “嫂子,嫂子,我是岚儿啊,”荣岚也不跟这些侍卫争执,侧身下马,冲着最中那个一身蟒袍的人喊了起来。   李静宜人脚还没落地,就听到了荣岚的声音:她还敢来?   荣海已经看到了自己女儿,只是没想到她居然连骑马装都没换,就这么一身粉色纱裙连脂粉都没涂就冲过来了?   “咳,大人恕罪,小女这是,这是,”荣海要被自己这对儿女给气死了,张口结舌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   “嫂子,”   云驰的侍卫听荣海说来人是他的女儿,也没有真拦,那边荣岚已经提裙冲到了李静宜跟前,“嫂子你没事真的是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   没等李静宜反应过来,她已经被荣岚紧紧抱住。   “嫂子,我知道都是我哥哥的错,他不该受了那个胡雪盈的蛊惑,可是我却救不得你,”李静宜没有推开她,荣岚心里一喜,顾不得眼泪将颊边的伤刺的生疼,“现在好了,你回来了,”   “呜,我真怕你回不来……”   李静宜看着荣岚耳下被玲心刺伤的地方有鲜血沁出来,“大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荣岚似乎也感觉到了自己的伤口裂开了,她伸手一抚,忙将指尖沾了血的手藏到身后,“我没事的,只要能将嫂子顺利送出去,这点儿伤不算什么!”   啥?李静宜终于是明白了,敢情这主儿是过来请功的,自己能顺利逃出大都督府,还是靠了她主动以身为质?   荣岚却不给李静宜反驳的机会,继续抽泣道,“在听涛阁时候,我不知道怎么着就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就听哥哥说你跳了江,呜,我就知道哥哥是骗我的,你人那么好,怎么会死?”   真是单纯善良侠义心肠啊,李静宜都要仰天长笑了,这荣家最会骗人的就是这个荣岚了,她几日前不就知道了么?   “原来是这样啊,”李静宜轻轻抚上荣岚的脸,手指却不着痕迹的暗暗用力,“那你怎么不跟我明说呢,若是早知道你的一片苦心,玲心定然不会这么使力了,你看看,这将来可是要留疤的!”   荣岚最看重的就是她的容貌了,李静宜在她裂开的伤口上又抚了几把,就算是这是为了“救”自己的功劳薄又怎么样?脸伤了,可是救不回来了。      第二十六章 京城旧人      荣岚伤口被李静宜摁的生疼,她却又不能将李静宜推开,“我怕说了,就演的不像了,万一被母亲看出端倪,你们就逃不出来了,”   “唉,你也是傻的很,我们逃到汇珍楼的时候,你就该告诉我嘛,怎么还在哪里骂我不守妇道?”   李静宜从袖子里拿出帕子,“小心”的为荣岚沾着伤口上的血迹,“要不是你说出那样的话,玲心怎么会气的下这么狠的手?”   这对姑嫂敢情要站在大门口叙离情了?   方同知抬步准备上前劝,却被身边的周世青给悄悄拉了衣袖,方同知顺着周世青的目光望去,却发现云驰正饶有兴致的看着荣岚跟李静宜,便聪明的将头一缩,当开了隐形人。   荣海已经大概猜出了女儿的打算,心里对荣岚又看重了几分,暗叹若这是个儿子,何愁荣家不再兴盛个百年?   “岚儿,”荣海上前一步,打断正在你来我往的姑嫂两人,经此一事,他已经领教了李静宜温婉之下藏着的冷静跟狠厉,只怕女儿在她的逼迫之下露出痕迹来。   “县主,”荣海再次一抱拳,“臣知道荣家对不住现在,只是岚儿当初为了送县主出府,不惜身涉险境,还伤了容貌,还请县主看在她跟您多年情谊和对您的这份赤诚之心的份上,不要跟岚儿计较,毕竟此事跟她毫无干系。”   是啊,不但跟她毫无干系,自己还得谢她救命之恩呢,如果不是一路上荣岚对自己说过的那个话依然历历在耳,李静宜都要相信荣岚真的跟自己姐妹情深,赛过跟她的生母亲兄了。   “大都督说的哪里话,有道是冤有头债有主,我也是初次听说荣大小姐当日的行为是在救我,心里讶异罢了,至于追究什么的,”她看了一眼素颜银钗的荣岚,心里冷笑,若真是着急来见自己,哪是还顾得上这番做作?   荣岚已经在外头站的不耐烦了,她为了博同情,增加说服力,将脸上涂的膏药都洗掉了,现在伤口又裂开了,这大太阳底下紫外线这么强,将来可是要留下瘢痕的!   “岚儿不求嫂嫂宽宥,只要嫂嫂平安归来比什么都强,”荣岚又表白了一次心迹,才像猛然发现了自己就这么一身狡猾的站在整个珠洲的全体官员目光之下一样,窘的满脸通红,胆怯的往李静宜身后缩了缩,“我一听到嫂子安好,什么都没想就跑来了,是我失礼了,”   她注意到自己这样更加失礼,顿了一下鼓足勇气走到云驰面前,“小女见过钦差大人,小女谢过大人对我家嫂嫂的救命之恩,以后但凡大人有用得着小女的地方,小女定当竭力以报!”   懂了,这就是荣岚的另一个目的,李静宜只差没有笑出声来,她怎么将小姑这个雄心壮志给忘了,她可是要嫁世上最好的男儿的,这云驰身份显贵,人品容貌更是一等一的,他不是最好,还能有谁?   “不论那日落水的是谁,本侯看到了,自然会命人施救的,而且就算是要还这份恩情,也有瑞和县主跟安国侯呢,荣小姐不必如此,”   云驰看着荣岚已经肿起来的面颊,微微皱眉道,“这样吧,荣小姐既然到了这里,便同大家一同进去吧,顺便请周先生给你瞧瞧脸上的伤。”   太好了,荣岚几乎要仰天大笑了,没想到今天的一切进行的这么顺利,看来这老天叫你穿越,必定是会附送金手指的,“小女谢过大人,”   虽然心里狂喜,荣岚却不能叫自己将情绪表露出丝毫,更不会叫人看出她对云驰的注意,而是冲云驰略一福身,安静的退到李静宜身后,像个刚刚找到母亲的雏鸟,紧紧依在李静宜身边,一刻也不愿意离开。   这不知情的人看着,估计还以为自己跟她是亲姐妹呢,“对了,我有事要问你,我被逼跳了珠江逃生,我的那两个丫鬟呢?这次要不是她们,只怕我连个申冤的机会都没有了,”   玲心跟珑意?荣岚这才想起来,自己在府里的时候,光想着胡氏那边的私房了,竟然将这两人给忘了,“她们,”   单看荣岚的脸色,李静宜已经知道自己猜的不错了,“没事,我刚才已经请钦差大人派了侍卫往大都督府寻她们去了,你一向是个善心人,又将我看的比夫人和大公子还重要,定然会将她们安排妥当的,”   李静宜不等荣岚回答,便径直扶了贺妈妈随着众人进了大门。   事情已经发生了,补救俨然是来不及了,荣岚一跺脚,迅速跟上李静宜的脚步,左右到时候她一问三不知,抵死不认账,难道大家不信自己这个大都督府千金的话,去信那两个小丫头?   李静宜进了芳园,自然不会再跟云驰他们同行,得了消息赶来的同知太太王氏,已经带了一干丫鬟仆妇候在了女眷们居住的内宅二门处,看到李静宜从青丝小轿上下来,饶是王氏已经活了四十年,都觉得这几日的变故如同大梦一般,“大少奶奶,不,妾身见过县主,”   李静宜忙疾步上前扶住了给自己行礼的王氏,“太太不必多礼,论起来我还要谢谢您当日之恩呢,”   王氏正要开口安慰李静宜,却抬眼看见荣岚从另一顶小轿里出来,不由一愣,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强笑道,“妾身何曾与县主有恩,不过是大家有缘,巧遇在汇珍楼罢了,没想到荣大小姐也来了?”   当时的情景下,对于孤立无援生死一线的李静宜来说,哪怕一个微笑,都是一种支持,何况王氏还跟自己聊了许久,叫自己顺利将想说的都说了出来。   只是现在不是李静宜说这些的时候,她在王氏的手臂上捏了一下,“这次还要叨扰王太太您几日,若是细算起来,我跟太太娘家也算是沾着亲,以后太太只管将我当晚辈招呼,咱们随意些好,不然这芳园的景致再美,我也住不安心。”      第二十七章 认亲      王氏从京城到珠洲,那是再精明不过的人,得了李静宜的暗示,已经迅速恢复了神色,笑道,“县主说的是,细论起来,我还腆颜当着县主的表姨母呢,这芳园啊,你就当自己家一样的,想住多久便住多久!”   王氏的曾姑祖母先太皇太妃算起来也是李静宜母亲锦阳长公主的庶祖母了,这种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此时竟叫二人都生出了亲近之心,“我听说你要来的消息,已经叫人将西院儿的绮霞阁准备出来了,地方不大,但安静,景致也好,我带你过去看看?”   李静宜不理会荣岚,王氏却不能当人面儿做的那么绝,她回头看向荣岚,“荣大小姐这是要过来陪伴县主么?”   这位大小姐不但平日傲慢,脑子也不清楚的很,这个时候送到李静宜面前,不是等着人家撕了她么。   “我是向云钦差递了状子准备给自己申冤的,所以云大人才将我当做原告保护起来,留在芳园,”   这里都是女人,大家都清楚对方肚子里有几两油,李静宜也不再跟荣岚虚与委蛇,“荣大小姐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自然不外宿,一会儿还请姨母派辆车给荣大小姐,好将她平安送回。”   李静宜这“荣大小姐”一叫,王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笑着应了,又递了梯子给荣岚,“我看大小姐像是奔波而来,不如叫丫头先带你去梳洗一番?”   她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女儿,“如云,你带你荣姐姐去换件衣裳。”   方如云是方同知跟王氏最小的女儿,如今尚待字闺中,她以前也是时常见荣岚的,跟她交情尚可,现在听到母亲的吩咐,曲膝应了,走过去扶了荣岚的手臂道,“刚巧我来的时候另带了一身衣裳过来,姐姐跟我身量仿佛,若是不嫌弃,先换了吧,我叫青柳帮你再梳个头,”   芳园原本就不是方家人的常住之处,何况现在又被突然定为钦差行辕,王氏也是临时接了丈夫的消息赶了过来,若不是大家女儿历来讲究,出门都防着个“万一”,一同跟着过来的方如云还真给荣岚寻不到可更换的衣物。   “那就谢谢了,原本见到嫂子平安,我就该回去了,”荣岚羞涩的低下头,“可是刚才拜见钦差大人的时候,他见我脸上有伤,说是要请同来的周先生给我诊治一下,我才想着在这儿等上一等,看看周先生能不能抽出空来,他是从京城来的,又有钦差大人的推荐,想来这医术一定比旁人高明。”   没有哪个女儿家不爱颜面的,荣岚这个解释合理又合情,王氏点点头,“如云快领着荣大小姐先去吧,我叫人去外头盯着,若是能瞅着空儿了,就帮大小姐您给荣大帅带个口信儿。”   “谢谢太太,”荣岚端端正正的给王氏行了个礼,才随了方如云走了。   看着两人上了小轿,王氏才一哂道,“荣大小姐对我这么客气,还真是头一遭儿。”   旋即她一脸歉意的向李静宜道,“县主莫要笑我这墙头草,实在是……”   “姨母不必多说,我都明白的,方同知在珠洲为官不易,姨母这贤内助也是功不可没,”李静宜打断王氏的道歉,挽了她的手道。   这珠洲城里不但有个顶头上司马应天,还是南路水师大都督开府建衙的地方,这样一来,除了地方,还要跟一群兵痞子打交道,这其中辛苦李静宜虽然身处深闺,但只要细想也大概猜得到。   虽然李静宜也是京城来的,以前王氏也见过她许多次,但在李静宜这位贵主儿面前,王氏这个过气的承恩伯府庶女到底底气不足,所以也没有刻意的跟李静宜攀交情拉关系。   但现在她这一番话,却叫王氏听着无比熨贴,“咱们做女人的,也只能做到奉养公婆,抚育儿女了,这外头的事,就算是想帮忙,见识有限,又能帮得了什么呢?只是每每看到我家大人的白发,我也只有恨自己没有生出几个成器些的儿子来。”   王氏好生养,一共给方同知生了两儿两女,李静宜也听人说过方家这两个儿子才具平平,读书一直不成,倒是他们夫妻心头之憾。   “有道是忠厚传家远,两位公子人品方正,再说这世上真正成大器者有几个?姨母看看内阁的几个老大人,哪个不是熬到坐望六才做了宰辅?以我看,能守成平平稳稳的过富贵日子,未尝不是一种福气。”   虽然王氏两个儿子比李静宜年长许多,而且李静宜也没怎么见过他们,但她这番话却说到王氏这个慈母心里去了,对李静宜又亲切了几分,大胆携了她的手道,“县主到底还是不一样,不像那些人,一说起来,就是你们方家家产如何,方同知官运如何,两位公子如何有才,如何能干,呸,我自己生的我不知道么?说那么多虚的干嘛?”   李静宜被王氏坦白直接的话逗得一乐,“还是姨母精辟,我竟今天才真正见识到姨母的睿智,若是早些跟姨母相交,也不至落到今天这一步。”   想到那日汇珍楼见到的情景,王氏心下一片黯然,她是有女儿的,以己度人,若是将来女儿在夫家遇到这等事,“实话说,我是绝想不到你会遇到这样的事,回来之后,我思来想去的,觉得还是得往京城送个信儿去,”   见李静宜看着她,王氏有些尴尬,“结果那个姓荣的居然下令说是钦差驾临,要全城禁严,我的人没能出去,”   真要是想出去,方同知怎么也是珠洲城的副手,会真的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不过是王氏没有必要为自己将荣家得罪死了,想想她跟王氏不过是泛泛之交,王氏肯为自己一试,李静宜已经很感激了,她整衣向王氏一礼,“不管事成不成,姨母愿意为静宜伸张之心静宜感激不尽,”   “县主不必如此,”王氏肯为李静宜一试,也是藏了些替方为民结交安国侯的心思的,她也不认为李静宜会看不透这一层,可是人家丝毫不计较这些,反而郑重道谢,就更尴尬了,也对李静宜的为人多了一分敬重,“我也是为人母的,这样的事如何看得下去?县主这样的身份,在夫家还要受这样的委屈,那寻常人家的女儿,嫁了人岂不是要被夫家随意挫磨,任意决定生死了?”      第二十八章 投契      李静宜万没想到平时看着八面玲珑对人都笑容可掬的王氏居然还有这一番更深的想法,不由汗颜道,“跟姨母一比,我倒显得狭隘了,姨母是长辈,以前在家里的时候,母亲是唤我静娘的,姨母以后也这么叫我吧,”   王氏知道这是李静宜真的将自己当做了自己人,自然也不跟她客套,她看了一眼荣岚跟方如云出去的方向,“这个荣大小姐倒是个有意思的人,不知道静娘如何打算?”   当时在汇珍楼,荣岚骂李静宜的话王氏可是听了个满耳,若是李静宜念着过去的姑嫂情,那就太迂了些。   “她是很有意思,”李静宜抿嘴一笑,“今儿我也被吓了一跳,姨母且看着吧。”   两人并轿而行,没一会儿功夫便到了王氏给李静宜准备的绮霞阁。   王氏待李静宜下轿,招手叫过自己身边两个丫鬟,“含笑跟结香一直是跟着我的,就先留在静娘身边服侍你吧,等你府里的丫鬟过来了,再叫她们回去。”   李静宜现在也没有跟王氏客气的力量,看荣岚的神情,玲心跟珑意一准儿是不可能活蹦乱跳的回来,而玉堂院里剩下那几个,就算是都跟她回来,李静宜也是不可能再信任她们了,她冲给自己见礼的含笑跟结香点点头,向王氏道,“那我就不跟姨母客气了,我看没准儿我这里得多留她们一阵子,若是姨母身边离不得她们,换两个给我也成。”   这等平时跟着主母贴身服侍的大丫鬟,身上一般都担着钱物这些要紧的差使,若是长时间跟着自己,自然会耽误了王氏身边的事。   这是不肯再用留在荣家的人了,王氏心里感叹,也喜欢李静宜这种细节之处都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的个性,她含笑道,“这两个丫头都是从小在外头买来的,最是伶俐不过,也极得我的喜欢,若不是这样,我怎么敢送到你身边来?静娘先使着,若是用着顺手,留下她们,也是给她们更好的前程。”   这是摆明了直接要将人送给自己了,且跟自己说明,这两个在方家都是无牵无挂的,李静宜怎会读不懂王氏的好意,只是她不是感情外露的,“那就谢过姨母了,”   “你既叫了我一声姨母,便是咱们的缘分,不过是两个使唤人,不值什么,”王氏一来可怜李静宜的遭遇,二来也佩服她当日的果决,而且她身后还靠着长公主府跟安国侯府,这份善缘不结才是傻子呢。   等绮霞阁里一切安置好,王氏又道,“你才刚没了小公子,又落了江,不知道可曾请大夫看了?”   李静宜也不瞒王氏,将自己的情况尽数跟她说了,包括自己以后子嗣不利的事情,听的王氏咬牙切齿,“我竟是想不明白,那个姓胡的到底得了什么失心疯,就是我这两姓旁人,也知道就算是没了你,荣大都督还会给儿子再娶个商户女?”   “世上竟有这等胆大包天的蠢妇,竟叫人不敢相信,”   “也不知道那对母子从哪里来的消息,居然说我母亲在京中得罪了皇后,被皇上禁了足,所以么,”李静宜隐隐听到外头有脚步声,便不再往下说了。   原来是这样,王氏愕然掩口,这也太,依大周律,这一家获罪,家中已经定亲的女儿,归夫家,不必连坐,何况就算是没了锦阳长公主,还有个铁帽子的安国侯呢!   “见过母亲,见过县主,”   方如云领着荣岚进来,荣岚换上了一身天水碧襦裙,头发也重新梳过了,弯月髻用两支金簪绾了,脸上的血迹也已经清洗干净,只是没有再敷药,整个人已经不像来时那么狼狈。   荣岚知道在王氏这种内宅里打滚儿几十年的妇人面前装什么都没用,便只安静的给她和李静宜行了礼,坐到一旁,垂了头再不言语,心里只盘算着周世青什么时候来?   荣岚今天可是下了大本钱了,粉裙黑马如玉的容颜上血迹斑斑,这种强烈的对比只怕这些古代人几辈子也没有见过,云驰想忘恐怕都做不到!   “县主,外头送消息来说,周先生奉命过来帮荣大小姐瞧伤,”   “啊,”没想到惊喜来的这么快,荣岚猛的站起身来,才发现屋里的三个人都没吭声呢,忙掩饰道,“我以为要等好久呢,毕竟周先生不是一般人。”   周世青不是一般人?   李静宜意味深长的看了荣岚一眼,笑道,“既然是这样,大小姐更不能叫周先生久候了,”   她向王氏道,“大小姐身边没有长辈,还请姨母陪着过去一趟吧,周先生确实不是一般人,他在京城的时候,治好了皇上的头风,是有名的神医,”李静宜将周世青的来历点了出来,不过这荣岚怎么知道周世青不是一般人呢?   现在以王氏的聪明,应该可以悟出些什么。   王氏可是连皇上得了头风都不知道的,她忙站起身,“那可是比京城太医院的御医们还厉害的人物了,今天托静娘你的福气,我也去请他帮着诊上一诊,我这腰啊,一到阴雨天就酸疼难耐,”   荣岚再不想王氏跟着,可也知道这规矩她不得不听着,又想到她以后还希望常到这芳园里来,笑道,“那正好了,周先生天性洒脱,在京城出了名的一脉难求,咱们今天也是得了云侯爷的好机缘了。”   等王氏带着荣岚走了,李静宜疲惫的倚在红木如意纹高背椅上,若不是方如云在,她现在就想回内室躺一躺去。   方如云是方同知最小的女儿,今年才刚及笄,以前跟李静宜偶尔也见过几回,印象里是个腼腆良善的姑娘,王氏将她教养的极好,安静随和,在各府间风评不错。   “要不是听荣大少奶奶跟母亲说起,我竟不知道咱们还沾着亲,我还得叫您一声表姐呢,”方如云看着面色苍白的李静宜,声音里带着试探跟忐忑。   “我记得你好像跟姨母回京城省过亲,当知道这京城老辈子人家里,细论起来都是沾着拐弯儿亲的,”李静宜微微一笑,放下手里的甜白瓷茶碗,“还有,以后如云你喊我表姐也行,叫我县主也可以,这荣大少奶奶几个字,还是不要提吧。”      第二十九章 谏言      不让喊荣大少奶奶?这可是方如云有意这么叫的,不过是提醒她,再怎么着,李静宜都是嫁入荣家的荣家妇,现在人好端端的回来了,若是再以幼告长,甚至做儿媳的还要婆母赔罪,那就太荒谬了,方如云实在不愿意李静宜将自己的名声败坏了。   “我刚才陪着荣姐姐去换衣裳,都不敢看她脸上的伤,”   想到荣岚这个珠洲城里最尊贵,最美丽的姑娘居然容颜毁损,方如云一脸嗟叹,“县主就算是情势所迫,可你那个丫鬟下手也太狠了些,这以奴伤主,可要弃市的。”   李静宜对方如云没多少了解,没想到她居然是这个性子,想想王氏那样的人,竟然教出这么个女儿来,“如云不愧是方同知的女儿,还知道弃市?”   “那如云想来也知道,胡夫人在我喝的葡萄汁儿里下了药的事了?还有以奴伤主,你用在这里也不准确,玲心是我父亲安国侯所赠,并不是荣家的下人,她看到我这个主子生死一线,若是还敬着害我的人是主子,那这样的奴才,才应该弃市,你说是不是?”   方如云咬咬嘴唇,想到荣岚跟她的哭诉,到底心有不甘,“可是也不能将荣姐姐的脸伤成那样,她还没有嫁人呢,再说了,她也是为了帮你们……”   “她是不是帮过我,这事儿我跟她最清楚,若是她真的有心帮我,就不该助着胡雪盈跟荣峙两个暗通款曲了,哦,这个她肯定没跟你说,或者说她根本就不知道吧?”若不是现在她还住在芳园里,而王氏对她也有援手之情,李静宜真要拂袖而去了。   “如云,有些话可能不该是我的说了,但是许多事情并不是你听到的那样,就算是我现在安然回来了,可是我在荣家受过的伤害,我还外头的太阳都没有见过的孩子,这些我都不能当他们没有存在过,也不是荣家人随便掉上几滴眼泪就可以挽回的。”   方如云年纪不大,又被王氏养成了个单纯的性子,她也看荣岚哭的可怜,脸上的伤又是更不知道会不会完全愈合,才想着替荣岚跟李静宜缓和一二,“这个我也听母亲跟父亲提过,可是你将来还是要回荣家的啊,大家撕破了脸,那日子……”   回荣家?   建安朝唯一活下来的公主就是现在的锦阳长公主了,但李静宜幼时,还是时常见到她那几个飞扬跋扈的公主姨母的,也曾经被其中一个放在膝上,看她惩治在外头偷偷养了外室的驸马。   那位如骄阳一般的嫡公主死在八年前的宫乱里,安静沉默只躲在公主府的母亲幸存了下来,从此李静宜知道,若想活的长久一些,泯然于众人之中,才是最安全的,但姨母指着跪在她面前,委然如一滩烂泥一样的驸马说过的话却深深印在她的脑海里,“你若心中无我,上书求去便可,偏用此种龌龊之事辱我,便不要怪本宫无情!”   李静宜恍然发现,自己居然也是这样的心思,但她不回将这打算告诉方如云,“回不回荣家,这都是后话了,若不将前事料理清楚了,只怕下次等着我的,就是鹤顶红了……”   以荣岚的手腕,今天的话早晚会传到她的耳中,且叫她跟荣海相信,只要交出了胡氏,他们便可安然无虞。   周世青虽然是大夫,但到底是跟着钦差云驰到珠洲的,又是治愈过隆武帝的国医圣手,王氏自然不会像对待普通大夫那样对待他,特意将人请到了离外字最近的爽明斋里。   周世青看着荣岚脸上的伤势,心道这姑娘还真是个心狠的,“荣大小姐,依周某看,你脸上的伤,这几日一直在用药啊,而且给你配药的,也算是一位圣手了,你若是不将那些药洗掉,每日准时换药,自然连一丝痕迹都不会有。”   荣岚没想到这个姓周的这么不会说话,强笑道,“我听到嫂子平安归来的消息,一时激动就冲到芳园来了,没来及上药,”   “周先生,我现在觉得耳边这处格外疼痛,您看……”荣岚更关心的是自己的脸。   周世青是什么人,一看荣岚耳边的伤口便知道这是叫动过动脚了,刚才在芳园门口荣岚在云驰跟前的那番作派,骗得了云驰可骗不了他,“荣大小姐一路疾驰,今天日头大天气炎热,这汗水灰尘都落在伤口之上,还有,荣大小姐洗漱的时候,用的也只是平常的井水吧?”   不论是井水还是泉水,都不是蒸馏水,荣岚心里一慌,“那怎么办呢?周先生,您是神医,您一定要救救我……”   现在知道害怕了,刚才作戏的时候,不是挺有章法的吗?周世青微微一笑,他有妙手是不错,偏偏就没长那颗仁心,荣岚面颊上的伤势看来已经被高手给控制住了,时间久了,当看不出什么,这耳边的一道,明显是已经伤了皮肉了,搁他手里嘛,也不算什么大事。   只是他凭什么要帮她呢?这女人嘛,有点儿瑕疵也不错,“瞧大小姐说的,这脸上有点伤又要不了命,唉,若是在京城,我手边有药,涂上一个月,定然连一丝痕迹都看不出,现在么?只怕大小姐伤好之后,会多少留下斑痕,不过也没有什么,用些珍珠粉,完全盖得住!”   荣岚现在是完全相信周世青的话了,如果他说的严重,她会以为他是为了吓唬自己,毕竟给她看诊的赵大夫也是荣家用了多少年的,荣岚对他的医术还是很有信心的,但周世青只说会留下色斑,她是完全相信了,这不就是现代说的伤口没有恢复好的时候,过多暴晒,会起色斑嘛!   这斑真的落到了脸上,想祛就不那么容易了,不然后世怎么那么多的祛斑产品?她穿越过来,最大的惊喜除了成了将军府的千金小姐之外,就是有一张艳压群芳的脸,这要是长了斑,还不郁闷死?      第三十章 伤情      荣岚恨死李静宜了,若不是她突然跑回来,自己用得着使苦肉计吗?若不是她蛇蝎心肠,故意去按自己的伤口,她的脸为像现在这么严重吗?   “唉,大小姐虽然看着肌肤如玉,但却有一桩毛病,”周世青摇摇头,继续吓唬荣岚,“以后您可千万注意,不要伤着了,一旦有了伤口,您比旁人复原的要慢,而且更容易留下疤痕。”   疤痕性皮肤?荣岚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抬起双手,那双素手细白的几乎手心手背一个颜色,加上这一世她有条件了,更是各种养颜美肤的方子一直呵护着,可万没想到却是个疤痕体质?   她想说不可能,可是偏又想不起什么时候受过,也是,她是从落地起,每走一步就有多少丫鬟婆子跟着,何曾伤过一星儿半点儿?   “先生一定要帮帮我,你现在配药不可能吗?您要用什么药材,只管说,人参雪莲还是什么珍希药材,我都能给先生寻来!”   雪莲?真是好大的口气!周世青心里不以为然,面上却丝毫不露,沉声道,“其实你原来请的大夫配的药就不错,大小姐回去继续用就是了,平时最好还是轻纱拂面的好,现在这个时候,最忌就是晒太阳了。”   竟然不肯给自己用药?   荣岚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早知道会这样,她今天就不来这么一出儿了,就算是要过来,也不应该嫌那些黑乎乎的药膏难看,都给洗了去,“求先生帮帮我,若是先生可以将我的脸医好,荣岚定当重金酬谢!”   王氏还是头一次看到荣岚这副模样,这两年大都督府的荣大小姐简直就是两江的公主,街头纵马江心泛舟,哪个敢管?又因为生的比旁人更美貌一些,几曾将珠洲城里的闺秀看在眼里过?   “是啊,周先生是神医,旁人医不好的,周先生肯定会有办法的,”她看了一眼紧张的盯着周世青的荣岚,心道这才是现世报呢,“何况您已经将话说在头里了,就算是将来真的没有办法让荣大小姐的脸如原先一般,想来她也不会怨你的。”   以后自己会不会怨他,那是以后的事儿了,现在必须得求了这位周先生给自己配药才行,那个赵大夫可没看出自己是疤痕体质!   “周先生我求求你了,你也知道女儿家的颜面最重要了,我还没嫁人呢,这要是毁了容,可怎么办啊,”荣岚可怜巴巴的看着周世青,在声音里加了蜜度,她不相信哪个男人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会不心软的?   这是做什么?王氏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哪有体面人家的姑娘对着一个外男这么说话的?虽然大周对男女之防并不是那么的严格,而两江因为行商的人多,许多女子出门走动帮补家计,但就是在外谋生的小户女儿,也不会轻浮至此!   嗲着声音跟男人说话,直勾勾的看着男人,是青楼行院里的女人才行的事,王氏最庆幸的是没有带女儿过来,以后她也得叫女儿离这个荣岚远一些!   周世青也没有想到荣岚会跟他来这一套,不过他不会像王氏那样形诸于面,皱眉道,“既然大小姐这么说了,那我就勉力一试吧,只是这制药不但需要好药材,关键还耗时日,大小姐回去之后,还是先将原来的膏药用上,我呢,给您开上一副养颜的汤药,您先服着,咱们双管齐下,尽量将效果损伤程度降到最低,嗯,我也可以给您一副玉容粉的方子,你配来在瘢痕未褪时遮瑕用,也是极好的。”   京城汇聚的自然是天下精萃,不但是物,更有人,这周世青能压过太医院,荣岚对他的医术有信心的很,听他说的这么仔细,连连点头道,“先生快快写来,我这就回去服用!”   周世青也不推托,直接提笔刷刷写了,递给荣岚道,“这一方是煎来服的,一张是玉容粉的配方,还有一张,则是给大小姐配药需要的药材,里面有几味是极难寻的,大小姐还是尽快些,这药配成的越早,效果自然是越好的。”   刚好他需要几味药材自用呢,荣家愿意“帮忙”,那可是再好不过了。   自己的目的达到了,荣岚又咬了咬嘴唇,再次向周世青一礼,“想来先生跟钦差大人一路同行,看到小女落水的嫂嫂定然出手相救,只是先生能不能告诉我,我嫂嫂现在身体如何了?”   “荣大小姐,”李静宜没有瞒着王氏自己身体受损的事情,但王氏却不愿意荣岚知道,要知道李静宜的身子不宜生养的话,就算是此事为荣家人所害,将来日子久了,胡氏犯下的罪行被人们淡忘,而李静宜子嗣上有碍的话,她的日子才会真正的艰难起来。   周世青仿佛没有听到王氏的声音,淡淡一笑道,“县主的身体目前自然是差的不能再差了,连番重创之下,能勉强撑下来已经是她心志坚韧的结果了,至于以后么,有我在,自然是药到病除,什么事都不会有。”   见荣岚脸上一松,周世青又道,“有道是心病难治,县主被亲人陷害,这心上的伤痛,只怕再好的药也难以医好,”   这个死大夫还真会说话,荣岚心里暗恨他当着王氏的面下荣家的面子,但现在她正是有求于周世青的时候,也更愿意让他认为自己是个单纯善良的姑娘,一脸难过道,“小女也知道这次是我母亲跟大哥对不起嫂嫂,以后的日子,小女只求能尽我尽力替母亲跟哥哥弥补一二了,周先生若是方便,能不能将嫂子的药方也给我,我回去之后按着药方给嫂子送药过来,还有嫂子这个时候吃什么补品最好,也请周先生详细写来,明天我就给嫂嫂都送过来!”   说罢又是一礼,低头之时,眼泪倏然跌落在地面,“先生大恩,荣岚感激不尽!”   王氏哪里敢叫荣岚往芳园里送药,这东西真送来了,李静宜不敢用也就罢了,反倒是给荣岚添了美名,“瞧荣大小姐这是不在打我的脸么,我们方家虽然不像大都督府显贵,可是调养身子的药材还是不缺的,”   王氏掩口一笑,“大小姐别忘啦,咱们珠洲府最大的生药铺子百草堂,可是方家的,周先生,待会儿我叫园子里的管事来见您,需要什么,你只管吩咐下去,下面立时就给您送来。”      第三十一章 救回      荣岚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王氏既然大包大揽了,她也不跟王氏刻意争竞,只将自己的善意跟关怀传达到就行了,“那就麻烦王太太了,我回去就跟家里的账房打招呼,叫他每五日就去百草堂结一次银子。”   你想结我们就给你结啊,王氏抿嘴一笑,没有接荣岚的话。   荣岚也不是傻瓜,已经明显感觉到了王氏对她的不善,但一个区区的同知太太,她还没有放在眼里,所以也不去计较她对自己的态度,她起身道,“已经麻烦了周先生这么久,我就不多打扰了,王太太,既然嫂嫂不愿意跟我回去,那我就将嫂嫂拜托给您了,我出来的时候也不短了,该回去了。”   王氏也不愿意多留荣岚,见她要走,心里只念“阿弥陀佛”,根本就不挽留,笑着送她出门道,“我听说大小姐是骑马来的,您是准备还骑马回去?要说这骑术,整个江南闺秀只怕你称第二,没有人敢称第一!”   周世青都说了自己不能再晒太阳了,王氏还准备叫自己骑马回去?   荣岚心里暗恨,笑道,“我也是听到嫂嫂回来了,太过激动才会忘乎所以,现在看到嫂嫂安好,我两条腿都是软的呢,还请王太太派辆马车送我回去吧,我这会儿只怕连马都上不去了呢!”   她骑术好是没错,但也不能叫人以为她是个成天骑着马在外抛头露面的女人,不然传出去,哪家豪门会愿意要这样的儿媳?何况她想做的可是恩义侯夫人,皇后的弟媳!   “太太,”两人才出了房门,就看到含笑匆匆过来,王氏心中一凛,“可是县主出了什么事?”   含笑连走带跑的满头都是汗,她也顾不得擦拭,“不是,是县主命奴婢过来请周先生快过去,她身边的两个丫鬟被钦差大人派的侍卫给救回来了,”   含笑是亲眼看到被打的皮开肉绽的玲心和珑意的,物伤其类,她不由鼻子一酸,“那两位姐姐伤上都是鞭伤,昏迷不醒,不知道还有没有救!”   “这也不知道是谁,真是好狠的心肠,”纵然顾忌荣家势大,王氏也忍不住横了荣岚一眼,她罚下人,掌掴打板子发卖都算是重罚了,可还没听说拿鞭子抽的。   里头的周世青已经走了出来,“走吧,带我过去看看,”   说罢越过王氏跟荣岚,向含笑道,“还请带路,”   听到玲心跟珑意被人救回来了,荣岚心里一突,却绝不肯再在芳园里多留,她向王氏笑道,“既然嫂嫂那里有事,我就不多打扰了。”   王氏也没有留她的意愿,见她要走,便安排嬷嬷将人送出了垂花门。   绮霞阁里,因为玲心跟珑意的到来,已经乱成一团。   虽然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李静宜看到被人用春凳抬回来的玲心跟珑意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玲心跟珑意不只是身上没有一块儿完整的皮肉,就是脸上,也鞭痕斑斑,显然是有人有心要毁了她们的容貌。   方如云已经被眼前的两个血人给吓呆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而绮霞阁里原有的下人,跟方如云身边的丫鬟都是太平奴做久了,哪里见过这种惨状,一个个目瞪口呆,根本没人还能想到要去安抚方如云。   “能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了以奴犯主,要弃市么?比起弃市,荣岚好歹还留了她们一条命在,”如果现在荣岚在面前,李静宜非亲手撕了她不可,自然对一心维护荣岚的方如云也没有好声气。   可这也太惨了些,方如云想说这事儿未必是荣岚干的,可看到李静宜面色不善,犹豫了一下,没敢开口。   李静宜偏过头去轻咳一声,不让自己哽咽出声,抬头向逯健逯勇道,“谢谢两位将军了,”   因为玲心跟珑意是未嫁的女儿,逯健逯勇带去的几个弟兄都不方便出手,只得抓了荣家几个婆子,用春凳将人抬到二门外,然后直接连人带春凳直接放在了马车上,而玲心跟珑意身上的衣裳已经破如丝缕,逯健寻了两床丝被将人裹了,才一路带了回来。   “不敢当县主一个谢子,说实话,就算是京城镇抚司,也轻易不对女犯人用这等手段,这也太毒辣了!还不如痛痛快儿快儿给人一刀呢!”   逯勇声音哄亮,“好叫县主知道,末将特意将那个胧月院的丫头抓来问了,说这都是那个什么大小姐打的!这样的忠仆,县主可一定得给她们报仇!”   “将军放心,我不会忘,”李静宜看着面色苍白,几乎感觉不到呼吸的玲心跟珑意,咬牙道。   “结香,你叫人将玲心跟珑意抬到西次间的罗汉床上,小心着些,”李静宜强压眼中的泪意,走到红木盆架旁亲自将铜盆端了过来,“还有这衣裳,也得换下来才成,”   周世青人还没有进绔霞阁,就听到逯健的大嗓门儿,等他看到面前两个姑娘,面色微凝,挥手叫逯氏兄弟打发出去,自己坐到玲心跟珑意中间,为她们抚脉。   “县主能及时回来,对她们来说,实属万幸,若是再晚一步,只怕这两位姑娘真的就挺不过去了,以我推测,县主这两位义仆,只怕被人倒吊起来足有两天了,”   周世青掀开盖在玲心身上的丝被,仔细看了看她身上斑驳的鞭痕,冷笑的,“倒是鞭法不错!”   “现在你还有心看这个?”几天相处下来,李静宜知道周世青为人处世并不像他的年龄,见他不说玲心珑意的伤情,也不给她们开方子,而是议论起了荣岚的鞭法,“先生只要治好了玲心珑意,回到京城,我开了安国侯府的库房,给周先生挑几条好鞭子!”   “呵,我要那劳什子做什么?我又不会使,难不成也留着打我家小元宝?”就算是说起自己在荣府的遭遇,李静宜也没有这么失态过,周世青心里一叹,“县主放心,有我在,不出十日,还你两个活蹦乱跳的小丫鬟!”      第三十二章 重伤      周世青示意自己的小药僮将药箱拿过来,从一个银盒子里取了两粒丹药出来,托在掌手盯着看了许久,才一脸不舍道,“唉,这可是两粒救命丹,万金难求啊,当初我可是亲自爬到……”   “哎,县主,”   周世青话还没说完,李静宜已经劈手将药丸从周世青手里夺了过来,抚了玲心的脸,往她的嘴里塞。   “这个得拿温酒送服,温酒!”周世青忙将李静宜拦下,“没想到县主还是个急性子?!”   李静宜只知道这药丸早一刻给玲心珑意服下,她们就多一份生还的希望,“麻烦方小姐遣人寻些温酒来,”   “我已经吩咐人去了,”王氏是坐轿子来的,比周世青要晚上一会儿。   “行了,没我的事儿了,”周世青站起身,“等药给她们服下之后,叫小元宝帮她们将伤口都给清理干净了,然后,”   周世青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了一个方子,“将这个煎成半碗,拿干净的棉布蘸着再给她们都将伤口涂上一遍,嗯,”   周世青又从药箱里拿出一只瓷瓶,“这是我特意给云驰准备的,没想到倒被这两个小丫头捡了便宜,最后拿这个洒在伤口之上,”   他又拿出一只药瓶子冲李静宜晃了晃,“这个可也是万金难求的,等她们两个好了,你这个主子可得一次将诊金药费给我结清了!”   王氏进来就看到满脸是泪的女儿,也顾不得去看玲心珑意了,忙一把将她揽在怀里,“你害怕这些,回去便是,你静娘姐姐还能怪你不成?”   “不,不是,我是不敢相信,娘,怎么可以将人打成这样?”看到母亲来了,方如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李静宜因为全心都在玲心跟珑意身上,根本没有顾忌到方如云的感受,现在听到她哭,才歉意的起身道,“是我疏忽了,没想到吓着了如云,这里有我跟周先生,姨母不若先带如云回去吧。”   这个时候王氏才注意到罗汉床上并排躺着的两个人,还有那几乎被血迹浸透的丝被,她也被吓的心里一突,稳住了心神才冷然道,“果然是大都督府,这打兵打仗的人,到底是心狠手辣。”   “青柳青杨扶了你们姑娘回去,”王氏亲自将女儿送到绮霞阁外,看她坐了上小轿,又悄悄吩咐了身边的妈妈往城外的静衣庵去请悟能师太过来给女儿压惊,才又转身回了正堂。   正堂里李静宜已经带着含笑跟结香将药丸给玲心和珑意喂了下去,才出来郑重向王氏一礼,“这次真的是要麻烦姨母了,玲心跟珑意这里,还要人来照顾……”   “你既叫了我姨母,就不必跟我客气许多,不过就是几个下人,一会儿我就给你送过来,还有药材,叫人只管往百草堂取去,不值当什么的,”   大恩不言谢,而且光靠几句感谢的话,也抵不了云驰王氏这些人对自己的帮助,李静宜微微一笑,请王氏坐了,“在船上的时候我已经托云侯走兵部的专驿给父亲送信了,可是有些事情我却不愿意等父亲安国侯府的人来了再办,我还想借姨母几个利落的账房用一用,”   “你是要?”如果是要收拾了胡氏接手荣府的中馈,这个不太符合王氏对李静宜的了解,可若不然,要账房做什么?   李静宜一点儿给荣岚留面子的想法都没有,就冲着西次间里躺着的玲心跟珑意,她也不会这么轻易饶了荣岚。   “姨母可能不知道,大都督府的中馈一直在胡夫人手里,而我的嫁妆田地跟铺子,京城有一部分,原想着在珠洲不知道要留多少年,所以在这里也置了一些,不过么,荣岚说她想试试手,就交给她去打理了,”李静宜轻轻一笑,“三年了,也到了查查账目的时候了。”   小姑管着嫂子的嫁妆?既然要练手,胡家多少铺子没有?王氏对荣家的家教又惊叹了一回,这守礼的人家,媳妇的嫁妆可是宁肯她亏些,都尽量不碰,免得落下不好的名声,“这我也得说说你了,嫁妆是咱们女人防身的根本,将来是要留给子女的,交到一个大姑娘手里,你也放心?”   李静宜点点头,“姨母教训的是,我落到今天的下场,也有自己的原因,原想着不过是些身外之物,她喜欢,就只当提前给她添箱了,却没想到荣家居然是一窝中山狼!”   “你呀,也想开些,只是你先头带过来的陪嫁,都不用了?”   想到玉堂院里的那些人,李静宜冷冷一笑,“用,怎么不用,我还得好好用用她们呢!”   看来李静宜是要拿荣岚开刀了,想想也是,胡氏到底是婆婆,只要李静宜一天还是荣家的媳妇,这跟婆婆理论起来,一个“不孝”的名声是扣头上了。   “你想的也对,胡夫人到底是你的婆婆,有道是过刚易折,”王氏多少也知道些锦阳长公主跟安国侯的事情,知道这对夫妻相处冷淡,而他们唯一的女儿,以后的日子只怕也不好过,“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趁着周先生在,将身体调理好了,怎么也得生个嫡子出来。”   “姨母,”李静宜摇摇头,“事情到了这一步,我怎么可能还呆在荣家,我已经准备和离了。”   和离?最初的惊诧过后,王氏迅速的点点头,“说的也是,荣家对你做出这样的事情,实在也没有过下去必要了,和离了反倒好些。”   既然存了这样的心思,看来李静宜是要动一动胡氏了,想想胡氏平日那目下无尘的嘴脸,王氏心里一阵儿快意,她见李静宜面露倦意,也不多留,嘱咐含笑跟结香好好服侍李静宜,管束绮霞阁里的下人,便告辞而去。   送走王氏,李静宜转身去了玲心跟珑意躺着的次间,里头小元宝正带着两个小丫鬟帮着玲心跟珑意裹伤,李静宜见服了周世青给的药丸之后,玲心跟珑意脸上已经多少有些些生气,呼吸也平稳了,心里惊叹周世青果然手段了得。   “县主,奴婢已经将东暖阁收拾出来了,您过去躺一会儿吧,还有您的药,奴婢也已经问周先生拿了,已经派人下去熬上了,等药成了给您送来,”结香看了一眼面色惨白的李静宜,心里也是酸酸的,面上越发的恭敬。      第三十三章 教女      李静宜看了一眼结香,知道这是个眼明心亮的,伸手给她扶了,“好,我先去躺一会儿,玲心跟珑意那里就交给你跟含笑了,嗯,这样吧,你去帮我给逯将军传个话,还请他们再跑一趟,将我我玉堂院的人,全部带过来。”   “县主,”结香曲了曲膝,她是王氏吩咐过来服侍李静宜的,她的身体状况自然也在她的照顾之内,“恕奴婢无状,你的身子,实在不宜劳累了。”   结香虽然逾矩了,但也是出于好心,李静宜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只是有些事刻不容缓,你去吧,就照我说的做,再叫下头人给我送些吃的过来。”   她的乍然出来,打了荣家一个措手不及,逼得荣海当众赔礼,至于接下来要怎么做,还需要云驰的配合了,只是云驰虽然当时答应了,但他到珠洲来是代天子宣慰地方的,并不是特意来给自己申冤的,他的态度是有了,但下来的做法,还得李静宜再思量思量。   见李静宜态度坚决,结香不敢再争,一曲膝退了出去。   王氏一出绮霞阁,便往方如云平时在芳园时住的流光院而去,待见了神情萎靡的女儿,忙将她一把按在床上,“你起来做什么?可好些了?”   “娘,”方如云一看到母亲,原本已经收住的泪水又下来了,“我好害怕,她们怎么可以那样?!”   “别怕,没什么的,”王氏坐在方如云床边,将她揽在自己怀里,轻拍着她的肩膀,“今儿这事儿,也是天下罕有了,其实遇上了,也算是你的福气。”   “福气?”方如云不明白了,她被那个两个血淋淋的丫头吓的都不敢闭眼,“我才不要这样的福气呢!”   因为方如云是王氏跟方为民最小的女儿,生她的时候,方家的日子也蒸蒸日上,所以方如云是在众人的手心里捧大的,比起李静宜来,方如云即使不如她过的尊贵,但论起关爱呵护,只怕只有更甚。   王氏看着女儿娇嫩的脸庞,“绮霞阁里住的可是咱们隆武朝的瑞和县主,前年你跟娘回京城,想来也知道,这京城里县主有好几位,可那几个哪个不是都当了祖母的人?而且跟皇上论起来,都快出了五服了,瑞和县主呢?”   瑞和县主是皇上唯一健在的姐姐,锦阳长公主的女儿,也是跟皇上最亲近的县主,这些就算是王氏不说,方如云也清楚的很,“可那又怎么样?我也没有觉得荣家多把她当回事,不然也不会出这样的事,”   她回想着荣岚跟她的哭诉,“娘您相信县主的话?”不相信荣家人?   现在有活生生的例子在,王氏刚好借着河水好洗船,叫女儿见一见这世上人心的险恶,她将从李静宜那里听来的,自己分析的,一并全都告诉了方如云,只听着女儿杏眸圆睁,惊诧的合上不嘴,才道,“娘跟你说这些,可能你一时转不过弯来,但世间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谁不说荣家少将军年轻有力,前程似锦?若是你哥有幸娶个侯门女,就算叫娘将她供起来,娘也是乐意的,可是荣家是怎么对待县主娘娘的?难道当初荣家登门求娶,难道就是怀有二心?我看也未必,不过就是‘人心易变’四个字罢了。”见女儿只咬着帕子不吭声,王氏又絮絮道。   “难道不能是荣家将瑞和县主娶回去之后,发现她不堪为妇?我听岚姐姐说,那个瑞和县主傲慢无礼,这次她的脸,也是她下令那个玲心划破的,”想想荣岚那般的花容月貌,却生生被人毁了。   “傲慢无礼?”王氏想起荣岚在周世青跟前的表现,心底一阵儿厌恶,“你也不是第一次见瑞和县主了,她何时对你们傲慢过?还是之前你听说过她有过什么恶名?还是以前私底下,荣家大小姐眼你说过瑞和县主的什么不是?”   “那,那倒没有,”方如云这才想起,之前荣岚跟李静宜是极为要好的,每每出行,也都是跟李静宜同出同进,当时她还羡慕荣岚有个好嫂嫂,不像自己那两个,一个迂腐,一个浅薄。   看女儿的神色,王氏就知道她想明白了,她帮方如云理了理鬓边的碎发,轻声道,“所以什么事,都不要光听一家之言,有道是见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什么事都要多听多想,就算将来到了夫家,只有生下儿子,才算是站稳了脚跟。”   “女儿明白了,只是今天的事太过吓人,也不知道那两个丫鬟身上的伤是谁下的狠心,还不如直接将人卖了呢,”玲心跟珑意的惨状,方如云只怕是一生难忘了。   女儿还真是太过纯善了,到现在,还想不到出手的人是谁,王氏笑道,“这还不容易,等她们醒了,自然就知道了,还有,这几日你就留在芳园陪着县主吧,说起来她也算是你表姐,咱们总不好叫她一人留在这里,外院还住着钦差大人呢!”   方如云是个凡事爱顶真儿的,蹙眉道,“那为什么不请县主到咱们府上小住呢?要不娘您不方便过来,就叫大嫂或者二嫂过来也成,”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住在这里,多不方便啊?   自己这个丫头,真是拿重锺也敲不响啊,王氏不能跟她直说自己也是存了私心,嗔了方如云一眼道,“县主说了,她递了状子给钦差大人,那她便是原告了,所以钦差大人才特意安排她住在芳园里,可县主只身一人,到底不怎么方便,你两个嫂子过来,大哥儿二哥儿怎么办?”   “难道也都带过来?那这里成什么地方了?行啦,我叫娉儿过来陪着你,”王氏捣了捣女儿的额头,孙女儿方丽娉年纪虽小,但却比自己这个老闺女更通透。李静宜那里多一个人作伴也好。   王氏欲再仔细交待,就听外头方如云的丫鬟丁香进来,说是含笑来了。   听含笑说李静宜派了逯健逯勇听兄弟调她在荣家的陪嫁下人,王氏点点头,“你下去吧,我既然将你跟结香给了县主,以后你们就是她的人了,凡事只听县主吩咐就是了。”   “这两年我还真是小看了这位瑞和县主了,”等含笑走了,王氏才轻声道,“原来只是羡慕荣家得了个身份尊贵且好性子的儿媳,没想到,这位县主也是个杀伐决断的性子,那个胡氏,且有好果子吃呢!”      第三十四章 捉人      大都督府里,胡氏先是看着女儿纵马而去,之后没多久,就有两个凶神恶煞般的陌生军汉押着儿子荣峙回来,将人丢在她的面前,却从女儿住的胧月院里抬着李静宜的两个丫鬟风一样的走了,她还没有缓过神儿跟儿子好好说说话,这两个闯入大都督府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的男人又回来了,这回,是要带走玉堂院里所有的人!   “你们,你们到底要做什么?这里可是大都督府!”   明明自己是大都督夫人,可是来来往往的人,一个个都像没有看到她一样,现在丈夫,女儿全不在身边,儿子回来后便将自己关在院子里,砸了满屋的东西,胡氏在这些人跟前一点儿胆气都没有了,生怕他们下一个要拿的,就是自己。   可是在闻风出来荣海的妾室面前,她这个正室夫人的体面还是要撑起来的。   “孙长河,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次居然是荣海的身边的副将将人给带来的。   孙长河也是一脸的无奈,拱手道,“回夫人的话,逯将军是奉了钦差大人跟瑞和县主的钧令过来的,大都督也是知道的,还派了小的过来襄助两位将军,夫人您还是先回去吧。”   说完又是一躬,摇摇头领着逯健几人要往玉堂院去。   “几位将军请留步,”   “夫人,虽然几位将军是奉命而来,但这里到底是都督府内宅,这么长驱直入的,不好看相,不如妾身带了几位将军过去?”漫芬阁的林姨娘款款上前,福身请命。   胡氏上下打量着这位出身锦阳长公主府的姨娘,想从她的脸上看出林氏真正的心思来,可她只看到一张平静的脸,想想这些年,林氏从来不与自己争锋,点头道,“你去吧。”   林姨娘得了胡氏的准许,又向逯健兄弟福了一福,默默的领着几人往玉堂院的方向去。   “两位将军,妾身冒昧问一句,我们县主真的平安无事?”等转过重重花树,估计胡氏再也看不到他们了,林姨娘才轻声问逯健。   在逯健眼里,这大都督府里就没有一个好人,因此也不耐烦多理会林姨娘,“嗯,”   逯勇是个爱说话的,在后头道,“县主娘娘自然是平安无事,也不看看是谁,都敢下黑手,啧啧!”   “原来县主真的是平安回来了,感觉大慈大悲观世音娘娘,”林姨娘也顾不得逯健几个,直接往路边一跪,双手合什,谢起菩萨来。   “你这是做什么?咱们还有差使呢,”林姨娘这一跪,倒把几个军汉给吓了一跳,又不好出手扶她。   “妾身只是太高兴了,”林氏抹抹眼泪,从地上起来,又向逯健几人深深一福,“妾身不过是个草芥一样人,没资格往钦差大人哪里叩谢他救了我家县主,几位军爷当时一定也在船上,妾身就在此拜谢几位将军了援手之恩。”   这话听着有意思了,感情这位姨娘心里很惦念瑞和县主?这样子跟救了她主子似的,逯健粗中有细,自然不肯受她的大礼,侧身避过了,“姨奶奶不必如此,我们兄弟也是奉命行事,这天色不早,咱们还是尽快赶到玉堂院吧。”   “是,”林姨娘抹去颊边的泪水,头前给逯氏兄弟带路,“这玉堂院自县主被夫人关进暮蔼院,就封了,原来的下人全关在里头,后来大小姐过来抄捡了一番,”   林姨娘忐忑的看了人高马大的逯健一眼,小声道,“里头还不知道成什么样子呢!”   逯氏兄弟的父祖都是先头卫国公府旧人,并不是寒门小户出来的,这一句“抄捡”,逯健已经听懂的其中的暗示,他没有吭声,远远看到前头一座曲水雕栏的院子,一指大门,冲身边的亲兵道,“去叫人将门打开。”   守门的婆子看到忽拉拉过来了一群兵士,饶是大都督府里的下人,也都吓的战战兢兢,逯健的手下也不跟她们多罗嗦,直接拿出腰刀,一下便将门上的大铜锁给劈了下来。   大门推开,就见玉堂院的正房廊下,齐刷刷的坐着一排人,倒都衣着整洁,神情平静,逯健皱眉道,“就这些人?我听县主说,还有一位被杖责的妈妈,如今在哪里?”   静嬷嬷是玉堂院的掌总儿嬷嬷,另一位管事的就是冯妈妈了,她乍见来了这么一帮子人,也吓了一跳,但到底是长公主府经年的老人,胆气还是有一些的,上前一福道,“回军爷的话,静嬷嬷犯了错,被夫人责打了,她年纪大了伤势又重,听说已经不治了。”   死了?   逯勇天生话多,已经在旁边按捺不住,“啧啧,这大都督府好大的排场,动辄就打死媳妇娘家陪嫁,我们这些乡下来的,还真是头一回听说。”   这是哪里来的?冯妈妈跟院子里的人一直关在一起,但外头的消息,今天一天,她都没有收到了,“敢问军爷……”   “我们是什么人不是你一个背主的奴才能问的,”冯妈妈那闪烁的目光已经说明一切了,逯健也不跟她多罗嗦,一挥手,“都带走,这院子里的东西不用动,账目全部带走,”   他一指冯妈妈,“你,带我去拿!”   来的时候,逯健已经听说瑞和县主跟方同知太太借账房的事了,这历来害命,一是为财,一是为情,以荣家的人品,自然也不会放过这财字了,他盯着面色发青的冯妈妈,“你既是县主的陪嫁妈妈,那县主的嫁妆册子你自然是知道放在哪里了,”   逯健左手漫不经心的放在腰刀来,“要是县主说账本少了……”   这军汉口口声声“县主”“县主”的,难道李静宜没死?冯妈妈转头看着木着脸站在一旁的林姨娘,这林知墨她在长公主府就共过事,最是个墙头草的性子,现在她带着人来这里,只怕胡氏母子的事发了!   冯妈妈现在只希望李静宜是真的死了,来的只是锦阳长公主或是安国侯府的人,“是,我哪里敢欺瞒军爷,只不知道军爷是奉了谁人之命……”      第三十五章 暗示      “怎么?咱们兄弟行事,还得叫你个老妈子验了身份?”逯勇可没有哥哥的好性子,尤其是对这等背主的奴才,“你说我要是以你抗拒钦差办案的名义一刀砍了你,荣大都督会不会替你向我讨公道?”   孙长河见冯妈妈败下阵来,忙上前佯装斥责,“大胆,逯将军是奉了钦差大人跟瑞和县主之命,过来带走玉堂院的全部下人,你敢抗命?!”   瑞和县主?“孙大人,我家县主她,”   冯妈妈几乎委顿在地,她茫然的回头看着正堂门上低垂的纱帘,只觉得两耳嗡嗡作响,就算是李静宜不知道她跟胡雪盈私下的勾当,不知道她跟丈夫已经投靠了胡氏,可李静宜被困暮蔼院,她这个管事妈妈连面都没有露,而且,昨天她才帮着荣岚将李静宜屋子里的体己挑了一批,送去了胧月院,这都是杀头的罪啊!   “县主吉人天相,不但平安无事,还得了钦差大人的帮助,行了,你这老妈子怎么还不动起来?想吃爷爷的军刀不是?”逯勇懒得跟冯妈妈费口,直接伸手将人拎起来,半拎半拖的往正堂里去了。   逯健一指打头两个穿戴最体面的丫鬟,“你们两个,留一个在这里帮着约束下头人,另一个进去帮着将县主,还有玲心跟珑意两个的随身物品收拾出来。”   雁字已经被这满院子的军汉吓的浑身哆嗦,现在哪还有力气去约束什么底下人?她一推鱼书,“你留在这儿,我去帮大少奶奶收拾东西。”   鱼书素来人憨胆大,听到来人一口一个县主的,早就放声哭了出来,“雁字姐姐,你听见了么?咱们县主娘娘没死,她回来了,太好了!”   雁字却不可能像鱼书那样喜极而泣,强撑着道,“是啊,太好了。”   等逯健兄弟带着一帮人浩浩荡荡的走了,林姨娘松了口气,转身往萃华院去给胡氏复命,确切的说,她还想再去看看胡氏狼狈的模样。   今天是宣慰使抵达的第一天,大家除了迎接,就是洗尘,不过被云水渡上那一出一闹,再无一人有兴致去赴什么接风宴。   在厅里略坐了片刻,侯志勇得了荣海的示意,起身笑道,“今天大人初来,风尘仆仆,原本大都督已经在春风楼摆下宴席,不过末将看大人一路辛苦,不如咱们改天?”   “你是浙江水师都督侯志勇侯都督?”云驰到杭州的时候,并没有见到这位侯志勇,说是去了江边大营,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见到了,“杭州离这里也有五六百里的路程,侯都督一路辛苦,”   “那就这样吧,既然本侯过来旨在宣慰,自然要叫两江军民都能体会到圣恩才是,”云驰看着荣海微微一笑,不打听听侯志勇解释为什么钦差官舰到了浙江水师辖区侯志勇借不见的理由,“刚好又遇到了瑞和县主的事,本侯也有意帮着大都督转圜转圜,毕竟长公主要是知道了,一状告到皇上那里,只怕就不只是内帷不修这么简单的事了,”   云驰笑的意味深长,“这两年弹劾大都督的折子,几乎每月都有,虽然秦侍郎已经不在了,但他的长子秦唯丁,正在科道上。”   云驰口里的秦侍郎,是锦阳长公主的父亲,曾经的吏部侍郎秦抒玉,而他的长子,锦阳长公主的表弟秦唯丁,二甲及第之后,虽然官做到今天,不过是正七品的监察御史,可是那是做什么的?监察百官,可以风闻奏事,现在李静宜遇到了这样的事,秦唯丁会坐视?   想想那群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却言辞如刀,成天睁大眼睛盯着他们这些大将,恨不得证明他们每一个掌了兵权的都督都怀着谋反之心的言官,荣海一阵儿头疼。   可是云驰维护自己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荣海心里一松,拱手道,“侯爷说的是,卑职这先将家事料理清楚了,再领着侯爷往大营里去看看咱们将士的威武之姿!”   “那大都督可要越快越好,毕竟本侯此次,多少人看着呢,”云驰淡淡一笑,伸手送荣海出来。   一行人才出了芳园,荣海人还没有上马,就看到几个兵士押着三辆马车停在在了芳园的角门处,云驰眉头微皱,招手叫过打头的逯健,“县主有什么吩咐?”   “回大人的话,县主命小的带人将她在玉堂院的陪嫁都带了回来,不过么,县主的陪嫁嬷嬷,听说被胡夫人杖责而亡,”逯健看了一眼荣海,没再往下说。   他的脸都被家里这上蠢妇给丢尽了!荣海忍了几忍,才将心里的火气压了下去,“侯爷放心,卑职一定会给县主一个公道!”   云驰看了一眼从马车上陆续下来,如犯妇一般的奴婢,点点头,“大都督成天忙于军务,这府里的事情,分不出神来,也是在所难免的,”   他冲恭立在一旁的逯健道,“将人带进去吧,县主如果还有其他的吩咐,不必回我,只管照做。”   逯健领着玉堂院的仆众到了的时候,含笑已经服侍李静宜喝了周世青给她开的汤药,听到外头报说逯将军来了,她从半开的窗缝里看着跪在院中的众人,“请逯将军稍等,我这就出去。”   等冯妈妈看清楚款款而出的真的是活生生的李静宜时,一颗心如同三九天落在了冰水里,“大少奶奶……”   “大少奶奶……”   “都闭嘴,”   主子还没有开口呢,这些人是要干什么?杀猪呢?又哭又喊的?逯勇没好气儿的冲她们一吼,抱拳道,“县主,这人都带到了,不过有个静嬷嬷,听这个婆子说人已经被胡夫人给打死了,”   逯勇又一指旁边的红木箱子道,“这是末将跟哥哥一起在您院子里找来的,怕拿少了,就打总给您搓回来了。”   云驰还真是给自己派了两个得力干将,李静宜冲他们福身行礼,“谢过两位将军了,”   这么娇滴滴的小娘子,那些人也舍得下黑手,逯勇不等逯健说话,大手一摆道,“县主不必跟俺们兄弟客气,侯爷说了,在珠洲这些日子,俺们兄弟两个,就听县主您的调遣了,”   他冲院子里跪的那些仆婢道,“是打是杀,县主只管下令!俺逯老二的刀,也许久没有见过血了!”   现在天下承平,边关久无战事,海上也风平浪静,逯勇这刀只怕见血的回数并不多,李静宜知道他是在帮自己,也不拆穿他,颔首道,“那就谢谢将军了,我也正想借一借将军的宝刀呢!”      第三十六章 条件      李静宜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强作镇定,却抑不住瑟瑟发抖的冯妈妈,“将军若是得闲,就将带冯妈妈下去审一审吧,这冯氏原是薛尚书府里旧仆,薛尚书坏了事之后,作为罪奴充官,分到了我们长公主府,这样的人,死一个死两个的,也没有会理会,对了,这冯氏还有两儿两女,女儿就养在她在珠洲的宅子里,儿子跟着他们老子帮我照看着城里的铺面,还请逯将军派人再跑一趟,将人一并带回,这自古奴仆无私产,抄回来的财物,逯将军就代我分给手下,算我请他们喝杯水酒,消消暑气。”   “大少奶奶,县主,”李静宜一番话说完,冯妈妈已经是瘫软在地,她珠洲城的宅子里,金银不提,两个未出阁的女儿跟一对小孙子,落到这些军汉手里,只怕得被吓死过去。   “县主,奴婢都招了,奴婢什么都招,是夫人,是夫人跟大小姐,还有表小姐的主意,都是她们指使奴婢干的啊!”   见李静宜冷着脸不说话,冯妈妈知道这些内情还不够,随手一一指向身后,“她,她,还有王家的,这些人,都收过各院的银子,大公子跟表小姐的事,她们都知道的!”   “县主,县主不要听这个贱妇胡说,”   被冯妈妈点到的人立时都疯了一样求情,“是冯妈妈不许奴婢们跟您说的,冯妈妈还说了,您嫁到荣家,就是荣家的媳妇,就算是您知道了,除了生气之外,也不能将姑爷跟那表小姐怎么样,倒不如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表小姐想进荣家门儿,还得姑爷来跟您商量,”   “是,冯妈妈就是这么说的,”   “她不许我们多嘴,说要是谁走露了风声,就将我们给发卖了,”   ……   听着下头的声声控诉,李静宜忍不住轻笑出声,“冯妈妈,没想到你在玉堂院已经可以只手遮天了?”   “不,不,奴婢不敢,是夫人,都是夫人的主意,还有大小姐,县主您一定要相信我,”   想到丈夫藏在家里的私账,冯妈妈将头在青石地上磕的呯呯直响,“大小姐还做了两套账目,奴婢男人悄悄誊了一份就收在奴婢屋里,奴婢都交给县主,大小姐这两年,从您的几家铺子里,最少抽走了三千两银子,奴婢男人都一笔笔记着呢!”   “是么?这个简单,你男人管着我在珠洲所有的铺面,这银子是从他眼皮底下抽走的,那就要账的任务就交给他了,我给他一日功夫,如果拿不回这三千两银子,我就将你们冯家上下,全部剥皮揎草以警醒那些为人仆婢者!”   “痛快,县主,到时候这剥皮的活儿可要交给小的来做,小的只在书里看过说是前朝有剥活人皮的记载,刚好找几个人来试试,看看是不是皮都揭下来了,人还活着呢!”逯勇捧场的哈哈大笑,伸手将已经昏倒在地的冯妈妈提了起来,直接向院外走去。   “你们几个,都给我跪在这里好好反省反省,至于将来的去留,”李静宜冷哼一声,“等本县主见到了侯爷再决定!”   侯爷?安国侯?   李静宜在玉堂院这些旧仆眼里,简直就是神仙一样的人物了,被下药,被囚禁,之后破门而出,跳江之后,又卷土而来,就是戏文里也演不出这样的故事来,现在听她说安国侯要来,这些人哪有不相信的的,纷纷磕头谢恩,老老实实的跪在当院,连眼泪都不敢落了。   “秀春跟明夏,还有桃儿跟杏儿,”李静宜指了两个平时跟着玲心跟珑意的小丫鬟,还有两个平时看起来言语不多不爱往人前凑的小丫鬟,“你们玲心跟珑意姐姐就由你们四个服侍了,如果她们好了,我有重赏!”   四个丫头得了差使,个个喜出望外,这主子还愿意用,攒得这份苦劳,将来就算是要处置的时候,也总能落个好些的去处,“奴婢一定竭尽全力。”   “你们两个跟我进来,”李静宜看着雁字跟鱼书,半天才道。   “奴婢见过县主,”一进到屋里,雁字跟鱼书便扑通跪倒在李静宜跟前,鱼书已经哭的泣不成声,“县主您回来,就好了,县主……”   “都先别哭,玲心跟珑意就在西次间躺着呢,你们先过去看看她们,再过来回话,”李静宜摆摆手,吩咐道。   “县主,您这是……”含笑待雁字两个抹着眼泪儿出去,不安的向李静宜道,“您是准备要这两位姐姐继续服侍?”   这四个大丫鬟,两个被打的不成人样,两个穿绸裹缎完好无损,这里头的关节,含笑真怕李静宜念了多年的主仆情,被她们一哄,再将人放在身边,要知道王氏将她跟结香送给李静宜,李静宜的安危她们就担上了干系,这两个身份不明的人放在身边,难道她跟结香还要十二个时辰盯着不成?   “你想说什么我明白的,我自问不是刻薄的主子,院子里但凡有赏,她们两个也是头一份儿的,连玲珑两人也得排在她们后头,我不相信这两个人,忠心扔了,良心也扔了不成?”   西次间里鱼书看到被裹得根本分不出谁是谁的玲心跟珑意,忍不住扑到她们身边失声痛哭,半天不肯起身。   “你去叫她们过来,”李静宜半倚在高背椅上,她精神有限,跟这些刁奴耗不起时间。   “县主,你罚奴婢吧,奴婢没有照顾好您,”鱼书一进东暖阁,就扑到李静宜身边,放声大哭,“昨天大小姐带着人过来,说是您得了失心疯,跳了珠江,奴婢根本不信……”   李静宜摆摆手示意鱼书住口,她看向一直咬着嘴唇不说话的雁字,“有道是擒贼先擒王,胡氏母女用什么换了你的忠心?”   冯妈妈管着她的玉堂院,她男人则管着自己所有的铺面,雁字则分管着自己的的私账跟库房钥匙,胡氏还真不简单,竟然将这几个人一网打尽了。   昨天是她陪着荣岚查看的李静宜的私库,她屋里甚至还放着荣岚随手从李静宜库房匣子里拿出来赏给她的翡翠镯子,雁字闷声道,“夫人许了我,如果事成,就抬我做姨娘。”      第三十七章 雁字鱼书      心知自己的下场不会比冯家人强到哪里去,雁字连“奴婢”也不称了,直接将所有罪名背了下来,“下头那些小丫鬟的闲言碎语是我不许她们嚼舌的,更不许她们在鱼书几个跟前提,还有您跟京城来往的书信,我偷看过后,就会报给夫人知晓,还有那天您往萃华院去,是我拦着鱼书,叫换了珑意跟着。”   姨娘?李静宜啼笑皆非的看着雁字,就因为这个,这个跟了自己近十年的丫头,就将自己给卖了?现在知道这姨娘梦碎,便竹筒倒豆子,全都吐了出来?   姨娘?自己跟雁字最好,什么时候她想过给姑爷当姨娘了?鱼书不可置信的瞪着雁字,“县主,雁字骗您呢,她从来没有想过要给姑爷做小!”   鱼书跟雁字这种外头采买的不同,她全家都在长公主府伺候,但两人却都是八九岁上挑上来做了李静宜的丫鬟,她们一路从小丫鬟做起,熬出一等大丫鬟的体面,鱼书跟雁字,比跟自己家里的几个妹子还要亲近,她怎么可能相信雁字竟然为了给荣峙做妾,勾结胡氏母女暗害自己的主子?!   “你胡说什么,”鱼书伸手在雁字背上狠拍了几下,“县主您千万别信雁字的话,一定是有人逼她这么说的,雁字最是规矩不过了,对了,她还找着她的家人了呢,还说将来要出府跟爹娘一道儿,唔……”   “你闭嘴,”不等鱼书将话说完,雁字已经扑了过来,猛然捂住鱼书的嘴,不让她将话说完,“县主,就是我想给,”   “我以前说过,等有了身子,便挑两个信得过的放在荣峙身边,你若真的有心做姨娘,只管服侍好我,我没有不成全你的道理,”李静宜看着雁字越来越白的脸,将手里的茶盏递给含笑,“你的家人,是不是胡家帮你寻到的?”   “他们是拿了你家人威胁你,还是许了你什么样的好处,才叫你心甘情愿的将我给卖了?”李静宜弯下腰盯着雁字的眼睛,“你以为我问荣海要人,他会不将那些人交出来?”   “县主,求求您了,奴婢做的事,我爹娘跟弟弟都不知道,这些跟他们没有关系,都是奴婢的错,您要打要杀,奴婢毫无怨言,您就饶过奴婢的亲人吧,”   现在瑞和县主得了势,荣家自然不会留着她的亲人,想到自己的父母兄弟,雁字几乎要疯了,“求您了,奴婢知错了,奴婢愿意以死谢罪,”   “你觉得你的命,换得了我儿一命?”李静宜居高临下的看着雁字没有一点儿血色的脸,她以前就是太仁慈了,惯的下头这些人没有一丝畏惧之心,算计出卖起主子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荣家人许你的亲人什么好处?银子?生意?还是给个小官儿做做?”   “如果我记得不错,你是五岁的时候,因为家贫被父母卖了,长公主府养了你十一年,你在我这里,锦衣玉食,读书写字,京城那些五品官儿家的千金小姐,也比不了你过的日子,可是你毫无感激之心,就为了卖了你的所谓亲人,就要置我于死地,雁字,你说我能轻易叫你死么?”   一席话砸下来,雁字已经颓然瘫在地上,她想说她从来没有想叫李静宜死,她信了胡氏跟她说的话,她们只是想掌握李静宜的一举一动,她们只是想叫李静宜没了孩子,她们只是想顺利的叫胡雪盈给荣峙做姨娘,再后来,李静宜跳了江。   而她,只要闭紧嘴,不但可以保住父母现在名下的田产,还能给弟弟谋得一个在荣氏族里读书的机会,她的两个弟弟那么聪明,只要好好读书,将来一定能够出人头地,为武家改换门庭。   “含笑叫几个人进来押了雁字送到逯将军那里去,叫她一次交待清楚了,还有她的那些亲人们,得了女儿卖主的好处,这事发了,有罪也得一同担着,才是亲人嘛!”   等含笑带了人押着雁字出去,李静宜看着跪在一旁发呆的鱼书,沉声道,“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县主,”看着雁字被人拉走,鱼书傻呆呆的看着李静宜,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鱼书跟了自己也有十年了,管着自己的衣裳首饰,虽然伶俐不足,但时日久了,用起来也算是顺手,李静宜原也没想着她会背主,现在看看,也是被雁字给哄住了,“你起来吧,你是我的奴婢,却将雁字排了在头里,全无防备之心,叫她哄的团团转,”   见鱼书的头越垂越低,李静宜知道她是害怕了,但她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不能将这些人逼的太紧,“有道是有功当赏有过则罚,你的这顿罚,我且给你记着,咱们回去了再算,你去院子里给自己挑几个能用的,将我的东西跟玲心她们的东西抬进来,以后你还管着我的衣裳,其他的事,就交给含笑跟结香了。”   “奴婢有错,县主要打要罚奴婢心甘情愿,”鱼书笨是笨了些,但是却是守着长公主府的规矩长大的,这样的大错,就算是主子立时打死她,鱼书也不会有什么怨言,现在李静宜只是将过错记上,并不罚她,还保留了她原先的差使,鱼书惊讶的瞪大眼睛,“县主慈悲,以后奴婢一定多长几个心眼儿,再也不别人说啥就信啥了。”   这丫头还算不糊涂,李静宜点点头,“你既知道自己错了,以后好好当差就是了,下去吧,”   “县主,”鱼书依然跪在地上并不肯走,垂头道,“自小奴婢的爹娘就点着脑门儿教奴婢,伺候主子,手脚伶俐固然有用,但最要紧的就是忠心,跟了哪位主子,便只能认哪位主子,雁字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还害的县主差点丢了性命,不论搁哪家府里,都是阖家打死的罪名,只是,只是,”   鱼书再次跪倒,“还求县主饶了雁字的性命……”      第三十八章 休妻      “如果我不肯饶了她呢?”李静宜已经沉下脸,看着还敢跟自己硬犟的鱼书,“你准备怎么做?”   这还是长公主府出来的,怎么脑子这么不灵醒?含笑见李静宜已经不耐烦了,忙上前拉了鱼书,“鱼书妹子,你也知道雁字是犯了大错的,这若是有错不罚,以后主子还怎么管束下人?再说了,”   她叹了口气,“像雁字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即使发卖,也没有好人家愿意要她,要是沦落到那种肮脏的地主,倒不如一了百了,省的将来受活罪。”   ……   荣海一回到大都督府,就直接往胡氏的萃华院来了。   胡氏跟荣海夫妻多年,对他的脾性也深为了解,此刻已经一身素衣,头上只用木簪束发,跪在当堂,等着荣海。   看到胡氏这副模样,再看看同样跪在胡氏身边的荣峙,荣海的脸阴的能滴出水来,“你怎么回来了?我要是你,就去跪在芳园外头,等着瑞和县主消气。”   “父亲,”荣峙想着自己在听涛阁里跟李静宜说过的话,半天才道,“儿子是觉得那贱人是绝对不会回心转意的,咱们这么做,也是与事无补。”   荣峙嗫嚅半天,终于还是大着胆子,将他跟李静宜说的话一一跟荣海讲了,话音未落,就见荣海飞身而起,一脚踢在荣峙胸前,直将他踹飞了出去,“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连这种毁谤长辈的话也敢往外说?!”   “毅之,毅之,”看着鲜血从荣峙嘴里喷出来,胡氏疯了样扑了过去,“你怎么样?大夫,快请赵大夫来!”   “荣应宁,你要杀了儿子不成?”原本那点愧疚害怕之心,被荣海一脚踢了个干干净净,胡氏怒目道,“他说错什么了?当初若不是我生了峙儿,你只怕早就攀高枝儿当驸马去了?!”   挡在夫妻间最后一层面纱终于被胡氏一言道破,荣海脸上却并不尴尬,“你说的没错,如果不是你有了荣峙,我娶谁不行?可是你们母子,回报我的是什么?”   “既是这样,我什么戏也不用作了,”荣海直接走到案前,片刻便写了一封休书出来,扔到胡氏面前,“今天我便休了你,你放心,你们胡家的一丝一线,我荣海都不会沾,全都给你带走!”   休了她?胡氏呆呆的看着那张墨迹淋漓的白纸飘到自己面前,她“啊”的一声,从地上爬起来冲到荣海面前,伸手就往他的脸上抓去,“我跟你拼了!”   荣海虽然身负武艺,但胡氏在他面前几十年温顺惯了,何曾有过这般泼妇模样,一个不防备,就被她一把挠在脸上,立时一道血印儿出来了。   “你个贱妇,”荣海军户出身,受过刀伤箭伤,还头一次被人伤了脸面,大怒之下,一个耳光甩到胡氏脸上,生生将胡氏拍了出去。   “母亲!”   荣岚一听到荣海回来,就往萃华院赶了,没想到人才踏进屋门,正看到胡氏飞出去,吓得快步过去,而胡氏,已经昏在当地。   “父亲,您这是要做什么?”打女人的男人最贱了,荣岚控制不住心里的怒气,厉声道。   荣海往脸上抹了一把,“做什么,休了你娘!”   休了胡氏?这怎么可以,她可不想由嫡变庶,甚至连庶出的都不如,“女儿知道这次李静宜回来,是一心要将事情闹大,可是父亲您是南路水师大都督,统率两江,难道就由着李静宜说一不二?”   “若真是这样,叫下头人如何看您?”   见荣海面色稍缓,荣岚又含泪道,“女儿记得小时候,父亲但凡从军中回来,都要将女儿抱在怀里,说女儿是天下间最漂亮可爱的姑娘,父亲,您这休书一写,断的不止是母亲的生路,女儿也只有生路一条了……”   “还有哥哥,哥哥现在到底也是四品明威将军,这忽然头上顶着个生母不贤,被夫家所休的帽子,这以后叫他如何在官场行走?”   漫芬阁里荣海倒是还有一个儿子,可是那才几岁?而且林姨娘再是长公主府出来的,也是官婢出身,断无扶正之理。   即使荣海有心再娶一高门女,再生嫡子,可要想派上用场,承继家业,怎么也得等到二十年之后了,荣岚就不相信,荣海算不清这笔账。   “还有舅舅那边,虽然胡家是行商的,但父亲刚帮大舅舅搭上了尚衣监的吴公公,那可是个认钱不认人的主儿,”   何止是这个,吴家老三还管着那几艘大船,就算是自己给的路子,可是没了胡家,这货收不上来,拉回来的难道自己开铺子去卖?当然想跟他这个荣大都督一起做生意的比比皆是,但哪一家又能像胡家这样,全心全意为他所用,叫他真正的放心?   “可是你看看你娘,简直就是个泼妇,我怎么就没有发现,她竟然是这么一个人?”荣海想明白了其中关节,口气缓和了许多,指着已经被荣岚跟几个丫鬟扶了起来的胡氏跟荣峙,“还有你大哥,嫡长子嫡长子,就他这个样子,我敢指望他来承继家业?!”   能不能指望,都得指望,谁叫荣峙是她荣岚的亲哥哥?   荣岚拿帕子沾了沾眼角的泪水,“父亲正当壮年,哥哥这番也算是受了教训了,以后做事,定然不会像现在这么冒失,再说了,他到底是李静宜的夫君,”   这古代女人出嫁从夫,李静宜生是荣家的人,死了也得是荣家的鬼,就算是李静宜恨透了荣峙又能怎么样?以后不还得跟荣峙过日子?只要她想生一个姓荣的儿子,再叫儿子继承偌大的荣府,就得捏着鼻子跟荣峙过下去!   荣岚才不相信李静宜的思想先进的要跟荣峙离婚,那都不过是古代妇女们给自己争取最大权益的手段罢了。所以荣峙留着,绝对是利大于弊。      第三十九章 游说      “还是我女儿看的透彻,若是你是儿子,荣氏兴矣!”荣海已经听明白了荣岚的话里的意思,捻着胡子赞道。   又向胡氏的几个大丫鬟道,“还不去将赵大夫请过来?!”   他又看了一眼面色发青的荣峙,心里再不喜,也是自己疼爱了二十年的,一指窗下的罗汉床道,“你先过去歪一歪,等赵大夫来了,一并给你看看!”   说到大夫,荣海又关心起女儿的脸,“你见过周先生了,他怎么说?”   想到周世青的话,荣岚心里就凉哇哇的,但她不能叫荣海知道自己脸上有可能会落下痕迹,强笑道,“周先生说赵大夫医术高明,女儿用了他的膏药,效果挺好,以后不会有什么大碍。”   “没有大碍就好,为父知道你今天先下手为强,行了一招苦计肉,可是也太冒险了,当时为父真怕你脸上的伤势恶化,”   荣海多在兵营,内宅又被胡氏把持,内宠不多,现在只有荣峙跟荣屺一嫡一庶两个儿子,荣屺又才七八岁,荣海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当初不该太宠爱胡氏,任着她在内宅为所欲为,弄得他到现在,膝下荒凉,连个得用的都没有。   荣岚可不认为荣海是真的关心她,他关心的,不过是自己还能不能靠这张漂亮的脸,给他带来利益罢了,不过目前来看,他们“父女”两个的利益是一致的,而且她要飞得更高,也离不开荣海的势力,“父亲,”   荣岚似乎被荣海的舐犊之情给感动到了,露在面纱外头的美目泪光氤氲,“还是父亲最疼女儿的……”   “傻女儿,爹不疼你,还能疼谁,唉,现在也只有你能帮帮父亲了,”荣海招手叫荣岚在自己对面坐了,“你觉得下来咱们应该怎么办?”   “父亲不是有决策了吗?”荣岚抿嘴一笑,丢卒保帅荣海玩的不要太熟练。   “咳,”荣海被荣岚说的有些老脸挂不住,轻咳一声,往胡氏躺的卧室里看了一眼,“只有这样,才能消了县主的怒气,”   明天胡氏去李静宜那里请罪是必然的了,荣海叹了口气,“现在最好的结果,是她能答应叫你娘去咱们在乡下的庄子里住着,咱们府里,等县主回来,就交她主持吧。”   荣岚已经拿到胡氏的大半家财,扬州胡家又是她跟荣峙的舅家,相信那边的银子,荣海也不会乐意叫李静宜知道,府里平时的出入银子,那仨核桃俩枣儿的,荣岚也看不到眼里,“就依父亲的,等嫂子回来,我领着账房跟各院管事跟她交接。”   “你们真的觉得李静宜会回来?”   荣峙在一旁的罗汉床上一阵儿冷笑,他跟李静宜怎么着也做了三年夫妻,对这个妻子还是有一定了解的,她看似平静木讷,实则是个主意极正的,他最不耐的也就是李静宜平静淡然外表下,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傲气。   “不回来你去给我求她回来!”这个时候了,这个始作俑者还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荣海简直都想再过去给这个不肖子一脚。   这牛不喝水强按头终是得不了好结果,荣峙心不甘情不愿的话,怎么可能哄回一个被他伤了的女人?   “哥哥这事儿你得自己想清楚了,如果李静宜回来,你小心哄她两年,母亲自然也就可以从乡下庄子上回来,还有那个胡雪盈,李静宜为了贤名,未必不肯顺势叫你收了她,这件事也就揭过了,而且这次我请周先生诊病,听他的意思,李静宜的身子只怕是毁了,这女人只要子嗣上艰难,以后就休想在荣家挺直腰杆,将来不论是表姐还是别的女人,她不过是个为他人做嫁衣裳的,”   荣岚微微一笑,“哥哥想想,这难道不是对一个女人最好的报复?难道哥哥不想看到这些?再说的难听一些,她这次先是堕胎,后是落水,身体还能强健如昔?这以后可以做的手脚,多了去了。”   荣海赞叹的抚着精心保养的胡须,“岚儿真是女中诸葛,得女如此,夫复何求!”   荣岚对荣海羞涩的一笑,“父亲过誉了,哥哥不过是一时转不过弯来,再者这也是女人心事,父亲跟哥哥不知道也是正常。”   “你是说的容易,当日我看到她如此对你,恨极了她,在听涛阁时将话说的狠绝,只怕她现在恨不得我立时死了,哪有那么容易回心转意?”荣峙觉得荣岚都是嘴上功夫,这事情真做起来,哪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你要真是立时死了,李静宜那可就高高兴兴的回娘家守寡去了,可你不是没死么?荣岚对荣峙的智商已经完全失望了,“人家说夫妻打架,都是床头吵床尾和的,你们以前感情也不错,你老实承认自己一时被胡雪盈迷了心窍,”   荣岚往胡氏的卧房看了一眼,声音低了下来,“母亲历来最疼你,只要你能无事,就算是帮你将所有罪名都担下来,也是开心的,还有那个胡雪盈,这次的事全都是因为她,她不是爱你吗?那替你分担一些,有什么不可?”   在荣岚心里,结果是最重要的,过程什么的,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等将来事情过去了,你跟李静宜和好如初,母亲是她的婆母,她能坐视她在乡下受苦?”   今天荣岚已经在云水渡受了奇耻大辱,想到以后几天,他还要继续这样的日子,荣峙连死的心都有了,可遇到荣海冰冷的目光,荣峙连拒绝的勇气都没有了,“我听父亲的意思,去试试。”   见事情已经定了,荣海也不愿意再在萃华院呆着,起身道,“你们在这儿等着赵大夫,我先走了。”   荣岚将荣海送出萃华院,见他并没有往书房去,而是拐向了漫芬阁方向,不由心里嗤一声,“呸,什么男人?!”   “父亲走了?”见荣岚回来,荣峙瞪了妹妹一眼,“我要被你害死了,难道我明天真的去给那个毒妇负荆请罪去?”      第四十章 林姨娘      荣岚回敬了荣峙一个白眼,“负荆请罪怎么了?多少人想请还攀不上呢!有道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说的就是你们这种人,怎么样?玩掉里了吧?”   “当初你不是也没有说什么?”荣峙有气无力的哼了一声,抚了抚被荣海踹中的前胸,“现在赔礼的是我,挨打的也是我,你动动嘴皮子便可置身事外,对了,我还听说你跟李静宜又和好如初了?”   和好如初?哪有那么容易?不过荣岚也没有打算跟李静宜和好如初,“你想叫我说什么?我只是不反对你跟胡雪盈在一起,什么时候说同意你跟母亲后头做的那些事了?”   “我置身事外?”荣岚一把将自己的面纱扯下来,指着被膏药糊的满满的脸道,“这是什么?我告诉你荣峙,我的脸要是留下一丝印迹,就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色胆包天,我的脸会变成这样?”   不止这些,如果早知道云驰会这么给李静宜面子,那她一定会将荣峙跟胡雪盈的事告诉李静宜,然后鼓动李静宜跟着云驰回京,到时候自己可以跟着李静宜回京城娘家,跟云驰可就一路同行了。   想到生生被荣峙搅了大好姻缘,荣岚真想一巴掌拍到他的脸上,“我告诉你,如果你追不回李静宜,娘跟你,可就全完了,别指望我会帮着你!”   “还有,你知道父亲去哪儿了吗?漫芬阁!荣家可不只你一个儿子!”说罢也不等赵大夫过来,直接拂袖而去。   待出了萃华院,荣岚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莲霜,小声道,“叫人盯着漫芬阁。”   漫芬阁阁如其名,林姨娘在里头种满了各色花卉,此刻又到了百花盛放的季节,一进院门,荣海便被眼前的美景给吸引了。   “见过大都督,”林姨娘的丫鬟扫尘见到荣海进来,面上一喜,忙疾步过来见礼,“我家姨娘在后院呢,大都督宽坐,奴婢去请姨娘过来。”   “在后院?你不必喊她了,我过去看看,”荣海摆摆手,抬步向漫芬阁的小花园走去。   含墨是锦阳长公主赠与荣海的,跟着荣海已经十三四年了,荣海对她也没有多少偏宠,但念着她曾经的主子,就算是胡氏,明面儿上对她也颇为照顾,这漫芬阁里,不论什么,都是所有姨娘通房中头一份儿的,而且这十几年荣海身边的女人来来去去,除了胡氏,林姨娘算是呆的时间最长的一个了,而且还给荣海生下了次子荣屺。   荣海人还没有拐进后花园,就听到一阵琅琅的读书声传来,他驻足听了片刻,就听到一个柔柔的女声道,“屺儿读的不错,姨娘幼时家里穷,不能像那些千金小姐一样家里特意请了女夫子过来教导,但你不同,你是大都督之子,自小便生在绮罗丛中,你父亲又亲自给你请了文武先生,你若是再读不出成绩来,怎么对得起你父亲对你的厚望?”   “儿子知道了,可是姨娘,父亲真的会在意我书读的好不好?”荣屺稚嫩的声音中带着怀疑跟黯然,“我已经好多天没有见到父亲了,可是姨娘又不许我过去给父亲请安……”   “不是姨娘不让你过去给父亲请安,只是这几天咱们府里出了点儿事,你父亲还要迎接钦差大人,比以前要忙的多,所以姨娘不想你现在过去给你父亲添乱,你先将书读好了,再把师傅教给你的拳练熟了,等见到你父亲的时候,他考校你,也开心不是?”   荣海现在觉得“宁娶大家丫鬟,”这句话太有道理了,即使林含墨只是锦阳长公主的丫鬟,也比胡氏通情达理会教导子女的多,他轻咳一声,“屺儿,为父不是来了么?刚才听你在读书,不错,是个知道上进的好孩子!”   “父亲,”荣屺很少能在漫芬阁里遇到荣海,惊喜的差点将手里的书扔了,但想起林姨娘天天挂在嘴边的“要稳重”,忙站起身端端正正的给荣海见礼,“儿子见过父亲,父亲安泰,”   “嗯,自家父子,不必多礼,坐吧,”荣海看着唇红齿白的荣屺,心情比在萃华院的时候好了许多,他亲自拉了荣屺在自己身边的石凳上坐了,“刚才你姨娘跟你说的都是道理,你要好好记住了,等将来给父亲考个状元回来,”   “我不要做状元,我要像父亲那样,做统帅三军的大都督,姨娘说了,父亲是世上最厉害的大英雄!”荣屺的声音又脆又亮,带着满满的自豪。   “好,屺儿就像为父一样,做个大英雄,”荣海满意的冲林姨娘笑了笑,抚了抚荣屺的脑袋,“那你可得先把这段文章背会了,等一会儿吃饭的时候,为父可是要考你的!”   “这有何难,我这就去,”荣屺平时难得见到荣海一面,现在听到父亲要听他背书,兴奋的拿了书本就往自己的小书房跑去,“我一定在吃饭前背出来。”   看着荣屺跑远了,荣海才回头看着安静的站在一边的林姨娘,“含墨,你给我养了个好儿子。”   “婢妾当不得老爷这么夸奖,屺儿是像老爷了,教他的先生常夸他聪慧过人,”林姨娘抿嘴一笑,从拂沙手里接过茶碗,亲自递到荣海手里,“婢妾不求别的,屺儿能像大公子万一,婢妾就知足了。”   “胡说什么呢?屺儿将来定会比荣峙那臭小子强的多,也必须比他强,”听到林姨娘夸荣峙,荣海不悦的皱起眉头,“你平时不爱管闲事,但这几天府里的事情想来你也听说了,你怎么看?”   林姨娘忐忑的看了荣海一眼,嗫嚅半天才道,“婢妾只恨自己知道的太晚了,如果婢妾提前知道消息,定然会劝住夫人的,毕竟,”   她沾了沾微红的眼眶,“大少奶奶是长公主殿下的女儿,而且安国侯平时看着温和无争,其实也是个有脾气的,老爷恕罪,夫人这次,真的是糊涂了些。”      第四十一章 遣将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啊,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补救了,”荣海长叹一声,一掌拍在汉白玉石桌上,“若是我在府里,何至于此?”   “今天县主派人过来提走了玉堂院的人,是夫人命婢妾去领的路,”林姨娘看了荣海一眼,“好歹婢妾跟县主也有些香火情,要么婢妾过去给县主请个安?若是能哄得县主消了气最好,毕竟这日子还得过不是?”   荣海要的就是林姨娘这句话,就算是她劝不回来李静宜,但是荣海却是知道的,林姨娘一年要写上好几封信往锦阳长公主那里报平安,他也可以借林姨娘的手,帮着荣家分说分说。   荣海虽然一直撩着锦阳长公主不忘过去那点儿旧情,可是这次事关亲生女儿的生死,只怕锦阳长公主就没有那么好哄了,“还是你体贴,一会儿叫管家过来,你写个礼单,尽量备的厚一些,过去给县主请个安,将我的愧疚之情也跟县主说一说,对了,我已经打算将胡氏送到乡下去了,以后这个府里,就交给县主你了,县主到底年轻,许多事还得你帮忙呢。”   “婢妾知道了,这一家人过日子,哪有舌头不碰到牙齿的,大家说开了,也就没事了,婢妾会好好劝劝县主的,若是真不行,婢妾就往京城给长公主写封信去,求她劝一劝县主,毕竟长公主的话,县主总是要听的,”   林姨娘踯躅片刻,“婢妾似乎听夫人说,长公主要被废了?可真有此事?”   要不是这个消息被胡氏母子知道了,她们哪里来那么大的胆子?荣海懊恼的摇摇头,“是有这么个说法,好像是长公主谏言请皇上广纳后宫,以为子嗣计,结果,被皇上申斥了,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传出来皇上要褫夺殿下长公主的封号……”   “这怎么可能?殿下也是本着公心才跟皇上谏言的,再说皇上也是位明君,怎么会因为殿下这些话,就要褫夺她的封号?还有安国侯呢,”   林姨娘从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就没有相信,当时她没有提醒胡氏母子,也不过是想借机叫李静宜看清楚胡氏母子真正的嘴脸,别再将那对虚情假意的母子当做至亲,没想到这对母子这么胆大包天,仅凭一个消息,就敢对李静宜下杀手。   不过她现在是不会承认自己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的,“若是婢妾早点听说这个消息,”她没有再往下说,只是转身抹泪。   荣海不好告诉林姨娘,这个消息当时确实是千真万确的,就算是宫里的内监们,也有的是将银子看的比命大的家伙,只是他再说这些也没有什么用了,颔首道,“是啊,不可能,可是那对蠢货就是信了,”   “那老爷可遣人打听了?殿下如今怎么样了?”林姨娘颤声问。   说起这个,荣海一脸沮丧,他倒真希望锦阳长公主就这么倒了,这么一来,李静宜就没有了最重要的靠山,荣家也不至于这么被动,可偏偏云驰却不是这么告诉他的,“今天见了恩义侯,我借口问长公主殿下跟侯爷的身体,听恩义侯说了这事,不过听他的口气,这些都不算什么,皇后没有往心里去,还给长公主求情呢,长公主又上了谢罪折子,过不了几天,皇上就会解了长公主殿下的禁足令,这件事也主就这么过去了……”   “谢天谢地,”林姨娘这次是真的流泪了,她心里很清楚,她能在荣海繁花如云的后院站稳脚跟,甚至连胡氏那个心胸狭窄的女人都对她高抬贵手,最大的依仗,就是京城里的旧主锦阳长公主。   林姨娘相信,锦阳长公主若是真的倒了,头一个倒霉的是李静宜,第二个就是她的儿子。   “唉,荣家有难,你跟屺儿也脱了不干系,所以你也尽量帮着周旋一二,咱们努力想办法弥补跟长公主府的关系才行,话我也不多说了,你比胡氏明白的多,以后胡氏去了庄子上,我身边的事,都交给你料理了,”荣海又许下一个承诺。   “老爷放心,婢妾一会儿就往芳园去,婢妾一定会好好劝一劝县主,夫人再错,也是她的婆母,这百善孝为先,乡下庄子上怎么能跟府里比呢,夫人那身子,怎么能去吃那样的苦?”   林姨娘擦干脸上的泪水,也不陪荣海了,扬声叫过扫尘,张罗着去给李静宜置备礼物。   荣海满意的看着林姨娘来去匆匆的身影,深感这次,自己没有用错人。   安排好绮霞阁的人事,李静宜已经有些撑不住了,结香在看眼里,过来扶了她到东暖阁休息,甚至连午膳都免了,一直到太阳西沉,李静宜才在青罗帐中醒来,略一动,才发现想是睡的太久了,略略一动,浑身的骨头都在喊疼。   “县主,您醒了,”含笑一直坐在屋角的小杌子上守着李静宜,听到帐中轻微的叹气声,知道李静宜醒了,忙过来帮她挂起罗帐,“太太已经问了几回了,后来还怕您是累病了,特意又使人去请周先生呢!”   “叫姨母费心了,周先生给我开的药里头,有安神的效用,”李静宜扶了结香,“玲心她们怎么样了?有没有醒过来?”   听李静宜问起玲珑二人,结香神色一黯,“奴婢听小元宝说,两位姐姐伤势过重,好像这两天水米未进,太虚弱了,醒过来只怕得等到明天了,”   她见李静宜径直往西次间去,忙跟在她身后道,“小元宝说了,两位姐姐吃了周先生亲自做的护心丹,性命肯定是无碍的,就是身上的伤,也能好个七七八八……”   两个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就算是身体能够完全恢复康健,可是将来的日子却要拖着一身的伤疤,还怎么找像样的人家嫁出去?李静宜看着身上裹着厚厚白绢的两个忠婢,心中大恸,恨不得立时将荣岚也捉过来照着玲珑二人的模样也来上一遍,才能解心中之恨!   “县主,太太将家里的两位少奶奶还有孙小姐也接过来了,现在听说您醒了,想带孙小姐过来给您请安呢,”含笑听到屋里的说话声,进来禀道。   “知道了,快请她们进来,”李静宜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一脸忐忑的鱼书,叹了口气道,“我的东西都归整好了?去挑一身衣裳给我来换。”   鱼书最怕的就是李静宜以后不再用她,现在听到她吩咐自己做事,激动的连话都说不全了,“嗯,奴,奴婢已经都收拾妥当了,奴,奴婢这就去帮县主挑一身见客听衣裳!”   见鱼书给自己拿了一件浅碧色的素面褙子,下头是鹅黄立水裙,李静宜满意的点点头,由着她跟含笑帮自己换了,才道,“你收拾的时候,可将我的东西都理过了?可曾少了什么?”   “少了,少了许多,”说到这儿,鱼书“哇”的就哭了出来,“昨天大小姐来的时候,足足将您的东西抬走了两箱子,是雁字跟冯妈妈在屋里帮着收拾的,奴婢当时拦了,可是被冯妈妈打了一巴掌,雁字跟我说,您不在了,舍些东西保咱们玉堂院上下平安,您也是愿意的!”   “哼,那位姐姐还真会说,”含笑已经被这个忠厚有余,心机不足的鱼书给弄的没了脾气,想到李静宜以后还要将她交给自己,也是一阵儿头疼,“这主子东西就算是赏人,也都是要落了账的,哪有做奴婢的随意处置的道理?这等卖主的奴才,你怎么不一口啐回去?!”   “算了,你也别怨她了,我‘不在了’,玉堂院群龙无首,又有一批早就生了异心的,”李静宜摆摆手,“那你现在可曾查点清楚我房里都少了什么?”   “奴婢查了,只是有些东西是从您私库里出来的,奴婢并不知道她们拿走的是什么,单咱们屋里,少的都是御赐之物,奴婢已经列出单子来了,县主您过目?”鱼书整理的时候,也吓了一跳,这连御赐之物都敢伸手,荣岚是有多大胆子啊?!   “不必了,单子你先留着,以后荣家给我送回来的时候,你来跟他们对账,”李静宜摆摆手,回身坐在妆台前,含笑忙过来帮她绾发。   绮霞阁虽然住着李静宜,但到底是方家的地头儿,下午鱼书整理东西时,又哭又骂的,已经传到歇在漱玉院的王氏耳朵里。   她等丫鬟将绮霞阁里的动静报完了,挥手让人下去,才向两个儿媳跟小女儿嗟叹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会想到每年银子往海水一般往家里淌的荣家,这儿媳尸骨都没有找到呢,就去开媳妇的嫁妆往自己屋里搂东西了呢?真是连一点儿脸面都顾不得了。”   王氏的长媳苏氏虽然门第不高,但也是娘家也是世代添喜郎,摇头道,“这三代之后,才讲读书做人,荣家,底子太薄了,再加上娶的又是胡家的女儿,行商之人,见利忘义,真真是……”   这些事太过骇人听闻,苏氏实在找不出词来形容荣家人了,唯有摇头叹息,她抚了抚身边的长女方丽娉,“以后咱们离荣家人还是远着些吧。”      第四十二章 方家诸人      王氏二儿媳周氏是方为民同僚之女,说话可就没有那么客气了,她啧啧叹了半天,才道,“那个荣大小姐还真看不出来,刚才小妹还在跟我说,她是为了救瑞和县主出府,不惜以身为质,反而伤了容貌,我就说嘛,这哪有救人这么不顾自己的?而且你既然定计送人出府,事先跟县主说一声,哪能真扎烂她的脸啊?这县主跳了江,她当天就跑人家院子里拉东西,咯咯,我倒想听听到时候荣大小姐又怎么给自己辩白?”   “这些事咱们心里清楚,不乱传就是了,只是以后大家遇到荣家人,打起精神来,唉,你们父亲在珠洲一干就是近二十年,送走了多少知府大人?这马应天倒了台,还不知道再来一位什么样的呢!”王氏想的更长远一些,马应天伙同荣峙给李静宜下了迷药,是妥妥的帮凶,这次只怕自身难保了,这珠洲府衙就不知道下来轮着谁来坐了?   周氏可比王氏乐观的多,抚掌道,“那自然是父亲了,这马应天是得了荣海的力保才连任的,这再有两年任期才到,妾身估摸着,朝廷会直接叫父亲接了他的位置,”这同知升知府,以后在珠洲府再不用看人脸色,周氏想想就兴奋不已。   王氏可没有周氏想的简单,她嗔了儿媳一眼,“我知道你想什么,可你也别忘了,珠洲府是个什么地界儿,在别的州府,知府一家独大,这里?可还住着位南路水师大都督呢!还有他麾下那样将官,虽说文武不相统属,可那些军汉丘八,品阶比你们父亲高,一个赛一个的蛮不讲理,我倒宁愿你们父亲能离这珠洲府远远儿的,哪怕是去一个穷些的地方当知府,也比这里到处受气的强。”   “那母亲的意思,”周氏看向绮霞阁方向。   是机会自然要抓住,何况这芳园现在不只住着个瑞和县主,还有个当今皇上的小舅子,恩义侯云驰呢!   王氏的目光从女儿方如云身上滑向孙女儿方丽娉,女儿如娇花,孙女儿如新蕊,若是一辈子留在珠洲这种小地方,就太亏了。   周氏眼明心亮,顺着王氏的目光看过去,瞬间便猜到了王氏的打算,掩袖笑道,“今天听母亲讲了半天古儿,妾身才知道自己做了这么多年方家二奶奶,其实就是只井底之蛙,唉,要是能往京城里去看看,就好了……”   京城里?方如云曾经跟着王氏去过承恩伯府,虽然承恩伯府已经没落了,可那里的繁华气派,也不是她这种长在地方上的小姑娘能想像的,“是啊,娘,如果爹能做京官儿就好了。”   京官儿?就方同知这六品同知,到了京城,可就什么都不是了,比不得为牧一方,说一不二,但是如果想想子孙的前程,这天子脚下,自然要比呆在地方上强得多,“这个么,”   王氏凝眉看着手里的青花瓷茶盏,“待我问问你爹的意思,”顺便再给她京城的父亲写封信,听听他的意思才成。   周氏见王氏意动,忍不住又加了把力,“嫂子,你是读书人家出来的,我听说这京城国子监里人才济济,进了国子监那前程就等于是定下了,如果咱们大哥儿跟二哥儿能在京城拜个鸿儒,那就太好了。”   这下连苏氏都被吸引了,丈夫才具平平,苏氏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唯一的儿子身上,若是可以寻得名师,那就再好不过了,“是啊,咱们方家不缺富贵,但想要真正的撑起门楣来,最少也得出一个进士才成。”   方为民止步于举人,因为方家豪富,上下花了许多银子,又攀上了承恩伯府,算是谋了个小官儿,一步步走到今天,按他的履历,能走到六品同知上,已经是仕途平顺了,再往上升也是有限的很,“你说的没错,咱们两个哥儿都是极聪明的,万不能留在这里给耽误了。”   这小儿子大孙子,苏氏生的长孙方骐跃是王氏跟方为民的掌心宝,加上自小聪明伶俐,自三岁起苏氏亲自为他开蒙,如今十二岁上,方为民已经开始叫他准备来年的童生试了,王氏可不认为孙子年纪小就考不上秀才,但是考中了秀才,下来的举人进士,可不是他们夫妻能帮得到忙的了。   王氏盘算着丈夫的前程,苏氏想的是儿子的功名,周氏跟方如云跟方丽娉想的则是京城的繁华,几个人同时没了说话的欲望,只出神的各自想心事。   “太太,县主请太太们过去呢,”   “走吧,”听到李静宜来请,王氏起身掸了掸衣角,看着两个儿媳,“你们都仔细着些,以前咱们都没有发现,县主还是个有脾气的。”   “是,我也才发现,县主,”在母亲嫂子跟前,方如云自在惯了,“县主是个极会说话的。”   方如云口里的会说话,可不是什么好词,再看她脸上隐隐的忿忿之色,苏氏几个点点头,互相看了一眼各自的仪容,才携手出了漱玉院的大门。   李静宜虽然贵为县主,但到底是客,因此听到小丫鬟来报说王氏她们在门前下轿了,亲自起身扶了含笑迎出绮霞堂,“姨母来了,快请里头坐。”   王氏打量了一眼绮霞阁,“唉,是我疏忽了,当时光图着这绮霞阁里景致好了,现在却发现,地方真是太小了,”   若只是李静宜一个主子,这里是足够的,但是多了玲心珑意两个伤患,光她们就得另派人手照顾,这绮霞阁可不就窄狭了,“要不我再帮你换座院子吧,那边暖霰院地方大,景致也不错的。”   李静宜是打定了主意要跟着父亲回京的,因此对绮霞阁是大是小,舒服与否并没有太多的要求,她不愿意再给王氏添麻烦,摇头道,“姨母多虑了,我觉得这里就挺好的,”   李静宜一指西次间,“姨娘可能是想着有玲心跟珑意在,我这里来往的人多,可是我却觉得,这样离她们两个近一些,玲心她们有个什么动静,我能立马知道了,反而会更安心些。”   “县主还真是慈悲心肠,这哪里是对丫鬟,亲妹妹也不过如此了,”周氏抿嘴一笑,插话道。   苏氏在一旁颔首,“是啊,如此明主义婢,也是一段佳话了,只是到底是逾礼了,等那两位义婢醒了,只怕也不会安心。”   主子住在东暖阁,奴婢住在西次间,身边还专门有四个丫鬟服侍,这待遇哪里是一般丫鬟能比的?所以苏氏才有这话。   李静宜却不这么想,她一边让王氏她们进屋,一边笑道,“经此一事,玲心跟珑意哪里还再是我的丫鬟,我已经决定放她们的奴藉了,将来她们成了良民,于我又有救命之恩,等将来她们议亲时我再厚厚的赔上十几抬嫁妆,还有哪个敢看轻她们?”   那又如何?就算是脱藉为良,也改不了曾经为奴的事实,苏氏想要再劝,却听王氏笑道,“老大家的说的没错,静娘跟玲心她们,主子体恤下头,奴婢舍命为主,确实是段难得的佳话,以后没准儿会被写进话本子呢!”   “写不写进话本子我不知道,不过这次回去,若是她们还肯跟着我,我一定会上折子请皇后娘娘赐个出身给她们,”有功必重赏,看以后还有人会不会因为蝇头小利出场自己。   “这可是天大的福气,”王氏抚掌叹道,“现在满天的云彩都散了,以后啊,不论是县主还是这两个丫头,都会越来越好的,”   她伸手一指苏氏跟周氏,“你这两位表嫂,还有丽娉,你们之前都是见过的,”   “静宜见过两位嫂子,”李静宜起身要给苏氏和周氏见礼,却被早有准备的王氏一把按住了,“静娘莫要折煞她们,”   “是啊,表妹这礼我们可当不得,”周氏人机灵,抢在苏氏前头冲李静宜一福身,“我有位县主娘娘的表妹,不知道多开心呢,丽娉快过来,见过你县主姑母。”   被周氏这么一混,大家也就不在刻意拘泥这些礼仪,李静宜从含笑手里拿过两对款式不同的羊脂玉簪子,分别递与方如云跟方丽娉,“我初来乍到,东西还不有整理出来,如云跟丽娉不要嫌弃,拿着玩吧。”   大家都是见过好东西的,打眼一看,便发现这簪子温润纯净,是难得的好东西,周氏心里啧舌,暗道那荣岚拿去的,还不知道都是什么稀罕物儿呢。   方如云跟方丽娉自然也看出来李静宜赏给自己的不是凡品,方如云有些忐忑的看着王氏,不知道该不该收起来,就听王氏笑道,“叫静娘见笑了,若是我没猜错,静娘这两对玉簪,只怕也是进上的吧?”   “姨母慧眼,这还是我定亲之后,有次去宫里晋见皇后,当时内造司刚好奉了新制的首饰进来,娘娘便随手挑了四对给我,可惜,”李静宜神色间满是落寞,“那两对,一对雕的是芙蓉,一对雕的是牡丹,荣岚喜欢,就要了去。”   “不过这两对菊花跟海棠的,就给如云跟丽娉好啦,”李静宜解释着两对发簪的来历,“若是你们不喜欢,就留着赏人也行。”   内造的首饰,像她们这样的人家,嫁女儿也未必能寻到这么一支簪子来,何况李静宜出手便是一对,王氏自然不会往外推,笑着向女儿道,“既是这样,你们就收下吧,还不谢谢你静娘姐姐?”      第四十三章 拒见      等方如云跟方丽娉将礼物收下,李静宜又命含笑捧出两套文房四宝来,“这些虽然不是内造之物,但也是我父亲曾经的私藏,我素来喜欢文墨,知道要来珠洲,父亲送了我满满几箱子,我听说府上大哥儿骐跃年纪小小已经颇有才名,连二哥儿骐距都已经入了蒙学,便选了两套给他们,做学问也得有好笔墨不是?”   哎哟,连家里那两个小子也有?这安国侯的东西,哪有不好的?   周氏瞟了一眼目光紧紧落在那几块装在红木匣子里的墨块上的苏氏,知道这些东西绝不是凡品,喜得她利落的给李静宜福了一福,亲自从含笑手上接过捧盘,“既是他表姑母赏给骐跃跟骐距的,那妾身就不推辞了,明年跃哥儿就要下场呢,用妹妹赏的笔墨,一定能旗开得胜,给嫂子考个秀才回来!”   “我记得骐跃年纪还小着呢,竟然就要下场了?”李静宜也十分吃惊,看来这方家是要出个读书苗子了。   “可不是么,”提起家里的骄傲,周氏也与有荣焉,立时就要详细的跟李静宜夸夸自己这个大侄子,却听外头有人来报,说是大都督府的林姨娘在外头求见。   一个姨娘,大频频的登门求见?   这林姨娘是真的不将自己当外人,还是不肯放过这个在乱求取胜的机会?   李静宜原本有心想叫她进来听她怎么说,但看到周氏那兴致勃勃的脸,笑道,“鱼书,你出去跟林姨娘说,我歇下了,叫她回去吧。”   “静娘在大都督府的时候,跟这林姨娘关系挺好?”周氏也只是听说大都督府有一位生下了二公子的姨娘,但还真没有见过到底是何方神圣,可惜李静宜不肯见她。   “谈不上好不好的,林姨娘以前是我母亲身边的丫鬟,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荣大都督求了她去,”李静宜淡淡一笑,不肯多谈。   敢情还有这么一层关系?王氏跟苏氏交换了个眼神儿,荣家在江南有年头儿了,可是府里有位出身长公主府的姨娘的事,她们还是头一次听说。   “既是以前长公主府的旧人,没准儿是有什么话要对县主说,”王氏略一斟酌,起身道,“我在那边聆风阁摆了小宴,我们先过去,县主见过了林姨娘,再过来。”   “既是姨母设宴,我怎么能做恶客呢?”李静宜已经听含笑说了晚上赴宴的消息,随着王氏起身道,“那林姨娘虽是长公主府旧人,但她跟荣大都督已经有十几年了,那会儿我还小呢,原也跟她没有什么话说,而且,”   她微微一知,“若是早前,她有话要说,我还是愿意听听的,现在么?”   现在自己差点儿将命折进去,再多的话,也是听不进去了。   说的没错,王氏做了几十年主母,跟胡氏也颇打过些交道,能在胡氏眼皮底下婉然度过十几年,还生了荣海唯一的庶子,这林姨娘不会是个简单的,她真的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   “那好,咱们一起去,”   因为珠洲众官员给钦差大人的接风宴临时退后,所以方为民便在芳园里设宴款待云驰跟周世青,还有随他们来的一众属官。   方为民也是成了精的人儿,这种露脸的机会自然不会错过,不但将清风楼的厨子专门调了过来,连珠洲府的其他地方官员也都被他邀来作陪,因此聆风阁里两江水师将领一概没有,赴宴的全是府衙里打理民事的官员。   而王氏知道李静宜身子正虚,所以并没有下帖子请方为民同僚的太太,特意在聆风阁设宴,阖家陪伴李静宜一人。   云驰倒不反感跟珠洲的地方官员相处,他漫不经心的应酬着一个个上来敬酒的官员,看着周世青跟那群官员们风花雪月无所不谈,自己则有一句没一句的跟方为民聊着珠洲的民情,今天李静宜的话在他心里种了一颗种子:这珠洲府辖下的田地,到底是哪些人在耕种?   “我这一路行来,发现这两江果然不是甘陕能比,风景秀美不说,土地肥沃,方大人一看就是能吏啊!”   因为马应天伙同荣峙差点逼死了瑞和县主,方为民笃定他这任珠洲知府是做不到头儿了,而自己这个佐官,岂不是就有了升迁的机会?而且是千年难逢的好机会。   “大人说的是,不是下官自夸,咱们珠洲府不敢说夜不闭户,但珠洲民无饥馑还是可以保证的!”   “民无饥馑?”云驰显然被方为民的话给吸引了,“那你们这些父母官可是功不可没,若本侯详查之后发现方大人所言非虚,一定上专折为珠洲官员请功。”   上专折?那自己可就上达天听了,方为民激动的手里的酒杯直晃,“谢,谢大人,大人自管去查,”   这珠洲的地价儿只怕也不便宜吧?我这一路看过来,珠洲附近有山有水,人杰地灵,若是买处庄子建个别院,应该不错,”云驰漫不经心的饮了杯中酒,笑咪咪的看着方为民。   “大人看中了珠洲,那是我等的荣幸,什么地价儿不地价儿的,只要大人定下地方,下官亲自给大人办,将来督造,也由下官一力承担,”不怕你受贿,就怕你不收,方为民只差没有拍胸脯了。   “成,我就交给方大人了,庄子不用太大,只是地么,我想在这里辟出几十倾地来,专门种上胭脂米,不瞒方大人,娘娘最喜欢吃这种米。”   几十倾?方为民一哆嗦,那就是几百亩地,这里可不是北方,整个江南都是寸土寸金,云驰张嘴就要几十倾,想买也得有人卖啊,“是,下官一定尽力。”   云驰自然没有忽略方为民的神情,不过他今天才到,以后有的是功夫跟方为民过招儿,也不着急逼他,“左右这几天荣大都督要忙家事,我闲来无事,正好在地方上转转,宣慰观风两不耽误,”   “方大人有所不知,瑞和县主的状子里,也将马大人给告了,我已经派人将马大人给看在珠洲府内衙了,这以后地方上的政务,还得方大人多多操心了,”云驰又抛给方为民一根胡萝卜。   这是叫自己代掌珠洲府?方为民兴奋的一揖到地,“下官一定竭尽所能,不让大人失望!”   你也不要叫我失望才对,云驰默默的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一口将杯中酒干了,“那好,本侯就好好看着了。”   芳园门外的马车里林姨娘面色阴沉的一声不吭,扫尘小心翼翼的等了她半天,才道,“姨娘,要不咱们回去吧?”   “回去做什么?”跟荣海说自己连芳园的大门儿都没有进去?林姨娘靠在车壁上,“咱们再等等再看看。”   鱼书传完了李静宜的话,也没有着急回去,她偷偷藏在角门后看着林姨娘的马车,见那马车久久没有离去,一脸懵懂的转身回了绮霞阁。   因知道李静宜身体没有完全恢复,聆风阁的接风宴也没有持续多久,李静宜随意用了一些,便借口晚上还要服药,便扶着含笑回来了。   “玲心她们怎么样了?”李静宜见挑帘子的是桃儿,随口问道。   “两位姐姐还没有醒过来,刚才周先生身边的小元宝先生来了,给两位姐姐扶了扶脉息,说是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这几天损耗的太狠了,要醒只怕也得到明天早上了,”   “那周先生没说怎么换药?”李静宜看着罗汉床上并排躺着的两个忠婢,心里沉沉的,她想伸手去抚玲心身上的白绢,可又怕碰疼她们,手停在半空,“今天天晚了,明天记得叫人去请周先生过来一趟。”   “县主,”因为觉得自己是个罪人,鱼书现在都不敢踏进西次间,她在门外守到李静宜出来,“奴婢去见过林姨娘了。”   “奴婢将县主的话跟林姨娘说了,只是那林姨娘似乎不肯走,奴婢在外头等了一会儿,林姨娘的马车一直在芳园外停着,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做什么?不过是做给荣海跟自己看罢了,李静宜摆摆手,“我知道了,叫人备水,我要洗漱。”   大都督府漫芬阁里,正在听儿子背书的荣海听到林姨娘回来了,心里一喜,抬头却看到林姨娘悻悻的脸,心道她是没有成事,想斥责上几句,却又想到正是用人之际,最终还是放软了声音,“你回来了,县主可好?”   “婢妾无用,没有见着县主,”林姨娘提裙在荣海跟前跪了,“还请老爷责罚,”   荣屺见母亲跪了,忙退后跟林姨娘跪在一起。   “没见着就没见着,以后又不是见不着了,罚什么罚啊?快起来吧,你还没有吃饭吧,来人,叫大厨上给姨娘摆饭,”荣海亲自起身将林姨娘扶起,“坐,那边是怎么说的?”   “是县主身边的鱼书跟婢妾传的说,说是县主如今有病在身,已经服了药歇下了,谁也不见,不过,”   林姨娘眸光一闪,见荣海留心听自己说话,继续道,“婢妾在芳园外停了一会儿,听门上人说是方大人在芳园宴请钦差大人,府衙的官员都去了。”      第四十四章 讨账      荣海气极而笑,“倒叫姓方的捡了个漏!”不过捡着了又如何,他就不信有他荣海在,方为民还能翻了天去?   “后来我们一直等到王太太她们的车驾出来,婢妾才回来的,好像里头给钦差大人的洗尘宴还没有散,”林姨娘将自己了解的情况跟荣海详尽的说了。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快用饭吧,”荣海原本是想留在漫芬阁的,可他心里有事,实在是提不起精神来,便没有多留,抬腿去了自己的外书房。   胡雪盈扶着丫鬟从萃华院出来,人已经站立不住,她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有这么一天。   “小姐,小姐,”丫鬟金珠跟银珠架着胡雪盈脚不沾地的往她们住的雪意院回,“奴婢这就去请大夫。”   “不必了,如今没人敢往咱们这里来了,”胡雪盈话音没落,眼泪已经落了下来。   金珠主意更多一些,“哪咱们要不要往大小姐那里去一趟,她一向主意最多,奴婢听说今天上午她还去见了那个李氏,”   胡雪盈是商户女,又一直养在胡氏身边,最擅长的就是看人眼色了,荣岚是个什么人,她是看的透透的,当初胡氏跟荣峙设计李静宜,她避嫌躲了出去,结果反而被李静宜制住,伤了脸面,只怕现在最恨她的,就是这个荣岚了,“你刚才没听夫人说,大小姐是怎么交代她的?”   连胡氏都要牺牲了,只怕到了明天,她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那咱们怎么办呢?”   胡氏是个遇到大事没主意的,刚才被胡雪盈又哭又哄的,已经将一切都告诉了她,现在荣家打的主意就是献出她们两个胡家女,胡氏还好,到底是大都督夫人,李静宜的婆母,自己呢?   一个不守妇道,勾引表兄暗算表嫂的淫妇,毒妇,等着她的会是什么,胡雪盈不用想也能知道。   不,她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被荣家人送到李静宜跟前当做替罪羊,出气筒。   绝对不行!   第二天天色未明,荣岚就被一阵儿说话声给吵醒了,她素来是睡到自然醒的,这么一大早的被人吵起来还是头一次,心下不免烦躁,“什么事?有话进来跟我说!”   莲霜没想到她们几个人说话,居然将荣岚给吵醒了,她忐忑的看了一眼荷风,“姐姐……”   荷风知道莲雾是怕进去了挨打,叹了口气,挑帘进来,“回大小姐,外头大少奶奶身边的冯妈妈跟冯大掌柜来了,就在咱们府门外哭呢!”   这李静宜又玩什么把戏?!荣岚霍然起身,一把将纱帐扯开,“哭什么哭?他们要做什么?!跟咱们胧月院又有什么关系?!”   荷风一脸难色,“那冯妈妈说,您仗着是大小姐,逼她男人做假账,亏空大少奶奶嫁妆铺子的银子,如今大少奶奶发现了,扣下了她一家子,不但叫他们赔出来,还要将他们全家卖到盐场去……”   荷风的声音越来越低,“这会儿外头还没有什么人,要是日头上来……”   来来往往的人多起来,那荣岚的名声就不用要了。   “李静宜这个贱货,竟敢叫人来威胁我,”荣岚连外衣都顾不得穿,直接从床头拽下平时用的长鞭,“看我不抽死那对诬我清白的贱奴!”   “大小姐息怒,”荷风一把拉住要暴走的荣岚,“奴婢想着大少奶奶定然不会在乎两个奴才的性命,可是大小姐要真是打死了他们,大少奶奶却不会不为他们出面,大少奶奶等的就是这个啊,”   被荷风一拦,荣岚也冷静下来,“你说的没错,我打死他们不值什么,可李静宜肯定会给我扣上个杀人灭口的罪名,可是,”   若是荣岚没有做假账,她倒巴不得将此事闹大,反将李静宜一军,可现在冯家夫妻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跑到大都督府门外闹,一是有李静宜撑腰,二来只怕手里也是有证据的,荣岚可不相信冯大掌柜这种成天在商场上行走的人,对她没有留一手儿。   荣岚明知冯管事会跟自己留一手儿而无所谓,不过是因为两人合作,各有甜头儿,大家是一条战壕的盟友,自然不存在背叛,而且荣岚也知道李静宜素来是个不问世事的,只要他们不说,李静宜不可能发现其中猫腻,就算是感觉出什么了,自己是她的小姑,李静宜一个做大嫂的,还能真跟自己为了千把两银子翻脸不成?   可偏偏人算不如天算,她们这对曾经亲如姐妹的姑嫂走到了今天这一步,荣岚无力的坐在椅上,“你亲自跑一趟,去将人给我领进来。”   “是,”   荷风知道荣岚只要想清楚其中利害,自然会服软儿的,想来这瑞和县主也是知道这一层,不想将事情做绝了,才会叫冯氏夫妇这个时辰来,若真有心置荣岚于死地,再晚上两个时辰,等珠洲城里热闹了,多少账目讨不了?   “奴婢见过大小姐,”一夜之间,冯妈妈苍老了几十岁,若不是声音没变,荣岚几乎认不出这个曾经是掌管整个玉堂院,意气风发的冯妈妈了。   “你还知道我是大小姐?你们夫妻胆子不小,竟然敢跑到大都督府来,往我头上泼脏水了?”荣岚抖着手里的鞭子,怒道。   冯妈妈现在也没有什么可惧怕荣岚的了,轻哼一声,“奴婢夫妻胆子是大,不过这胆子也是大小姐你给的,现在奴婢的儿女孙子全被关了起来,就算是能保得一命,只怕也是远远发卖的命运,奴婢还有什么可惧的?自然要将给了奴婢胆子的大小姐也拉上了?这有福一起享了,有难自然也得一起当才对!”   若不是这荣岚,他们夫妻还不会生出算计主子的心思,如今还跟以前一样,一个管着玉堂院,一个在外头是人人见了都要陪笑脸的大掌柜,可是现在呢,就是信了荣岚的话,不但丢了人人羡慕的差使,还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你好大的胆子!”荣岚还是头一次被个下人顶撞,手一伸一鞭子抽到了冯妈妈身上,“我打死你!”   “啊,杀人啦,荣家大小姐要杀人灭口啦,”冯妈妈被一鞭子抽倒在地,也不起来,直接就地打滚儿,“荣家大小姐贪了大少奶奶的嫁妆银子,现在事发,要杀我们夫妻灭口啊!来人啊,救命啊……”   “大小姐,这,”荷风莲霜几个作是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平日又是跟在荣岚身边的大丫鬟,哪里见过这个,都被冯妈妈的举动吓了一跳,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上去拉她。   “荣大小姐,今天我们夫妻是来帮县主讨要大小姐亏空的三千两银子的,”冯大掌柜是在市面儿上行走的,虽然被打落尘埃,但气势仍在,“若是大小姐不肯给咱们也不敢强求,大小姐何必要痛打内子呢?”   他过去伸手将老妻拉了起来,“有道是民不与官斗,何况咱们这种为奴为婢的?走吧,咱们要不出来,将来自有人过来向荣大小姐讨要的,”   冯大掌柜幽幽的看着荣岚,“荣大小姐以前在京城的时候,时常往长公主府走动,自然知道我家殿下是个和善性子,不过大小姐定然是不知道我家侯爷是什么性子,到时候还请大小姐不要后悔就好!”   他从怀里掏出几张信纸,“这样大小姐亲手写的条子我带来的两张,还有几张已经交给了县主,等将来大小姐去恩义侯跟我家侯爷跟前解释为什么私自从县主的嫁妆铺子里调银子吧!”   恩义侯?这可不行,若是闹到云驰跟前,就算是自己能找到理由解释,也会给他留下坏印象的,荣岚恨的几鞭子将桌上的信纸抽的粉碎,“你回去跟你主子说,叫她将所有的账目跟我留的字条拿来,我就将银子还给她!”   “只怕这个我做不到,就算是我帮大小姐将话带给县主,想来她也不会给的,”冯大掌柜看着荣岚,跟看个蠢货一般,心里也哀叹自己怎么当初就相信了这个蠢货的话,以后只要有她在,就保得住自己?   “荣大小姐,你别忘了,现在整个珠洲城都知道胡夫人坑害我们县主,就算是县主没有证据,只要她出来说你亏空了她的银子,人们就会相信,而你,最好的作法就是尽可能的求得我家县主的原谅,而不是跟她讨价还价,这事儿拖的越久,荣大小姐的名声只怕就剩不下什么了。”   冯大掌柜私心里猜着李静宜并不打算真的能荣家决裂,所以指点荣岚几句,若是整件事李静宜占了上风,给自己讨回了公道,心情好了,没准儿处置他们一家的时候,略抬抬手,不使他们那么悲惨。   “这个你给李静宜拿回去!还有,”荣岚也是个当机立断的性子,“莲霜萏雾你们去将县主过去给我的东西都收拾出来,咱们去给县主送过去!”   荣岚才不相信李静宜会这么轻易的放过她呢,这姑嫂哪会真的亲如姐妹?如果她这次乖乖的将银子交了出去,只怕下来雁字该带着人跑来要她前天从玉堂院搬走的东西,再过一天,只怕连过去李静宜送她的东西,她都会遣人要回去,哪怕就是为了羞辱她。      第四十五章 大周律      被冯妈妈夫妇一闹,荣岚也不可能有心思再睡回笼觉了,她准备往萃华院看看胡氏现在准备的如何了。“萃华院那边什么动静?”   “昨天赵大夫过来说夫人得静养些日子,”菡雨奉荣岚之命关注着萃华院的动静,见荣岚问她,忙报了上来,“晚上表小姐去见了夫人,回去的时候,连路都走不了。”   荣岚对胡雪盈这个将死之人没多少兴趣,她只关心胡氏有没有按她嘱咐的去做,“静养?她还有功夫静养?”   荣岚秀眉一扬,怒道,“也不看看都什么时候了,她非要毁了我才成?”   胡氏名声坏了,最倒霉的可就是她这个女儿,以后谁家想跟她议亲,就知道她有一半儿胡家的血缘,只怕都得打打退堂鼓,“走,咱们去萃华院!”   萃华院里胡氏没想到女儿天刚亮过来并不是担心她的伤势,而是催促她往芳园去,气得浑身哆嗦,“你,你到底是不是我生的?”   “我还真想不是你生的,可现在说这个也来不及了,”   荣岚看着胡氏半边青肿的脸,厌恶的皱皱眉,在她对面坐下来,“娘你可是答应过我的,以后都照着我说的做,而且现在我跟父亲的意见是一致的,你要亲自去芳园请罪,要在安国侯府的人过来之前,叫李静宜原谅了你,哪怕只是明面儿上原谅你,不然,就算是女儿想保你,只怕父亲也不会再容你了。”   “我知道,可是你要叫我这副样子去芳园?我要是这样去了,以后还如何在珠洲城立足?我可是大都督夫人!”胡氏现在都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现在她的脸,就算是面纱也挡不住的,而且她也不能一直戴着幂篱跟人说话,要去赔礼道歉,怎么也得等她的脸好了。   荣岚可不这么认为,“我觉得娘你现在这个样子出去是最好的,你都这样了,若是李静宜再跟你计较,就是她小肚鸡肠了,我都帮你打听了,这李静宜说她跟钦差大人递了状子,要告你跟哥哥,可是咱们大周的律法里,媳妇要想状告婆婆,必须族人陪同,她在珠洲哪里来的族人?”   “大周律还规定,夫殴妻,非折伤勿论,李静宜是自己跳的江,还没有死成,那么哥哥根本不会有罪,”   见胡氏一脸愕然的盯着自己,荣岚一阵儿得意,“所以,李静宜就算是告到皇帝跟前,你们也没有大事,但是,她毕竟跟皇家沾着亲,就算是为了面子,罚咱们是躲不了的,与其等着李静宜开出条件来,不如咱们直接低头,把面子给足了她,到哪个时候,哥哥还落个知错能改浪子回头的美名,您最坏也就是在庄子上住两年,等大家将这件事忘了,哥哥搬出个孝道来,李静宜能不接您回来?”   荣岚拉了胡氏的手,“娘你只需要委屈上一日,以后就能苦尽甘来了。”   “真的?”听荣岚搬着大周律说的头头是道,胡氏心里已经信了,想到儿子可以没事,她这个做娘的就算是受些委屈又如何?“你们可一定要接我回来,娘还得看着你出嫁呢,要是没有娘在,你的亲事怎么办?”   这是拿她的亲事来施压呢,荣岚微微一笑,“娘说的是,女儿总不能叫那个林姨娘帮着出去相看吧?”   她才不要四处被人相看呢,荣岚目标明确,只要拿下云驰,有没有胡氏又如何?难道荣海就不能出面帮自己定下亲事了?   “来人,给夫人将早膳送来,还有我的也一并送来,我陪着娘用,对了,萏雾,你去将哥哥请来,”赔罪,大家一起去,左右李静宜昨天在云水渡将荣家的脸掀到了地上,她们索性也不捡了,一次叫她威风个够,等她再进了荣家门,以后她们有的是过招的机会。   尤其是等她做了恩义侯夫人,李静宜是县主又如何?荣峙将来的前程还能好得过云驰?要知道这里是古代,女人的人前显贵,看的可全是她嫁的那个男人,将来有的是李静宜跟她低头的时候!   “夫人,大小姐,大都督来了,”   荣海进来看到荣岚也在,而胡氏脸上也没有了昨日的蛮横之气,便知道荣岚已经将胡氏劝好了,因此也没有多留,“昨天我当着珠洲全城官员跟两江将领的面,亲自给瑞和县主道了歉,今天你跟毅之再过去求上一求,记住,如今大错已成,县主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少在她面前摆婆婆架子,你舒服日子过久了,忘了自己是什么出身,从今天起,就给我再想起来!”   “来人,去将胡雪盈给我带过来,叫她跟着夫人一起过去,是杀是留,任由县主处置,”见胡氏要说话,荣海冷哼一声,阴沉沉道,“若是胡家人有谁不服,只管过来跟本都督说话!”   “岚儿你最懂事,帮你盯着你母亲跟哥哥,若是再弄出什么幺蛾子,就别怪本都督不念夫妻之情!”说罢也再萃华院多留,直接拂袖而去。   “看着了吧,娘你这次是将父亲得罪狠了,你自矜大都督夫人的身份,顾着自己的面子,那就等于是在告诉父亲,他的脸面跟前程,不如您的面子重要,这样只会将父亲越推越远,您不会想要以后就守着大都督夫人这个名分当个活死人吧?”   这个自然不能,当初荣海只是个小小的百户,胡氏却一眼相中了他,愣着磨着父亲点头,带着十里红妆嫁到了荣家,之后人人都赞她有帮夫运,荣海不缺才干能力,加上胡家的财力支持,一步步走到了权倾一方的大都督位置,现在叫她只守着个名份过余生,那怎么可以?   就知道这个胡氏做不到心如止水,荣岚心里轻嗤,也是,胡氏连四十都没有呢,“娘既然不甘心,那今天的胯下之辱就得忍了,您越快将此事平了,父亲哪里才会记的你的好。”   荣岚正在做着胡氏的思想工作,就见林姨娘急匆的的进了萃华院,她将脸一沉,“林姨娘,这大清早儿的,你来做什么?平时可也没有见你这么殷勤的给母亲请过安?”   林姨娘知道荣岚从来看她都不顺眼,平时更是没少给她苦头儿吃,但现在不是跟她理论这些的时候,她给胡氏行了个福礼,“夫人,婢妾刚才从雪意院过来,里头的婆子说,表小姐人不见了!”   胡雪盈不见了?这是什么意思?荣岚一拍桌子,“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不想等死呗?林姨娘心里轻嗤,面上却是一派急切,“婢妾昨天得了老爷的吩咐,备了礼物去芳园求见大少奶奶,结果大少奶奶已经歇下了,并没有见婢妾,”   “今天婢妾想着,既是老爷吩咐了要给大少奶奶赔罪,咱们索性就心诚一些,大家一起去好了,好歹婢妾也是长公主府出来的,跟大少奶奶也有一份香火情,便早早的往夫人这里来了,可是婢妾路过表小姐住的雪意院的时候,听到里头乱糟糟的,就好奇叫人去问了,”   “结果,里头的婆子跑出来说,不知道表小姐哪里去了?!”   林姨娘也不希望胡雪盈丢了,这要是李静宜以为荣家包庇胡雪盈,那可是火上浇油,荣峙就算是跪断了腿,李静宜也不可能消气。   荣岚自然也想得到这一点,不等林姨娘再往下说,大喊道,“来人,分成两路,一路在府里搜,一路出去找,将雪意院的人给我全押起来,先打上二十板子再问话!谁要是现在说出来胡雪盈去了哪里,赏二十两银子!”   ……   “我这是到了阴曹地府?竟然见到县主了,”玲心一心求死,再次醒来,也没有意识到她是被人救了。   “玲心姐姐,我是桃儿啊,你还活着呢,咱们县主也好好儿的,是县主救了你,”被派来服侍玲心的桃儿将头凑到玲心面前,叫她看清楚自己,“你看,是不是我?”   “桃儿说的没错,玲心你还活着呢,咱们都活着呢,”李静宜含泪而笑,“玲心谢谢你,要不是你,只怕我真的等不到今天了!”   玲心又愣了半天神儿,似乎是确信了她还活着,才长舒一口气道,“真是谢天谢地,县主您竟然没事,可是,”她努力的用眼睛的余光在四周搜寻,“珑意呢?她怎么样了?”   “珑意也好着呢,就在你那边儿躺着呢,不过她身子骨不如你,还没有醒过来,”李静宜往珑意躺着的方向一指,“我已经叫人去请周先生了,不过昨天他就说了,你跟珑意性命无碍,”   想到玲心跟珑意的外伤,李静宜神色一黯,又怕玲心看出来,强笑道,“你一定要赶紧好起来,将来跟着我一道回京城!”   云驰是跟着周世青一道儿过来的,军中最重强者,他也想见一见这两个一心救主子于水火之中的忠婢。   而昨夜就歇在芳园的王氏跟方如云方丽娉听说玲心醒了,也都赶了过来,一时之间,绮霞阁竟然到处都是人,连个腾挪之处都没有了。      第四十六章 我想进京      王氏没想到云驰竟然也跟着过来了,这么好的机会不抓住就不是她王巧英了,“咱们都围在这里,周先生也无法静心给玲心她们诊治,侯爷别怪妾身托大,咱们在正厅里等消息如何?”   两人在芳园门口分开之后,今天云驰还是第一次见到李静宜,只是她现在全副心思都在两个丫鬟的伤势上,估计也抽不出时间来跟他说话,云驰点点头,“那王太太,请。”   等两人坐定了,王氏一指自己的女儿跟孙女儿,“这是妾身家里的两个丫头,大的是妾身最小的女儿,小的是妾身的头大孙女儿,昨天妾身跟县主论起来,腆颜被静娘唤了声姨母,侯爷您也算得是她们的长辈了。”   王氏这话说的不清不楚,但云驰却是听懂了,王氏出身承恩伯府,所以跟皇家也算是沾了亲的,自己见见方家的两个姑娘,也算不得逾礼,他微微一笑,“王太太说的是,”   他坦然受了方如云跟方丽娉的福礼,等二人都离开了,才道,“说起来我也要谢谢王太太,下船时,我还在担心县主到珠洲时的安置呢,现在有王太太跟两位小姐陪伴,县主也可安心等候李侯爷过来了。”   “安国侯真的要到珠洲来?”要是安国侯也来的话,那可是她们方家的又一个机会,这些人可都是她们到了京城,也攀不上的关系啊,“从京城快马赶来,也得十几日啊!”   这一来一回,李静宜就得在珠洲再呆最少一个月,云驰作为钦差可未必会留这么长时间,王氏看着云驰冷峻的脸,一时有些忐忑,就算是她有心找个侯爷做女婿,可这样的女婿,她方家要得起么?   “以我对李侯的了解,县主是他跟长公主唯一的女儿,县主遭此大难,侯爷必定是会赶过来的,只是在侯爷赶到之前,我就将县主托付于王太太了,还请王太太看在大家都是自己人的情面上,多多照顾。”   “侯爷放心,县主既然叫妾身一声姨母,妾身就会将她当做亲外甥女来对待,”比起京城里自己嫡姐们生的女儿,王氏可更愿意要李静宜这么一个外甥女。   绮霞阁外方丽娉看着站在紫藤花下迟迟不肯离去的小姑母,疑惑的抬头看看盛开的花树,并没有发现跟平时有什么不同,“小姑,可是有什么事吗?”   虽只一面,方如云的心却已经留在了绮霞阁,她踯躅片刻,想到方丽娉不过十三岁,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自己就算跟她说什么,她也未必能明白,“你发现没有,那个钦差大人,个子竟然比大哥跟二哥高了整整一头!”   这个方丽娉倒没有在心里比较过,“可能是钦差大人是北方人的缘故吧,我听祖母说过,北方人不论男女,长的都比咱们这边儿的强壮,小姑你不是在咱们珠洲府的各家小姐里,个子也是最高的么?祖母说你是像了她了。”   原本方如云对自己个的这么高大很是不乐意的,每每外面跟各府闺秀们一起宴乐的时候,都要故意弓起身子,但又会被王氏教训说没有官家千金的气度,现在听方丽娉这么一说,她才恍然道,“是啊,我这个子是像了北地人了,我怎么没想起来呢,上次我跟着母亲去京城,就没有人说我个子太高了。”   那她要是嫁到京城,是不是就不用每天为个子太高会被人嘲笑而发愁了?想到这个,方如云眼睛亮晶晶的,“那我以后得去京城才成。”   就因为这个,小姑竟然要去京城?   方丽娉哑然的看着一脸坚定的方如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可是咱们大家都在珠洲,小姑姑一个人,如何去得京城?”   “昨天二嫂不是还在说,父亲应该去京城做官吗?若是父亲去了京城,那咱们不都要跟着去了?”方如云越想越是这个理儿,恨不得现在就拧身回去,求了母亲好好跟父亲商量一下,想办法去京城做官。   在这儿站了半天,再看小姑越来越红的脸,方丽娉已经隐隐的猜到了某种可能,不由大为苦恼,她是自小被苏氏拿规矩养大的,这女儿家的婚事可不是自己作主的,“这个怕是不太好办吧,这官员调任,都是皇上跟吏部说了算的,不是祖父一个地方官可以决定的……”   “可现在咱们芳园不是住着一位县主,还有一位钦差么?若是他们肯帮忙,你祖父一定可以调到京城的,丽娉你没有跟你祖母一道去过京城,不知道那里有多好,”   想到自己在京城的生活,方如云一脸的神往,“等到你祖父真的去了京城,你就知道啦……”   方丽娉可是清楚的记得方如云从京城回来后,很是在她在面前将京城里那些表姐表妹嘀咕了许久,不外乎是目中无人,觉得她是从小地方来的,现在她怎么将这些都忘了?   西次间里周世青已经给玲心诊过脉息,听到两个丫鬟只需要慢慢调养便可痊愈,李静宜一颗心也算是放下了,至于那些有可能留下的疤痕,李静宜没忍心当着玲心的面问周世青,只在送他出来的时候,才小声道,“不知道周先生有没有去疤痕的良药?”   “这是怎么了?一个一个的都找我来寻除疤痕的药了,”周世青促狭的冲李静宜眨眨眼,“你知不知道荣岚为了叫我给她配药,昨天晚上叫人给我送来了多少罕有的药材?她的脸上,那才多大点儿伤?”   这个唯利是图的老头子,李静宜没好气的看了周世青一眼,“只要周先生能将我的两个丫鬟治好了,你需要什么药材只管开个方子来,荣岚能给的,本县主也同样能给!”   这小丫头,平时看着是个温和无害的,其实内里这么有脾气,周青世回敬了李静宜一记白眼,“不必了,荣大小姐都给我送来了,等药调好了,我直接给玲珑二人用上,也算是替荣家那心狠手辣的丫头积些阴德。”   这个主意倒不错,李静宜点点头,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模样,“周先生果然是世外高人,静宜在此替我那两个小丫鬟谢过先生了。”   “我跟李侯在京城时也颇有些来往,若论起来,县主你叫我一声世叔我也是当得的,所以你不用跟我客气,”周世青捻须道。   这人还真会顺杆儿爬,怎么着就成了自己的“叔叔”了?李静宜将头转向一边,“我还真没在父亲来的书信里听他提起我有您这么一位‘世叔’,等我父亲来了,咱们再论不迟。”   “嘿,县主还挺有些脾气,怎么就被荣家人给害了呢?这不应该啊,”周世青怎么能叫一个小丫头占了自己的上风。   这人,还真是没有一点儿仁心,哪有当面戳人疼处的?李静宜忍了几忍没有发火,冷哼一声,冲周世青一福,直接提步进了正厅。   “见过云侯,姨母,”   “怎么样?周先生怎么说?”王氏正跟云驰回忆着京城的旧人旧事,见李静宜进来了,脸色却不怎么好看,心里一突,忙问道。   “县主,”云驰看到李静宜进来,忙起身相迎,“县主还好吧?”   李静宜向云驰福身还礼,“劳侯爷惦记,我已经好多了,”   “确实是好多了,这一股子心劲儿顶着,就是叫瑞和县主跟着云侯上沙场,也是没有问题的,不过么,这之后会样,就不好说了,”周世青跟在李静宜身后慢悠悠道。   这老头儿怎么说话这个样子?众目睽睽的李静宜不可能反唇相讥,便装作什么也没有听到,坐到了王氏上首。   云驰跟周世青认识有年头儿了,知道他是个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的性子,一哂道,“皓然先生的意思,瑞和县主之后会大病一场?”   “对喽,”周世青给了云驰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就是这个意思。”   “那怎么成?静娘,”大病一场?得场风寒都有可能要了人的性命,大病那岂不是一个不慎便会要了命去,“周先生,您是国手,还请您救静娘一救。”   王氏有些懵了,这李静宜得有多可怜,先是被夫家所害,没了孩子,若是再生了大病,这一辈子可就完了。   李静宜没好气的看了周世青一眼,“大病便大病吧,我回去慢慢养着就是了,有周先生在,想来阎王爷是不会勾了我去的。”   这殇子之痛,确实得仇人的血才能抚平,“这几日荣大都督估计也没有心思领我去水师大营巡视,县主若有什么需要,只管跟我说,有些事交给底下人去做便好,以县主的身份,不必亲力亲为,”   “现在皇上膝下荒凉,只有县主这么一个晚辈了,县主便是随心所欲一些,皇上也会担待一二的,”建安朝的几位公主都死在了八年前的宫变之中,隆武帝虽然如愿登了帝位,可是难免给世人留下了冷苛无情的印象,相信他会愿意借着李静宜这个唯一的外甥女,来改变世人对他的印象。   云驰不但是钦差,恩义侯,最叫人看重的,更是他皇上正版小舅子的身份,皇上膝下荒凉,在外界看来,这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皇上偏宠云皇后这个青梅竹马的发妻,冷落其他妃嫔所至,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足见皇上对云家的看重了,现在云驰这么说,那事情就一定是这样的。   想到这些,王氏不由喜形于色,“是啊,侯爷说的太对了,静娘你年纪小,不记得当年骄庶人,是何等的风光?便是朝中阁老也要避其锋芒,”      第四十七章 上公堂      王氏口里的骄庶人京城出来的都知道,那是先帝的嫡公主,不过后来参与谋逆,身死之后,被今上给褫夺公主封号,贬为庶人,可是在勋贵眼里,那才是皇家公主该有的风光跟气势,而锦阳长公主虽然是保住了性命,还成了唯一的长公主,但论起气场跟风仪,真是连世家贵女都不如。   见李静宜不语,王氏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强笑道,“瞧我,不该提这些的,”   “老夫倒不觉得王太太说的有什么不对的,我看你啊,”周世青可没觉得自己是个讨人嫌的,捻着小胡子道,“就是太过贤良淑德了,难不成你还想给世家女当个表率死后叫皇上给你赐个旌表?”   “呃,老夫知道了,县主一定是觉得锦阳长公主是没有像骄庶人那般,才保住了性命,”周世青一脸兴味的看着李静宜,根本不理会李静宜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啧啧,要真是这样,老夫得再给县主诊诊脑子了。”   李静宜已经被气的完全没了脾气,好在她涵养尚存,“不必了,先生只管帮我调理好身子,别叫我被那场大病给熬死就好了。”   “这个你放心,”这位长的跟碗清水面似的县主挺有意思的,周世青简直跟她越聊有越兴趣,正想继续跟她磨嘴皮子,却发现脑门儿一冷,却原来是云驰一记眼刀砍了过来,“呃,”   这个煞神他目前可不想得罪,不然被他一把给丢回京城,就麻烦大了。   “既然你已经诊出县主将会大病,那干脆就留在芳园好了,等将来陪同县主一道儿返京,”周世青识趣,云驰也不介意再帮他一把。   “周某怎么说跟明礼兄是莫逆之交,照顾县主义不容辞,”这个提议太好了,为了体现自己的义气,周世青连安国侯李远山的字都喊上了。   “那真是太好了,”王氏感激的看了云驰一眼,李静宜可不能在自己的芳园里出什么事,有周世青坐镇,她身上的担子就轻多了。   虽然嘴上说无所谓,但李静宜并不是真的不在意自己的身体,毕竟父母只有她一个女儿,“多谢侯爷体恤,那就有劳周先生了,”   有他在,自己两个丫鬟的伤就有保障了。   “县主,太太,外头胡夫人过来了,”   “来了?”李静宜微微一笑,向云驰道,“不知道钦差大人有没有心情升堂?”   “都是谁来了?”云驰想的却是旁的事,呷了口中茶问道。   因着要招待钦差,王氏跟方为民将方家所有得力精干的仆从都调到了芳园,见钦差下问,堂下的婆子也不怵他,欠身道,“荣家的女眷都来了,不过奴婢没看见胡家表小姐……”   在世人眼里,李静宜的一切遭遇,都是因为荣家住着一只狐狸精,大家都憋着劲儿看看胡家出来的狐狸精到底长了几根尾巴,没想到荣家所有人都来了,偏没正主儿。   “没有就没有吧,县主告的原也不是她,”云驰弹了弹袍角,“不过既是要审案子,在芳园就不合适了,这样吧,本钦差就借珠洲府衙一用,来审一审这令整个珠洲府侧目的案子,不知道县主可有意府衙一游?”   有道是生不入公门,平常百姓可是冤死不告状的,尤其是女子,若是不论是被告还是原告,在为公堂上过一过,那名声也就毁的差不多了,王氏愕然的看着云驰,“侯,侯爷,这可不成啊,县主金尊玉贵的人儿,怎么能到那种地方去了?”   “姨母慎言,公衙乃兴利除害,决讼检奸之地,只要是大周的子民,就没有什么去不得的,”皇宫李静宜未嫁时也是时常进出的,别说一间小小的珠洲府衙了,不过既然王氏觉得不妥,相信稍微有些头脸的人家都会这么想。   李静宜索性向云驰一礼道,“虽然侯爷愿意过问我的冤情,但这到底是内宅之事,其中许多曲折,就如荣大都督所说一样,他也是一无所知的,不如这样吧,还请侯爷公审此案,不论官眷还是黎民都可旁听,这世上为妇不易,静宜希望借此事给天下间的女子一些警醒,”   最主要的是,荣家休想就这么草草的将此事揭过。   王氏已经跟不着李静宜的思想了,“静娘万万不可,这事儿要是闹大了,你以后可怎么办啊?”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云驰看向李静宜的目光满是欣赏,之前李静宜要跟荣家决裂,他还心存怀疑,现在看来,倒是自己小瞧了她,忍辱负重不是不行,但必须能换来更大的回报,李静宜既然没有跟荣家再往来的心思了,那撕破了脸反而绝了以后被人算计的可能。   “瑞和县主的官司,自然要在珠洲府里审,由本钦差亲自审!”   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是愣头青啊,将来安国侯来了,不会怨皇帝的小舅子,不舍得怨自己的女儿,但有可能责怪她这个“长辈”不从旁提醒,再者王氏也实在不忍心李静宜凭着一时的激愤做错了事,“侯爷,县主还年轻,就算要跟荣家义绝,可是大家好和好散便是了,”   王氏顿了顿,她实在不指望这些大老爷们儿能想的多长远了,“县主就算是回了京城,也不能一个人过后半生吧?”   原本被夫家设计谋害以至归家,大家可以说声可怜,但是闹到公堂之上,即使是大获全胜,讨回了公道,以后只好人家续弦也不敢找这样的了,李静宜才二十岁,难道以后的大好年华要一个人过?   “我明白姨母在担心什么,”李静宜上前携了王氏的手,“可是姨母觉得,经此一事,我还有会有再为人妇的想法么?”   “可,”这世上女子哪有不嫁人的?王氏张张嘴,但看到李静宜坚定的目光,不知道该怎么劝她了。   云驰确实没想到这一层,现在听王氏这么一说,也有些迟疑了,“若是这样,那咱们就要换个作法儿了,”他虽然有心借着李静宜的事将荣家给搅混了,可是却不能牺牲了李静宜的后半生。   李静宜可没有王氏那么多的想法,她是铁了心不再嫁了,既不再嫁,那什么温良贤淑的名声要来何用?   她有家世,有嫁妆,头上顶着个瑞和县主的名头,娘家还没有兄弟给她脸色看,就算是李氏族人,等闲也不会找到她的头上来,再嫁难道还能比在荣家头两年的日子过的还安闲?   “不必了,钦差大人既接了我的状子,就得断了我的官司,难不成真要将一众人犯带回京城?”李静宜揶揄了云驰一句,挺直脊背,“鱼书,你去大门处跟胡夫人说一声,大家在公堂上见!”   “公堂上见?”荣岚惊讶的睁大眼睛,“她抽什么疯?你给我回去问问李静宜,她是不是不要脸了?”   鱼书冲荣岚翻了个白眼儿,“县主就是这么吩咐的,你爱听不听,我不是你的奴婢,也轮不着你来支使我,”   说完连多看一眼荣岚都不乐意,扭身进了芳园的大门。   “岚儿,这,”   胡氏还是挺高兴听到这样的结果的,李静宜要上公堂,这是要将荣家的脸往地上踩啊,她不要脸,荣家还要呢,“咱们回去跟你爹说吧,”荣海是绝对不会答应她们跟李静宜对簿公堂的。   “娘还相信李静宜的话?”荣岚恨铁不成钢的瞪着胡氏,“我不是跟你说过么,这世上就没有女告男的,她再是什么县主娘娘,也不敢!”县主上头还有郡主跟公主呢,李静宜算什么?如果隆武帝真的看重这个外甥女的话,一个郡主又能费什么事?为什么只给个连封地都没有空头县主?   李静宜现在正在养病,这个时候她一定跟她们折腾不起,现在说什么过堂,不过是嫌荣家认错没有诚意,逼他们一逼罢了,要是当真就成傻瓜了。   换个角度想想,这也充分说明李静宜并没有打算真的跟荣家翻脸,她也不打算将此事一直拖下去,闹大了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荣岚叹了口气,走到守门的兵士跟前,“这位大哥,你能不能再去通传一声,就说在去公堂之前,我想跟县主谈谈,”   “跟我谈?”李静宜无声而笑,“不必了,该说的话前几日我们已经都说完了,还有什么没说的,等到公堂上再说也不迟。”   “岚儿,咱们走吧,”这可是七月天,珠洲又热的很,就算是在树荫下站着,胡氏也已经被汗水浸透了,“娘可再也站不住了。”   求了几次,李静宜都不肯见,胡氏最后的一点儿耐性已经被磨光了。   荣岚正瞟见云驰领着一群人从芳园里出来,正从亲卫手中接过缰绳准备上马,“娘你不是站不动了么?快晕!”   “晕,呃,”装病卖痴这个胡氏最擅长,当即眼一闭腿一软就向身边的丫鬟歪过去。   “娘,娘,来人啊,快来人啊,”等胡氏跌倒在地,荣岚才发现母亲晕倒了,“快来人啊,我娘病了……”      第四十八章 执着      云驰看着对面大榕树下的乱糟糟的局面,略一迟疑,待要翻身上马,就见荣岚已经冲了过来,“大人,还请大人将周先生请出来给我母亲看看,她晕倒了……”   云驰看着拽着自己缰绳的素手,“芳园内宅住的是瑞和县主,我不方便作主,但是外院住的又都是此次随行的官员,实在不好请大都督夫人进去,这样吧,荣小姐先将夫人扶到门房里安置了,”   云驰仿佛没看到荣岚眼中不可思议的神情,继续道,“来人,去请周先生给胡夫人诊治一二,”   说完冲荣岚一抱拳,“我还有公务要忙,荣小姐自便,”他今天约了方为民一起在珠洲府四处看看,李静宜那天的话,云驰可是放在心上了。   这人,还真是不解风情,荣岚看着云驰纵马而去的身影,那么的英姿挺拔帅气逼人,可他对自己毫无一丝留恋惊艳之色,又叫她颇为不满,荣岚从不相信这世上有不为美色所动的男人,如果没有被迷惑,那肯定是方法不对,或者没有找到这个男人的喜好。   荣岚看着自己身上因为来示弱所以特意换的素衣,想想自己偏明媚的长相,又蒙着面纱,知道今天是无法打动云驰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两全其美的事情自来难求,她今天的主要目的是跟李静宜这一场硬仗,而不是云驰。   大门外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绮霞阁,不等李静宜说话,王氏已经撇嘴了,“这个胡氏还真是不消停,这个时候还不知道真心悔过,弄这种小巧,打量谁不知道她的用意?”   方如云一脸担忧道,“可是胡夫人病了啊,县主还是她的儿媳,”   遇到事了王氏才发现,自己这个女儿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如果荣家将县主当作儿媳,就不会有今日之事了,如云,以德报怨是蠢人才做的事,而且我们也不能要求别人以德报怨。”   “是,”方如云被母亲当众训斥,心里委屈,却也不敢再多辩解。   王氏这么精明的人居然养了这么个没脑子的女儿,李静宜有些同情她了,不过想到方如云似乎对荣家跟荣岚好感挺深,李静宜也不愿意再跟她多解释自己的打算,“如云还小,心肠又软,听到有人病了,自然会生出同情之心。”   “县主,”结香挑帘进来。   “周先生没有出去,说是这种天气,顶多就是个中暑,叫荣大小姐随便去街上请个大夫就好了,”结香有些说不下去,后头的话她都有些替周世青面红,“周先生说他一个堂堂国手神医,还没有沦落到去陪人做戏的地步!”   “这个周先生还真是,”李静宜也被结香的回禀给弄的哭笑不得。   “这奇人异士自然脾气与旁人不同,”王氏已经咯咯咯笑出来了,“这也恁实在了些,不治就不治罢,何必叫人下不来台呢?”   方如云跟侄女儿方丽娉也被这位周先生的回复给惊着了,“可是周先生都没有出去,怎么就知道胡夫人是装病呢?”   李静宜浅浅一笑,虽然现在是七月天,可是这个时辰太阳才出来多久?她们又一直站在树荫下,芳园并不在城中,周围地势开阔,哪里站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就晕了?“周先生是神医嘛,”   这么神奇?方如云跟方丽娉对视一眼,就听王氏道,“好啦,县主还在养病呢,咱们回去吧,”   她将准备起身的李静宜按住,“你不必跟我多礼,我看啊,那边没那么容易答应上公堂,你正好可以趁她们考虑的时候养身子调养调养,我们就不在会儿多打扰了,有什么事只管叫结香跟含笑去跟我说。”   等王氏带着两个小辈走了,李静宜又过去看了看玲珑两个,那边含笑已经捧了煎好的汤药过来,李静宜闭着气将药喝了,摆手不用含笑递过来的蜜饯,细细品着口中的苦味道,“以后不必拿这些来,这些苦,没什么。”   荣岚等了半天,最终等到了这么一句回复,饶是她心理素质过硬,也被气的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她看了一眼强忍笑意的门子,压住心中的怒气道,“既是这样,那还请这位大哥帮帮忙,到附近请一位大夫过来,这中暑救治不及,也会出大事的。”   因为是钦差的驻跸之所,自云驰入住之后,整个芳园的防务已经被他的亲兵接管了,看了半天热闹的门子哪里会帮荣家人办事,根本就没接荣岚递过来的银子,硬声道,“这位小姐身边不也带着许多丫鬟么?我们不是珠洲的人,哪里会知道这附近哪儿有大夫?不如小姐将这位夫人抬到车上,回去的路上随便寻家药堂去看看,倒还快些。”   没想到一个军汉还挺伶牙俐齿,荣岚被他说的哑口无言,强笑道,“这位军爷说的是,倒是我关心则乱,没想到这一层。”   说着她也不拖延,直接吩咐荷风去叫马车过来,又跟林姨娘一起半拖半抬的将胡氏弄上了车,荣岚回头看着寂静无人的芳园大门,她今天就这么被李静宜拒之门外?那怎么行?   “林姨娘,你带着将母亲送到医馆里去,”她转身又回到门房,向守门的军士道,“还请军爷再跑一趟,就说荣岚求见瑞和县主,县主留了许多东西在大都督府,我特意给她送过来了。”   “还真是没完了,”李静宜人才躺下,听到鱼书禀报不耐烦的皱皱眉,“你去跟荣岚说一声,我既然打定主意公堂上见了,那留在荣家的东西以后再取也不迟,不必巴巴的往芳园里送。”   鱼书还是头一次看到荣岚这么狼狈呢,不过因为她们母女,玉安堂怎么会折进去一半儿人?还有雁字,都不知道被关到哪里去了,“我们家县主说了,有什么事等过了堂之后再说,”   鱼书看着荣岚身后那辆马车,几只楠木箱子格外熟悉,一眼认出来那是李静宜屋里的东西,不由怒从心中来,“呸,我自小在京城长大,跟着我家县主也没少出门走动,就没见过像荣大小姐你这么贪心的女人,连嫂子的嫁妆都要贪墨,就搁我们做下人的家里头,也是少见的很!”   荣岚被鱼书骂的面红耳赤。   但凡将些脸面有些家底的人家,媳妇的嫁妆属于私产,一般是不会过问更不会动用的,这一点荣岚赞同并且支持。   荣岚并不觉得自己贪昧了李静宜的嫁妆,这里面许多是这两三年来李静宜赠与自己的,直到她听荣峙说李静宜跳了珠江,再无生还的可能的时候,才私下里跑到玉安堂里将李静宜的东西挑了一部分出来带回了胧月院,省得将来这些东西都落到荣峙手里被他随手糟蹋了。   只是现在李静宜没死回来了,这些就成了她这个做小姑的贪墨嫂子嫁妆的证据!偏荣岚还没法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诉诸与口!   荣岚自矜身份,本不愿意跟鱼书斗口,可是身边的荷风跟莲霜都能锯了嘴儿的葫芦一般,一声不吭,没办法她只得强笑道,“鱼书你误会了,你自小服侍在县主身边,县主没嫁到荣家的时候,我们便如亲姐妹一般,我怎么会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情?就像你说的,连你们都不屑占用媳妇的嫁妆,荣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又怎么会缺这些?今天一大早冯掌柜两口子便来寻我了,听他们一说,我才知道县主对我的误会有多深,”   荣岚上前一步去拉鱼书的手,却被她躲过了,荣岚装作没感觉到,“所以今天我才特意跑来过来想跟县主将所有的事情说清楚,解释清楚了,县主也不会像现在这么伤心了不是么?”   鱼书狐疑的看着荣岚,到底还是更相信自己主子一些,“你不用说那么多了,县主累了已经休息了,是不会见你们的,好了,我已经将县主的话带到了,走了。”   说罢头也不回的进了芳园。   “小姐,县主不见咱们,这日头又越升越高了,咱们不如改日再来?说不定晚几天县主已经消气了,”莲霜拿着团扇不停的给荣岚扇着风,“您脸上的伤周先生说了,不能见太阳的。”   这个时候荣岚哪儿还顾得上脸上的伤,“走吧,咱们到树荫下去等着,鱼书不是说县主休息了,那总有起来的时候吧,一个时辰之后咱们再求见一回,还有,你叫人回去催催,哥哥怎么还不过来?叫人去跟他说清楚了,胡雪盈谁去找都行,但是瑞和县主这里却非他不可!”   原本答应跟她们一起过来的荣峙,在听说胡雪盈跑了之后,便跟疯了一样冲出去找人去了,想到两个罪魁祸首都不在,而她这个池鱼还得留在这里丢人现眼,荣岚对胡氏母子那点儿微薄的亲情也磨的差不多了。   一觉醒来,外头又传来了荣岚求见的消息,李静宜依然不见,至于荣岚喜欢等,那就由着她好了,左右李静宜是铁了心要了结了跟荣家的孽缘,也不在乎什么名声好不好听。      第四十九章 遍寻不见      眼看日上三竿,荣峙才黑着脸过来,荣岚这边儿已经又累又热烦躁不堪,见到荣峙过来,没好气道,“怎么样?找着了没?”   荣峙沉着脸摇头,“没有,那么个大活人,怎么就不见了?”   “你能做成什么事?先放走个李静宜,又丢了一个胡雪盈,”荣岚冷笑一声,一指兵士林立的芳园,“快想想吧,怎么先将这个哄回来!”   在自己这个聪明能干的妹妹跟前,荣峙真是越来越没有底气跟信心,“你说呢?我估计她现在最恨的就是我!”   “要是我,最恨的也是你!”被自己的丈夫背叛,哪个女人可以忍?荣岚从一旁的车上拿下来几根荆条,往荣峙面前一递,“嗯,把这个绑上,去跪到大门口去。”   跪在那儿?荣峙诧异的瞪着荣岚,“你真的要我那样?我可是,”荣大都督的长子,南路水师的少帅。   “你是什么?没有父亲,你还是什么?”荣岚打断荣峙,她这个哥哥倒不是个纨绔子弟,但无能比纨绔也强不到哪里去,“没有父亲,你给瑞和县主提鞋都不配,你若是不跪,我现在就回去,请父亲开祠堂直接将你逐出荣氏,到那个时候,瑞和县主的气一定会消,只是你么……”   荣峙伸手将荆条接过来,示意身边的长随给自己绑上,垂着头走到芳园大门前,直挺挺了跪了下来。   “还算有救,”荣岚从荷风手里接过加了冰的酸梅汤,轻轻呷了一口,有荣峙过来出风头,自己的压力就小了许多,唉,摊上这么一对儿母亲兄长,她上辈子不怎么造了什么孽。   继玲心苏醒之后,珑意也醒过来了,周世青给她扶过脉后说性命已经无虞了,又给她们重新开过药子,只是珑意不像玲心,身体底子好,短暂的苏醒之后,又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李静宜则接过小丫鬟手里的药碗,亲自过来喂玲心喝药。   “荣峙来了,还在大门处负荆请罪,”李静宜拿帕子小心的给玲心沾了沾唇角的药渍。   “县主,那人太歹毒了,”听到荣峙来了,玲心挣扎道。   李静宜自然明白玲心的意思,笑道,“你放心,一次就差点儿要了我的命,我哪还敢再给他机会?好啦,你歇着吧,外头的事你高兴了听听就好,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叫你们替我操心了。”   荣峙在芳园门口跪了大半个时辰了,他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罪?而且芳园虽然因为要迎接钦差将周围都圈了起来,但还是有好事的百姓远远的向这边张望。   膝盖上钻心的疼,面皮更是被人当众扒下,荣峙回头看看坐在树荫下的妹妹,“我看李静宜是不打算原谅咱们了,我就是跪断腿也是没有用的!”   “有没有用你先跪断了腿再说,”瞧这点儿出息,荣岚算是把荣峙给看透了,就这德性,这辈子也别指望他能成什么大事了,“哥哥只需换个位置想想,若是有人这么对你,你会不会轻易原谅了她?还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跟她重修旧好?”   那肯定不会,他会杀了她的,荣峙被荣岚问的哑口无言,只得老实的继续跪着,而芳园门外的这一切,自有人报给了跟着方同知一同珠洲查看的云驰耳中。   方同知已经从云驰那里知道了瑞和县主要求开公堂审理自己这起案子的事,他是个老油子了,这“案子”原告是位县主娘娘,接状子的是钦差大人恩义侯,哪一个都是不自己这个四品同知可以管得了的,人家商量好了要开堂,那自己帮着将场面撑起来就是了,至于其他,跟他一个小小的州官没有什么关系了。   “那大人的意思,准备搁在什么时候?”方同知不敢和云驰并辔而行,但离的太远又不好回话,这其中距离的拿捏,对不擅骑马的文官来说,堪比酷刑了。   云驰想到李静宜那毫无血色的脸,“县主的意思是越快越好,”他想劝,又觉得到底师出无名,再叫李静宜以为自己是有所偏向就更不好了。   “是,下官知道了,”方同知擦擦额头上的汗,欠身应了。   七月太阳正毒,饶是荣峙是个男儿,芳园门外跪到午后,最终还是支持不住,倒了下去,荣岚看着安安静静的大门,知道今天是注定是无功而返了,也不再多纠缠,叫人将荣峙抬上车,往大都督府回。   “去跟车夫说,走东大街,先将大公子送到百草堂去,”荣岚灵机一动,挑帘向荷风道。   荣峙已经在车里缓了过来,见妹妹专捡闹市走,心里不悦,“你这是做甚,还嫌我不够丢人么?”   荣岚看了看窗外越来越多的行人,也注意到了他们悄悄落在荣府一行人身上的目光,“就算咱们掩面潜行,你就不丢人了么?我想了,既然李静宜一心要将此事闹大,那咱们就陪着他玩玩好了,今天我就叫全珠洲城的人都知道,你这个做错事的丈夫在妻子门前跪到昏厥,明日咱们继续去,你给我一直跪到她出来见你为止!”   荣岚早上还想着李静宜是逼荣峙低头,可是跪了一天芳园里也没有动静,荣岚有些怀疑自己的推测了,不过李静宜这么不上道儿,她也不介意跟她斗上一斗,看看到底谁会笑到最后?!   “你,”荣峙清楚妹妹的用意,可是知道归知道,但丢人受罪的是自己,“你这是要害死我啊!”   荣岚不屑的瞪了荣峙一眼,“随便你怎么想,我告诉你,你这后半辈子啊,除非父亲做到兵部尚书,做了阁臣,除非安国侯跟长公主倒台,你都休想再在李静宜面前挺直腰子,谁叫你被人哄得把脑子都喂了狗呢?这就是代价!”   那还不如叫自己去死!荣峙暗暗在袖里握成拳头,与其一辈子不能扬眉吐气,倒不如将来用一用妹妹之前的计策,终有一天,他得叫李静宜死在他前头。   荣海也没有想到李静宜会死硬到底,但她做初一,就不能怨荣家做十五了,“就依你说的,她想看荣家的笑话,咱们就叫她笑个够,”   “来人,去跟钦差大人说一声,明日我同他一道往珠江大营去,”这南路水师十三营,够云驰看上些时日了。   荣海现在唯一能信任的也就是女儿荣岚了,“我不在的时候,府里一切都由你作主,”他看了一眼面色灰暗的胡氏跟荣峙,“你们两个谁敢在岚儿面前摆做娘做兄长的架子,休怪本帅无情!”   这算是拿到尚方宝剑了,荣岚恭顺的应了一声,保证道,“父亲放心,女儿想尽办法也要将嫂子给劝回来。”   云驰接到荣海的通知,随即便派人请来了李静宜,“我来了之后,荣海并没有要急着带我去江南大营,没想到他忽然就变了主意。”   李静宜微微一笑,“看来荣大都督是不愿意跟我上公堂了,咱们芳园门口又要热闹些日子了,”   咱们芳园,云驰抬眸看了一眼李静宜,见她并无异色,心里一哂,暗笑自己多心,“其实这样也好,起码你可以再调养些日子。”   “只是荣家人这么一闹,外头对你的议论只怕一时半会儿停下来了,这人心难测,拖的久了,估计慢慢的就会有不利于你的流言出来,”李静宜受此大创,若是再听到不利的传言,云驰怕她会病上添气。   “外头能说什么我大概也猜的出来,我经过的受过的,谁愿意也试一次?不过是些庸人罢了,侯爷放心,我不会放在心上的,”李静宜不以为然的摇摇头,眼中闪过一抹讥诮,之前的她就是太过在乎别人的评价,一心做个贤淑的儿媳,结果呢?换来的是什么?   既然李静宜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云驰也没有什么顾忌了,“其实晚些也好,我这一趟往大营去,怎么着也得十来天,我算着京城李侯爷到那时候已经得了消息了。”   之后几日每天胡氏母子三人跟林姨娘都会过来,老一套,先求见,不允,女人们坐在大榕树下,而荣峙,则过去跪在芳园门外,一直跪到支持不住,几人才回乘车回去,第二天再来。   “县主,您这一直不见她们,这外头风言风语说什么的都有,我怕时候长了,于县主您不利啊,”王氏冷眼旁观了几日,有些撑不住了,进言道,“要不将她们几个带到园子里,寻个地方叫她们呆着,您不见她们就是了。”   安生在绮霞阁里养了几日伤病,李静宜跟玲珑二人都好了许多,李静宜亲手拿周世青配的药酒给两人擦试着身上的伤口,“不利又能如何呢?我的案子是由钦大人来断的,又不是珠洲百姓来断,而且他们对我评价如何,与我又有什么关系?什么时候我御封的县主行事,也需要看庶民的眼色了?”   而且以荣岚的无耻,只要进了芳园,转头外面就会有自己原谅了荣家的流言出来,李静宜是绝对不会给她们这个机会的。      第五十章 借力      王氏以前也是见过李静宜的,记忆里可是个安静随和的,可是这几日相处下来,却颠覆了她先前的印象,这是个外表温和,内里坚韧甚至还有些强势的女人,“县主说的没错,我只是怕时间拖的久了,荣家再使什么歪招儿来……”   李静宜摇摇头,“我原也是想速战速决,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不过一来云侯爷公务更重要,二来嘛,软刀子磨人也不错,何况没了荣海在,荣家那几个又能翻出什么大浪来?难道她们还也一把火烧了芳园不成?”   “岚儿,那个毒妇什么时候才能消气啊,这要是再这么跑下去,娘只怕要病了,”胡氏将包了冰的锦囊搂在怀里,奄奄一息的望着荣岚,“咱们还好,在这儿坐着,你哥哥再这么跪下去,那双腿可是要废了。”   废了才好呢,老实在家里呆着,再不会惹是生非,荣岚从菡雨手里一把将扇子抓过来狠狠的扇了几下,“我怎么知道?你再坚持两日病了也不错,我昨天收到消息,过不了几日父亲跟云侯就要回来了,等那个时候咱们到了公堂之上,您拖着病体过去,你觉得百姓会觉得谁更可怜一些?”   这就是舆论攻势,以弱欺强,可惜李静宜一个土著不懂得这些,“所以说,咱们都病了才好呢,哥哥到时候被人抬进着过堂,我不相信云侯还能再狠心罚他,何况这些说到底都是家务事儿,别说云驰一个没成亲的,就是皇上那儿,也得劝和不劝分了!”   见女儿说的笃定,胡氏心里又有了些底气,“只是不知道你表姐躲到哪里去了,这些日子咱们大都督府的人守在四门处,也没有见她出城。”   “就叫她躲着吧,真要是躲过去了,也算是她命不该绝,”荣岚冷笑一声,胡氏这个时候还来试探她,胡雪盈能躲到哪里?   以她那点儿胆子,又刚刚流产,敢往城外跑?肯定是躲在了胡家的哪间铺子里,她现在装不知道不过是不想打草惊蛇,等到开堂那一天,才叫胡雪盈好看呢,攀权附贵害得她这么狼狈,她要是能叫胡雪盈逃过了,就不是她荣岚了。   见女儿对侄女儿的下落根本不上心,甚至还有要放过她之意,胡氏的心更加定了,经此一事,胡氏觉得丈夫再也靠不住了,因此娘家是万万不能撒手的,若是侄女儿在荣家丢了性命,只怕将女儿当作掌珠的三哥,不会轻易与她干休的,当初可是她再三保证会善待胡雪盈,硬要叫侄女儿留在身边的。   云驰由荣海陪着将南路水师十三营一路巡视完,即使是走马观花,也足足用了十日功夫,等他们回到珠洲,荣大公子负荆请罪连着十余日跪在芳园门外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珠洲府。   之前因为荣峙封锁消息,就算是珠洲城中知道荣家出了的百姓不多,但经过迎驾和这些天荣家人高调认错,如今荣家的新闻已经盖过了珠洲城来了钦差这件大事。许多好事者甚至从各处赶来,就为看看大都督的儿子是如何知错能改求妻子回心转意的,也好回去跟亲朋好友们八卦八卦。   荣海亲自送云驰一行回芳园,人还没有下马,就看到斜阳之下跪在芳园大门口的荣峙,荣海心下点头,面上却是一脸的难堪,“叫大人见笑了,犬子真是,”   云驰看着恨不得掩面而走的荣海,“谁没有个年少轻狂的时候,但愿这次荣将军能吃一堑长一智,记得此次的教训。”   “大人说的是,每每想起犬子的作为,末将真是恨不得一剑将他给捅了,可这毕竟是他们小夫妻的家事,我这个做长辈的又不好多伸手,唉,但愿这次这杀才吃够了教训,回去跟好好跟县主过日子,”   这个荣海,打仗有一套,口齿也不含糊,这杀妻的事在他嘴里,不过是夫妻间的一桩小事。   见云驰不语,荣海面带尴尬的抱拳道,“大人,末将之前听说县主向大人递了状子,这对簿公堂不论是对县主,还是对荣家,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而且县主指斥荣家的所有过错,荣家全都认了,还请大人看在末将这些年为朝廷为大周兢兢业业的份儿,代为转圜一二,末将也是为人父母的,以己度人,想着不论李侯爷还是锦阳长公主,应当都不希望两个孩子反目成仇。”   这个荣海,带着自己一路看下来,什么瓷实玩意儿都没见着,现在又拿什么为国为公这一套来说自己的私事,云驰心里不齿,面上却笑道,“荣大帅所托某怎敢不放在心上,只是云某跟县主到底男女有别,有些话也只能点到为止,话我一定帮您带到,但是最终的结果,真不是云某可以决定的。”   云驰这一路代天子宣慰,荣海对他的真正目的一直存疑,所以从不敢放他一人独行,但云驰不急不恼,与他谈笑风生,相处融洽,两人这十几天已经过的还挺愉快,现在云驰没有跟他拍胸脯保证,荣海反而觉得云驰没有将他当作外人敷衍,毕竟这事儿还真不是云驰可以作主的。   “那末将谢过大人了,大人一路劳顿,末将不多打扰了,还请早些休息,”   云驰亲自将荣海送出芳园的大门,转身再回来时,脸上已经没有了初时的笑容。   “来人,去看看县主是否有空,就说我有一事请教,”云驰回到自己住的正院。   等云驰洗漱更衣,就听亲兵来报,说是瑞和县主已经在正厅等着他了,没想到李静宜来的这么快,云驰瞪了一眼来传话的亲兵,责怪他为什么不及时禀报,自己则整了整衣冠,匆匆往正厅去了。   “见过恩义侯,”李静宜见云驰进来,起身见礼。   怎么人来的桌上连杯茶也没有?云驰想想这次他带出来的全是跟自己从疆场上回来的铁血汉子,奉茶迎客的还真没有懂,云驰谦意道,“怠慢县主了,县主请坐,我这就着人备茶,”   “侯爷不必客气,侯爷身边的都是身负绝艺的将士,静宜不敢驭其为役,”李静宜跟云驰在船上呆过几日,这次跟云驰过来的一看就是行武汉子,哪一个也不像是府里的仆婢,而且她也听贺妈妈说过,云驰平日的起居都是自己打点,从不假手与人。   云驰住的既明院中原也有服侍的下人,不过云驰一来,丫鬟全都打发了出去,小厮则也遣到外头做了粗使,现在他命令下去,很快便有人将茶奉上,云驰亲自执壶为李静宜将茶沏上,“这芳园的银针,竟然比我在宫里喝的还要好些,”   云驰自哂的一笑,抬眸看了李静宜一眼,“不过这方为民能拿到的好茶,想来荣府也是不缺的。”   云驰的试探李静宜如何听不出来,她捧了茶碗轻轻呷了一口,“云侯说的没错,虽然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世上再无一人比皇上富贵,可是若论起日子过的舒服与否,”   李静宜浅浅一笑,“可叹今上励精图治,奈何自建安朝起国库空虚,皇上几次下令缩减宫中的用度,说句冒犯的话,皇上的后宫里的妃嫔,未必有胡家的姨娘多。”   “商人唯利是图,蝇营狗苟不过是为了一姓富贵,如何能跟皇上的心胸抱负相提并论,”云驰呷了口杯中的茶,“只是一个小小的四品同知,这日子过的却比皇上还滋润,这为人臣子的,一个忠字是谈不上了,”   “忠?”李静宜被云驰一本正经的话逗的咯咯直笑,“侯爷快莫要说话了,皇上虽然是我的舅舅,我也从来没敢想着这大周的官员都忠心耿耿,一心为国。”   见云驰不语,李静宜又道,“千里谋官只为财,如今这世道,能在升官发财之余为百姓做一些事,已经很不错了,地方官如此,京官们如何云侯想来比我更清楚,不论是文臣还是勋贵,大家绞尽脑汁争差使,难道真的是要为国尽忠?”   李静宜一席话说的云驰额间见汗,旁人不提,就是他这个正牌国舅,御封的恩义侯,也不敢拍着胸脯说自己一心为公,“没想到县主竟然从一杯茶中想到这许多,云某佩服。”   “这些不就是云侯想听的么?”李静宜眼中满是戏谑,她冲云驰举了举手中的茶碗,“以恩义侯府的富贵,方为民这些还不值得云侯生出慨叹吧?”   没想到这个瑞和县主这么敏锐,云驰饶有兴致的点点头,不再瞒她,“是,方为民我还真没看到眼里,我想知道的是荣家,包括县主在船上跟我说的,这珠洲附近大量的农庄,里头耕作的人又是哪里来的?”   “吃空饷喝兵血根本不算什么,不论是南路水师,还是西北的驻军,都经不起人查,云侯是带过兵的人,这个瞒不过您,不过荣家的富贵,除非每年从军费里坑走一半儿,不然是撑不起来的,要知道这南路水师上下,要封的嘴,可不只一张。”   自己要想后半生清静,荣家倒了才是真正的永绝后患,“江南胡家的底细,云侯难道没有查过?”   至于云驰为什么咬着荣海不放,这个李静宜不关心。      第五十一章 揭底      Array      第五十二章 新希望      怎么扯到这个上了?荣海疑惑的看着女儿,却听她道,“若是隆武帝根本无心广纳妃嫔,那此次的事情正好杀鸡骇猴,堵了其他进谏之人的嘴,可是锦阳长公主才关了半月不到就被放出来了,这哪是真的生气了?”“大臣们谁会在乎这几日啊,父亲您说是不是?”荣岚掩口笑道,“我就说嘛,这世上哪有放着一群年华正好的姑娘不选,就守着个年近三旬的妇人的?何况这云皇后进给皇上十年了,连个公主都没有生出来,要不是云家有功于朝廷,只怕废后都有人喊了。”   胡氏听了半天,不知道女儿怎么不说李静宜,又开始在这儿议论皇家的事了,“都是我,如果我不那么心急,也不会闹邮这样的事,”她心里更怨荣海,明明是荣海信誓旦旦的跟她说,锦阳长公主这次是翻不了身了,皇上要用这个异母的姐姐来树自己情深义重的好名声呢!她当时不信,还反复问了,荣海可是跟她叹息了许久,说是没有锦阳长公主暗中出力,他们在京城里的人脉就更少了,还叫她立时备上几份“土产”,往京里交好的人家送一送呢。你不是轻信,而是心里的怨念埋的太深,积的太厚,只要有一粒小小火星,便再也控制不住,到底是自己的“生母”,荣岚也不想将她钉的太死,“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最关紧的就是眼前了,要是李静宜真的闹上了公堂,咱们该怎么应对?”   “这些日子我已经叫人在外头散布了许多消息,同情咱们的也不少了,”荣岚将自己这些日子动的手脚跟荣海说了,“如果真到了公堂之上,李静宜不肯和解再给哥哥一次机会,那也别怪咱们翻脸无情了,一个忤逆是妥妥的,李静宜是个县主又不是公主,还不是姓赵的,她用什么君臣分际我看也勉强,到时候我再派人在下头煽动一下百姓,到时候群情激愤,只要云侯有心,也可以顺水推舟,将这件事给按下去。”“咱们该怎么赔罪怎么赔罪,云侯还能真判哥哥和她和离不成?只要他们夫妻名份在,哥哥这个仪宾还是妥妥的,锦阳长公主历来是个糊涂的,只要咱们功夫下足了,她也未必会向着李静宜,至于安国侯那边,他跟长公主府这边形同陌路,长公主不追究了,只要哥哥诚意足够,谁还会在京城里闹出丑闻不成?”   荣岚算无遗漏,将之后会发生的事情一一指出,“父亲您说呢?”   “唉,你要是个儿子,我立时打死这个废物,”听完女儿的话,荣海将心中暗恨的遗憾脱口而出。女儿又怎么样?这些古人真是够了,既想占女儿的便宜,又打心里看不上女儿,荣岚心里微嗤,“父亲说的哪里话,哥哥也是一时被表姐给迷惑了,现在想明白了,心里不知道多后悔呢,不然也不会成天跪在芳园门外,都晒脱了一层皮呢!”   晒脱皮有什么了不起的?真是娇气,想当初自己可是在血海里挣出今日的功业来的,荣海可没有心情肯定荣峙的功劳,“这是他应该的,别说只是晒脱了皮,就算是跪断了腿,也是活该!”   “对了,胡雪盈找到了没有?”荣海想起这个罪魁祸首来。   “还没有呢,妾身估摸着她是跑回扬州了,便派人往扬州去了,要不了几日,三弟就回亲自过来的,”胡氏生怕荣海亲自去寻侄女,忙道。   荣岚看了一眼胡氏,抿嘴一笑,“母亲最了解表姐,她说表姐跑了,想来是真的,只是表姐才刚落了胎,这扬州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不知道表姐能不能平安回到家里。”   “她每年都要回去过年的,这段路也是走熟了的,应该没事的,”只要保住了侄女儿,将来能哄好了李静宜,怎么着也得给侄女儿一个名份才成。   一时无话,荣海便甩手直接去了漫芬阁,而林姨娘则好像意料荣海会过来,已经准备好了清淡的小菜,带着儿子荣屺等着他了。   “见过老爷,”“都坐吧,也就你这里,我才能喘上口气,”以前嫌林姨娘这漫芬阁太过简素,甚至觉得将屋子收拾成这样,是林含墨骨子里的积习难改,就算做了姨娘,也将自己当奴才一样,现在看看,这雪白的粉墙,零星散落却又独具匠心的盆栽,还有墙上意境幽远的水墨山水,荣海对林姨娘又多了一层认识。   “那以后老爷就多来妾身这里坐坐,”林姨娘抿嘴一笑,“就怕老爷嫌妾身年纪大了,容貌粗陋,又不会说话……”   林姨娘这么一说,荣海才发现林姨娘比以前黑了许多,甚至额角还有些微微发红,“这些天你也一直在芳园外头?”   “是,只是县主并不肯见妾身,”林姨娘神情一黯,垂头道,“妾身已经连续给长公主写了几封信了,也不知道殿下现在收到了没有。”   锦阳长公主,可惜远水解不了近渴,荣海懊恼的眉头紧皱,“这都是些什么事儿了,那个胡氏,平时胡来也就罢了,竟然连天都想捅个窟窿出来!”“老爷息怒,屺儿还在呢,”林姨娘帮荣海顺着气,小声道,“这几天妾身想了想,说起来方同知的太太,也是京城来的,要是细究,承恩伯府也算是跟长公主府沾着亲,怕以妾身大着胆子去求见了王太太,托她从中说和。”   “好,我竟没想到这个,”李静宜就住在芳园,他们的人进不去,王氏可是来去自如,“那王氏怎么说?”   林姨娘微微一笑,终是不敢把话说的太满,“妾身送的礼物王太太都收下了,但没有说什么瓷实话儿,妾身一点儿小见识,这世上哪有收了礼不办事儿的道理?”   见荣海不说话,林姨娘如受惊一般,面色变了变立时跪了下去,“还请老爷宽恕妾身自作主张之罪。”“快起来,我赏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屺哥儿,快扶你娘起来,”荣海呵呵一笑,“这内宅的事还是你们这些内宅妇人有办法,我竟没想到这一层,县主不懂事,那王氏还能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有她劝着,明天我跟你们一起去,咱们将面子给足了,我不相信李静宜还能将我这个大都督都不放在眼里?”   “老爷说的是,”林姨娘抿嘴一笑,脚步轻柔的过去给荣海布菜,“老爷在外头也累了,多吃一些。”   第二天荣海如他所说,亲自带着全家一同往芳园来了,只是李静宜还如惯常一样:不见!   荣海这个南路水师大都督自然不会如胡氏她们一样,傻傻的守在大门口,而是递了帖子到云驰处,言称要拜见钦差大人。   “这个荣海,还真是老奸巨滑,”周世青晃着手里的帖子,“来人,咱们都去迎迎大都督。”   荣海也没有想到云驰竟然不在?   周世青抱拳一笑,“今天一大早侯爷便和方同知一道儿出去了,不瞒大都督,侯爷看珠洲民风淳朴,风景宜人,便生出了在此地买个田庄的念头,方大人选了几处,今天侯爷便随着方大人出城了。”   云驰跟李静宜料着今天荣海会亲自来,云驰干脆早早叫了方为民,出城看风景去了。   “这样啊,”荣岚一脸的失望,她已经好久没见云驰了,今日特意精心装妆了,没想到却扑了个空,“不知道侯爷什么时候能回来?”   周世青捻须笑道,“这个还真不好说,小姐也知道,咱们都是下属,这钦差大人要去哪里,去多久实在是只能跟着,不能过问的。”   在周世青有如实质的目光的盯视下,荣岚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那不知道周先生能不能代为通传,我跟母亲想求见县主,”“这个么?实不相瞒,县主今日并不在府内,”周世青含笑道,“县主的身子养了这些日子,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周某看她不好一直关在一间小小的院子里,便建议县主出去走动走动透透气,今天县主便邀了王太太一家,往妙水庵去了。”   这都不在?荣岚愕然的去看荣海,她下大力气在芳园收买了一个粗使婆子,可没有听她送信儿说李静宜要往妙水庵去?   要是看不出李静宜在躲着他们,荣海也白当这水师大都督了,“岚儿,跟你母亲一块儿往妙水庵去。”   说罢荣海冲周世青一抱拳,“告辞。”   小老头儿还挺横的,周世青看着荣海拂袖而去,一哂道,“还有一事我觉得大都督应该知道一下,明天侯爷准备在珠洲府衙正式开堂审荣将军杀妻案了。”   这轻轻一句直惊的荣家一行人都停住了脚步,荣海转过身,满脸的难以置信,“开堂?开什么堂?”   旋即他明白过来,“这话是云侯亲口说的?”   “自然,”周世青摊手,“县主的状子已经递了半月了,再不开堂,安国侯过来也不好交代啊,大都督说是不是?”   荣海掩下眼中的杀气,“既是如此,那荣峙敢不奉命?”“父亲,”自己跪了十几天,最后换来个上公堂的结果?荣峙都有大笑出声了,他有些幸灾乐祸的看了荣岚一眼,“县主这是不想放过我了,即使我在芳园门口跪了十几日,你们说我今天还要不要继续去跪着?”      第五十三章 散心      荣岚心里隐藏的担心今天算是终于落到实处了,不过对策她已经想好了,那就撕破脸的方案来好了,“父亲息怒,侯爷已经尽力了,那毕竟是瑞和县主,侯爷也拦不住的。”   比起荣峙的破事儿,给云驰留下好印象更重要,荣岚已经看清楚了,这个周世青跟云驰的关系可是不一般,又有一手好医术,这样的人,她是一定要笼为己用的。   周世青已经看破了荣岚的心事,“大小姐说的是,侯爷也很无奈,县主说了,若是侯爷不接的话,她就直接上京告御状了。”   看来不是云驰不肯帮忙了,荣岚忍不住唇角微扬,心情好了许多,“侯爷的苦心,荣岚铭感五内,改日定亲自致谢。”这女人心思还是女人能猜的准,胡氏跟林姨娘已经迅速明白过来,胡氏赞许的抚了抚女儿的手臂,若是能有个恩义侯做女婿,便是瑞和县主荣家也不放在眼里,“是啊是啊,岚儿一定得好好谢谢侯爷才是,对了,咱们不如在府里设宴,请侯爷过来坐坐?”   这事儿还能轮着你发言么?荣岚惊讶于胡氏看不清形式,“母亲别说了,这事有父亲呢!”   这个胡氏,真是越看越不能留了,荣海冷着脸道,“走吧,她不仁咱们不能不义,你们还是先到妙水庵去一趟算了,林姨娘也去,你到底是长公主身边的人,县主怎么也得给你几分面子。”   长公主身边出来的?周世青扫了一眼一身淡胭脂色褙子的林姨娘,没看出她有什么过人之处,想来这“长公主身边出来的”便是她最值钱的地方了。   林姨娘被周世青眼中毫不掩饰的轻蔑刺的满脸通红,她仿佛受了惊吓一般,羞怯的往荣海身边躲了躲。   却听就听周世青大笑道,“大都督这个姨娘还真是奇怪,难不成你还以为周某看中了你的美色不成?你既说是长公主身边出来的,怎么忸怩至此?”   林姨娘确实是故意作态,但她万没想到周世青竟然跟常人完全不同,连这样的话都敢当着荣海直接说出来,“没,妾身不是……”   饶是她自问聪明,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我就说嘛,长公主府周某也是去过的,长公主身边都是有品级的女官,个个落落大方,”周世青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没有往下说,但表情已经告诉大家,他是觉得这个林姨娘不过是在拿着锦阳长公主来自抬身价。   荣海也被周世青这种说话不看人脸色的脾气弄的一脸尴尬,可又不能因为一个姨娘,跟这位国手翻脸,只得轻咳一声,“林氏从长公主府出来有年头了,”   他一滞,这是在告诉周世青林姨娘如此上不得台面是因为给自己做妾的缘故?   “父亲,天色已经不早了,不如我跟母亲趁着日头没上来,这就动身吧,”这奇人异士素来跟常人不同,荣岚出声帮两人圆场。   “那周某就不送了,想来过一会儿,府衙的人就会往府上去了,”周世青拱手道。   “府衙的人?做什么去?”荣海疑惑的问道。   荣岚只差没有翻白眼儿了,这些人真是高高在上惯了,一点儿生活经验都没有,“父亲才从大营回来,太累了,不如跟哥哥一起回去吧,明天还要去府衙呢!”   “呃,”荣海仗打过不少,因为公务各层衙门也都去过,但还真是头一回知道原来打官司人家是要提前去一趟的。   荣岚已经不期待胡氏她们几个能明白了,扶着胡氏出门,一边道,“府衙提前通知一声,咱们也好做准备,若是平常人家,只怕明天就是衙差过府拿人了。”   原来是这样啊,胡氏脸一红,小声嘀咕道,“你爹不也不知道么?数你知道的多!”   这个时候了,还来排揎自己,荣岚丢开胡氏,径直带着荷风跟莲霜,上了自己的马车。   李静宜从既明院出来就直接派人去请了王氏过来,这些日子王氏将家里的事全都交给了两个儿媳,只一心呆在芳园陪着自己,李静宜想想,还是蛮感激了。因此她也没有瞒王氏,将自己准备去妙水庵上香的事跟她说了。既然李静宜已经做好了跟荣家和离,乃至义绝的准备,王氏什么也不劝了,直接安排下头人准备去了,今天一大早,一行人便收拾齐整,往妙水庵去了。妙水庵是珠洲城外最大的庵堂,以前李静宜也跟着胡氏过来上过香,不过之前的她并不太信这些,跟着过来也只是因为胡氏是长辈,但是死里逃生之后,李静宜时常庆幸自己的幸运,对天意也有了更多的敬畏。   妙水庵就建在城郊的翠垒山上,南方的山不想北地,并不陡峭艰难,上过香之后,李静宜跟王氏携手拾级而上,要往山顶的看飞来峰上垂下的一帘飞瀑。   “县主还有心情来赏景,”方如云一边扶着丫鬟,一边拉着侄女儿方丽娉,小声报怨,她今天穿了条曳地长裙。原以为只是坐轿,哪想到李静宜突发奇想,要上飞来峰?方丽娉年纪小,人也活泼,平日被母亲苏氏拘的厉害,难得有出来透透气的机会,倒是兴致勃勃,“想来是县主闷的很了,想出来走走吧,山里不但风景好,而且又凉快,比咱们芳园还好呢!咱们刚好也跟着出来透透气,”   这不是废话么?李静宜出来的借口就是“出来走走”,方如云白了侄女儿一眼,“你这丫头怎么听不懂话呢?现在是出来透气的时候么?咱们芳园外头都快成市集了,要不是母亲在,我都要回去了。”   方如云自忖是官家千金,自然要深宅大院的娇养着,现在可好,因为李静宜的缘故,荣家人成天来准时点卯,搞得全城百姓都跑来了,只要想想自己住的地方外头围了那么多百姓,方如云就浑身难受。   方丽娉确实不知道小姑姑在别扭什么,“咱们只管有景便赏就是了,那些事啊,有祖母操心呢!”   “我是觉得县主做的太过了些,偏母亲还硬往里头掺和,”方如云抿抿微薄的嘴唇,蹙眉道,“到底是人家的家务事,又是高门大户的,”   这个方丽娉就不好评价了,“到了,今年雨水少,这流云瀑也没有以往的气势了。”   已经登到山顶的王氏看着被她们甩在后头的女儿跟孙女儿,“这两个小丫头,还不如我这个半老婆子呢,这可不行,以后我得想个辄叫她们动起来才行。”   “我看丽娉还好,如云确实是单薄了些,虽然纤细为美,但身子康健才是最重要的,”李静宜看着几乎是半倚在丫鬟怀里的方如云,笑着摇摇头。   王氏也在为女儿的身体发愁,这女儿家一生不易,身体强健一些,日后也少吃些苦头,“静娘说的是,如云这身子,也确实得调理起来。”   等丫鬟们将茶点摆好了,方如云跟方丽娉才堪堪进了竹亭。   一进竹亭,方如云也顾不得什么千金的风仪了,直接坐到竹阑上,喘着粗气,“娘,我是不行了,一会儿下山的时候,我可要坐轿子!”方如云这不讲究的样子叫王氏有些不好意思,“这孩子,以前也不是没有上过翠垒山,怎么这回就累成这样?咱们走着上来的,你要坐轿子,也得有啊?依我说,你以后每日都给我绕着园子走两圈儿,这身子骨太弱了,吃亏的是自己。”   听王氏说的坚决,方如云委屈的扁扁嘴,她身量太高,再强壮起来便会显的壮硕,因此才刻意往纤弱上走,若真是以后日日走路,跟江南女子一比,岂不是更不能看了?   方丽娉年纪小,正是精力过盛的时候,也没有方如云的担忧,她倒没觉得有多累,也不肯在凉亭里坐着看风景,跑到崖边看着对面激扬的水流,“祖母,这里好凉快,水珠儿都飞到我脸上啦!”   “小祖宗,你可当心些,小心掉下去叫狼叼了去,”王氏挥手叫身边的丫鬟都跟了过去,“看好小姐。”“还是年轻好啊,”看着方丽娉挥舞的手臂,李静宜心里微动,她也很想像方丽娉一样站到崖边感受一下水珠飞溅在脸上的感觉,但心里一想,随之涌上来的便是浓浓的倦怠,“看着娉娘,我竟觉得自己真的是老了!”   王氏被李静宜的感慨逗的噗嗤一笑,她点了点李静宜,“你这是气我的吧?你要是老了,我这个做祖母的是什么?还要不要留在这世上?”   “我跟你说,我可没活够呢,”王氏的目光从女儿身上移到孙女身上,“我可是要等着骐哥儿他们都做了祖父,才肯走!”   骐哥儿?才还要多少年?李静宜也笑了,“姨母真是胸有大志啊!”“哈哈,”王氏促狭的挤挤眼,“你也知道,我不过是承恩伯府一个不起眼的庶女,当初嫡母看中了方家那一万两的聘礼,将我远嫁到了珠洲府,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我一点儿也不生气,现在怎么着?我的那几个嫡姐,现在活着的一个也没有!”      第五十四章 旧仆      嫁得好又有什么用?也得有命享才行,王氏嘴边噙着一抹冷笑,“我那个嫡母倒还活着,可是这一儿三女全都先她而去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位承恩伯老夫人,想来宁愿自己能走在儿子前头,李静宜无意打听王氏未嫁之前的事,那个太久远了,想来一个被嫡母换聘礼的庶女,在娘家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我忽然跟你说这些,你一定觉得诧异,”王氏拉着李静宜的手语重心长道,“其实我只是想告诉你,什么都没有人重要,只要活着,你就赢了!”   “姨母还想告诉我,要放开心胸,明天过后,这件事就此了结,再也不要放在心上了?”这次李静宜没有避开王氏去掩饰眼中的泪水,回握王氏的双手,“姨母谢谢你。”王氏也是看李静宜在妙水庵为还未出世便被胡氏害死的孩子点长明灯时,才忽然生出了劝她的心思,她是做母亲的,将心比心,哪里会体会不到李静宜的椎心之痛?可是孩子回不来了,李静宜之后的路还长,若是让这些成为执念,只怕李静宜的后半生都不能真正的开心起来。   “你这孩子啊,太要强,”从见到李静宜起,王氏几乎没见过她怎么流泪,她还真害怕李静宜一直这么憋着,再闷出病来,周世青是国手没错,但医病不医心,她要是想不开,再好的大夫也无能为力。   方如云看着喁喁私语的母亲跟李静宜,想不明白母亲怎么会忽然跟这个倒霉的县主这么好了,但她还是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宜过去打扰了两人的谈话,只得悄悄叫丁香过来给自己捶腿。   李静宜是个听劝的,何况王氏这番话全无私心,她点点头道,“姨母的提点我记下了,过刚易折的道理我也明白的,”当初的骄庶人,若是肯向隆武帝服一服软,未必会落个被赐死的下场。   见李静宜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王氏一脸欣慰,也不再往深里说,抬头向还在外头领着小丫鬟们疯跑的方丽娉道,“这日头上来了,你还不快回来,小心将小脸儿晒黑了,回去你娘又要将你关起来了!”听到祖母提起母亲苏氏,方丽娉忙理了理衣裙恢复成小淑女的模样,乖乖的回到凉亭里,她从王氏手里接过茶碗,狠狠喝了一大口,“祖母,您回去可不能跟我娘说我是在外头跑才晒黑了,我可是跟着您礼佛才变黑的,这人黑了,说明在佛祖跟前的虔心到了。”“这儿可还是妙水庵的地界儿呢,你就敢睁眼说瞎话,也不怕佛祖怪罪,”王氏嗔了小孙女儿一眼,将她拉到身边拿绢子给她擦额头上的汗珠,“你啊,在你娘跟前跟只避猫鼠儿一样,一出门儿,就成了没王蜂!”“那是因为我娘老是罚我写字儿,祖母,这字儿写多了,手上起了茧子可就不漂亮了,”方丽娉笑着缠在王氏身边,“祖母,您回头跟我娘说说,就说这阵子我每日都要陪着县主,陪着您,陪着小姑姑,所以才没有将她留的功课做完……”   这下连李静宜都被逗乐了,敢情连自己都成了方丽娉的挡箭牌了,“没想到娉娘这么活泼,之前看着是个安静的,”   “你休要被她骗了去,她啊,惯会使这一招的,”王氏捏了捏小孙女挺翘的鼻尖儿,“你大表哥跟表嫂一个老实一个安静,这丫头也不知道是随了谁了?”   方丽娉在芳园闷的久了,难得露出小女儿的天性,“祖父一身官威,我可没有,所以啊,我一定是随了祖母了!”   “敢情这罪魁祸首是我啊?”王氏被孙女儿逗的啼笑皆非,她一脸幸福的无奈,向李静宜道,“看见没有?原来我竟是她这惫副惫懒的样子。”   李静宜也难得好心情的跟王氏开起玩笑道,“说不定姨母做姑娘的时候,还真跟娉娘一样呢!”   “哟,连你也不放过我这个老婆子?”王氏搂过方丽娉仔细端详了一下,颔首道,“嗯,现在瞅瞅,长的还真是挺像我当年的模样呢!不然岂会这般俊俏?!”   这下连凉亭里的丫鬟们都掌不住笑了起来。   荣岚几个乘着小轿上来的时候,正看到凉亭里几个在说笑,胡氏不由大怒,‘“咱们顶着日头跑上来,人家正笑的欢呢!”“怎么?娘您觉得委屈,想回去了?正好,轿子就在那边,娘您不用回都督府,直接去珠江边儿吧,”荣岚冷冷的瞥了胡氏一眼,她也很生气,可是现在是耍脾气的时候吗?自己怎么弄了这么个拖后腿的娘?   “去珠江边儿做什么?”胡氏没听明白女儿的意思,探头问道。   “跳下去,”荣岚甩下三个字,快步向凉亭走去。凉亭里的李静宜已经看见荣岚了,现在她对荣岚倒真有几分佩服了,原来她成天挂在嘴边的女人就要靠自己还真不是信口胡说,若搁普通的女儿家,这个时候只怕也就是躲在自己院子里伤春悲秋感叹一番了,而荣岚却领着母亲哥哥冲锋陷阵,且百折不挠。   “岚姐姐,”方如云看到荣岚,眼睛一亮,忙起身迎了过去。   “云妹,”荣岚冲方如云点点头,并没有在她身边多停留,而是直接进了凉亭,“王太太,我是来见县主的。”   李静宜看着一脸倔强的荣岚,轻轻一笑,“你已经见到了,至于下头你想说的话,不好意思,你留着明天在公堂上说好了,现在我不想听。”   她站起身,“原本还想着在这里消散半日呢,没想到来了恶客,姨母,咱们回去吧。”   “怎么?你害怕我?连几句话都不敢听我说完?”荣岚抢上一步,想要堵住李静宜,没想到身边的鱼书眼疾脚快,直接冲到荣岚前头,“你要做什么?还想跟我家县主动手不成?”   “你给我滚开,”荣岚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憨丫头,这姑娘以前傻是傻了些,但不这样儿啊,“我要跟你们县主说话。”   “我说了,我不想听,强令我听你说话,荣岚,”李静宜微微一笑,一指尾随而来的胡氏跟林姨娘,“你,你们,都不够格儿!”   一句“不够格儿”,就像一记耳光扇到荣岚脸上,打的她连反击的力量都没有,“你太嚣张了!”   她是谁?她是得了老天金手指,穿越而来的荣岚!大周的所有人,在她眼里,不过都是些蠢货罢了,可是就这样的蠢货居然说自己不够格儿?   最可悲的是,形势比人强,荣岚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从身份上,她比不得李静宜!   李静宜居高临下的看着荣岚三人,“荣大小姐记性似乎不太好,我早就跟你说过的啊,我有嚣张的资本,而你们,一次没有弄死我,就要承担得起我的报复,这就叫什么?赢得起,就是输得起!”   林姨娘看着呆立在一旁的胡氏,还有怔怔不发一言的荣岚,叹了口气,上前一步给李静宜见礼,“婢妾见过县主,县主万安。”“呃,这阵子你好像也挺不老实的,也是,如果真的老实,我娘身边那么多丫鬟,为什么独你做了威震一方的荣大都督的姨娘呢?”李静宜已经从冯妈妈那里将林含墨的事情问了个底儿掉,对她跟荣海的所作所为颇看不上眼。林姨娘被李静宜噎的一愣,但她是同奴婢出身,做低俯小惯了,脸上并不见异色,“县主心里气婢妾,要打要罚都是婢妾应得的,婢妾蒙长公主殿下开恩,将婢妾赐于大都督为妾,却没有在府里照顾好旧主子,是婢妾无能,”   说着她膝盖一软,就在李静宜跟前跪了下来,眼泪也瞬时落下,“之前的过错婢妾但凭县主责罚,可是现在婢妾却不能看着县主您再错下去,就算县主要打死婢妾,婢妾也要将要说的话说出来啊!”“原来长公主府养了你这么个两面三刀心怀二意的奴才,说出来还真是丢人,难道长公主将你赐给荣大都督的时候,忘了将你的身契一并交给他了?若是这样,那就好办了,你,包括你生的儿子,可都是我们长公主府的家生子儿了,明天我就叫逯健逯勇过去,将你跟荣屺一并提过来,你们好好服侍本县主,也算是以赎前罪了。”李静宜漫不经心的扶了结香往山下走。这是做什么?若真是叫人去了都督府,说什么荣屺是长公主府的奴才,那可是当众打荣海的脸呢,林姨娘在荣家苦熬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要出头了,怎么可以功亏一篑,“县主误会了,殿下将我赐于大都督的时候,已经为我脱藉了……”“这就对了嘛,既然你已经脱藉,又做了大都督的姨娘,这什么新主旧主的就不要再提了,假的很,”李静宜的声音悠悠飘来,“姨母,您说我是不是活该有今日啊,不然怎么一个姨娘都敢跑到我眼皮前教导我做人的规矩了?”      第五十五章 谢礼      就这么荣岚跟胡氏站着,林姨娘跪着,眼睁睁的看着忽拉拉一大片人下山而去,荣岚耳力好,还能听见那些丫鬟们从她们身边经过时低低的笑声,她握紧手里的帕子,李静宜,她本来还想给她留几分脸面的,既然她给脸不要脸了,那她也没有什么好客气的了。   看着几顶小轿飞快的从她们身边经过,王氏抿嘴一笑,“何苦来呢?”   九十九步都拜了,还差这一个响头?折腾了十几天闹着要见,真见了,连几句刻薄话都听不下去,这错认的可真的诚意。   “左右这里就只有咱们的人跟她们的人,不用作戏的,”李静宜幽幽一笑,“不知道妙水庵的斋菜如何,咱们吃过再走吧。”   这是不想跟荣家人再撞上了,王氏笑着点点头,“好,这妙水庵除了景致,就是斋菜了,这庵里头有几位师太经文通不通我不晓的,但真有一手好厨艺!”   荣岚一回到大都督府,就直接冲到了荣海的书房,“父亲,咱们不用再跟那贱人客气了!”   后来女儿是又没成功,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荣海点点头,“好,咱们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明天你留在府里,为父陪你母亲跟哥哥走一趟。”   “那怎么成?”李静宜那么狡诈,自己不去怎么放心?没有她跟荣海唱和,胡氏跟荣峙就是两个拖后腿添乱的货。   荣海看了女儿一眼,“你将来可是有大前程的,若是在那个地方走上一遭,这声名染瑕……”   原来是这个,荣岚暗骂古代人真是讲究多,为了自己的未来,“那我在府衙最近的茶楼里,有什么事父亲也好送消息过来。”   “对了,女儿还有一条计策,”说到酒楼,荣岚眼睛一亮,抚掌道。   “说给父亲听听,”荣海欣慰的捻着胡须,听女儿将自己的计划慢慢道来。李静宜一行回到芳园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从荣岚她们走后,方如云的兴致便不怎么高了,李静宜看在眼里,也大概猜出了其中原因,不过她比方如云大了许多,王氏对她又好,她也犯不着跟方如云计较,只当没有注意到,待进了园子,便言称累了,辞别王氏,往绮霞阁去了。   “你先别回流光阁,”王氏一下轿,便冷着脸对方如云道,“跟我来。”   等两人回到王氏的院子,遣退了下人,王氏才道,“你什么时候又见荣岚了?”   方如云脸一红,扭着身子道,“我见岚姐姐又怎么了?以前我们也是认识的,偶尔遇到了,有什么不妥?”   “偶尔遇到?你告诉我,你成天在芳园里,是怎么偶尔遇到荣岚的?是在咱们园子外头吧?”王氏轻叹一声,“我再问你,你们之前确实是认识的,可是你跟荣岚要好么?她是怎么对待你的?”对于荣岚来说,她是高高在上的,珠洲城的里那些庸脂俗粉根本就不配跟她交际,还不如她在铺子里算账来的舒心呢,因此她很少陪着胡氏出门应酬,就算是去了,也是懒懒的,心情好了多说几句,心情不好,直接找个地方想自己的心事,所以整个珠洲城里,跟荣岚交好的闺秀一个没有!方如云在珠洲城里因着方为民的官职,也算是排得上号的千金小姐了,但也从来没有被荣岚正眼儿瞅过,也是因为这样,她对荣岚的示好格外的受宠若惊,荣岚在芳园门外跟她打招呼,她又怎么会不停车与荣岚叙谈呢?   “娘我也是想听听岚姐姐怎么说的,她可从来没有说过县主一句坏话,我看这其中是有误会,起码县主是误会岚姐姐了,再说了,这女儿家哪有不嫁人的,嫁了人便死是夫家的人,死是夫家的鬼了,”   “你给你住嘴!”王氏彻底怒了,“谁告诉你这些话的?所以呢?只要嫁了人,便可以由夫家随意处置折磨?你长这么大,上头有两个嫂子,什么时候见过我跟你哥哥们慢待过她们?”   王氏气的只揉胸口,“罢罢罢,你给我老实呆在家里吧,方家不缺你一碗饭吃,与其看你将来心甘情愿的被人挟持,还不如在我眼皮儿底下做个老姑娘呢!”   “还有,明天等县主的事情了了之后,你给我老实呆在家里,外头的交际一概不许去,你不是跟荣岚要好么?我倒要看看她有多看重你这个妹妹!”亲嫂子都能下毒手,自己这个傻女儿还是离荣岚远些吧。   方如云没觉得自己错在哪里,却被母亲劈头盖脸的一通骂,她还头一次受这种气呢,掩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回到绮霞阁李静宜略歇了歇,便派人往既明院求见云驰,毕竟明天就要开审了,她要再见一次云驰,心里才会踏实。   云驰也是刚跟着方为民从郊外回来,他看了方为民找的几处庄子,说实在的,地方,大小都不错,有一处甚至是才刚建成一色簇新,将来只需要根据主人的喜好略作变动既可。云驰对其中最大的一处露出十分意动的模样,方为民倒也爽快,临出来的时候,直接将契书都弄好了,云驰看着手里这份已经盖上大印的契书,想想方为民竟然连价值几何都没有提,心道这个同知大人还真是舍得下本钱。   李静宜进来的时候,正看到云驰对着一张薄纸发笑,“见过云侯,可是看到什么笑话?”   “呃,县主来了,”云驰也不瞒她,将手中的契书递给李静宜,“怪不得京官喜欢出京呢,这不,白得处庄子。”   李静没接云驰递过来的契书,打趣他道,“看来云侯是第一次收这么重的礼,瞧您高兴的。”“看来这点儿东西县主是没有看在眼里了,”云驰看着手里的契书,笑的有些苦涩,“我幼时在西北大营里呆过,当初就听说过江南富庶奢靡,这处庄子起码也得千把两银子,可是一个小小的六品同知,就这么轻轻巧巧的送出去了,就是云某,也没有这么大的手笔。”   李静宜跟王氏交好,不愿意方为民在云驰这里留了坏印象,“方家世代豪富,就算是方大人不是同知,一处庄子,他也送得起,而且谁知道这处庄子是方大人自己的,还是别人经他的手送给侯爷的?”   云驰一笑将契书放下,“县主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那我就先收下了,”他说买庄子也不过是借口,而且跟荣海比起来,农户的事也不是一时可以解决的。   “水至清则无鱼,如今这世道,和光同尘更适用一些,”李静宜浅浅一笑,这样的事在荣家,就算她再不问俗务,听过见过的也不知凡几。   云驰讶然的看着李静宜,她居然知道的这么多,可怎么还……   “我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云驰莫要太高看我了,”李静宜被云驰瞧的有些不好意思,将头转到一遍,“其实有时候一通百通,或者可以说是平时没有认真想过这些罢了,外头的事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李静宜幼承庭训,一心要做个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嫁人之后,想的也是相夫教子,平安和乐,外头男人的事情,实在不属于她关心过问的范围,她垂下头,下意识的抠着桌角的花纹,可是这些她全都做到了,却得来了这么个结果。李静宜一脸落寞的倚桌而立,许是病了许久,身上的天青色褙子显的宽松了许多,加上她血色不足的面色,像一片随时会发黄枯萎的叶子,云驰又想起树下那个胖乎乎的小姑娘,心里莫名一痛,“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云驰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失态了,他忙掩饰道,“你瞧,你这次‘死而复生’,将荣家逼成什么样子了?”   他们现在算不算交浅言深?李静宜回眸笑道,“这算什么?侯爷您还没有开审呢,”   李静宜很少笑,即使展颜也多笑不及眼,而这一笑,却如朝阳出岫,清雅的容颜上添了一抹丽色,叫人神迷,云驰心里一突,握拳轻咳一声,“本侯自当秉公处理,还县主一个公道。”方为民做了几十年地方官,办事能力还是足够的,一面派人往荣府送信儿,一面县主状告夫家明天开审的消息放了出去,既然李静宜说了要百姓都来听审,云驰也同意了,若到时候一个没来,不是显得他这个暂借的知府无能?可若是人山人海,那又将荣家给得罪了,这其中的分寸,几乎愁白了方为民的头发。不过真到了开审的日子,来的官眷却没有几位,原因无它,现在整个珠洲城都知道,钦差大人跟荣海相处融洽,而且钦差再大,走了之后,这珠洲城还是荣海的天下,李静宜还是荣家的媳妇,他们这些外人去掺和什么?但好事的百姓则不然,有道是法不责众,他们相约过去听听也没有什么,结束的时候跑的快点也就是了,而且这也是他们可以亲眼看到钦差,知府,大都督,县主娘娘一干平日里做梦也见不着的大官的好机会,将来回去是可以写进祖谱的。      第五十六章 锦衣人      因此一大早府衙大门还没有开呢,从四乡赶来的百姓已经将整道府衙街给堵满了,云驰一行人来的时候,方为民将知府衙门的衙役全派出去,才堪堪辟出一条路来,让云驰等人顺利的进了知府衙门。   荣岚就坐在知府衙街街口的明月楼的雅间里,这一楼的大堂里,有她特意安排的说书先生,挤不起来的百姓都坐在下头,听说书先生讲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不过么,荣岚听着楼下那一片唏嘘之声,这说书先生口里,瑞和县主李静宜,容貌平常,才情平常,唯一不平常的便是有一个长公主的亲娘,安国侯的生父,后来因为无意中遇到了荣大都督的长子少将军荣峙,一见倾心,便使人说和,荣府碍于长公主府的权势,只得勉为其难的接受了这么一位儿媳。至于后来嘛,荣岚呷着杯中的银针,李静宜既悍且妒,不敬公婆,不恤手足,骄奢跋扈,荣少将军与温柔贤淑的表妹日久生情,李静宜在知道胡雪盈珠胎暗结之后,勃然大怒,起了杀心,没想到却误服了她给胡雪盈准备的堕胎药,害的自己小产,之后又怕荣家追究,反诬婆母,挟持小姑,逃出大都督府……   这古代女子最重名节,荣岚倒要看看,就算是在珠洲府里打赢了官司,这出了知府衙门只怕等着她的就是烂菜臭鸡蛋了。珠洲府衙里却不像说书先生讲的那么精彩了,荣海兵痞出身,人很光棍,而且于他来说,妻子儿子被当堂提审,时间拖的越久,面子丢的越多,所以根本不等知府衙门的刑名师爷将李静宜的状子念完,便直接起身替胡氏跟荣峙认罪。   在他的威压之下,胡氏不敢有异议,直接跪在李静宜面前,承认自己是一时糊涂,才犯下大错,只希望看在这两年来她对她一向宽和,而且李静宜到底没有殒命,求她网开一面,放过自己。   “你若真心悔过,不必跪我,只要想想我腹中那团小小的血肉,他还没有看见自己的亲娘,便被狠心的祖母给杀了,”李静宜冷冷看着到现在还在不停为自己找借口的胡氏,“胡夫人,你恨我占了你侄女儿的位置,可是我腹中怀的却是荣峙的血脉,胡夫人你告诉我,当时你是怎么下定决心要杀了他呢?还是你根本就不打算要这个孙子?”荣海这一招厉害,从各处赶来的百姓所知道的,也都是些道听途说,荣海打断了师爷念状子,这胡氏母子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大家也都是道听途说,而且胡氏谋害儿媳的又太匪夷所思,将信将疑者居多,甚至此刻还有来听审的道学先生觉得李静宜太过托大,连婆婆的跪都敢受。   可现在李静宜几句话问出来,再也没有人这么想了,婆婆挫磨儿媳常见,但婆婆亲手落了儿媳的胎,这也可就稀罕了,谁家娶媳妇不是等着抱孙子呢?   就算是外头那个什么“表妹”也怀了身孕,可这种失贞的女人,纳其为妾也就顶了天了,保一个害一个,还想叫一个失德的侄女儿坐上正妻的位子,这胡氏简直就是丧尽天良,视律法人伦无物了。   这种祸害子嗣的女人,就该直接丢出门去。何况现在人家县主说了,不是她在受胡氏的礼,是替被胡氏扼杀的孩子受的!看来这个李静宜也是早有准备了,根本不提自己,而是将腹中的荣氏子孙摆到前面,荣海知道这个时候万不能再给李静宜说话的机会,轻咳一声,就见下头有人押着一个布衣女子上来,“荣某知道这些日子叫县主受了委屈,这就是那个罪魁祸首,我已经将人给带来了,要杀要剐,荣家绝无二话!”   就算没有李静宜,这种净给荣家招事儿的女人,荣海也绝对不会留着她了。   胡雪盈?胡氏一眼就认出一身布衣面色枯黄的女子是已经逃出去的侄女儿,也顾不得再在李静宜面前装可怜了,“雪盈雪盈,他们怎么抓住你的?”“姑母,”胡雪被是昨天就被荣海派去的亲兵从胡家的铺子里搜出来的,现在看到胡氏,忍不住放声大哭,“姑母我不想死,你答应过我要保住我的,父亲呢,我父亲怎么还没有到?你不是已经写信去扬州了么?”   这个,胡氏也回答不了了,她前前后后已经往扬州写了十几封信了,按理说扬州那边早就应该有人来了,“这个,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想你是爹他又出门了吧?”   还有一个念头胡氏没有敢跟胡雪盈讲,那就是胡家不打算再要胡雪盈这个女儿了。   胡氏不说,不代表胡雪盈猜不到,她逃出去之后,也往扬州写信了,扬州离珠洲并不远,若是有心,只怕几日前就有人来接她了,“我明白了,”胡雪盈惶然的看着坐在一旁的李静宜,扑到她的脚边,“县主饶命,民女从来没有想过要害县主,是荣峙,荣峙说要不是看在你出身高贵的份儿上,根本就不想娶你,谁知道娶了你之后,你父亲跟长公主压根儿没有帮着荣大都督升官,他真是白娶了你一回,还不如娶了我,我们胡家好歹年年都给荣家交大笔的银子,”   李静宜愕然的看着紧紧抱着自己的腿,痛哭流涕的胡雪盈,她这是要做什么?敢当堂说出这样的供词?胡雪盈在被荣海的人抓到那一刻便知道了,她是绝会生路了,只要她活着,便是荣峙宠妾灭妻的罪证,所以即使当时李静宜碍于物议,为了名声留她一条活命,荣氏父子也不会叫她活着的,现在她唯一的指望扬州胡家也没有音信,看来是大家都要她死啊!   既是这样,那不如鱼死网破,那就大家一起下地狱好了。   ……   荣岚坐在楼上听说书先生念完从府衙抄回来的胡雪盈的供词,心里又惊又怒,惊的是胡雪盈这个贱人竟敢将一切责任都推到荣家身上,怒的是这送纸条过来的人,怎么能将这样的供词传过来?   她一拍桌子就往楼下冲,“闭嘴,谁许你诬蔑大都督府的?”这自古“奸从女子出”,若是女子承认奸情,一般那可是洗不脱了,胡雪盈这么一说,那她前对的工作岂不是白作了?这说书先生是她一早安排的,目的就是为了给荣家洗地,而且她还想出了一个绝招,就是在府衙门前按排好人手,随时递消息过来,给明月楼的百姓实况转播,当然,这“实况”也是他们要选择性“播出”的,但却能给外头无法亲历的百姓一个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听的印象。   说书先生讷讷的举起手中墨迹淋漓的几页纸,“荣大小姐,小的就是照您吩咐的,将您的人传来的纸条给各位客官讲出来啊?”   “那你刚才讲的什么瑞和县主野蛮彪悍,不敬公婆,三年无出,也是照着荣大小姐给的稿子讲给各位的?”坐在屋角的一个白面微须的男人朗声问道。说书先生待要否认,却看到那男人身着锦袍,头束金冠,心知此人非富即贵,再看他身后立着的四个大汉,个个手按腰刀,这大周律规定,百姓行走是不可以带武器的,敢带刀出行的,那就不是一般人,起码不是自己惹得起的。   这人他惹不起,可是楼上雇他那位,说书先生也惹不起啊,他咽口唾沫看着从楼上下来的荣岚,“这位爷,那边那位便是荣大小姐,小的也是收银子办事,爷想知道什么,还是问大小姐吧。”   锦袍男子微微一笑,“原来你是收银子办事啊,看来是这位荣大小姐给了你银子,叫你在这里往苦主身上泼脏水?这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为了一点儿银子就信口开河,也不遭报应么?”   说书先生看着锦袍男人身后大汉已经出鞘的腰刀,“小的这样升斗小民,怎么可能知道荣府的事,”   说书先生看着台下交头接耳的客人,抹了把头上的汗水,站起来冲四周一溜儿罗圈儿揖,“各位,小的只是说书的,刚才讲的那段儿也只是照人吩咐,各位要想知道实情,还是到府衙那边看看的好。”   真是个胆小鬼墙头草,荣岚恨不得上前抽说书先生几个耳光,“你是照我说的讲的,可是我说的哪一点儿不是事实?”“那刚才荣大小姐的表姐的供词,是不是事实呢?”锦袍男子看着面缚薄纱的荣岚,目光凛然,“我怎么记得当初荣家为了求娶瑞和县主,好话说尽,媒人请的是兵部夏大人的夫人,夏夫人为了能说得安国侯点头,光安国侯府都跑了三趟!”“而你作为荣家大小姐,县主的小姑,那边府衙开堂审案,你躲在这里雇人诬蔑长嫂,又是居心何在?若真是觉得你母亲跟兄长冤枉,自当去公堂喊冤才对,何必要行此鸡鸣狗盗见不得光之事?”      第五十七章 安国侯      荣岚的目光落在锦衣男人的板指上,她来到大晋之后,特意跟人学了鉴宝,别看那枚小小的板指不起眼,却绿意氤氲,色泽幽深,能用这种东西的人,肯定有些来头,她觉得这个男似乎有些面熟,又实在想不出来到底在哪里见过,再看他虽然一身锦衣,但这身衣服明显是穿了多日了,灰仆仆的,甚至衣角上还有破损的痕迹。荣岚将心一横厉声道,“你记得?你是谁?我们荣府跟锦阳长公主府的事,你算什么东西,还能‘记得’?至于我为什么不上公堂,那是我荣家的事情,难道李静宜在公堂上诬蔑我的母兄,就不许我在这里诉一诉冤枉了?”   “大胆,”锦袍男人身后一名大汉上前一步,“荣家真是好家教,敢对安国侯无礼!”   “安国侯?”   “瑞和县主?”   “人家亲爹来啦,”   这下荣岚想起来了,这位确实是安国侯李远山,不由也慌了神儿,“你,你怎么来了?”   李远山轻蔑的看着连连后退的荣岚,“我若不来,还不知道荣大小姐好歹毒的心思,光天化日的就敢在这儿颠倒黑白?啧啧啧,荣家真是好家教,能养出你跟荣峙这么一对心狠手辣的儿女!”   荣岚千算万算,都没有想到京城里这么快就会有人来,而且来的还是安国侯李远山,“不可能的,京城离珠洲千里迢迢,你怎么赶的及?”“是啊,京城离珠洲千里迢迢,所以你们才敢谋害我的女儿,还毁她名声,”李远山拔出腰间的长剑,只见雪光一闪,台子上说书先生用的桌案被劈为两半,轰然倒地,“现在本侯要到珠洲府衙为我女儿撑腰,谁敢再在这里对我女儿有任何不敬的言辞,别怪我李某这把青霜剑不认人!”李远山剑尖一挑,一半儿书案直接飞起拍在正弓着身子想逃的说书先生,“别走啊,既然收了钱,那就得把你的活儿给干完嘛,一会儿那边再传了什么消息过来,你只管照实了给各位珠洲府的父老们仔细讲讲,叫大家也评一评里,到底是荣家心狠手辣,还是我李某教女无方?”   被书案一砸,说书先生连起身的勇气都没有了,直接跪趴在地上连连点头,“侯爷放心,小的一定给大家讲清楚。”   ……   珠洲府衙里荣海拔刀要当场杀了信口开河的胡雪盈,却被李静宜身边的逯勇给一把拦住了,“大都督,您要当堂行凶么?这也太不将我们钦差大人放在眼里了!”   逯勇是个破锣嗓子,这一声吼出来,府衙外看热闹的百姓都听见了,大家本能的想到一个词:杀人灭口!   “荣大都督这是要做什么?不是说要将胡雪盈交给我处置的么?怎么可就变卦了?”李静宜看着盛怒的荣海声色不动。   “荣大都督您并不是此案的被告,还请过来坐,”云驰看着强忍怒气的荣海,示意道。   荣海已经冷静下来,他恶狠狠的看了一眼胡雪盈,用眼神警告她不要乱说话。   “胡雪盈,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李静宜看着躲在自己椅子后面的胡雪盈,问道。   “雪盈莫要胡说,不是这样的,”胡氏已经明白过来,侄女儿这是要跟荣家翻脸啊!胡雪盈恨荣家,胡氏也恨,可是她却不能像胡雪盈那样不管不顾,荣峙是她的儿子,她不能叫荣峙背上杀妻的恶名,胡家是她的娘家,她不能叫胡家得罪了荣海,将来被荣海报复,“这些都是我的主意,是我做的,姑母对不起你,是姑母对不起你!雪盈啊……”“胡雪盈,我再问你一次,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荣家娶为只是冲着锦阳长公主府跟安国侯府的名头,只是为了升官发财,”李静宜看着缩在一边,荣海要杀胡雪盈时都没发一声的荣峙,“而你,就是被那样个男人蒙骗,赔上了自己一生?”   胡雪盈顺着李静宜的目光看向荣峙,这个狼狈不堪的男人竟然是自己倾心相许的良人?   自己以前怎么会觉得他俊朗无双,满腹经纶呢?他对自己的那些誓言,现在看来简直就是一场笑话,胡雪盈咯咯直笑,“是啊,就是这么个男人,他跟我说我跟他青梅竹马,他打小儿心里就只有我一人,若不是父母之命,他才不会娶你呢,他说,只有我们的儿子才是他的嫡子,莫说什么县主,就是公主来了,他也不屑一顾,”李静宜看着边说边笑的胡雪盈,知道她是经此打击神志有些不清楚了,“行了,你不用再说了,你也是个傻的,既然大都督将给交给我处置了,那我现在告诉你,我饶了你,你可以走了,回扬州去找你的父母,叫他们来保护你!”   “县主?”胡氏不可置信的看着李静宜,李静宜不应该最恨的就是胡雪盈吗?那可是抢了她男人的女人。“我不怨胡雪盈,她不过是被你们母子骗了的傻姑娘罢了,至于你跟荣峙么,”李静宜站起身向云驰一福,“钦差大人,刚才胡氏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在了自己身上,但是下药并且囚禁我的是她,逼我跳江的却是荣峙,”   李静宜慢慢地走到府衙大门处,看着瞬时安静下来的百姓,“胡氏跟荣峙囚我杀我,如何处置请钦差大人依律而行,至于我李静宜,请钦差大人许我与荣峙义绝!”这休妻,和离,跟义绝,休妻是妻子犯了七出,有夫家休回,和离则缓和许多,两家商量之后,男娶女嫁各不相干,但义绝就狠了,一但义绝,等于是宣布两个家族之间反目成仇了,府衙门外的百姓登时乱了起来,这休的见过,和离的见的少,也是听过的,义绝?还有这样的事?荣海坐不住了,闹腾了这么久,他们想要的是李静宜回头跟荣峙重修旧好,也好让荣家跟锦阳长公主府和安国侯府不会反目成仇,要知道他虽然手握重兵,但终是抵不上这些成天围在隆武帝身边的人,若是时不时的进些谗言,自己这辛苦熬到的大都督,只怕也是当到头儿了。   “不论是和离,还是义绝,我都不会同意的,这婚姻缔结两姓之好,岂是你一个妇人说了断就了断的?本都督现在承诺你,从此之后,荣峙身边只有你一人,大都督府的中馈也交给你打理,至于胡氏,”   荣海厌恶的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妻子,“谋害荣家子嗣,囚禁朝廷御封的县主,不论是国法还是家规,都容不得这样的人,”   荣海冲云驰一抱拳,大义凛然道,“胡氏但凭钦差大人处置,荣某绝不发一言!”   李静宜如此强硬,那他也只能退上一步了,左右荣海跟荣岚已经有牺牲胡氏的心理准备了,因此这个决定也不难做。   不是说好送自己去庄子上么?现在将自己交给钦差算怎么回事?胡氏惊恐的抬起头,“荣海,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这个荣海还真是个人物,跟自己生儿育女过了几十年的发妻,也能说抛就抛,云驰叹了口气,一脸为难道,“县主是御封的爵位,位比列侯,胡夫人也是朝廷命妇,荣大都督真是为难云某了,本来么,这次云某接了县主的状子,也是想着这理不辩不明,有什么话大家当面说清楚,至于该怎么处置,荣大人您是一家之主,云某实在不好插手……”   现在你说什么不好插手,来装好人了?那为什么要同意开堂公审?荣海对云驰也有了深深的怀疑,这大庭广众之下将荣家的面子彻底剥了下来,然后再将人交给自己?他保住胡氏,没准儿就会被李静宜反咬一口说成同谋,不保胡氏,就会被人指责不讲夫妻情谊,甚至还将胡家给得罪实了。   荣海看着在府衙门口伫立不动的李静宜,强压心头的怒火,“县主,荣某今天带着这毒妇跟逆子来,就是要给县主一个交代的,荣某还是那句话,她们是死是活,都由县主决定。”   李静宜缓缓的转过头,向荣海浅浅一笑,“那是不是我说什么,荣大都督都会答应呢?”   “是,荣海倥偬一生,从来言出必践,县主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出来,”见李静宜神情缓和,荣海仿佛又看到了希望。李静宜低头看着胡氏跟荣峙,还有倚在门边的胡雪盈,“这三个人对我做过的事,我都可以不计较了,从此之后,胡夫人还是她的大都督夫人,荣毅之还是他的明威将军,甚至他还可以跟胡雪盈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一个月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听了半天县主娘娘竟然给了这么个结果?!看热闹的百姓又都开始议论了:这县主可够仁义了,人家那么对她,她还愿意放过仇人……“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胡氏顿时有了精神,她直起身子盯着李静宜,“我才不会信你的话!你得给我保证才行!”      第五十八章 放过      李静宜鄙夷的看着胡氏,“骗你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我实话实说,我选择跟荣家对簿公堂,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求个是非曲折,这些天你们荣家人一面在芳园门外演苦肉计,一面派人四处煽风点火说我坏话,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么?”她看着拥堵的人群,“你们说,我还敢呆在这样的夫家么?只怕我今日跟他们回去了,不出两年,就得不治身亡了!所以我放过荣家三人,只求与荣峙义绝,以后大家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各求心安!”“对,县主娘娘说的对,咱们可不敢跟成天算计着要自己命的人睡在一张床上,”人群里有人大声答道,“荣大都督,您还是高抬贵手放过县主吧,你留得住人,也留不住心,人家娘家知道了,除非是傻了,才会帮你升官儿呢!”   “就是啊,大都督,您可是江南王,再升不得去坐皇帝老子的金銮殿了?”   “是啊,大都督,你自己的老婆还是自己领回去慢慢管教吧,这种女人啊,可得拨防着些,小心再往您碗里下药……”   “都吵吵什么呢?再胡说八道把你们都哄出去,”珠洲府的衙差都被外头的议论声给逗笑了,所幸他们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站出来维持秩序。   “老爷,老爷您就答应县主吧,咱们还有岚儿啊,”胡氏已经被李静宜的话打动了,本来她就不喜欢这个儿媳妇,现在她离开,自己安然无恙,真是再圆满不过。   “啧啧,这得多恨自己这个儿媳妇啊,现在别说下堕胎药,就是下砒霜,咱们也没有不信的,”   “就是,真歹毒,这个时候了,还不思悔改,想撵儿媳妇走呢!”四下的议论声又起来了,荣海烦躁的瞪了胡氏一眼,这悠悠众口中堵不住了,也不知道明月楼女儿那边怎么样,但真的放李静宜走,他又实在不甘心,此事闹大,儿子在江南想求娶名门之女是不可能了,李静宜一回京,京城那边只怕也掩不住了,“县主看这样可好,这婚姻毕竟是父母之命,就算是钦差大人也作不了主啊,不如由荣某亲自押着荣峙随县主往京城走一遭,听听安国侯跟长公主殿下的意思?”   进了京城,他哄得了锦阳长公主,只要锦阳长公主不点头,这和离就成不了,别说义绝了。   进说见自己的母亲?李静宜哪里猜不出荣海打的什么主意?他真的有把握一个外男,对于锦阳长公主来说,比她这个女儿还重要么?   “既然荣大都督动辄就是父母之命,我若是不从,岂不是无父无母之辈了?行,我就随钦差大人进京去见母亲跟父亲,但还请钦差大人先将胡氏跟荣峙的罪名定下来,”李静宜欣然一笑,向云驰一礼道。   云驰看着一脸怡然的李静宜,心道这个荣家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自己会遇到这么外厉害角色,“大周律夫杀妻要判斩监候,县主有一品爵位,荣将军只是四品明威将军,这以下谋上更是不可轻饶,”   他看了荣海一眼,叹了口气道,“荣大都督,以云某之见,不如就依着县主的意思吧,这以下谋上,可是遇赦不赦的大罪,就算是大周有‘八议’之说,荣将军一个流配三千里也是免不了的。”   这样的话,不但官儿丢了,而且一辈子都要呆在西北苦寒之地,荣海等于就没有这个长子了。   只要他说服锦阳长公主不许李静宜跟荣峙和离,这后头什么杀妻之罪的,就会成为一场误会,荣海觉得自己发现了李静宜的软肋:那就是李静宜根本没有把握锦阳长公主会帮她,即使她是她唯一的女儿!想想这些年自己虽然只是与锦阳长公主书信往来,但依然是她的“春闺梦里人”,荣海又有了底气,“钦差大人,只要县主跟犬子一日未曾和离,此便是家事,而且县主现在安然无恙,至于她腹中的孩子,这十月怀胎,什么样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即使是没有贱内的那碗药,这孩子是不是能够平安诞生也未可知,所以还请钦差将此案暂缓,等荣某进京见过长公主这后,听了她的意见,再做定夺!”   “荣大都督不必麻烦了,婚姻确是父母之命,所以,我这个做父亲的亲自来了,”荣海话音未落,就听人群中有人大声道。   “安国侯?”云驰跟安国侯同殿为臣,对他的声音自然是熟悉的,连忙从公案后走出来。   李静宜瞬时白了脸,眼泪溢满了眼眶,“父亲,”   李远山脚一动,四周的百姓已经自动的分成两路,为他让出一条道儿来,李远山缓缓走到李静宜面前,疼心地看着形容消瘦的女儿,“是父亲不好,叫你受委屈了!”   看到自己的父亲来了,李静宜再也撑不住了,顾不得什么女儿家的教养,扑到李远山胸前失声痛哭起来,“父亲您可来了,父亲你救救女儿,我要跟您回家,咱们回家去……”   “好好,父亲过来就是要接你回去的,你等着,看父亲帮你出气,”   李远山轻轻拍着李静宜的肩头,待她情绪稳定了,将她交给身边的结香。“安国侯,”荣海这回是真的慌了,这京城离珠洲千里之遥,就算是李静宜送信回去,李远山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赶过来啊?而且据他所知,安国侯跟这个唯一的女儿一向不怎么亲近,这回怎么就亲自过来了?   “是荣某治家无方……”荣海还要继续道歉,却见李远山径直走到荣峙身边,直接从一旁的差役手中夺过水火杖,大力击向已经面无人色的荣峙。“你们荣家几次登门提亲,本侯嫌你们微末之家,你荣峙又身无寸功,文武无一可取之处,轻此没有应允,你跑到安国侯府是怎么跟我说的?”李远山常年练武,几板子下去,已经将荣峙打的倒在地上起不来身,胡氏看到儿子挨打,扑过来想要护他,结果人还没有冲到跟前,就被李远山一脚踢飞了出去。   自己是怎么说的?背上肩上的疼痛叫荣峙格外的清醒。   他想起了许多事:   那个时候父亲跟福建水师都督杨征争夺南路水师大都督的位置,杨征是礼部尚书的门生,又是山东大族出身,而自己的父亲,却是从军户起家,根本没有可以跟杨征抗衡的人脉。   为了叫秦家人下死力帮荣家,那跟秦家的外甥女锦阳长公主结亲,就是最好最快的一条路了。锦阳长公主一直对父亲有情,自然乐意两家结为姻亲,但作为父亲的安国侯李远山。想来是忌恨荣家的缘故,一直不肯点头,荣峙无奈之下,几次登门,再三向李远山表白自己对李静宜的一片真心,还保证自己娶了李静宜之后,一生只有她一个女人,跟她携手白头,绝不会有丝毫怠慢。   “怎么?还没有想起来?”李远山又是几板子下去,荣峙在重击之下,一口血喷了出来,不过李远山并没有因为荣峙受伤而手下留情,“这点儿疼就受不了了?我女儿所受的委屈痛楚,十倍百倍于你!”荣峙是荣海抱在怀里长大的,虽然对他颇多失望,但眼睁睁的看着李远山将儿子往死里打,荣海还是心疼的很,他上前托住李远山高举的手臂,“安国侯息怒,荣某知道县主这次受了极大的委屈,也一心将弥补于她,现在您来的正好,咱们两人坐下立个章程出来,看看之后的事该怎么办?到时候您就算是说要打死这个逆子,我也不拦着了。”李远山回头看着一脸诚恳的荣海,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这些年将自己妻子骗的晕头转向的也就罢了,左右锦阳长公主这种糊涂人,李远山根本没有看上眼过,但是谋害自己唯一的女儿,却是万万不能原谅的。“荣大都督说什么呢?县主不是说了么?老婆儿子你领走,我们不跟你们计较,省得你那个宝贝女儿雇着说书先生往我女儿身上泼脏水,但是这什么两姓之好,还是罢了,李家跟着太祖征讨四方,百年来都没有人敢叫安国侯府受此大辱,荣大都督,咱们各求安好吧!”没想到李远山过来,压根儿是帮着劝和的,而是支持女儿跟荣峙义绝?这连狠话都说出来了?虽然被人称为江南王,但荣海所持,不过是南路水师十三营,而安国侯府却是百年侯门,李氏一族在京城地方为官的就有好几个,真的要跟自己为敌,那也够他喝一壶的。   荣海脸色难看起来,“不知道安国侯做这样的决定,长公主怎么说?”   又拿锦阳来要挟自己,李远山心里恶心极了,“荣海,锦阳长公主是君,我这个驸马是臣不错,但瑞和县主却是姓李的,难道我这个父亲作不得主?”“就是,这儿女的婚事哪有父亲说了不算的?就算是长公主,哪也不是安国侯的老婆么?”底下又有好事者小声嘀咕起来。      第五十九章 圣旨      这下荣海汗下来了,他也是父亲,如何能说出李静宜的一切归锦阳长公主这个母亲管的话来?只怕此言一出,御史们就能拿口水淹死他,“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这件事当初到底也是锦阳长公主作的主…   …”   若不是她那么糊涂,女儿也不会落到今天的下场,李远山冷冷的看着荣海,从身边的长随手里接过一个明黄折子,“荣大人,您看看这是什么?”   明黄?难道是皇上,荣海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胡氏误我!   “云侯您是钦差,还请代为宣旨,”李远山根本没有给荣海细看的机会,双手将隆武帝的旨意捧给云驰。   云驰心里也十分震惊,他从来没想到安国侯会去请旨,只是为了养在锦阳长公主身边,平日少见的女儿。“上谕:明威将军荣峙,品性不端,伙同其母胡氏谋害瑞和县主,着兵部夺其明威将军之职,永不叙用!二品夫人胡氏,心思歹毒,不知慈幼,不事睦亲,夺其二品夫人诰命,交由荣海看管。南路水师大都督荣海,治家无方,不修内帏,致瑞和县主几乎殒命,着降职一级,罚俸三年,以观后效!”   “好,太好了,皇上英明,”云驰圣旨还没有读完,底下百姓已经轰然叫好,这才是大快人心呢!云驰略略停了片刻,等周围又安静了下来,才又道,“两姓联姻,一堂缔约,永世为好,钦命瑞和县主李静宜与荣峙两心不同,难归一意,遂命之与荣峙和离,随安国侯李远山回京,从此男婚女嫁,再无相干!”云驰宣完隆武帝的旨意,周围一同听宣的属官们也顾不得呆立在当场的荣家人了,纷纷跪倒山呼万岁,而这一结局,也将围观的百姓看的目眩神迷,就这么跑来看个热闹,不但见到了作梦都梦不着的大官儿们,还听钦差大人读了读圣旨,真是祖上冒青烟了,因此也晕乎乎的跟着大家跪了下去,不知道该喊什么的,傻傻的磕头。   荣岚躲在人群里看着呆若木鸡的几位亲人,说起来荣家上下唯一没有被申斥的就是她了,可是在明月楼被李远山揭穿,加上隆武帝这么一定性,自己一个恶毒的名声也是跑不了了,这可怎么办呢?   荣岚知道自己是离不开荣家的,先不说这里是古代,没有家族的护持她寸步难行,就算是她有能力有银子,可没有了大都督之女的光环,她如何才能走到京城最顶层的圈子里去?   云驰看着倚在李远山身边含泪而笑的李静宜,竟觉得自己又看到了当年那个胖乎乎的小姑娘,他收敛心神,举手示意大家安静,“既然皇上已经明旨裁定了,那本侯就不再多说什么,荣峙谋害发妻之罪,”   他轻咳一声,向堂下的李远山跟李静宜道,“安国侯您看……”   这个云驰是打算两边讨好了?李远山眸光一闪,他跟李静宜还没有离开珠洲,实在不宜将荣海逼至死地,“既然皇上圣旨已下,臣等莫敢不遵。”   “那荣大都督呢?”云驰看着面如死灰的荣海,一脸同情道。   李远山将圣旨都搬出来了,他怎么敢再有异议?荣海一恭身道,“臣等遵旨。”   原告被告都没有异议了,云驰满意的站起身,“退堂……”   “威武……”   一旁的衙差们也因为开了眼界而格外兴奋,声音比平时大了许多。   “荣大都督,请,”云驰走到荣海身边,冲他一抱拳,“要不要本侯派人送您跟夫人回府?”   荣海看着一脸矜持的云驰,有些摸不透他,这人看着跟自己挺融洽,也摆出为自己着想的姿态,可是这一路下来,他怎么没有看出来,云驰到底帮过他什么?“皇上虽然降级罚用,可还是留用了不是?依云某说,那三年的俸禄大都督想来也不会看在眼里,只要您留在了水师大都督的位置上,毅之兄跟夫人,还怕没有将来?”云驰又是一副完全为荣海考虑的模样,叫荣海将心里的疑虑再次压了下去。   那边方为民已经过来给安国侯见礼了,而一直带着两个儿媳守在内堂的王氏,也顾不得什么抛头露面,也跟了出来,“妾身见过安国侯。”   “父亲,这是方大人的太太,姨母是承恩伯府家的姑娘,女儿这阵子一直由姨母照顾,”李静宜为李远山介绍。   这个时候李远山才有功夫细看女儿的脸色,见她并不像想像中那么憔悴,又见她说起王太太来,态度十分亲密,便直接向方为民夫妇一揖到地,“李某谢过两位对静宜的援手之恩。”   李远山说“恩情”那是一点儿也不夸张的,荣海是珠洲的土皇帝,有他在,还有人敢收留李静宜,并精心照顾,李远山哪有不感激的?   自己一个小小的六品同知,哪里当得起一品侯的大礼,方为民反应不慢,直接对着李远山拜下去,连头都不敢抬。王氏也没有想到李远山会这么客气,不过她到底比方为民见识多些,侧身避过了,又冲李远山一福,才道,“侯爷客气了,静娘叫妾身一声姨娘,妾身就要当得起长辈之责,静娘遇到这样的事,别说是亲戚,就是路人,也没有不心疼的。”   李远山已经当堂跟荣海翻了脸,云驰也没有必要再叫他们二人相见,直接送了荣海一行出了公堂,才转身回来跟李远山相见。“李某谢过恩义侯,大恩不言谢,日后云侯有何驱使,李某自当尽心竭力,”云驰对李静宜可是救命之恩,而李远山只有李静宜这么一个女儿,云驰对李家之恩,不可谓不大了,不是什么金玉财帛可以估量的。   云驰怎么能受李远山的大礼,帮亲手将他扶起,“侯爷言重了,这也是县主吉人天相,正好遇到云某。”   “侯爷是才到珠洲吧,不如咱们先回芳园?”王氏心细,已经注意到李远山风土仆仆,一看就是才到珠洲城。   “父亲,”李静宜鼻子一酸,像儿时一样拉住李远山的袖口,“我如今跟着姨母住在芳园里,咱们先回去……”李静宜越大,李远山见她的机会越少,即使见了,她也总是规矩守礼的大家闺秀模样,像这般小女儿的样子,李远山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而想到她离乡背井所遭受的一切,李远山心中一恸,“好,为父跟你回去。”荣岚并没有着急跟着荣海他们回去,她一直躲在街角,看着云驰他们一个个翻身上马,而李静宜乘坐的马车,则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荣岚承认自己是嫉妒了,她美貌多才又能如何?到底还是比不了有人会投胎,就那么个蠢货,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护着她?还不是因为她有个长公主的娘,安国侯府爹?   “小姐,咱们回去吧,”即使荣岚缚着面纱,荷风也能感觉到她身上迫人的寒意,可这么一直站在街上,荣岚遮着脸,她跟莲霜可没有,被路过的行人打量着,荷风到底有些害羞。   荣岚一直看着李静宜的马车转过了府衙街,整个人才松懈下来,她漠然的点点头,“嗯,咱们回去吧。”   以后还有更艰难的路等着她,荣岚告诉自己绝不能就这么倒下去。   荣海一行一回到大都督府,人还没有进内院,他就下令道,“来人,将胡氏关进萃华院,没有本都督的命令,不许放她出来!”至于怎么处置胡氏,荣海还真是委决不下。   “老爷,应宁,”胡氏一把拉住荣海的胳膊,“您不能,不能,”   不能怎样,她却不知道了,作为命妇,被皇上下旨申斥,甚至还夺了诰命,荣家不休她也得叫她“病亡”了,可这绝不是胡氏要的结果,她软软的跪在荣海脚边,“应宁,”   除了叫着荣海的表字,胡氏就只有无声落泪了。   荣海的心情已经差到了极点,在他眼里,今天他受到的所有屈辱,都是拜胡氏所赐,他一脚将胡氏踢开,“怎么?本都督说话也没有人听了?还有这个胡雪盈,”   荣海冷哼一声,敢在公堂上往他身上推责任,“一并关进去!”弄死她还是太便宜她了。   荣峙是被下人抬回来的,荣海看着气息奄奄的儿子,厌恶的摆摆手,“将大公子抬回去,请大夫过来给他看看,”   荣峙是在皇上面前挂了号的,这辈子前程是尽毁了,想到才七八岁的荣屺,荣海一阵儿无力,不知道自己劳碌半生,究竟为了什么。林姨娘并没有跟到公堂上,她站在二门处静静的看着荣海处置胡氏母子,等人都散了,才走过来扶住荣海的胳膊,“老爷也累了吧,不如到妾身那里歇歇,老爷当初从一名百户,走到水师大都督的位置上,如今这点儿小沟坎儿,还能跨不过去?”这是今天荣海听到的最贴心的一句话了,他叹了口气,跟着林姨娘往她的漫芬阁走,“你是个好的,以后府里的事,还得你多操些心。”      第六十章 账册      林姨娘强压心头的激动,温婉的垂下头,“夫人病了,不还有大小姐么?妾身懂的少,若是大小姐有什么差遣,妾身自当尽力。”   “岚儿一年比一年大了,这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想到这里,荣海刚刚缓解的焦躁又涌上心头,这没了母亲,女儿这么优秀,可谁带着她出去行走?   “岚儿呢?怎么还没有回来?”想到荣岚之前的安排,荣海吩咐道,“到大门儿那儿等着,大小姐回来了,立马叫她来见我。”   李静宜一行到了芳园,方为民跟王氏忙着去给李远山安排院子去了,李静宜则跟云驰在园门外分手,自请了父亲先到她的绮霞阁去。   云驰一回到他的既明院,就看到周世青跟逯健坐在那里正喝茶呢,他心里一松,“可取来了?”   逯健将几本账册捧到云驰面前,“有周先生在,幸不辱命!”周世青不以为然的摇着手里的扇子,“今天你在府衙开堂审案,被告又是荣家一众,整个大都督府里的主子都走空了,下头人能偷懒儿的都悄悄跑出去听审了,我跟逯健几个,简直就是大摇大摆进的大都督府。”   逯健挠挠头,觉得周世青说的太夸张了,“嘿嘿,这大都督府的防卫确实不怎么样,跟咱们侯府简直就不能比。”   一直想要的东西拿到了,云驰不理会周世青的态度,他看着没有光秃秃的几本账册,“这就是荣海平时的账目?”   连个封皮都没有?“你不用看,这些是我跟逯健从暗柜里翻出来的,我特意找了几本厚薄差不多的,将封皮给换上了,只要荣海不一时性起想查账,估计这些日子是不会发现东西被掉了包,”周世青对自己的手艺还是很自信的,“现在人证物证可都有了,这南路水师大都督,也到了换人做的时候了。”   “这些还不够,”云驰摇摇头,“八年前的宫变,荣海也是出过力的,皇上对他的印象不错,而且他也是有战功的,这些东西还不足矣将其置于死地,”   云驰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杀意,隆武帝这个人他太了解了,想要他亲自下令除了这个嫡系,这些还是不够的,“周先生,你说若是胡家出首,皇上会不会下定决心呢?”   “子初是看上了胡家的家产?”周世青这下来了兴致,“据我所知,这胡家如今可是富可敌国了,抄了胡家……”   云驰翻着手里的账册,“不义之财,取了便是取了,难道周先生不忍心?”   “你怎么知道胡家发的是不义之财?胡家票号生意遍布大江南北,”真的是不义之财,那取了便取了,可是胡家行商也有几代了,周世青眉头一动,一指绮霞阁方向,“是那位告诉你的?”   “那位?你不好叫县主的名字,唤她封号也成,什么这位那位的?”云驰有些不悦,皱眉道。   什么时候云驰开始计较这些了?周世青捻着下巴上的小胡子笑的意味深长,“侯爷说是,那位可是瑞和县主,今上的外甥女。”   云驰怎么听都觉得周世青这话里有话,偏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无奈的瞪了他一眼,“你知道便好!”   绮霞阁里李远山已经洗去风尘,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出来,看到偏厅的桌上已经摆了满满一桌子菜肴,笑道,“这还是闺女贴心,知道为父饿了。”   李静宜眼眶一红,走过去扶着李远坐下,“是女儿不孝,累得父亲千里迢迢的赶过来,这一路上你一定很辛苦。”   当初她跟着荣家到珠洲赴任,一路上足足走了一个月,现在她出事也不过二十余天,李远山就已经赶到了,这其中的奔波辛苦,可想而知。   “为父长年住在军中,这点路程又算得了什么?不辛苦的,”李远山示意女儿在自己身边坐下,“我听说周世青周先生就在钦差队伍之中,你可曾请他为你看过?”   这一路上李远山最担心的就是李静宜的身体了。   李静宜点点头,“女儿一直吃着周先生开的药,如今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周先生说以后只要慢慢调理,便不会有大碍的,父亲,若不是今天你赶过来了,女儿还不知道要跟荣家人纠缠多久呢!”   李远山听到女儿被荣家逼的跳了珠江,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我也是就怕你身边没有个长辈撑腰,再被荣家人算计了去,才一路换马不换人的往珠洲赶,没想到在那个明月楼,还看了一出好戏,”李远山本来就对李静宜这桩婚事不满意,奈何锦阳长公主为人执拗,荣峙本人也挑不出特别大的毛病,又几次三番登门向李远山展示了足够的诚意,李远山原想着,虽然荣峙不怎么成器,但有锦阳长公主和瑞和县主两重身份在,荣家只要想求“上进”,就不敢慢待了女儿,没想到只一个禁足令,就叫荣家显了原形。等听李远山讲完荣岚在明月楼里做的事,李静宜倒没有多生气,“依女儿看,整个荣家,最难缠的就是她了,这惯会两面三刀的人多,但是两面三万却不以为耻,理直气壮的就不好找了,而这个荣大小姐,却是此中翘楚,您还没有看见她当日在芳园演的那一出呢,不知情的,都要以为是她将我从荣家救了出来。”   “再厉害也不过一个姑娘,掀不出什么大风浪来,”李远山根本没有将荣岚看在眼里,他一口将碗里的汤水给喝光了,才道,“我担心的是荣海,他能从一个小小的百户走到今天,却不是个简单的。”   说到荣海,李静宜又想到荣峙跟自己说的关于他跟母亲的话,心里沉甸甸的,却不知道怎么跟父亲开口,“我的事情您告诉母亲了?她怎么说?这道圣旨是她进宫求来的?”李远山并不想将当年的恩怨告诉女儿,摇头道,“我收到云侯的飞鸽传书,便直接去求见皇上了,怎么说,你也是皇上的外甥女,荣家害你,难道不是在打皇上的脸?而且传书过来的又是云侯,皇上也没有不相信的,刚好皇后也在,所以便颁了这道旨意,”   就是因为对锦阳长公主没有把握,李远山又不愿意横生枝节,但直接进宫先将皇上的旨意求了来。   其实隆武帝对荣家罚的并不算重,荣家杀的可是宗室出女,皇帝唯一的外甥女,“只是皇上念着旧情,”   李远山摇摇头,“咱们不急,这事慢慢来,血债父亲一定要他们用血来偿!”虽然李静宜被云驰救了,没有丢了性命,可是只要想想女儿刚刚落胎,就被逼的跳江,李远山就不可能原谅荣家,“荣海说这件事他不知情,我是断然不会相信的,”没有荣海撑腰,胡氏一个商贾女,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胆子?“那您出京之前,跟母亲打过招呼吗?”原来这件事没有经过锦阳长公主,听了李远山的话,李静宜本能的猜到锦阳长公主跟荣海所谓的“内情”,李远山未必心里不清楚,而这一认知,又叫李静宜难过莫名。   “我是从宫里出来,才往长公主府去的,你母亲,”李远山叹了一声,轻声道,“等你回去了亲自跟她讲,或许她才会相信吧。”   李静宜看到父亲落寞的神情,心中一恸,不再追问,“我以前就听有人说过,荣家是得了母亲的帮扶,又有外公的支持,才能走的今天的,可是刚才您却说皇上念着旧情,难道皇上跟荣家也有关系不成?”   李远山点点头,“八年前荣海是什么官职?浙江水师副都督,而当时的浙江水师都督,就是他一刀给杀的了!”   八年前?宫乱?李静宜讶异的睁大眼,“当时的水师都督是不是曾家的人?”   见李远山点头,李静宜明白了,这位早早就站对了队伍,“荣海怎么跟皇上认识的?”   李远山摇摇头,“咱们这位皇上,胸有丘壑,没有事先的准备,又怎么能在八年前斗倒曾家,坐上那个宝座?”   虽然远在江南的水师对京城那场内乱造不成什么大的影响,但荣海找准时机先下手为强,也算是公开表明了立场,赢得了隆武帝的青睐。“原来如此,”李静宜这下明白了,这荣海分明就是个颇有眼光的投机客,“只是就父亲所说,江南水师对京城局势根本造不成什么影响,荣海所立的功劳这些年皇上也算是给够了补偿了,若是再不知收敛,那点子香火情,早晚有耗尽的时候!”恩义侯云驰摆明是来挑毛病的,至于是隆武帝的意思,还是云驰自己别有用心,李静宜不知道,但她知道这次云驰不会无功而返的,她将自己对云驰的种种观察猜测一并跟父亲讲了,“您觉得这次宣慰江南,皇上意欲何为?”隆武帝对这个小舅子可是恩宠有加,李远山细思云驰平日为人,虽然傲了些,却是个行事滴水不漏,叫人挑不出一点儿毛病的,“恩义侯像极了他祖父先卫国公啊!”      第六十一章 父母      卫国公府因为得罪了前朝废后曾氏一族,所以被夺了丹书铁券,整个云氏一族虽然没有被定死罪,但活罪难逃,被流配三千里,直到隆武帝登基,才算是给卫国公府平反,但云家人被从西北召回的时候,已经只剩云驰一人了。   李远山想到当年宫变之时,出现在隆武帝身后的云驰,半天才道,“说起来云家对皇上也是有大恩的,也是因为这些,娘娘至今未有子嗣,皇上仍不肯广纳后宫,”   隆武帝确实没有广纳后宫,但大周后宫并不是没有妃嫔,只不过这些人都是当初王府旧人罢了,“可是各宫娘娘至今都没有喜信儿啊,”   想到隆武帝艰难的子嗣,作为臣子的李远山也是满心忧虑,“八年前的宫变,赵氏一族几乎损耗殆尽,若真是有个万一,”这大周的天下,只怕要旁落了。   这个话题太沉重了,李静宜眉头一动,“所以母亲才会进言请皇上广纳后宫?”   皇家已经没有几个幸存者了,锦阳长公主作为隆武帝最亲的手足,确实没有人比她更有资格开这个口了,“父亲知不知道是谁在母亲那里递了话?”   锦阳长公主一向低调保守,从来不敢因为自己贵为长公主而有任何逾矩之举,李静宜想不明白她为什么去上这样的折子。   李远山冷哼一声,“你母亲的折子里想的极为周到,说什么如果大选广纳后宫,则太过劳民伤财,有损皇上尚俭戒奢的作风,所以不如从二品以上大员家中,挑选年龄合适的嫡女,以充后宫。”   二品以上?还是嫡女?这大周二品以上的文臣武将是有数的,家中还有适龄嫡女的更少了,母亲怎么不说挑选荣岚以充后宫呢?   原来母亲获罪还是因为荣家,李静宜冷冷一笑,“这以怨报德的中山狼我算是长了见识了。”虽然觉得跟李远山说荣海跟母亲的事情有些尴尬,也会惹父亲的不快,可是母亲已经因为荣家获罪,却还不相信荣家人加害自己,想想以前母亲荣家人的信任跟亲切,李静宜觉得有必要跟李远山谈一谈了。李静宜叫人将桌上的菜撤下去,待人都下去了,她亲自捧了盏茶放在李远山手边,“其实这次荣家人以为我是必死的,所以在这我个‘将死’之人面前,说了许多话,女儿想不信,但这些年女儿毕竟住母亲府里,她对荣家的从来都是格外善待的。”   李静宜头一低,没有再说下去。   若不是这样,锦阳长公主又怎么会将她这个唯一的女儿,嫁给一个没有什么根基的武将之家?   李远山看李静宜欲言又止的样子,怜惜的抚抚她的头,女儿已经长大了,又经历生死,他也觉得没必要再瞒她了。“为父跟你母亲,是先后赐的婚,当时之所以将一个不得宠的公主赐婚给安国侯府,不过是当年的为父不肯娶曾家的女儿罢了,”想想飞扬跋扈的后族曾家,李远山一脸厌恶,比起曾氏女,他宁愿娶籍籍无名的皇女。   这就是了,安国侯是开国侯,怎么可能叫府里寄予厚望的世子尚主?原来父亲是为了躲避跟曾家扯上关系。   “所以您跟母亲关系一直不融洽?”李静宜问的小心翼翼,母亲容貌虽佳,但常年被关在深宫之中,在曾后这个嫡母手下受了许多委屈。   人也被压抑的胆小怕事,真说起来,她是配不上当年的安国侯世子的。   李远山再次摇头,“其实也不是,你母亲虽然不像其他公主那样风采逼人,但却安静温顺,做妻子并不太差,只是,”   李远山面上闪过一抹厌恶,“当年她遇到进京献俘的荣海,最可恶的是,荣海既不可能为她休妻,又舍不得秦家一条人脉,便作出许多惺惺之态,迷的你母亲死心塌地的为他筹谋,”   “父亲一定很生气?”就算是驸马,也是男人,自己的妻子跟人暧昧不清,哪个男人也咽不下去这口气的。   “我是挺生气,但偏师出无名,荣海手段高就高在,竟然能说动妻子时常出入长公主府,只怕连你也以为,你母亲关照荣家,是因为跟胡夫人交好的缘故吧?你母亲实在是,”李静宜黯然的点点头,她确实是这么想的,以前胡氏带着荣岚去长公主府拜见,她也对胡氏颇为礼遇,原因也无外乎母亲锦阳长公主不擅交际,难道有个喜欢的闺友时常来往,没想到这其中还有如此令人作呕的原因。   “女儿很少见到荣海往长公主府里来啊,”锦阳长公主再糊涂,也是李静宜的母亲,她还是不希望母亲在父亲眼里,是那么的不堪。“就可恨就的是这个,静娘你有必替父亲难堪,这大晋朝养面首的公主不知凡几,你母亲真那么做了,我还高看她一眼,可是最可笑的就是,她这近二十年根本甚少见到荣海,却还给骗的晕头转向?最初我还提醒过她几次,”   想想锦阳长公主执迷不悟的态度,李远山连提都懒得再提起她了。   若是搁在骄庶人那几位前公主身上,看上了哪家臣子,就算是暗通款曲,也不会被做臣子的事事占了上风,说白了,一点儿好处没捞着,反而被利用殆尽,偏还几十年不知道醒悟,甘之如饴。好吧,确实是叫人无语,李静宜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表情了,她都不知道该庆幸父亲对母亲没有感情,还是要为之伤心了,只得轻咳一声转移话题,“照父亲所说,荣海这些年能升的这么快,一是皇上,二是秦家,等我回去之后,父亲带我去给表舅请个安,”   秦家这条路子,李静宜是要给荣海断了才成。   “至于长公主府,母亲性子懦,她身边的人也杂的很,我回去了,刚好帮着她料理料理,”李静宜不但要断了秦家这条路,连锦阳长公主府,荣家人也休想再跨进一步了。   李远山欣慰的看着一脸好奇的女儿,抚掌笑道,“天可怜见,我竟然有个好女儿!”李远山没有儿子,现在发现女儿居然肖父,也是十分的欣慰。见李静宜有些难为情,李远山笑道,“咱们李家人吃亏从来没有伸脖子吞下去的,这次的事更是如此,你差点丢了条命,荣家却没有伤筋动骨,若是就这么完了,以后任谁不都得往咱们安国侯府身上踩一脚了?”“女儿明白了,女儿是县主,更是安国侯府的女儿,”以前别人见到李静宜,只会说这是瑞和县主,锦阳长公主之女,忽略了她还是安国侯府的嫡女,而现在,她觉得自己是安国侯府的女儿,是李家的女儿,“父亲,以后我能常回侯府吗?”李远山眼中闪过一抹水光,“当然,那里也是你的家,其实父亲这次是想将你接回侯府的,你母亲那个人,恐怕你回去了,耳根要好一阵儿不清净的,不过你既然想帮你母亲料理府务,那个更要紧一些,你以后干脆就辛苦一些,两边儿跑算了。”   李远山说着笑了起来,“其实这些年安国侯府也不清静,你也知道,咱们这个爵位多少人盯着呢,”   安国侯无子,那世子就更无从谈起了,李远山跟锦阳长公主这对夫妻又如路人一般,“父亲难道没想过纳个妾室,我想母亲也不会反对的。”   锦阳长公主只生了李静宜一个,又过了这么多年,安国侯为了子嗣,纳了妾室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李静宜想不明白为什么李远山一直没有动这个心思。   李远山叹了口气,一番深谈下来,他已经了解了女儿并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的女子,“你算算,现在这大周朝世袭罔替的爵位还有几家?说实话,与其等着皇上找借口来夺,还不如咱们直接放手呢!”李远山原来想着,自己无嗣交回安国侯的爵位,而作为补偿,加上李静宜又是锦阳长公主唯一的女儿,将来隆武帝未必不会给自己的外孙子一个恩荫,结果现在荣家恩将仇报,女儿的未来还需要重新谋划。   安国侯李家繁衍百年,虽然李远山这一支只有他这一个嫡子,但李远山隔房的堂兄弟不少,李静宜听父亲说到许多人盯着这个爵位,凝眉道,“是不是松节巷那边叫您过继一个?”除了安国侯府,李氏族人还有两支住在离安国侯府不远的松节巷,李氏一族治家极严,李静宜几位叔伯堂兄,都是官身,平素大家相处的也很是和睦,但这安国侯的爵位诱惑太大了,岂是那些一步步熬资历的官职可以比拟的?   “这事儿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你那几位伯母跟婶子,三不五时的最喜欢的就是带着孩子往长公主府请安去了,尤其是你嫁人这两年,”说到这儿李远山一笑,“可叹的是我这么一直不松口,你的几位堂弟最小的都十几了,有小一些的,偏隔的太远,现在啊,你大伯母说着直接叫我过继个孙子呢,我就奇了,这弄个继孙,这咱们侯府又没有他的父亲,这祖谱上要怎么写?”      第六十二章 承重孙      这个提议确实有些扯,这哪里是过继孩子,分明就是巧夺安国侯府产业嘛,“其实您跟母亲都还年轻,”   李静宜很愿意父母再给她添个弟弟。   这孩子,他都多大了?李远山白了女儿一眼,“你现在和离的,倒正好,等将来父亲为你再选一位良婿,咱们直接招赘,反正我这个安国侯的爵位也不打算要了,家业么,怎么也得留给自己的骨肉才行。”   自己可没打算再嫁,还招婿?李静宜脸一红,“父亲,一是女儿根本没有再想嫁人,二来这个只怕堂伯堂叔们都不会答应的。”   “这个世道啊,谁拳头大谁说了算!”虽然李家那几房都在人出仕,但无论是官职还是圣眷跟李远山都比不着,何况他自问摸准儿了隆武帝的心理,只怕这才是他最希望看到的结果。   “如果我找机会将这层意思透给皇上,”李远山得意的捻须而笑,“只怕皇上会帮着你好好选个人呢!”   李静宜摇摇头,“女儿承认父亲说的有理,可是就不能从李氏宗族里选出一个孩子来,由女儿教养,以后做为咱们安国侯府的嗣子么?至于爵位,你只要上折子交还朝廷,谁还能说什么?”   “若是怕将来那些人美梦成空,咱们不如直接将您要将爵位上缴的意思透出去,这样的话,还愿意将孩子交给咱们的,将来也不会因为失望而生出怨怼之心。”女儿不肯再嫁?李远山可不愿意李静宜在如花的年纪便孤苦一人,尤其是几十年后,他跟锦阳长公主都走了,李静宜身边只剩一个不亲的兄弟,那也太不可靠了,但他知道李静宜乍逢大变,对未来不可能像未出阁的小姑娘一样满情信心,他也不再深劝,“这都是以后的事了,咱们到了京城,再慢慢商量也不迟。”   见父亲的态度并不坚决,李静宜也松了口气,点点头,“嗯,”   两人在房里说着话,那边王氏已经派过来传消息的人已经等候多时了,知道给李远山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李静宜亲自送他往厚德院去。   等李静宜从厚德院回来,就看到王氏已经坐在厅里了,“见过姨母,正好父亲叫我谢谢您呢!”   厚德院疏朗大气,没有那么多花俏精巧的摆设装饰,李远山一看就十分满意,连说这个方同知会办事,其实李静宜知道,这一切都是出自王氏之手,这位方同知当年这一万两聘礼,花的可真不冤。   “快来坐下?你也累了吧?”王氏跟李静宜已经是熟不拘礼了,她亲切的将李静宜拉到自己身边坐了,“我在后头听着,这心里都是一蹦一蹦的。”   “唉,幸亏李侯爷赶来了,不然荣海死不肯答应你们和离,可怎么办啊?”王氏双手合什念了声佛。   荣海?李静宜微微一笑,“不是还有钦差大人判的嘛?如果云大人判了,荣海不服,那大家就进京告御状好了。”   李静宜既然打定主意和离了,就将什么名声安危放在一旁了,她笃定荣海更看重荣家的名声跟他自己的前程。“说的也是,你今天做的不错,我看再也没有人会说你什么不孝之类的话了,”这自请下堂,放过婆婆丈夫跟狐狸精,可不是谁都能做出来的事,王氏赞许的冲李静宜伸了个拇指,“将来就算是消息传到京里,也不怕了。”王氏是真的为自己开心,李静宜抿嘴一笑,“现在皇上的谕旨都下了,谁还敢议论我什么?这是非曲直已经有了定论,姨母,跟您说实话,我也是到了现在,才算是真正解脱了,唉,今晚可以睡个安心觉了。”   原来李静宜这些日子都是在强撑,王氏心里一酸,“你这个孩子啊,就是太要强了,真是委屈你了。”   王氏不愿意再勾出李静宜的难过来,抚掌笑道,“哎哟,今天啊,真应该把珠洲城的官眷们都请过来,叫大家看看那个胡氏的嘴脸,我在后头啊,真是痛快极了。”大晋虽然没有像前朝那样的重农抑商,但商人的地位还是不如士农,珠洲府的各位官太太们,比胡氏出身差的其实挑不出几个了,偏胡氏还不是个和善低调的,即使面上讨好巴结,这心里没有几个是真正平衡的,只怕胡氏被夺了诰命,许多人家的太太都在偷偷笑呢。“姨母还不知道呢,我也是听父亲说了才知道,原来荣大小姐还有后招等着我呢,”李静宜将荣岚在明月楼的安排跟王氏讲了讲,直听的王氏张口结舌,“还能这样?这种阴招她是怎么想出来的?这毁人名节,可是软刀子杀人不见血啊!”   这一面装出姑嫂情深,一面设下如此毒计,王氏想想都不寒而栗,心道女儿一定得离这个毒妇远些才成。   “不过现在她也算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她专挑人多的地方毁我,没想到最终毁的是她自己,我估摸着啊,她在珠洲城是不会久留了,胡家那边也快该来人了,”   李静宜凝眉道,她的心思已经飘到了父亲的话上,打赢了这一仗,下来还有更硬的一场仗要打,“我也是奇怪了,扬州离珠洲并不远,我父亲都从京城赶过来了,怎么胡家到现在都没有动静?”   即使胡家要牺牲胡雪盈,可胡氏还是大都督夫人呢,胡家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这个王氏也挺奇怪了,蹙眉道,“静娘说的是,我也奇怪呢,便是荣家对外封锁了消息,胡雪盈逃出去了几日,难道连个信儿都没有送了出去?”   “要是这样,荣家这回又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自己当着珠洲百姓的面放了胡雪盈,荣家要是真要她的命,这笔账胡佳楠肯定要算在荣海头上了。   但留着胡雪盈,就等于是一个明晃晃的罪证摆在那里,任是谁,放着一个大活人当看不见,“今天公审了,荣家的事算是包不住了,相信用不了几日,胡家那边必定会有人过来,”   王氏抚掌而笑,“真是活着什么事都能遇着,荣家有得乱呢!”   人家好好一大姑娘,被你们接过来养,结果搞大的肚子,没有名声,王氏以己度人,就算是恨女儿不争气,可是荣家荣峙又哪里脱得了干系?胡家能走到今天,能力人脉都是江南翘楚之外,比旁的商户,更多了一项心狠手辣,不然也不会有胆子跟荣海一起杀人劫船了,“那个胡家老三我是见过的,也是一个人物,而且他跟妻子郭氏就只有胡雪盈一个女儿,”   现在想想,胡家未必没有送女儿给荣峙为妾的心思,但闹开现在这幅田地,恐怕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王氏不知道内情,因此并没有将他们放在心里,反而觉得李静宜有些想多了,“胡家再势大,也不过是个商户,他们来了又如何?而且这也是荣海要头疼的事了,”   李静宜微微一笑,“姨母说的是,后事如何,真不必咱们过多担心了,我只是在想那个荣岚,她之后会怎么办,”   “今天皇上的圣旨一出,荣海还好,胡氏被夺了诰命,说阴狠毒辣,荣岚是她生的,这必然会受影响,她也到了说亲的年纪,这下以后只怕是艰难了,”外头的事情王氏不懂,但内宅的女人心王氏摸的极透,设身处地的为荣岚想想,原本的天之娇女,忽然声名尽毁,前程堪忧,不生怨怼之心是不可能的事,“我就怕啊,她将来若是不顺,这笔账是一定会记在你身上的。”   “想找我算账,也得看看她有没有这个能力了,”李静宜点点头,荣岚是个从不认为自己犯过错的性子,她日子过的不好,自然就是别人的原因了。   荣岚一进荣府,就看漫芬阁里林姨娘的丫鬟扫尘守在那儿,扫尘看到荣岚过来,忙迎了上去,告诉荣岚荣海要见她。   “父亲在漫芬阁?”荣岚挑眉,这是要在漫芬阁见她?   漫芬阁多年来低调惯了,扫尘也如她的主子一般,十分的胆小本分,她知道这位大小姐可不是什么好性子,缩了缩身子硬着头皮道,“是,大都督现在就在我们姨娘那里呢。”   “那我母亲呢?大公子呢?”荣岚上下打量着扫尘,仿佛要看出她是不是在骗她。“夫人,夫人,”扫尘声音都抖了,这样的问题,叫她一个姨娘的丫鬟怎么回答?但主子问话,做丫鬟的没有不答的规矩,“大都督叫人将夫人请回萃华院了,说是以后夫人那里不许别人打扰,大公子,大公子伤的极重,大都督已经吩咐大夫过去给他医治了。”   这是要将胡氏关起来的节奏,唯今之计,这也算是最好的选择了,荣岚点点头,“你带路吧。”胡氏或关或死,这都是她自己作的,荣岚没有什么可伤心的,她要考虑的是自己的处境,现在看来,胡氏被关,曾经是锦阳长公主丫鬟的林姨娘只怕要出头了,她还有一个儿子!      第六十三章 “雄心”      荣海在漫芬阁被林姨娘软语轻声的安慰着,心中的郁气渐渐平复了许多,脸上也带出了些笑模样。   荣岚进了院子,正听到林姨娘柔声道,“妾身是长公主府的旧仆,这个是瞒也瞒不住的,现在安国侯到珠洲了,妾身想着,怎么着也得过去磕个头……”   “你倒是念旧的很,你们长公主府跟安国侯府有什么关系?”想到今天丝毫不给自己面子,甚至当场就给自己下了战书的李远山,荣海没一点儿好声气,“不过是一个废物,配我的妾室给他磕头?”   林姨娘垂眸一笑,“妾身只是奇怪,这次长公主殿下竟然连派人来问都没有问一声?她可不是那种莽撞的人,而且跟夫人又一向交好,就凭县主的一封信,就直接去皇上那里请来了圣旨?”   想想这一切,还真是不符合锦阳长公主的性格,莫说是一向信任荣家的锦阳长公主,就是他,如果女儿过来求救,他首先要做的是过去亲自查看真相,而不是直接跑去皇帝那里求了份和离书!   “你的意思是?”   林姨娘温柔依旧,怯生生道,“妾身这点儿小见识,能有什么意思?不过妾身想着,过去问候一声,顺便也打听一下殿下贵体如何?安国侯这次过来,总不能连殿下的面都没见吧?”   这个林姨娘,自己以前还真是小看了她,荣岚轻咳一声,迈步进了屋子,“见过父亲,林姨娘。”   见荣岚进来,林姨娘忙起身冲荣岚福了一福,又给她沏了杯茶,便安静的告退离开。   “公堂上的事你都听说了吧?如今咱们该怎么办?”荣海示意荣岚在自己对面坐下,问道。   荣岚正在打量林姨娘这间简素却有不乏雅致的小客厅,心里对她重新评估,听到荣海问她,忙收敛心神,“事到如今,咱们就算再不甘心,也得承认,这次咱们是输了。”这一点荣海心里也清楚,就听荣岚又道,“与其再去纠缠,不但落了下成,而且还有抗旨之嫌,依女儿看,不如就这么着吧,所幸前些日子,哥哥一直都在认错,这次既被安国侯打成重伤,又被罢了官,这样的惩罚,不可谓不重了,咱们现在低调一些,只要父亲您这位大都督没有失了圣心,这些都是过眼烟云。”   这一句算是说到点子上了,想到自己府里出了这样的事,皇上只是罚俸降级,并没有动他手里实权,这一点叫荣海悬着的心放下了,“我也是这么想的,毕竟这水师大都督的金印还在为父手里。”   “不过这降级,”也够丢人的,他现在跟浙江水师都督侯志勇平级了,想到侯志勇还是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荣海一阵儿牙疼。荣岚对这个倒没有太在意,“能降就能升嘛,只要皇上还器重您,一品半品的,不过是寻个由头就能升上来的,女儿觉得这降级未必不是皇上对父亲您的警告,您不是说了,钦差大人名为宣慰,实则另有目的,皇上是对父亲您不放心了?”自己在海上做的事,天高皇帝远的,夺财时人都捆走了,船则烧了,荣海自恃隆武帝是不可能知道的,只要这件事神不知鬼不觉,至于吃空饷什么的,根本就是小事,哪支队伍里没有?还不足以憾动他的大都督之位。   想着这些,荣海忍不住挠头,“唉,要是没有这次的事,我也可以写信过去,叫京城里的人帮着咱们打听打听皇上的意思,”   他心里对胡氏又恨上了一分,“你母亲真是一点心胸见识都没有,平白得罪了锦阳长公主,现在秦家这根线算是断了!”   自古文武不相统属,太平年间文臣就没有看上过武将的,更不屑与之来往,何况荣海这些年一直在江南,这京城里用银子砸出来的那点儿人脉,关键时刻,那些人根本派不上用场!荣岚看了一眼窗外,叹了口气道,“父亲说的是,好在还有林姨娘呢,她到底是长公主府出来的,上次去妙水庵,李静宜根本不认她这个旧仆,我想可能是当时李静宜年纪还小,跟林姨娘没有多少感情,但愿安国侯还能记着些林姨娘……”   李静宜根本不认林姨娘?还有这等事?荣海眉头深锁,林姨娘回来可没有跟他提过这些,又听荣岚道,“亏我还一心想着好好赔情,李静宜但凡有些常人之情,都会体会咱们荣家的一片诚意,”荣岚好像到了今日才看清楚李静宜一般,“父亲也知道的,当初我跟她哪里是姑嫂,真如姐妹一般,还有林姨娘,都跪在李静宜面前了,结果李静宜却说,如果林姨娘觉得自己是长公主殿下的人,那她就叫人去将林姨娘跟荣屺领到芳园去,叫他们,”   荣岚悄悄看了荣海一眼,声音低了下来,“领差使。”   “欺人太甚!”荣海再也听不下去了,一拍桌子道,“岂有此理!她怎么敢?”这么不将他这个大都督放在眼里?!   荣海以为林姨娘过去,不论怎么样,凭着长公主府出来的,怎么也能在李静宜面前说上话,没想到不但一句没说出来,还遭了一番折辱,连带着儿子也被人视为贱役,“含墨竟然没跟我提过,”   含墨?叫的还挺亲的,荣岚垂眸道,“想来是林姨娘怕父亲您生气,以女儿之见,不过林姨娘去见安国侯,人家未必会给她好脸儿,咱们不能再凑上去叫人打脸了!”想到公堂之上李远山对自己跟荣峙的态度,再想想李远山跟锦阳长公主的关系,当初荣家求娶李静宜的时候,李远山可是决绝反对的,林姨娘是锦阳长公主身边的丫鬟,却做了自己的妾室,她过去只怕更是在戳李远山的心。“是我想岔了,”荣海点点头,“这李远山不见也罢,左右事已至此,咱们也不必再去自取其辱了,”他好歹也是水师大都督,既然皇帝已经下了旨意了,该罚的都罚了,也没有必要再送着自己妾室去给人踩。荣岚抿抿嘴,将唇边的笑意压下去,林姨娘所恃的不过就是她曾是长公主府旧人这一点,这些年她靠这个,已经得了不少了,至少除了她,这府里没有一个姨娘能生下子嗣的,现在胡氏倒了,她就觉得有出头之日了?简直是妄想!   荣海看着面前恭顺聪慧的女儿,这样出色的女儿,却被一对糊涂母子给害了,“唉,原本我是想着,皇上年过三旬还没有个正经子嗣,这广纳后宫是早晚的事情,若是你能入宫,还是大有可为的。”   荣岚眉头一动,想到锦阳长公主被禁足的原因,她脸一红,声如蚊蚋,“父亲……”   云驰虽好,但是隆武帝的吸引更大,而且以前荣岚也听荣峙说过,隆武帝也生的也算俊秀,尤其是现在这个情势,想将李静宜踩下去,做隆武帝的宠妃,比做恩义侯夫人可有效的多。   荣岚心里迅速做出了判断,抬头道,“父亲也说了皇上纳妃是早晚的事,现在看来,他驳了锦阳长公主所请也是件好事,若是真开始选秀,咱们荣家正在风头浪尖儿上……”   荣岚想着这件事的可操作性,“皇上既然对皇后一往情深,那就不太可能大选,而且从以前的惯例来看,我朝高位的妃嫔,也多出自名门,我这身份上是够了,只是得想个什么办法,叫皇上能想起我来……”   不然直接就近在京城解决了,就算她荣岚再天香国色,隆武帝看不到她,也是枉然。若是没有这样的事,他们还可以让李静宜带着荣岚回京城小住,甚至还可以谋划着叫皇上见一见荣岚,想到这里,荣海心都滴血了,他跟荣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同样的遗憾,“你娘那边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置?”   叫她说?胡氏可是她的生母,荣岚眼眶瞬间红了,她直接跪倒在荣海面前,泣不成声道,“还求父亲善待我娘……”   “唉,你回去吧,”胡氏再怎么说也是荣海的糟糠之妻,生他生了一儿一女,这些年也没有大恶,而且胡家又是荣海的钱袋子。   荣岚倚着荷风一直悲悲泣泣回到胧月院,她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她将桌上,博古架上的摆设全都给挥到地上,清脆的碎瓷声叫她心中一阵儿畅意,却还是想不出要怎么办才好。   想来是知道父亲就在芳园,李静宜一觉黑甜,早上醒来的时候,在帐里就依稀听到西次间里笑语宴宴,好像十分的热闹。   “那边做什么呢?这么高兴?”结香帮李静宜挑起帐子,就听李静宜笑问。   李静宜和离成功,心情正好,是绝对不会因为这个生气的,结香笑道,“昨天桃儿杏儿都跑去听审了,这不,又讲上了,这都第几遍了?奴婢都算不过来了。”李静宜由着含笑结香服侍着洗漱了,“厚德院那边可起来了?”      第六十四章 “辛苦费”      结香知道李静宜惦记着安国侯,笑道,“侯爷已经起身了,还叫人传话过来,说是请县主过去一起用早膳呢。”   “知道了,”李静宜换好衣裳,先往西次间去看玲珑二人,见她们均已起身,笑着示意她们不必多礼,“怎么?高兴到现在,还乐着呢?”玲心跟珑意都是跟着李静宜历过生死的人,因此对此事的感慨要比其他人深的多,玲心用力的点点头,“奴婢就是觉得这罚的还是轻了,这是县主有神明庇佑才大难不死,并不是他们没有置县主于死地之心,现在那对恶毒的母子还好端端的在大都督府里呢!”   玲心拧着眉头,心里暗暗算盘能不能寻个机会手刃荣峙。   “玲心居然知道‘诛心’了,”李静宜笑着捋了捋她垂在肩上的长发,“这有时候啊,活着比死了还磨人呢,他们会每日都后悔自己曾经做过的事。”“你们两个只管安心养伤,等咱们离开珠洲之后,便再也不会见到这些人了,我会跟父亲说,等到京城就为你们脱籍,到时候啊,我将你们风风光光的嫁了,”李静宜怜惜的看着玲珑二人,“以后咱们就像亲戚一样,常来常往。”   亲戚?她们怎么敢?玲心跟珑意交换了个眼神,玲心挣扎着坐起身在床上跪了,“县主,奴婢跟珑意商量过了,奴婢们都不想脱籍,奴婢想一辈子守着县主,”玲心语气坚定,“奴婢跟县主说实话,奴婢两个已经毁了容貌,便是县主出再多的嫁妆,又能寻到什么样的人家?与其将来被人嫌弃,还不如跟着县主过日子呢,奴婢也知道,像奴婢这样的带出去只会丢了县主的颜面,珑意针线活儿好,奴婢就给县主守屋子。”   瞧这两个连差使都想好了,李静宜鼻子一酸,“你们两个啊,我又没有立时叫你们离开,你们的脸上的伤疤周先生不是说了嘛,慢慢养着,以后只会留下极浅的痕迹,”见玲珑二人都咬着嘴唇不说话,李静宜叹口气道,“罢了,你们不愿意走,我也舍不得你们走,这样吧,回去照样给你们脱籍,只是你们还在我身边当差,月例呢我给你们翻倍,还有你们各自的家人,也一样脱籍,我赏田产给他们,”   “这个你们可不能辞,没准儿将来家里还能出个秀才呢,”玲心珑意救了她,便是赏赐再多,也不足以还她们的救命之恩。提到家人,玲心跟珑意都迟疑了,她们一个是安国侯府的,一个是长公主府的,但是都是家生子,这种家生子忠诚度往往更高一些,而现在,摆在她们面前的,是可以给家人脱籍改换门庭的机会,甚至李静宜还许了田产,给了他们安身立命的条件,玲心跟珑意对视一眼,在床上给李静宜磕头,“奴婢谢过县主,县主放奴婢的亲人奴籍及可,奴婢愿意终生服侍县主。”“好啦,哪有你们爹娘做了良民,女儿还是奴籍的?咱们不争竞这些了,就按我说的办,不过这几天你们可得抓紧时间养伤了,用不了几天,咱们可就要回京了,”李静宜招过绣春跟明夏,嘱咐她们要好好照顾玲珑二人,自己则带着结香跟含笑去了厚德院。李远山行武出身,虽然千里迢迢奔波十几日,但早上还是一大早就起身了,他看到女儿带着丫鬟迤逦而来,心里满是欢喜,有多少年了,他都难得跟女儿同桌吃饭,现在好了,他以后回府,就可以看到女儿了。   “我叫他们摆饭,”李远山领着李静宜进了偏厅,“珠洲这地方不大,却着实不错,怪不得恩义侯也要在这里买处庄子呢!”   李静宜等着下人将早饭摆好,挥手示意服侍的人都退下了,才轻声道,“据女儿猜测,恩义侯此举并不为珠洲的风景,”   她将自己在船上跟云驰说的话跟李远山一一讲了,“其实具体里面是怎么回事我也说不清楚,之前在荣家,我也是历来不问俗务的,所以就泛泛的跟云侯提了提,但看云侯的样子,是听到心里去了。”   李远山将已经挟起的虾饺重新放回到盘子里,“这里头确实是有蹊跷,就像你想的那样,珠洲附近那些庄子里的下人,都是从来哪里来的?这平白多出来的人口……”   他一时也想不明白了,摇头道,“罢了,我来珠洲是为了接女儿的,现在女儿接着了,其他的就交给钦差大人费脑筋吧,”   若是要细查下去,不知道多少人家要倾家荡产了。   李静宜点点头,荣家来银子的地方多,根本看不上田庄这些微薄的出息,所以李静宜也闹不清楚这内里的关节,便安静的陪着李远山用早膳。   等二人用过早膳,李远山招过自己带来的四个侍卫,“既然皇上已经下令你跟荣峙和离了,那咱们不如速战速决,将后头的事情了了,也好尽快回京城去。”   “我还以为父亲会跟云侯同行呢,”李静宜没想到父亲性子这么急切,抿嘴笑道。李远山虽然不清楚云驰这代天宣慰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但金銮殿上那个多疑的皇上绝不仅仅因为要抚慰将士,便派了自己的小舅子跑到珠洲来,“若是跟着恩义侯,咱们怕是一个月也赶不回京城去,咱们自己走咱们的,不等他了。”两人议定,李远山便派了自己的手下,并李静宜原来的陪房一道儿,直接跟着自己往大都督府去了,李静宜的嫁妆还在荣家留着呢,当初荣岚想送李静宜没有收的那些财物,李静宜并不打算真的舍给了荣岚。   荣海才被圣旨申斥,便直接“闭门思过”,不见外客,他听到外头下人慌慌张张的来报,说是安国侯来了,心里一突,不知道这个浑人又要出什么损招儿。   荣岚听到消息也赶了过来,“父亲,”她就知道,李静宜那些睚眦必报的小人,不可能就这么放过荣家。   “走吧,咱们开中门迎贵客,”荣海一甩袍子,沉着脸往大门去迎接安国侯。   李远山端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荣海,这人打仗倒也有一套,奈何品性太过卑劣,李远山从来就没有看起过他,“荣大都督不必客气,今天本侯过来,也是代小女处理一下后头的杂事,”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大红烫金折子在荣海面前晃了晃,“这是当年小女出嫁是的嫁妆单子,既然咱们两家断了姻亲,这嫁妆我们还是要拉走的,”   李远山看着跟在荣海身后的荣岚,“听说荣大小姐极喜欢小女那些从宫里赏出来的首饰,借去了许多,不好意思,这次李某要替小女讨回去了!”荣岚满眼恨意的盯着李远山,誓要将他的模样记清楚了,只要她有得志的那一天,今天所有的侮辱都要这对父女给还回来,“县主的东西我一早就收拾好了,侯爷直管拉回去便是了,我们荣家虽不比安国侯府那么烜赫,但几样的小东西,还是看不在眼里的。”荣岚不打算在这里跟李远山争执自己到底有没有拿过李静宜的东西,因为她心里清楚,李远山跟李静宜只怕就等着她这么做呢,这样他们才能将冯氏夫妇带出来,在大庭广众之下力证她从李静宜的嫁妆里搂了多少银子。   其实有荣家跟胡家的富贵,荣岚对每年的几千两银子并不十分看在心上,她更看重的是掌握一切的感觉。荣岚也磨得胡氏给了她几间铺子叫她练手,只是仅仅几间脂粉铺子,实在不够她施展的,所以她才从李静宜手里将她的嫁妆铺子接了过来,与其说是为了银子,倒不是说是每次出门一路十几间店铺巡视过来,那种成就感更叫她心醉。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她理所应当的那些“辛苦费”,竟然成了她的污点。“呸,什么几样小东西,这几年只要我们县主得了什么新鲜玩意儿,你就没有不来要过,还有我们县主头天被那个负心汉逼的跳了江,你后脚就跑到玉堂院来开了县主的私库,愣是从里头拉出了几箱子东西,还专捡御赐的往你院子里拉,”说谁最恨荣岚,除了李静宜,就是鱼书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屋子里装东西的箱子都打着我们长公主府的戳儿呢!”   鱼书越想越气,指着荣岚大骂道,“你少在这儿装什么大家闺秀了,像你这种见到值钱物件儿就走不动路的大家闺秀,我还真是没见过!”   “你放肆,”荣海见女儿被一个小小丫鬟骂的毫无还口之力,怒斥鱼书,“你好大的胆子?!”李远山等着鱼书骂完了,才笑道,“她不是胆子大,是气性大,哪家忠仆遇到这样的事情,能不替自己主子说几句话么?依本侯看,胆子大的倒是令嫒,这贪墨嫂子嫁妆的事情都能做出来,佩服佩服!”      第六十五章 拉嫁妆      李远山几句奚落将荣海气的面色铁青,他也不给荣海反驳的机会,傲然道,“怎么,荣大都督是不打算叫我们进去搬东西了?还是你们准备叫咱们就在这大街上清点小女的嫁妆?不过这样也好,咱们一样样点清楚,省得漏了少了损毁了。”“侯爷说的是,就在这里清点,咱们也帮您看着些,”李远山带着下人一路行来,已经有许多好事的百姓跟在后来准备再看一场热闹了,现在听完鱼书的痛斥,大家还真想见识见识县主娘娘的嫁妆到底都有些什么,尤其是荣家大小姐到底从人家嫁妆里搂了些什么?   这怎么行?如果到时候李远山耍无赖,硬说少了这个那个,难道他还在这大街上跟他打嘴上官司?李远山事后是拍拍屁股走了,自己还要在江南为官呢,难不成走到哪里,都要被人议论上几句?   荣海虎目四望,逼得围观的百姓没了声息,才向李远山道,“既然荣李两府断了姻亲,那县主的嫁妆荣家自然是不会留的,安国侯请。”   直到后半晌,守在督府街上的百姓才看到大都督府的大门再次打开了,不过这次出来的,除了安国侯李远山之外,还有一箱箱嫁妆,这是和离不是成亲,所以也没有晒嫁妆这一说了。   李远山带来的兵士直接将装好的箱子一个个抬上了外头候着的马车上,但看着一溜十几辆马车,还有那路上深深的车辙印儿,懂行的百姓不由啧啧惊叹,这里头得多少东西啊!   看着李远山的车队离去,荣海跟荣岚都下意识的松了口气,不约而同的有一种可将这座瘟神给送走了的感觉。   “咱们回去吧,”荣岚伸手扶着短短一日功夫,已经显了老态的荣海,“只怕三舅舅也要到了。”   之前荣海作主扣了胡氏往扬州的书信,但是胡家在珠洲商铺不少,下头人自然会另寻渠道将消息递出去。   可不是么?他的心烦事儿还没有完呢,荣海一阵儿头疼,“你说胡家的事儿为父到底该如何是好?”亏你还是个大都督呢,竟然什么事都得问我?荣岚心里吐槽,一脸愁绪道,“以女儿看,哥哥这辈子仕途已经完了,倒不如成全了他跟表姐,然后叫舅舅过来直接将他们给带回扬州去好了,左右那里认识他们的人也少些,”   荣岚想起漫芬阁的荣屺,终是不愿意他最终得了便宜,“父亲春秋正盛,等将来哥哥有了嫡子,父亲接过来亲自教养也就是了。”叫荣峙娶了胡雪盈?荣海心里有些不情愿,但也不得不承认也是最好的退路了,以荣峙现在的名声,再娶也休想求到名门淑女了,与其再找个破落户,倒不是娶了胡家丫头,这样一来,胡家就会更加忠心的绑在荣家这条船上。“可是胡雪盈身份太低,你将来可怎么办?”没有一个可以拿得出手的嫡母,再弄个背着“淫奔”名声的嫂子,荣岚再优秀,也要老死在府里了,叫他在麾下的将士里寻一个女婿出来,别说荣岚肯不肯,荣海都不甘心。   这才一天功夫,荣海就想换老婆了?有个被休了的母亲,对荣岚同样没有好处,“父亲……”   “罢了,这事儿以后再说吧,”荣海叹了口气,终是没将那句话说出来。   李远山去拉李静宜的嫁妆之前,已经见过云驰,并将他准备不日带着女儿回京的打算告诉了他。   云驰还有事情没有做完,自然不会拦着李氏父女离开,而芳园里的王氏得到了消息,则立马跑到了绔霞阁来。“静娘准备什么时候回京?”王氏一进绮霞阁,就迫不及待道,“唉,安国侯来了,我就知道离你回京的日子不远了,这珠洲城也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也不说那些留你的话了,只是这么走是不是太着急了些?”   李静宜微笑摇头,“父亲已经着人去安排船只了,我们就这么回去就行了,”她神色黯然,“再说,我是和离归家,又不是回乡省亲?”   说的也是,王氏拍了拍李静宜的手,“那我也不虚留你了,唉,只是这一别,就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了。”   “姨母没想过回乡么?方同知难道没想过挪地方?”跟王氏相交这些日子,李静宜也感觉到了她其实是不太想继续留在珠洲的,对于京城出来的人来说,外面再好,都是乡下地方。这个,王氏有些意动,但又不好直接将自己的心思说出来,“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老爷他听着风光,其实也不过是个六品小吏,我跟你说实话,这次马应天被下了大狱,没准儿老爷还能再往上走走,珠洲也是方家经营数代的地方,可真要到了其他地方,这强龙不压地头蛇……”   还强龙不压地头蛇呢,李静宜抿嘴一笑,“姨母忘啦,咱们大周可是不能在祖籍为官的,方大人之前官职不显,所以可以留在本地,但若是想往上走,只怕还真是要挪挪地方了。”   哎呀,她怎么把这件事忘了,王氏抚额,可不是么,想做知府,那就得挪地方,若是挪地方,王氏看着李静宜,“静娘,”   “我是想着,云侯在这儿可是方大人的大好时机,”李静宜意有所指道,只要云驰愿意,保举一个方为民,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情。这倒也是,与其呢管着神机营的安国侯想办法,还真不如直接靠上云驰这个正牌国舅呢,何况方为民不论去哪里,朝里有人才好说话,之前他们一直寻不到一颗可靠的大树,现在这大树跑到珠洲来了,再不靠过去,就太蠢了。   “我明白了,谢谢你啊静娘,”这么聪明的儿媳妇硬是要害死,王氏深深的觉得胡氏的脑袋叫驴踢了。   到了中午李静宜又留了王氏一起吃饭,方如云跟方丽娉也过来了。云驰审案的时候王氏并没有带这两个小的过去,当时的情景还是周氏回来给她们讲的,知道了当时李静宜的选择,方如云也不好再说李静宜不孝了,毕竟李静宜放过了胡氏跟荣峙,甚至连胡雪盈都不追究了,不过这个方如云又有些想不通了,用过午饭之后,她忍不住开口问了,“静娘姐姐,您为什么就放过胡雪盈了?”   而且皇上也不有追究胡雪盈,这也太不公平了吧?“这样一来,她岂不是什么惩罚都没有?”   “就是,太便宜她了,这种,”方丽娉想说“狐狸精”,但苏氏在场,后面三个字她没敢出口。   “若是胡氏跟荣峙不给胡雪盈希望,她又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而且下药囚禁都不是她的意思,真出了事,第一个被牺牲的也是她,说起来,胡雪盈也是一个可怜人,”   李静宜叹口气,“而且就算是我放过她,荣家会饶过她?就算是留了她的命在,只怕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过着无忧无虑的大小姐生活了。”“你们看着吧,那个胡雪盈一准儿没有好日子过,我跟你们说,这人啊,有多大的肚子,就就拿多大的碗,贪自己不该得的东西,就没有会有好下场的,女儿家尤其如此,一个不慎,就会落下身败名裂生不如死的下场,这次胡家两个女儿出了这种事,只怕整个江南都没有正经人家敢娶他们家的女儿了,甚至是出嫁女,以后在夫家也是会遭人白眼的,说她们为了一己之私,毁了整个家族也不为过!”   王氏抓紧时间教育方如云跟方丽娉,这行差踏错的后果太严重了。   方如云本来就有些看不上商户人家,听母亲这么说,扁扁嘴道,“反正胡家那样的人家,也教不出什么好女儿来,商户人家的女儿,不是都是拿来联姻做妾的?”   王氏再次抚额,“你这些话都是从哪儿听来的?回去将女戒给我抄五十遍,抄完不必给你大嫂,直接拿给我看!”李静宜也对方如云无语了,这孩子单纯的都有些蠢了,且不说胡家是大周闻名的大商贾,早已经脱离了送女为妾的低级水准,就算是有人在这么做,作为一个大家闺秀,怎么可以轻易的将这样的想法诉诸于口?大家又随意聊了几句,王氏领着女儿起身告辞的时候,李静宜还是有些忍不住,拉了王氏落在后头,“姨母别嫌我说话直,如果可以离京城近些,还是回去吧,如云跟丽娉年纪也不小了,该请个嬷嬷教教规矩,”   方为民这次指定是要往上动一动的,方如云跟方丽娉的婚事应该也可以往上走走,但若时教养头脑跟不上,那嫁出去可就是结仇了。王氏了然的点点头,“静娘说的是,大家都是知根知底儿的,我也不怕你笑话,承恩伯府本来根基就浅,我又是个庶出的,能挣扎到现在,也是占了出京的缘故,加上这些年阅历还是有一些的,但这些真到了京城,都不够人家瞧一眼的,而如云,是我中年才有的,更是多疼了些,没想到竟然养成了个糊涂的。”   “如云还小呢,以后慢慢教着,还不晚,”真不行的话,只要眼光别那么高,往低处寻,也是可以的。女儿生的不差,王氏也希望她能嫁到像样些的人家,可真要是还像现在这么懵懂,那嫁出去可是要累人累己了,“静娘说的我都明白,这回我就先在江南给她们寻一个教养嬷嬷来,”最起码得把这嘴给看好了。      第六十六章 谢礼      这眼看已近正午,却不见李远山他们回来,王氏担忧的要派人往荣府去打听,“这不会是又出什么事了吧?荣家有意刁难侯爷?”   这个时候荣海绝不会做这样的蠢事,李静宜留王氏一起在绮霞阁里用饭,“可能是我的东西太杂太乱,收拾起来只怕还得费些功夫呢,还有一事我也想请姨母帮忙,”   “有什么事你只管说便是了,咱们娘儿俩有什么帮不帮忙的,”王氏连问都没问,便直接应了下来。李静宜要跟着荣家到珠洲之前,锦阳长公主便提前派人给她在珠洲置办了店铺跟庄子,为的就是叫女儿手里的活钱儿来的容易一些,现在李静宜要走了,这些东西自然不能带走,而且珠洲对她来说,也如噩梦一般,她这辈子也不愿意再跟这个地方有牵连了,因此便想将这些直接卖了。“一来我走的急,这买家一时不好寻去,二来大家知道这是我的嫁妆,惮于荣家的威势,也未必有人敢接手,”李静宜叹了口气,“所以我愿意比着市价便宜一半儿来,姨母在珠洲认识的人比我多些,看看有没有人愿意买下。”   “什么便宜不便宜的,你的铺子姨母要了,”左右李静宜住在芳园,方家只怕已经被归为李静宜这一派的了,倒不如一条道走到黑,何况那几间铺子就算是空放着,王氏也赔得起。“至于田庄,是这样,我听我家老爷说钦差大人托他在珠洲附近买庄子呢,要说这次钦差大人可是帮了你大忙了,虽说大恩不言谢,可是终是有所表示,才能叫人知道咱们念着侯爷的好儿呢!”王氏给李静宜出主意道。   这主意好,李静宜抿嘴一笑,“还是姨母想的周到,等到下午父亲回来了,我跟他商量之后,便将这庄子的地契给云侯送去。”   说是商量,这已经要将地契给人送去了,王氏点点头,“嗯,是得跟侯爷商量商量。”   两人吃过午饭,李静宜心里惦记着李远山在荣府没有回来,也睡不着,便留了王氏一道儿说着京城的古记,一边等着外头的消息。   一直又等了快一个时辰,二门处的婆子才跑来说是安国侯一行回来了,王氏知道今天是去荣家拉李静宜的嫁妆,一早就将库房给腾出来了,现在听说人回来了,亲自跟李静宜一道儿往前头去了。   任是王氏是从京城里出来的,也被那绵延不绝的楠木箱子给惊到了,“这些东西全铺排开,只怕一百二十八抬也不止吧?侯爷跟长公主殿下对静娘的宠爱,全在这里头了。”   李静宜黯然的点点头,“当初我出门的时候,是比着云娘娘嫁到皇上时减了十二抬,这些是能带过来的,京城荣府里,还有大件的家什呢!”   云皇后嫁给还是皇子的隆武帝的时候,是堂堂的国公府嫡长女,便是隆武帝未登基的时候并不受宠,那也是做王妃的,云家嫁女自然是要倾尽全力,王氏叹息一声,“这荣家真是叫猪油蒙了心了。”因为李静宜不日就要离开珠洲,因此拉回来的嫁妆并没有开箱,而是直接抬进了王氏给准备的好库房里,待箱子搬完,王氏亲自上前将门锁了,又把钥匙交到李静宜手里,“我想着那边荣家是没有心情留侯爷吃午饭的,这叫厨上火都没熄。”   论起周到细致来,自己还真是跟王氏这种多年的主妇比不了,“还是姨母细心,这阵子我一边儿看着姨母理事,真的是学了不少呢!”“长公主府有长史在,哪里用得着操这些心?我这也是好操劳的性子,其实府里的俗务已经都交给你大表嫂了,可是我还是禁不住,老想着问问,没得招人讨厌,”王氏对李静宜的恭维很是受用,她当年跟着嫡母可没有学到什么,这些本事,全是这几十年来自己一路摸索来的。   李静宜陪李远山吃饭,王氏便不再留,回自己院子不提。   而李静宜也将王氏的建议跟李远山说了,“左右那两处庄子也没有多大,卖着又要罗嗦许久,不如直接送给云侯呢。”   李远山挟着盘中的青笋,沉吟道,“只怕云侯是不会收的。”   “父亲放心,女儿有办法劝他收下,虽然这样并不能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可是多少回报一些,女儿心里也舒服一点儿,”李静宜一脸笃定。   女儿这么有把握?李远山抬眸看了李静宜一眼,“那我叫人去外头留意着,一会儿云侯回来了,你就将那两张地契送过去吧,左右有方为民在,换个名字也不是什么难事。”   等听说云驰回来了,李静宜便抱了装地契的匣子去了既明院。   云驰这一天虽然看似忙着观赏珠洲风光,其实他的心还在那几本账册上,听到外头通传李静宜求见,挥手道,“请县主进来。”   来的只有李静宜,云驰疑惑的往外头看了下,发现还真是没有李远山的身影,“听说李侯今天去拉你的东西了?可曾回来了?”   “父亲已经回来了,”李静宜微微一笑,曲膝给云驰见礼,“是我想见侯爷。”   “呃,县主可是有事,请坐,”云驰示意李静宜在对面坐了。   李静宜将带来的匣子打开,推到云驰面前,“我在珠洲有两处庄子,位置还不错,景色也好,不知侯爷有没有兴趣?”   云驰讶然的看着匣子里的契纸,“县主这是做什么?”   “侯爷于静宜的大恩,说什么铭记于心日后定当厚报这样的话,静宜觉得太轻薄了些,倒不如这种东西来的实在,侯爷说呢?”   云驰从匣子里取出那两张契纸,一处二百亩,一处三百亩,都不算大,他哑然的及晃晃薄薄的契纸,“这个就不单薄了?”“自然是单薄的,不过我是想着,这两处庄子也是当初我要来珠洲时母亲派人过来买下的,买的时候就比较匆忙,因着我们府上并没有懂江南水土耕种的人,所以当时连庄上的下人也一并买下了,等我来了珠洲,也就每年往这两处略看上一看,庄子上的大事小情,还是由原先的庄头来料理的,后来荣岚嫌我太散漫了,又接了过去,”李静宜笑的意味深长,“侯爷若想知道珠洲风情,还有什么比这里更好的呢?”   李静宜比匣子里又拿出一摞厚厚的契纸,“这些是那两处庄子上所有下人的身契。”云驰这下有些坐不住了,今天他特意往方为民送他的庄子上去看了,根本没有发现一点儿异常,而李静宜这两处地方,那可就不一样了,云驰将那些契纸一并放回到匣子里,拉到自己身边,“县主厚赐,云某却之不恭了。”   她就知道,云驰来珠洲真正的目的是给荣海找岔子的,那她就送个把柄给云驰好了,李静宜灿然一笑,“侯爷客气了。”嫁妆已经拿回来了,李远山接下来的事情便是订回京的船只了,他来的时候是一路疾驰,但回去的时候,李远山却舍不得女儿一路颠簸,与李静宜商量之后,决定坐船慢慢往回走,只当父女两个是出来散心赏景的。有方为民这个地头蛇的操持,没用两天功夫,送李远山父女回京的两般大船已经准备好了,外头的事有李远山安排,而李静宜这几天,则带着玲珑两人安心调养身子,毕竟她们离了珠洲,周世青这种神医,是不好再寻了。   而荣大都督府里,也迎来了从扬州赶来的胡家三爷,胡佳楠跟妻子郭氏。   胡佳楠一到珠洲城,并没有着急往荣家去,左右荣家的案子已经断了,他一介商贾是回天无力了,倒不是私下里将事情查个清楚,这样也好给女儿讨个公道。   等他将所有的事情都打听清楚,也知道了妹妹跟女儿的现状,胡佳楠才带了妻子往荣府里来。   云驰已经在江南大营全都看完了,却不急着回京,而是整日带着人白天四处游走,晚上各处赴宴,颇有些乐不思蜀之意。这叫心里有鬼的荣海十分不耐,他派人查探了,知道云驰是想在珠洲买上几处庄子,又听说他这人对送到芳园的礼物是来者不拒,这才心里踏实了一些,也叫人备了一份厚礼,说是感谢云驰对荣家的提点照拂。胡佳楠人到的时候,荣海正在漫芬阁里听荣屺读书,现在荣峙是不成了,荣海的所有希望,便都放在了次子荣屺身上,看着离成年还早的次子,荣海对胡氏的恨意更上一层,若不是她太过善妒,不许后院女人为自己生下子嗣,他今天又怎么会为没有成年儿子发愁?   听说胡佳楠来了,荣海放下手里的书卷,“怎么现在才到?我还以为他们不准备要女儿跟妹子了呢。”“叫人去请大小姐出去迎一迎,”荣海不愿意也没有心情去亲自迎接胡佳楠这个小舅子,若不是胡家这两个女人,荣家怎么会落到今天的地步?      第六十七章 三舅胡佳楠      荣岚也听说舅舅来了,对胡家的几个舅舅,荣岚还是挺尊敬的,这世上谁会跟钱过不去呢?尤其这个三舅舅,更是理财的一把好手儿,荣岚这些年跟他的关系也最是亲近,她的私房银子,也都投在了胡佳楠的海船上。   “岚儿见过舅父舅母,”荣岚早早的就候在二门处了,看到胡佳楠夫妻过来,眼眶一红,福下身去。   “不敢当,”郭氏如今对这个外甥女可没有什么好声气,他们过来也不是第一天了,该打听的都查了个清楚,尤其对荣家人亲自跑到胡雪盈藏身的铺子里将她抓出来的事耿耿于怀。   荣岚自然知道郭氏对荣家是有怨气的,确切的说,应该是胡佳楠对荣家的怨气更深,“舅母说的哪里话,不论岚儿是姓什么,身上都流了一半胡家的血。”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郭氏最想不通的就是自己这个极有本事的外甥女,竟然在这件事上没有帮胡氏跟胡雪盈,虽然她是姓荣的,但胡氏倒了,最受其害的可就是荣岚这个女儿了。   胡佳楠等妻子发泄过了,淡淡道,“走吧,你母亲如今在哪里?我们先过去看看她,”   “老爷,妾身想看看雪盈,那孩子她,”在珠洲呆了一天,思女心切的郭氏已经心急如焚了,哪里还有心思去看小姑子?   荣岚忙上前扶了郭氏的手臂,“舅母,表姐跟我娘就在一处呢。”   “这真是虎落平阳了,连多余的院子都没有了,”想找事还不容易,郭氏这次来,就没打算这么轻易的饶过荣家。   胡家向来是男人说了算,荣岚对郭氏的小小牢骚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她笑着将胡佳楠夫妻领到胡氏的萃华院,“父亲因为母亲的事,这些日子寝食难安,也病倒了,父亲说了,请舅舅先见过母亲,”   胡家再有钱又如何?架不住荣海是江南王!胡佳楠心中微叹,“我知道了,请大都督先歇着吧,等我见过你母亲,自会去向大都督请罪。”胡氏并不知道今天娘家人回来,这几天她跟胡雪盈关在一处,骂也骂了,打了打了,吵也吵过了,除了对未来越来越绝望之外,再无其他,人也跟着颓废了起来,而胡雪盈,当初在公堂之上咬死荣家,也是抱了必死之心的,没想到李静宜却偏不要她死,反而轻描淡写的将她放了,这下,反而将她推向了深渊,现在她每天都活在担心之中,与其在荣家受挫磨,还不如一死痛快。   但真的将那条白绫挂到房梁上,便是外头胡氏不停的谩骂诅咒叫她去死,胡雪盈也抬不起那条腿,踩到白绫下的凳子上。当萃华院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的时候,满院子都仆妇都僵在那里,待看到跟在荣岚身后的人时,胡氏的陪嫁嬷嬷“噢”的一声就扑了过来,“三老爷,三老爷您终于来了,您快救救我们夫人吧,他们要杀了夫人呢!”“你闭嘴!当初叫你跟着夫人过来是做什么的?老太太是不是交代过,叫你事事规劝着夫人一些?若是夫人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你拦不住的,只管往扬州送信儿,你都做了什么?”胡佳楠不等那嬷嬷近身,一脚就踹了过去,真将人踢的口吐鲜血晕了过去。   “老三,你这是做什么?”胡氏听到三弟来了,恰似行走在暗夜中的路人又看到了曙光,可是还没有等她高兴过来,就被胡佳楠一脚将所有的希望又踢灭了。   胡佳楠看着头没流脸没洗的姐姐,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我不过是罚了一个没有尽责的奴才罢了,姐姐不值当生这么大的气。”   “你岂是在罚奴才,你真正想踢的是我这个姐姐吧?怎么?我失了势,不能再当胡家的倚仗了,你就开始嫌弃我了?”   胡佳楠看着胡氏扭曲的脸,走过去抚住她的肩,“姐姐说什么呢,如果真像姐姐说的那样,我今天就不过来了,倒是姐姐,出了这样大的事,这么久了,怎么都不往扬州送封信去?”   胡佳楠收到的胡氏最后一封信,还是她跟自己说要儿子娶女儿为妻的,当时胡佳楠就觉得不妥了,只是心底那一丝私心,叫他没有迅速派人过来,没想到事情恰恰注往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一面发展了。“我写了啊,我写了好几封呢,你都没有收到么?是了,你要是收到信,怎么会拖到现在才来,”胡氏可怜巴巴的抓住弟弟的手,“佳楠,你来了就好,姐姐可全都靠你了,姐姐不想死,也不想被休,你也知道的,要是我被休回去,咱们整个胡家的姑娘都完了。”完的何止是胡家的女儿?想到瑞和县主还有安国侯,胡佳楠就头疼不已,胡家除了银子,再没有旁的了,便是李家人随便给点苦头给他们,胡家也得伸脖子咽了,但现在跟胡氏说这些为时已晚,“我知道了,姐姐别在这儿站着了,咱们进去呢。”   “老爷,老爷您来看看咱们雪盈啊,”胡氏怎么样郭氏不在乎,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女儿身上,而现在女儿人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往日的花容月貌也不复存在,整个人憔悴如老妪一般。   胡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将你折磨成这般模样?”   便是出身商家,胡雪盈也是金粒玉液娇养大的,怎么就成了这副样子?见郭氏就要闹起来,荣岚上前一步,“舅母可能不知道,前阵子表姐刚落了胎,又从府里出去了几日,想来是疏于调养,舅母放心,咱们府里的大夫时常过来给表姐诊脉的,该用的药也都给表姐用上了,等表姐痊愈了,自然会恢复以前的模样。”   “呸,说的倒轻巧,打量我是三岁的孩子?”郭氏根本不相信荣岚的话,她狠狠啐了荣岚一口,“我女儿落了胎,那你跟我说说,她怀的胎又是谁的?”郭氏转头满眼恨意的瞪着胡氏,“当初大姐喜欢我家雪盈,几次叫人往扬州去接,我也曾说过,雪盈不是个伶俐的,不叫过来,大姐又是怎么说的?一定会将雪盈当女儿一般,还反复说雪盈跟着你们在荣家,将来的前程是在胡家不能比的,大姐,大都督夫人,您跟民妇说说,这就是您许给我这个傻丫头的前程?!”   胡氏还是头一次见郭氏这副泼辣的模样,但郭氏的话却逼的她辩无可辩,她求助的看了胡佳楠一眼,见他不语,心里发慌,“我也没有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都怨那个李静宜……”   怨人家不肯死么?荣岚白了胡氏一眼,“舅舅咱们进去说话吧,至于表姐,舅舅放心,荣家定然会给表姐一个交代。”   萃华堂里胡氏又是哭又是怨的将事情的经过讲完了,胡佳楠没有说话,只向荣岚道,“不知道大都督是什么章程?”   荣岚一讪,“父亲也等着舅舅呢,到底大家是至亲,这件事也是我哥哥跟娘的责任多一些,不如咱们去见父亲吧?”   “你留在这里陪陪雪盈,”胡佳楠看着一直将女儿搂在怀里垂泪的妻子,叹了口气,‘我去见大都督。’“雪盈,娘扶你回屋躺着,娘这次过来,一定会将你接回家的,等咱们回了扬州,娘慢慢帮你调理身子,你放心,有娘在,一定没事的,”郭氏恨恨的瞪了胡氏一眼,也不理会她,直接叫人扶了女儿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荣海没有亲迎,但还是回到书房等着胡佳楠了,看到荣岚带他进来,荣海一伸手道,“快坐吧。”   “草民见过大都督,”胡佳楠却不肯失礼,郑重的向荣海一揖,才在下首坐了,“草民跟大都督在扬州一别,不过两个月,真是沧海桑田,叫人唏嘘啊,”   自己妹妹跟女儿在人家手里,胡佳楠知道扛不过,索性先开口了。两个月前他们还郎舅情深,相谈甚欢,可是现在,荣海叹了口气,胡佳楠是他的钱袋子,大账房,再看胡佳楠的态度,只怕也是要保自己的姐姐跟女儿的,自己手中的权再大,也是不能轻易的跟胡家撇清关系的,“我也没有想到你姐姐居然会谋划出这么一场事来,真是……”   “大都督跟长公主府的关系,草民还是知道一二的,”胡佳楠不客气打断荣海的话,“之前锦阳长公主被皇上申斥,大都督府的反应实在是太快了些,草民只怕那边也会警惕的。”   被胡佳楠一点,荣海面子上有些下不来,荣岚将亲自泡的茶放在胡佳楠手边,“舅舅也是知道的,荣家现在看起来如日中天,实则根基浅薄,在京城更是没有什么人脉,这圣意自然最看重不过。”“而且这次的事,若是父亲在的话,定然不会叫母亲跟哥哥这么办的,这些日子我跟母亲每日到芳园苦求,县主那边却是铁了心了,父亲将母亲跟表姐关在萃华院,也是为了堵外头人的嘴,并没有真的要处置母亲的意思。”听荣岚的意思,荣家并没有真的要为难胡氏,胡佳楠的脸色缓和了下来,“是胡某小人之心了,姐夫跟姐姐糟糠夫妻,怎么会说弃就弃呢?至于我那个不成器的丫头,姐夫放心,这次我过来就将她带回去,从此青灯古佛,不叫她再出来丢人现眼。”      第六十八章 再婚之事      荣岚跟荣海已经达成了共识,决定成全了胡雪盈跟荣峙,这个时候她怎么舍得不卖人情给胡佳楠,“舅舅言重了,虽然这次哥哥跟表姐都有责任,可是说到底,也是李静宜太过妒忌,不肯给表姐留一条生路,而且哥哥跟表姐青梅竹马,若不是放不下,也不会弄出这样的事,”   荣岚转身在荣海面前跪了,“还请父亲看在两家至亲的份上,成全了哥哥跟表姐吧!”   这下连胡佳楠都被吓了一跳,换作是他,也绝不会同意一个“淫奔”的女子进家门儿的,“这……”“大都督,恕草民无状,只是荣胡两家原是姻亲,若是将女儿送了外甥为妾,叫胡家如何在江南行走?此事还是莫要再提了,雪盈做出这等事,也是草民夫妇教女无方,草民将人带回去,就求大哥开祠堂将她逐出胡家,”   “父亲,”   荣岚敏感的发现荣海对胡佳楠的提议动心了,将胡雪盈出族,然后纳其为妾,既可以保持跟胡家的关系,还能多少给荣家留些名声。何况荣岚太清楚荣海这个人了,明明是靠着胡家起的家,却从内心看不上胡家的,甚至以有胡家这样的岳家为耻,这种吊丝心态荣岚十分的看不上,无奈这个她看不上的男人,是她的亲爹,并且她以后的前程还要仰仗他的势力。荣海意动了,荣岚却不认为胡佳楠说的是真心话,将他的女儿出族,再给人做妾,这可不是高傲的胡佳楠以做出来的事,“舅舅这话岚儿不愿听,便是舅舅将表姐出族了,就可以了断了父女情了么?岚儿就做不到,不论表姐姓不姓胡,她都是岚儿自小一处长大的姐姐,表姐过的不好,岚儿又怎能心安?还有舅母,这不是往她心上扎刀么?”“俊茂还是不要说这样叫人伤心的话了,我已经决定了,既然荣峙跟雪盈的事情闹出来了,这也是他对不起雪盈,不如就此成全了他们,唉,以后只要他们小夫妻能安安生生的将日子过好,我便是舍了这张面皮没了前程,又如何?”荣海听懂了女儿的意思,左右他是打算放弃荣峙了,索性就将人情做的大些,“既然你跟弟妹来了,不如多住些日子,咱们直接将两人的亲事办了,然后叫他们随你们到扬州去住些日子,等这边风声淡了,再回来也不迟,若是你愿意教他,叫他知道些稼穑辛苦,也是一桩好事。”荣海这番话说完,胡佳楠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了,这是连儿子都不要了,胡佳楠想反唇相讥,但想到这对女儿来说,是最好的一条路了,不然还真叫她去死不成?“既然大都督是这个意思,那草民就当多了一个儿子好了,雪盈的身子亏空的太厉害,我也正想将人接回去好好调理,这样也好,就叫她小夫妻一道儿回去吧。”   荣峙跟胡雪盈的亲事,就在短短的一席谈话中被决定了,至于胡氏,依然做她的大都督夫人,不过却因为身体有恙,接了胡雪盈的儿媳茶之后,便会搬到乡下庄子里养病。   至于要来给女儿讨回公道的郭氏,也不得不承认,荣家这么做,已经是完全在为女儿考虑了,胡雪盈现在的情况,嫁给荣峙是最好的选择了,不然真就是死路一条了。胡雪盈也万没有想到最终会是这么个结局,她是等到了跟荣峙双宿双飞,被人称为荣大奶奶的日子,但现在的她对荣峙已经没有了当初的迷恋,而在荣峙眼里,胡雪盈能在公堂上将一切都推给他和荣家,更是恶毒至极。   因此小夫妻成亲之后,也是相看两厌,到了扬州胡家给他们安排的宅子里,胡雪盈更是无所顾忌了,直接将荣峙搬到外院,派了几个小厮贴身服侍,自己则躲在内院专心养身子,根本连面都不跟荣峙照。荣家的事情跟李静宜已经完全没有关系了,她跟李远山辞别了方为民一家跟云驰,登上往京城的大船,一路扬帆而去,李远山体谅女儿遭逢大难,生怕她郁结在心,所以一路上走的并不急,父女两个走走逛逛,直到入了十月,才堪堪到了通州。   “若不是怕天冷了河水上冻,咱们也不必这么着急赶路,”李远山看着下人将一抬抬箱笼往岸上抬,一脸惋惜道。   这已经很不着急了,李静宜莞尔道,“父亲这一出来,就是两个月,您身上担着差使呢,等回了京城,只怕皇上那里,也有话说。”隆武帝这些年皇位坐稳之后,已经开始慢慢的权力往自己手里收拢了,虽然他对李远山这个姐夫颇为倚重,但越是这样,李远山越要表现出无心权势的样子来,现在女儿出了事,他直接抛下手中的差使冲到珠洲去,也等于送给隆武帝一个现成的把柄,叫他可以借机将自己的手里的兵权收一收,交给更叫其安心的人。   “说便说吧,咱们不是已经定好了,以后安国侯这个爵位咱们不要了,还怕他何来?”李远山不以为意的笑笑,向不远处跑过来的长公主府长史高进努努嘴,“你母亲派人来接你了,”   “这位高大人在长公主府也有年头儿了吧?”李静宜凤眸微眯,她记得没错的话,这位高大人,跟荣家人交情挺不错的。   再往下想,不止是高进,还有母亲身边的良公公,朱姑姑,似乎跟胡氏的交情都不错……   高进已经走到舢板上,他冲李远山跟李静宜一礼,“微臣见过县主,见过侯爷。”   “高大人别来无恙?是母亲派你过来接我的?”李静宜看着一身墨绿锦袍的高进,“辛苦大人了。”“这原是微臣份内之事,当不得县主辛苦二字,”高进也算是看着李静宜长大的,这才两年多的功夫,他已经敏锐的感觉到,从珠洲回来的李静宜,跟以往那个李静宜,有了极大的不同,“殿下接到侯爷的信,估摸着日子,一早就叫臣在通州渡守着了。”   “既是如此,想来高大人已经将驿站安排好了?”李远山率先从船上下来,漫不经心地道。   若是按锦阳长公主的吩咐,是希望李静宜下了船便往京城赶的,高进抬眼看着李静宜,“长公主知道县主的事,日夜忧心……”   “高大人,父亲在问你话呢?怎么?大人不会在通州留了多日,连住处都没有安排,准备叫咱们一群人露宿街头不成?”李静宜打断高进的话。   “县主误会了,住处微臣已经安排好了,微臣是怕县主思念殿下,心急着回京,”高进忙弓身解释。   李静宜扶着结香往自己的马车前走,“高大人多虑了,虽然心里思念母亲,但是通州离京城还有百多里路,漏夜赶路,只会叫母亲更担心,走吧,”   高进到底是做老了事的,不论用不用得上,给李静宜和李远山安排的住所还是极不错的。   晚上同李远山一道儿用过了晚饭,李静宜将玲心跟珑意叫到身边,“我已经跟父亲说了,他回去就放你们全家脱藉,至于你们,我再问你们一次,若是想现在离开,我也是极高兴的。”玲心跟珑意俱是摇头,“县主莫要再问了,奴婢已经打定了主意了,咱们先跟着县主回长公主府,等以后得了假,便回去跟父母团聚,以前跟着县主连珠洲都去得,现在一家子都在京城,见一面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儿!”   “原本你们跟我经过大难,有些话我现在说了,显得有些小人之心,可是我的情景你们两个最清楚不过,只怕以后还有许多繁难的路要走,当初雁字便是放不下外头的家人,才做了背主的事,”   这人心易变的道理李静宜经过珠洲的事,了解的再透彻不过,便是一起历过生死的姐妹,日子久了,也未必不会生出异心来,倒不如趁着恩情尚在,各自求个前程,以后也能彼此念着对方的好。   见李静宜将话说到如此,玲心看了一眼珑意,她冲李静宜磕了个头道,“既然县主这么说了,奴婢斗胆替珑意开个口,县主不如放了珑意妹子出去,”   “玲心,县主,”珑意万没想到玲心会来这么一出,有些慌了,“县主,奴婢没有想过要离开县主的。”这次受伤,珑意比玲心要轻一些,尤其是脸上的疤痕,在周世青的灵丹妙药之下,已经只剩下浅浅的痕迹,没有了容貌之忧,受过大罪的珑意便暗暗萌生了去意,只是她当初也是坚定的跟李静宜表过决心的,再说离开便有些不好开口,而玲心则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替她将心事说了出来。李静宜并没有责怪珑意的意思,“你不必如此,你们都是跟我患难与共的,现在想回到父母身边过上几天安逸日子,将来寻一良人共渡余生也是情理之中的,我怎么会怪你?还有玲心,你要是也想走,我也会开开心心给你送行的,这不,现在我身边还有结香含笑跟鱼书呢!”      第六十九章 进京      玲心见李静宜跟珑意都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才道,“珑意妹妹历来胆子小,这次受了罪不说,吃了惊吓是最重要的,这些日子奴婢跟她睡在一个屋,夜夜听到她不能安枕,所以奴婢贸然才替她跟县主开口的,若是这样下去,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熬出病来。”   珑意没想到玲心不但替自己开口,还给她寻了这么个理由,不由眼眶一红,俯在地上哭了起来,“奴婢对不起县主,”   “快起来,你们两个受的罪还少么?是我对不起你们,哪有你们对不起我的?回去我就请太医帮你诊治一二,若是离现在的生活远一些能叫你忘了过去的事,那我就放你出府,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   想要人忠心,首先得叫人甘心才成,珑意既心生了去意,李静宜自然也不会再强留她,而且她也承诺过要给两个丫鬟一个好的未来。李静宜没有怪珑意的意思,玲心就放心了,继续道,“但是奴婢却是铁了心要跟着县主的,若是县主觉得奴婢还堪用,等以后有了机会,便帮奴婢讨个女官儿的名额来,奴婢就跟着县主到老了,至于县主担心的事,奴婢不敢说不要父母,但是奴婢不会忘了,奴婢一家子几辈儿都是安国侯府的人,便是侯爷放了奴婢父母奴藉,奴婢也会以主子为先的。”   “好啦,我之前不就说了,你们的去留,由你们自己作主,不过珑意得先跟我回长公主府,帮着玲心将我的重华院给收拾妥当了,我再放你回家如何?”   肯再叫自己领差使,这说明县主是一点儿都没有往心里去吧,珑意彻底放心了,坚定的点点头,“县主放心吧,奴婢什么时候将咱们重华院拾掇好了,什么时候再回家去!”晚间李静宜洗漱过后,玲心叫结香跟含笑都去歇了,自己亲自过来给李静宜值夜,她抱了行李在李静宜床边的脚踏上铺好,起身给李静宜放帐子,却发现她根本没有阖眼,“县主早些睡吧,明天还要起早赶路呢!”   李静宜叹了口气,“我真是不想回京城啊!”   虽然和离的十分坚决,又有隆武帝的圣旨撑腰,但只要想想回京后的流言蜚语,李静宜还是有些头疼,“我不是怕她们,是想想就烦的很。”原来是因为这个,玲心抿嘴一笑,“县主平日就不是个爱交际的,嫌烦不去应酬她们便是了,谁还敢跟您计较不成?奴婢倒是不太好猜长公主殿下的态度,您这一路走了月余,只怕荣家那边已经给殿下去过信了。”这也是李静宜不愿回京城的主要原因,想想这些年锦阳长公主对荣家上下的偏爱,李静宜不由抚额,“好在那边荣峙已经娶了胡雪盈了,胡氏也被关起来了,荣家再说什么,曾经害过我的事也翻不了的,唉,”   想想这些年她跟锦阳长公主像个傻子一样被荣家骗的团团转,李静宜满心的不舒服。“依奴婢说,县主现在发愁这些也是于事无补的,真要是说不清的话,咱们搬回安国侯府好了,有侯爷在,看谁还敢找县主的不痛快?咱们只管关起门儿过自己的日子就好了,”玲心将李静宜的帐角掖好,在脚踏上躺下来,“奴婢说句逾越的话,人家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县主您日后的福气大着呢!”   “福气?哈,那托你吉言了,咱们一起等着享‘后福’吧,”大难不死的可不止是她,还有玲心呢。   ……   京城南门外云驰看着巍峨的城门,深深吸了口气,他拍马上前,冲打头儿的一辆黑溱平头车一揖,“云某已经到了,这一路多亏荣小姐襄助,大恩容后再报。”   马车上垂挂的暗红织锦帘被一只纤手轻轻挑起,“侯爷客气了,岚儿知道侯爷有要事在身,就不耽误侯爷了,您请自便。”“小姐,您就这么叫他走了?”莲霜呆呆的看着纵马而去的身影,有些不也相信,她跟着荣岚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这一路行来,荣岚对云驰的情谊莲霜可是看在眼里了,原以为她们将云驰护送回京,云驰怎么也会请她们往恩义侯府去一趟,好郑重致谢,怎么人到了京城,竟然就一刻不留的走了?   荣岚淡淡的扫了莲霜一眼,“你懂什么?咱们如今到了京城了,这里可不比珠洲,不是你想说什么便说什么的地方,以后给我学聪明着些儿!”   自己也是在京城长大的好不好?莲霜心里不以为然,面上却不敢流露出来,低头称是,就听一旁的荷风道,“小姐,不知道亲家太太府里有没有得到消息,奴婢瞅了半天,竟没有见到接咱们的人。”自胡佳楠带着女儿和女婿离开珠洲之后,荣岚便觉得自己不能再在珠海久留了,她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二舅舅胡佳桂娶的妻子赵氏是京城人士,而且说起来还是宗室女呢,便跟荣海说了,叫他派人送自己进京,先寄居在二舅母的娘家,然后托着奉国将军府的名头,自己在京城走动一二,看看能不能跟锦阳长公主府说上话,以解其中误会。   且荣家得罪了李静宜,锦阳长公主府跟秦家这条线是断定了,荣家必须将剩下的人脉抓劳了,若是能再结交一些,除了打听消息,更重要的是一旦有什么事,六部跟科道有人出来帮荣海说话。   这些都是荣海人在江南却不断在京城下力气的,只是他起点太低,大周朝堂又被世家清贵各占半壁,想挤进去,太过困难。对于荣岚只身闯京城,荣海觉得太过大胆了些,毕竟未出阁的女儿家便是有长辈带着,也甚少在外头走动的,何况现在胡氏“病养”,胡雪盈这个嫂子更是上不得台面,荣岚一个姑娘家独自跑到京城,叫人知道了反而会惹人非议。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荣家确实如女儿所说,没有可用之人了,无奈之下,便按照荣岚所说,叫人给扬州的胡佳桂送信儿,又去寻了荣氏族中近支侄儿荣岸过来一路护送,名义用得则是探望在京城的舅舅一家。   胡家得了消息也挺配合,直接便叫二爷胡佳桂带着赵氏并两个女儿先行一步,进京去了。   现在荣岚人到了京城,愣是没有看到赵氏跟二舅舅派来的人,心中未免有些郁闷,“咱们先进城再说,二舅跟舅母住的地方堂兄不是知道么?咱们自己寻过去就是了。”   荣岚的车马刚进京城,荣岸就看到胡家二老爷急匆的的坐着马车过来,他忙催马迎了过去,“荣岸见过亲家老爷,”   胡佳桂一早便惦记着过来接外甥女呢,没想到临出门儿却被人绊住了腿脚,紧赶慢赶的总算是没有错过,“不必多礼,岚儿可在车上?”   “见过二舅舅,舅舅咱们先回府再叙话吧,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三个舅舅当中,荣岚最看不上的便是这位只知享乐,不知生计的二舅舅了,不过谁叫人家命好呢,有能干的爹还罢了,还有能干的兄弟,这胡家又不分家,胡佳桂只管躺着吃喝享乐生孩子,日子过的不要太惬意。   胡佳桂自然知道自己这个外甥女看不上他,不过他也不生气,谁叫他自家没本事呢、这没本事的人自有没本事的活法儿,只要他老实听话,该给他的,胡佳松跟胡佳楠都不会不给他。至于这次姐姐跟侄女儿在珠洲闹出的事,胡佳桂觉得跟他完全没有关系,胡家能走到今天,跟荣海仕途顺遂是脱不开关系的,所以别说是将侄女儿嫁给外甥,便是送过去做妾,胡佳桂也觉得没有什么,他的大女儿不就是送到余阁老府里做了第七房姨娘么?也没见兄弟们谁出来反对,说丢了胡家的脸面。胡佳桂的宅子就买在城南四条巷,这里跟城东达官显贵所住的甜水胡同,官帽大街没法儿比,但比城西跟城北还是要强一些的,一般住的都是入京谋缺的外官跟六部衙门的四五品官员,要不是胡家不缺银子,凭着他们商户的身份,还真是挤不到这个地界儿来。“岚儿莫要嫌弃这个地方小,其实你往里走走,景致还是不错的,你们荣家在京城的宅子我到京城时就去看了,收拾的倒还干净,不过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不好一个人住在那里,左右这次进京,你二舅母就带了你三妹妹跟四妹妹过来,你们略挤一挤,也满能住得,”从荣岚下轿,胡佳桂的嘴就没闲住过,一路不停的跟她叨叨。荣岚已经没有心情摆她大都督千金的派头儿了,她以后要用得着赵氏的地方儿还多着呢,毕竟细论起来,赵氏跟锦阳长公主可都是一个祖宗,“舅舅这么说就太见外了,我以前跟雪柔和雪晴也是极好的,您这么一说,我都想快些见到她们了。”   “那就好,那就好,”胡佳桂旁的本事没有,嗅觉最是灵敏不过,他已经从荣海信中透露出来的零星言语和胡家老大胡佳松老三胡佳楠的谈话中,大概猜出来荣岚进京所谋之事,这也是他跟赵氏二话不说火速进京的原因所在,这有好事他们夫妻万没有错过的道理,自己的两个未出阁的嫡女,生的也是一副花容月貌,胡家若是花银子帮着打点,也得先给自己的两个女儿筹划才是。      第七十章 胡佳桂夫妇      胡佳桂的妻子赵氏已经人已经在二门处等候多时了,看到荣岚进来,喜得立时上前将人给搂在怀里,“哎哟我的心肝儿,这一路上可是叫你受罪了,我原本想着叫你二舅派船接你呢,后来听送信儿的人说,你想走陆路,便只能带着你两个妹妹先进京了,快进来坐。”若论起跟自己这个便宜舅家的关系,大舅母古氏已经是五十开外的人了,荣岚跟她没有打过多少交道,二舅母一个虽然出身奉国将军府,但这奉国将军先祖从郡王一辈辈儿传到现在,也只剩下个奉国将军的空架子,赵氏还是个姨娘出的庶女,不然当初也不会被嫡母两万两银子卖与商户为妻。三舅母郭氏的娘家同样为江南富商,可是再富,他也是个“商”不是?荣岚对两位,也只限于见面时保持该有的礼貌,说起亲热来,根本就谈不上,对她来说,有那个精神打点她们,还不如直接在两位能干的舅舅身上多下些功夫呢。   “岚儿见过舅母,舅母安泰,”赵氏既然跟她这么亲热,荣岚也就顺水推舟,做一个好外甥女。   “瞧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懂事了,以前这没有这么多礼,”赵氏“噗嗤”一笑,冲胡佳桂笑道。胡佳桂对这个外甥女了解并不多,只是来时三弟告诉过他,他们这个外甥女绝不是个简单的,她来京城要做什么,叫自己不必多管,尽量配合就是了,“这不是许久没有见咱们了嘛?你这人,真是,雪柔,雪晴快过来给你们表姐见礼。”   胡雪柔胡雪晴是一对双胞胎,生的人职其名,玉雪可爱,尤其是一对双生儿站在人前,连笑起来都一模一样的一对笑涡,叫人想不注目都难,“见过表姐,”   这才一年没见,这两个就长成大姑娘了,看着面前这一对可人儿,荣岚有些心塞,“真是越大越漂亮了,舅舅家里藏着一双明珠啊!”“那得看跟谁比,跟你一比,再好的珍珠都成瓦块儿了,”胡佳桂对自己这对女儿也很得意,他别的本事没有,就是会生孩子,女儿个顶个的漂亮,儿子也一个赛一个的能干,何该他这一辈子就是享福的命。   赵氏白天刚被娘家嫂子堵了门儿闹了一场,一肚子郁气还没有消散呢,实在是没有精力跟荣岚寒暄,“你姐姐千里迢迢的进京,这会儿一定累坏了,柔儿晴儿带你姐姐先回房安置,咱们晚上再好好聚聚。”   胡家在四条巷过不是座三进的宅院,荣岚跟晴柔两人被一并安置在后头一处单独的小院儿里,说起来这院子的大小连漫芬阁都不如,还要跟两个人挤在一处。   荣岚一进院子,整个人都不好了,但是两个表妹自动的将东次间跟梢间给她让了出来,她们两个挤在了西屋里,叫荣岚有怨也无处发去,总不能因为嫌胡家太挤,自己带着荣岸回荣府住去吧?   胡雪晴看着荣岚阴着脸带人进了东屋,忍不住冲姐姐撇了撇嘴,她拉着姐姐往母亲住的正院走,“也不知道矫情什么呢,真当她还是大都督府的千金小姐呢?”   胡雪柔忙拧了妹妹一把,“你小心着些,便是现在,谁还敢说她不是大都督府的千金小姐?你啊,忘了咱们这位表姐是什么脾气了?”   “什么脾气?脾气大又如何?还不是得求着咱们二房来?”胡雪晴不屑的哼了一声,“真不知道家里是怎么想的,雪盈姐已经被坑成那个样子了,还跟姓荣的来往呢!”   “你够了,咱们姓胡的还不如人家姓荣的呢,不然雪盈姐被坑成那个样子,还要一百二十抬嫁妆的欢欢喜喜嫁到荣家!”胡雪柔见妹妹扁着嘴儿想哭,忙抚着她的后背,“你别怪姐姐教训你,你也听雪盈姐说了,咱们这位表姐可不是一般的厉害,你想想,你比雪盈姐聪明多少?雪盈姐吃了她暗亏都只能有苦难言,你还能强过她去?咱们啊,不管她来京城要做什么,都跟咱们没关系,只管安心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了,你可记住了?”“安心过自己的日子,也得有好日子可过才行,胡家几房的姑娘,数咱们二房的最可怜,婉姐姐给个老头子做了妾,蕙姐姐给人做了填房,这马上就要轮着咱们了,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呢,”另两房的女儿,最差也是个商户正妻,到她们二房可好,小妾填房,只要用得着的,就拿她们二房的女儿去换。妹妹这么一说,胡雪柔也一脸黯然,“哭没用,怨也没有用,只要爹爹舍得,咱们又能如何?所以我才不许你去招惹荣岚,光听听她在珠洲的所作所为,你就该知道她是个什么事儿都能做出来的人,母亲不也反复交代了,叫咱们只管老实跟着她便好了,娘总不会坑咱们吧?”   娘不会坑她们?胡雪晴可不这么认为,只要能给大哥谋到好处,便是卖了她们,赵氏的眉头也不会皱一下的。双生子历来连着心,胡雪晴眼皮一耷拉胡雪柔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我知道你对娘也有怨气,所以咱们就更不能得罪表姐,我跟你说,我偷听娘跟爹说话,这回姨父叫表姐进京,是盘算着大事儿呢,咱们老实跟在后头,等弄清楚了是怎么个章程,再慢慢筹谋也不迟啊!”胡雪柔这话说到胡雪晴心里去了,三个姐姐,也就胡雪盈嫁的好一些,可也是个前程尽毁的男人,胡雪晴可不想以后被叔伯们送出去给人做妾,那么跟着心眼儿多手腕高的荣岚,看准机会,她未必不能做个“渔翁”!“小姐,要不咱们在这儿住上几天,就搬回侍郎第去?”莲霜看荷风指挥着小丫鬟们摆放东西,她不喜欢住在胡家,看人眼色不说,主要是太逼仄了,居然要她跟荷风还有两个小丫头四人挤一处,胡家不是富甲江南么?   “二老爷怎么不将周围宅子也一并买下来呢?这么窄狭的地儿连奴婢这样的人都住不惯,小姐住就太委屈了。”荣岚也觉得委屈的很,可是有什么办法?她下来要用赵氏呢,“你闭嘴,这里岂是光有银子能就买得到的?咱们的宅子要不是皇上赐的,只怕也住不到侍郎第去!你给我少说两句,若你这张嘴得罪了人,可休怪我不护着你!”自从李静宜逃了之后,自家小姐的脾气是越来越不好,但是这个进京的机会也是莲霜挤掉其他人得来的,她忙曲膝赔笑道,“奴婢不是替小姐您委屈么?不说咱们在珠洲府的院子,便是在侍郎第,也比这里的大啊!”“行了,你还不去将自己的床给收拾出来?等谁去呢?”荷风吩咐完丫鬟婆子,挑帘进来,正听到莲霜在抱怨,出声打断她,“小姐这次出来是玩来了么?咱们不能帮着小姐,起码将自己手上的活做好了,不给小姐添麻烦,你这是做什么?还嫌小姐心里不烦么?”   莲霜被荷风一通排揎,想反唇相讥,奈何在荣岚面前,她没这个胆子,只得跺脚道,“我不过是替小姐不平罢了,难道咱们小姐住这种地方,你就高兴了?”“二老爷跟二太太住得,咱们小姐怎么就住不得了?这院子里可不止咱们的人,这话要是叫表小姐的人听见了,传了出去,于小姐有什么好处?”荷风想不明白荣岚怎么会带莲霜出来,明显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荷风说的对,莲霜你去催催看热水送来的没有,荷风过来帮我更衣,我选沐浴,”荣岚颔首道。   对于荣岚更器重荷风,莲霜心里满满的怨念,她瞪了荷风一眼,敛眉称是,退了出去。胡家住处不大,但所用之物俱是最上乘的,荣岚看着屋里一色的紫檀家什,心里才算是舒坦了一些,“侍郎第那边你去跟荣岸说一声,叫他寻个理由搬过去,在这儿住着也不是常事,我会时不时的回咱们宅子呆上几天,”   荣岚一是住不惯这么小的地方,二是有些事情,她还想避开胡佳桂的眼睛才好进行。   侍郎第荣宅在荣岚眼里就是荣海的驻京办事处,里面养着好几个师爷幕僚呢,她过去了,才方便将这些人都调动起来。   等泡在了浴桶里,荣岚挥手叫过来给她按摩的荷风出去,一个人盯着桶中的玫瑰花瓣出神:荣岚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路上遇到受伤的云驰,更没有想到,堂堂恩义侯,竟然会被人一路追杀到如此狼狈的地步。   不过她荣岚是谁?自然不会放过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即使是后来知道了要杀云驰的人是谁,她都义无反顾的站在了云驰一边,帮着云驰改头换面,混在自己的车队里,安然回到了京城。想想跟云驰朝夕相处的这十日光景,荣岚脸一红,她伸手捻起水面上漂着的花瓣,无声而笑,像云驰这种不擅与人交际的类型,加上古代这种大环境,荣岚笃定云驰是没有什么感情经历的,而这种冷酷自恃的类型,一旦被自己点燃,可是最好的忠犬夫君,想到这些,此次进京的目的,到底能不能成功,对于此时的荣岚来说,都变的没那么重要了。      第七十一章 刺杀      救下云驰没准儿会影响到荣海,荣岚没有想那么多,一来荣海怎么说也是手握重兵的水师大都督,便是云驰活着回京,荣岚觉得他想扳倒荣海也不是一时的事。   二来么,荣家对她来说,只是她走向更高的跳板,荣海既然能派人要杀云驰,说明两者之间是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了,凭荣岚对云驰跟荣海两人的估量,最终胜利的一定会是云驰。   那她救下云驰,不但是给自己铺了一条通天之路,也是给荣家留了一条后路,她做了恩义侯夫人,荣家便是败了,也不会落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荣岚靠在浴桶壁上回想着一路来跟云驰相处时自己的表现,努力从中寻找瑕疵,还有云驰对自己的态度,虽然并不热络,但荣岚敢肯定,他是一点也不讨厌自己的,甚至对自己的头脑还是十分欣赏的。   一个女人要想独占,且永远独占一个男人的爱,光凭长相可是不行的,必须要在思想上跟男人达到同一高度,既是爱人,又是战友,这样才会叫他既爱且敬不忍离开,荣岚自信她是可以做到这一点的。   莲霜担心的云驰会不会忘了自己,荣岚自信的笑笑:   这古人最不能忘的就是救命之恩了,尤其是她还表现的不求一点回报,她就不相信云驰能将此事就这么揭过去,置她这个大恩人不理不顾!即便他真的忘了,自己也有本事叫他再想起来!   锦阳长公主赵湘做帝女的时候并不得宠,赐婚开府选的地方也离皇城挺远,甚至还不如安国侯府的地段好,不过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锦阳长公主府倒是比旁的公主府大上许多。   到了隆武帝登基,有意抬举这个唯一幸存的姐姐,着令重修长公主府,亲王仪制的五间正门,螭吻脊兽,七间正殿,九间翼楼一样不少。在没有了亲王跟公主的隆武年,也算是京城独一份儿的了。   李静宜的车驾在长公主府门前停下的时候,锦阳长公主身边的贴身内监良公公满脸堆笑的迎了出来,“小的见过县主,见过侯爷,县主,”良公公跟了锦阳长公主几十年,是看着李静宜从小小婴孩长成婷婷玉立的少女,又凤冠霞帔的嫁为人妇,原以为此生心愿了了,没想到却出这么一桩大事,自家小主子居然差点叫人给害死了,良公公鼻子一酸,竟不知道下头要说什么了。   “公公,”李静宜看到良公公的神色,心里一暖,走过去扶着他略微佝偻的肩膀晃了晃,“现在不是挺好么?我回来了,以后良公公可又有得忙了。”   “忙些奴婢才高兴呢,县主不知道啊,您去了珠洲,咱们长公主府可冷清了,奴婢这把老骨头,都闲的发痒,”良公公见李静宜完全没有想像的中的伤心跟憔悴,一直悬着的心放下了,拍着胸脯跟李静宜保证道,“月前儿奴婢就听说侯爷已经接了县主往回走了,便奉了殿下懿命将县主先头住的重华院给收拾出来了,这家什物件儿,奴婢斗胆做主,全叫人给全换成新的了。”   换的好,李静宜满意的点点头,“还是良公公知道我的性子。”   比起成天陷在自己小情绪里的锦阳长公主,良公公确实照顾李静宜的更多一些,也知道自己这位小主子,看似温和听话,但真拧起来,是谁也扳不过来的,但这种执拗劲儿,说穿还是像足了锦阳长公主。   良公公呵呵一笑,“那是县主看得起奴婢,侯爷,县主里头请,殿下一早就等着呢。”   长公主府的正院叫威安院,说是院,其实也是按着五间正殿的格局来建造的,李静宜人还没有进院子,就见到人影幢幢,一溜通传声响了起来。   “我才走了两年,府里竟然改规矩了?”李静宜讶然驻足,以前锦阳长公主可不是个注重排场的人,整个长公主府也不过三两百号人,勉强维持着长公主府的体面。   良公公苦笑一下,“县主走了之后,殿下未免有些寂寞,便多弄了些人来,殿下说听听人声儿也是好的。”   原来是这样,李静宜点点头,扶了李远山道,“父亲,咱们进去吧。”   听说女儿到了,锦阳长公主已经疾步走到威安堂外,但当她看到扶着驸马李远山款款前行的女儿,原本的酸楚跟揪心登时被不悦给代替了,“你们还有胆子回来?!”   李静宜看着含泪带怨的母亲,鼻子一酸,提裙在锦阳长公主面前跪了,“娘……”当初自己送女儿随着荣家人登舟的时候,女儿还如枝上初绽的新雷,喜气盈盈,生机勃勃,可是现在女儿虽然气色不错,人也不像想像中那般憔悴,但锦阳长长公主还是觉察出了她的不同,“静娘,我可怜的孩子……”   李远山看着妻子跟女儿抱头痛哭,之前因为跟女儿一路同行的喜悦淡了许多,珠洲城的种种又涌上心头,对荣家的恨意如一块大石重重的压在他的心上,只怕荣海一天不除,他一天也是睡不安稳的。   “殿下,外头风大,不如您跟县主先进屋去?”良公公也陪着抹了阵儿眼泪儿,收拾好情绪劝道。   锦阳长公主满腹的话要跟女儿讲,拭泪应道,“好,咱们进屋去,”   等锦阳长公主在上首坐定了,李静宜要重新给她见礼,却被锦阳长公主一把拦住了,“这是做什么?难道去了趟珠洲,就跟娘生分了么?”   李静宜由着锦阳长公主将她拉在怀里,笑道,“怎么会?只是礼不可废,何况今天女儿才到家里来。”“你啊,还是那么懂事,”锦阳长公主嗔了李静宜一眼,转头再看下首坐着的李远山的时候,已经冷了脸,“偏你有一个不懂事的父亲,有道是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女儿的终身大身,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视作儿戏?”   李远山这二十年对妻子的糊涂程度已经寒伤了心,“我只知道再大的事也大不过女儿的性命,难道非要搭上性命,也要做荣家妇么?”被李远山一讥,锦阳长公主有些下不来台,强道,“本宫已经收到荣家的道歉信了,毅之不过是少年人心性不定,一时被姓胡的贱人给迷惑了,只要处置了那个贱人,小夫妻依然可以和和气气的过日子,再说峻宁也承当了,以后整个荣家都会交给静娘来管的。”“为了个姓胡的小贱人,就敢给发妻下毒,逼发妻跳江,这少年人可不只是心性不定吧?长公主,荣峙当得起一句心性歹毒才是,而且长公主殿下,被逼的跳江的是您的亲生骨肉,不是臣跟别的什么女人生的女儿,”还峻宁?李远山差点儿没有拂袖而去。“母亲别再说了,便是父亲没有赶到珠洲救女儿回来,女儿也是铁了心要跟荣峙和离的,而且女儿在路上已经收到消息,荣大都督已经作主成全了荣峙跟胡雪盈了,他们已经成亲了,难不成您还准备叫人家休妻再跟女儿续前缘不成?”   李静宜不愿意李远山跟锦阳长公主发生争执,“母亲,女儿已经被荣家上下伤透了心,母亲若是心疼女儿,就别再为荣家人说话了,”   李静宜招手叫过良公公,“良公公,烦你跟高长史也说一声,以后但凡姓荣的人跟物,都不许进咱们长公主府的大门。”   “静娘,做人留一线,既然荣家已经知道错了,而且娘也听说那个胡氏被关了起来,咱们不能……”   不许长公主府再跟荣家来往?锦阳长公主满心的不乐意,“你也是被那个胡氏给害了,并不干大都督的事,你自小大都督便极疼爱你的。”   “母亲,我有父有母,还有做皇上的舅舅,不需要外姓旁人的疼爱,”李静宜实在听不下去了,起身道,“女儿初归,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午时再过来陪母亲一起用膳。”   李静宜走到李远山跟前,“女儿舍不得父亲回去,不如您先回清和院休息一会儿,女儿想跟父亲母亲一道儿用午膳。”   这个孩子,李远山无奈的笑笑,颔首道,“为父知道了,你回去换身儿衣裳,咱们一家人吃顿团圆饭,等你都安置好了,记得递牌子去给娘娘磕个头。”   “知道啦,”父亲愿意留下来叫李静宜十分开心,她甜甜一笑,给锦阳长公主和李远山施了一礼,便要回自己的重华院。锦阳长公主到底是有些心虚,也不敢十分拦女儿,“叫安嬷嬷随你一同过去,你院子里的人除了你带去的,剩下的都遣散了,现在里头伺候的都是安嬷嬷刚挑上去的,你先用着,要是不合心意,叫嬷嬷再帮你挑就是了。”锦阳长公主未嫁之前身边并没有几个得用的人,现在府里除了掌事太监良公公,都是开府之后内务府送来的官奴,这位安嬷嬷也是其中之一,只是李静宜记得自己出嫁之前,安嬷嬷已经告老回家荣养去了,怎么又回来了?   “见过县主,没想到老奴还有见着县主的一天,”安嬷嬷上前给李静宜行礼,不待她叫起,便摸着泪儿道。   “安嬷嬷不是家去了吗?怨不得会以为此生都见不着我了呢,”李静宜几不可见的皱皱眉头。锦阳长公主一哂,“这不是想着你要回来了,身边不能没个掌事的嬷嬷,以前安嬷嬷也是服侍过你的,我便想着人不如故,叫人将她唤回来了。”      第七十二章 和离归家女      原来如此,只怕安嬷嬷能回来,也是花了不少力气的,李静宜微微一笑,“既是这样,就有劳嬷嬷了。”李静宜和离归家,带回的嫁妆不算,便是以后整个长公主府也是她的了,安嬷嬷十分得意自己的眼光,现在李静宜正是难过的时候,只要她悉心在一旁宽慰,不但可以将整个重华院抓在手里,便是李静宜,也不在话下,等将来回头看,她跟锦阳长公主身边的几个嬷嬷,到底谁更有前程还不一定呢。   再回到重华院,李静宜也是满心感慨,不过她不愿意这种情绪被人看出来,进了院子之后,便吩咐玲珑二人和鱼书一起,指挥着众人安置行李,李静宜则捧了杯茶,坐在廊下看着诸人来往忙碌。“县主,外头那些人老奴要如何安置?这院子里殿下为了迎您回来,各窝儿都备好人了,”安嬷嬷对李静宜带来的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又不愿意被李静宜认为是没有本事,而已经安插进重华院的人,许多都是走了她的门路的,这得了人好处,不能叫人连差使都没领呢,就被挤走了。   李静宜静静的打量了安嬷嬷半天,才将手里的青瓷盏递给一旁的结香,“嬷嬷坐吧,”原先随着她去了珠洲的下人们,这次李远山倒是一并将人都带回来了,但将人带回的目的,却不是为了继续用她们,“除了玲心珑意这两个对我有恩的丫头,还有表姨母送我的结香跟含笑,其他人么,劳烦嬷嬷这两天将她们在府里的家人都查出来,我自有处置,”这是不动自己已经安排好的位置了?安嬷嬷心里狂喜,忙不迭的连声应了,“老奴虽然在府里,也听了些影儿,玲心跟珑意两位姐姐,是陪着县主出生入死过的人儿,便是老奴,对她们也感激不尽呢,县主放心,以后老奴会敬着两位姐姐,绝不叫她们受一点儿苦。”   玲心已经在院子里听到安嬷嬷的话了,笑着接口,“瞧嬷嬷说的,我们姐妹又不是在这儿做大小姐的,大家都是县主的奴才,难不成她们做事我白拿月银不成?嬷嬷将我们姐妹说成什么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安嬷嬷人老成精,便是做事,也会留了一只眼睛盯着主子,她看李静宜只是微笑不语,便知道这个玲心是绝不能惹的,“玲心姐姐可是保着主子逃出生天的,这搁话本子里,就是忠臣义仆,可不是得敬着么?”“安嬷嬷这话说的也有道理,玲心跟珑意两个,自是你们不能比的,你们敬着她们原也没错,但并不意味着她们不领差使,以后我的库房跟首饰,就都交给玲心了,账目交给含笑,珑意帮我教重华院里小丫鬟们规矩,”   李静宜看着安嬷嬷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不是我信不过嬷嬷,嬷嬷也知道的,我到底是在外头呆了三年,许多事都有自己的章程,并不一定照着长公主府的规矩来,”李静宜缓缓的扫了一眼院子里俱都停下手里活计的下人,“其实我这里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只是有一点,就是忠心,眼里只有我这个主子的,我能容着,若是心里还想着旁的,便是本事再大,主意再多,重华院也不养这样的人!”忠心这一条安嬷嬷倒不是做不到,而且她千方百计进了重华院,所有的前程跟一家子的未来都系在李静宜身上了,也没有再找个主子的想法,但被李静宜这么拿眼儿一瞅,竟无端的有些发慌,“县主放心,咱们长公主府,除了殿下,便是县主您了,咱们这些奴才人们要是这点儿都拎不清,也不敢留在咱们重华院了。”光靠几句话就想叫众人归心,李静宜可不会像原来那般以为奴仆忠心主子是天经地义之事,“行了,我不习惯身边人太多,除了玲珑二人,还有结香跟含笑,你再挑四个二等丫鬟给她们带带,还有服侍她们的小丫鬟,叫她们自己挑去。”“是,是,奴婢这就去,”除了四个大丫鬟,其他的都用自己挑的人,安嬷嬷喜得直抚裙摆,一曲膝道,“这事儿您就交给奴婢办吧,殿下将重华院交给奴婢的时候,奴婢就将咱们整个长公主府的小丫鬟拿筛子过了一遍,不是尖儿的,就进不了咱们重华院!”   看着安嬷嬷离开,玲心过来小声道,“咱们带来的您真的一个都不留了?”   李静宜什么也不打算瞒玲心,“嗯,包括鱼书,这个规矩不立起来,以后旁人再犯又要如何?”   她的大丫鬟舒服日子过久了,忘了谁才是给了她好日子的人,心里将姐妹情谊看的比主仆之义还重要,事事以雁字为首,这样的奴婢,李静宜怎么会再留?“我知道这一个多月,绣春她们伺候你们都很尽心,但这些并不能表示她们没有犯过错,她们犯的错因为她们的功劳便可以轻易揭过,”当初李静宜命悬一线的时候她们在哪里?但凡这些人里头有一个有为主之心,听到闲言碎语,即使是报给玲心知道,李静宜也不会落到那般下场。   难道现在还叫这些人继续做重华院的下人,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李静宜也知道玲心不忍心,叹口气道,“她们几个,我会吩咐良公公给她们寻一个妥帖的买主,你念着她们的好儿,私下送些防身银子就是了。”   李静宜心意已决,玲心便不再劝,“县主进屋换身儿衣裳吧,我瞧着您的屋子估计得重新布置布置。”   等李静宜随着玲心进了自己的屋子,瞬间便明白了玲心话里的意思,她失笑道,“这可不是良公公的手笔,安嬷嬷恨不得将把家什上都贴上金箔啊!”   便是未出阁前,李静宜也不喜欢这种富丽堂皇的布置,何况现在,“得闲儿了你带人去库里选一套黑漆的过来,还有这些帐幔,也选些素雅的,我不耐烦眼前乱哄哄的。”   李远山并没有立时回自己在长公主府的院子,而是被锦阳长公主留了下来。“本宫知道女儿也是你的,但你不应该背着本宫私自去皇上那里求圣旨,现在好了,静娘连个回头的机会都没有了,你叫她以后怎么办?”想到李远山的作为,锦阳长公主真是牢骚满腹,可李远山还不是寻常那些驸马们,她想罚他,也没有那个胆子。   锦阳长公主的态度都在李远山的意料之中,“当时殿下不是尚在禁足么?臣便是过来跟殿下商量,殿下也进不到宫里去啊,再说有你我在,静娘以后有什么怎么办的?谁还敢小瞧了她去不成?”   和离归家的女人,便是身份再尊贵,谁会从内心里真的敬重?锦阳长公主横了李远山一眼,“难道你还想将静娘一辈子留在长公主府?哪天本宫不在了,她怎么办?”“殿下想多了,便是哪里咱们都去了,静娘也会活的很好,将来的新皇难不成还会跟自己的表姐为难?”李远山悠然的踱着方步,“殿下若是觉得长公主府护不住静娘,臣便将她接回安国侯府去,我倒要看看,谁敢因为我女儿被人欺负,再来欺负她?!”   锦阳长公主可没想过叫李静宜回安国侯府,“本宫可不是这个意思,本宫是说总不能因为有咱们在,女儿便要孤苦一生,现在荣峙已经再娶了,”想到这一点,锦阳长公主恨不得立时叫人将那个口蜜腹剑的胡氏抓过来跪在自己的面前,当初她是怎么跟自己说的?可翻头又纵容侄女儿跟儿子勾搭成奸,分明是,分明是,锦阳长公主脸一红,忙收敛心神,“本宫不能看着女儿就这么毁了,你也帮着看看,京城里可有跟静娘般配的少年,本宫亲自去求皇上赐婚。”   咱们看中了就要赐婚?当人家男方家里没人?李远山再次抚额,“静娘经此大难,又才回家来,你何必急于一时?等过了年,待她心绪平复了,你慢慢问问她的意思便了。”“还有,你不许想着把静娘从本宫这里接走,”从李静宜这次回来,锦阳长公主就发现女儿跟李远山明显比以前亲近多了,而且将女儿接回安国侯府的话,李远山也说了好几回,“你们侯府也是一团乱的,静娘可不回去受哪个气。”李远山还真是很想将女儿接走,“安国侯府只有我一个人,乱从何来?殿下说的其他几支,我不许他们进府,他们便登不了安国侯府的大门,倒是殿下,这两年跟松节巷那几家走的倒是挺近的,我竟不知道了,你连我这个驸马都不放在眼里,怎么跟李家人相处融洽?”“还不是,”锦阳长公主只为李远山生了一女,这一点她再是公主,也有些直不起腰来,可是这些年她一直独居惯了,实在不愿意因为李家的子嗣而委屈自己,“她们也是为李家的子嗣计,总不能看着你断了香烟……”既然话说的这儿了,李远山也不介意将话说的再透一些,“李家从来不缺子嗣,至于安国侯府的爵位,我自有安排,殿下之前没有考虑过,现在也不需要为这个操心了,至于那些人,殿下只管将我的意思露出去,”李远山冷笑一下,他倒要看看自己不过继子嗣的意思露出去,那些人会有什么反应。      第七十三章 松节巷东西府      不管李远山如何,松节巷那边几位太太时不时的带着晚辈过来给锦阳长公主请安,日子久了,锦阳长公主与她们也颇为相得,后来又有人在她耳边提议虽然李家没有适合的孩子过继给她做儿子,但可以在孙辈里挑一个过来养在膝下,将来作为承重孙,锦阳长公主也有年纪了,对松节巷大太太田氏跟三太太丁氏带过来的小孙子都十分喜爱,觉得真的抱过来养,也可以解一解寂寥。   “她们不也只是看中你的爵位了,说到底人都有故去的那天,难道到时候咱们连个摔盆儿打幡儿的人都没有吗?”锦阳长公主越说越心虚,毕竟李远山的子嗣,是从她这儿断了的。“要不,你自己挑一个家世清白宜生养的姑娘,我并不是那等不容人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以前锦阳长公主还往安国侯府送过服侍的人,结果几次都被李远山送了回来,锦阳长公主一怒之下,便再不管他了。   “对于我来说,有静娘就够了,至于有没有人什么摔盆儿打幡儿,难道这些静娘就做不得?我告诉你吧,这次静娘回来,我倒有心为咱们招一赘婿,静娘生下的子嗣,不比过继的那些亲的多?”   李远山对那些身上没有自己血脉的孩子,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再说夺人子女,害人骨肉分离的事,说到天上去,也是不慈不仁之举,殿下何苦要做此恶人?”   锦阳长公主已经被李远山要招婿的话给震惊了,这赘婿说到哪里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连她这种长在深宫的妇人,都听乳母讲过,家里但凡有三斗粮,都不会叫儿子做上门女婿!   李远山看着锦阳长公主呆呆的模样,知道叫她接受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个念头我也只是突然想到的,殿下先不要对旁人说起,”   李远山扫了一眼锦阳长公主身边的良公公跟朱姑姑几个,“你们可听到了?若是叫我听到一点儿风声,即便你们是殿下的人,我也照样处置了!”   良公公几个也被李远山的话吓了一跳,现在他一发火,几个人慌忙福身称是。锦阳长公主不太愿意见李远山,与其说厌恶他,倒不如说是愧疚更多一些,强笑道,“侯爷放心吧,她们几个都是我用老的人,最是忠心不过的,此事要是传出去,静娘便又被推到了浪尖上,其中厉害,她们懂的。”   真的懂的?真的忠心?李远山微微一笑,“那就好,”说着一抱拳,“臣一路过来,也有些累了,告退。”   李远山一出咸安院,就看到一个桃红衣裳的小丫鬟溜着角门往里进,他冷冷一笑,无权无势图有一场富贵的锦阳长公主,也有多少人盯着呢。   “姑姑,”桃红衣裳的小丫鬟等到朱姑姑从威安堂出来,忙迎了过去,小声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朱姑姑挥手叫她下去了,想了想,便转身又往咸安堂去了。咸安堂里锦阳长公主并没有因为女儿的归来还欢欣鼓舞,无人之处,愁容又爬上她的脸颊,她从金丝楠拔步床头的暗格里拿出荣海给她的信,即便看再多遍,里头的话已经可以倒背如流了,锦阳长公主还是不能相信,胡氏竟然背着荣海,暗算自己的女儿!   “我原以为她是个大度的,我一向又将她当妹妹一样看待,没想到这些年她竟一直在骗我,”锦阳长公主自然而然的将女儿所受到的一切,都归到了胡氏身上。   “可不是么,奴婢一看那女人就不是什么好货色,也是大都督心善,生生被她给拖累了,”良公公虽然心里只有锦阳长公主这一个主子,但这些年没少从荣家那里接银子,便是家里的子侄,也因着荣海,迁到江南成了衣食无忧的富户,认在他名下的义子,也托着荣海的庇护,在江南水军捞了个百户当着。这次珠洲一出事,良公公也收到了荣海的信跟两千两银票,前几日他又收到荣海的信,言道自知事无转圜,便不再强求跟长公主府的姻亲,只希望良公公能从中斡旋,叫锦阳长公主知道荣家的一番愧疚之心,消除了李静宜对荣家的恨意,最重要的是,能将进京的女儿引到锦阳长公主跟前。这些要求良公公并不觉得有什么为难的,只要不是叫李静宜跟荣峙复和,什么对他来说,都不算难事,何况锦阳长公主对荣海情根深种,这么多年无怨无悔的,便是他不帮着说好话,锦阳长公主也不会真的恨上荣海,至于荣岚,以前就很得锦阳长公主的喜欢,现在只要叫锦阳长公主知道她进京了,未必不会见她,到时候荣岚一跪一哭一撒娇,依着锦阳长公主软和的性子,也不会真的迁怒到荣岚身上,自己这两千两银子也算是拿的问心无愧了。“殿下也不必太过忧心,好歹县主好端端的回来了,只可惜了肚里的孩儿了,不过么,要奴婢说,没了那个孩子,也是咱们县主的福气,”良公公看到朱姑姑进来,并没有住嘴的意思,“奴婢这就往宫里去一趟,给县主请过太医过来好好再诊诊身子。”李静宜出事离现在也小半年了,锦阳长公主从收到珠洲的喜信儿说就要有外孙了,到女儿出事,一切都叫她措手不及,以至于在她心里,根本就没有女儿曾经怀过身孕的意识,也谈不上会为这个件伤心难过,现在被良公公一提醒,才想起来女儿堕胎可是亏着身子了,“好好好,你快去,拿我的帖子去请太医令过来。”   朱姑姑是女人,比良公公知道的多些,“殿下也不必过于担忧,奴婢看着县主的气色,除了比头几年瘦些,倒是未见憔悴,想来侯爷也会帮县主请大夫调理的。”   “瞧姑姑说的,侯爷再是父亲,也是男人不是?而且州县那些大夫,能有蒋医正的医术?”良公公笑咪咪的回了一句,“奴婢这就进宫去。”   锦阳长公主也知道自己身边这两个得力的人平时并不怎么对付,但她也乐于维持这种关系,“你不是回去了么?有事?”   朱姑姑知道自己不能跟随着锦阳长公主一同出宫的良公公比在锦阳长公主心中的地位,所以她一向不在锦阳长公主面前跟良公公别苗头,“是刚才重华院那边送了消息过来,”朱姑姑小声将重华院里的情景跟锦阳长公主说了,“奴婢是觉得不知道县主从珠洲带回来的两个丫鬟到底是什么来路,也担心那些小地方来的,不懂咱们府里的规矩,还有以前殿下给县主准备的那些陪嫁,她们确实有失察之罪,但是一来将人都管束起来,外头知道了,未免不会说咱们府上太过苛刻不容人,”当初给李静宜挑陪房,可是阖府争相的好差使,这能占上窝儿的,都是有头脸的人家,其中也不乏跟朱姑姑交好的,现在这些人家人还没有回来,她们的亲戚相好已经纷纷求到了朱姑姑那里,只求能有个好下场,便是献出家财,也不要像冯氏一家子跟雁字一样,卖到哪里去了连个音信儿都没有。锦阳长公主颔首道,“且看看吧,你也知道,静娘一走两年多,又遇到这样的事,这次再见她,本宫竟然觉得她跟本宫这个亲娘都有些生疏了,这事儿也不急着这一两日的,不是还有安嬷嬷在一旁照看着吗,想来不会闹出什么大事来。”中午一家人的团圆宴就设在揽星湖畔的晓月楼,李远山并没有着急过去,而是在往晓月楼的路上等着女儿,他看着一身烟柳色织锦长袄的女儿,皱眉道,“我虽然不懂这些,但一路看来,京城眼下已经不时兴这些了,明个儿我叫罗嬷嬷送些衣料过来,叫针线房帮你重新裁些衣裳,嗯,还有你祖母当年留下的东西,你出嫁的时候,给你挑了一半,现在剩下的也都给你,你若是嫌款式老的话,就叫人重新改了再制新的。”李远山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这些年女儿一直由锦阳长公主养大,他这个做父亲的,几乎没有付出过什么,“侯府只我一人住着,我又懒得打理内务,等你闲了就过那边去,也帮着我料理料理,左右那些东西将来都是你的,你也要慢慢接手过去。”“父亲,您,”李静宜鼻子一酸,若说之前那十几年,父亲对她来说,更多的是名义上的存在,但经了珠洲之事,李静宜才发现李远山对自己的一颗慈父之心,并不是外人所说的那样,根本地长公主府里的母女二人不闻不问。“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的一切自然都是你的,你提前接过来,我也省心不是?罗嬷嬷可是有年纪了,总不能叫她一直不能回家养老吧?罗大罗二现在见到我,面上不显,我可是清楚,他们都偷偷拿眼睛瞪我呢!怨我不叫他们当孝子了!”      第七十四章 圣母      罗嬷嬷是李远山的乳母,罗嬷嬷的两个儿子罗大罗二,如今一个是安国侯府的大管事,一个掌管着李远山的外书房,凭他们的能力,已经完全可以将母亲接出去当个仆婢成群的老太太了,但因为李远山不愿意将自己四知院的事交给别人,所以罗嬷嬷便一直没有退下来。“罗嬷嬷年经大了,不还有两个儿媳妇么?父亲您是不喜欢变动罢了,”李静宜嗔了李远山一眼,上前一步扶了他的手臂慢慢往前走,“要不一会儿我跟母亲提,干脆父亲也搬到长公主府好了,安国侯府咱们将门一锁,谁盯着也白盯!”搬到长公主府?日日过来给锦阳长公主请安?李远山微微一笑,“我心里有数,你既回来了,就安心将身子养好了,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若是不想在京城呆了,就去咱们西山的温泉庄子上住一阵子,我记得你之前跟周家姑娘交情挺好,她如今嫁到了修武侯府做小儿媳妇,你闲了递帖子请她过来玩玩。”周嫣是莱国公府的姑娘,前年嫁到了修武侯苏家,算是李静宜不多的手帕交之一,听父亲连这个都帮自己想到了,李静宜笑道,“女儿才发现父亲您心这么细,不如能进宫觐见过娘娘之后,我请母亲往各府下帖子,请大家过来一聚可好?”若是别家姑娘,遇到这样的事情,纵然不是自己的错,也恨不得隐姓埋名再不见人,而自己的女儿,却要反其道而行,光明正大的重返京城的社交圈子里,“好,既然静娘想做,那就请好了,若是你母亲不肯,就咱们就在安国侯府宴客。”   锦阳长公主一早就在晓月楼等着了,她坐在楼上看着相携而来的父女二人,心中微酸,“瞧你们两个,这珠洲离京城千里之遥,还没有说够话么?”“女儿跟父亲的话,自然也说不完的,便是母亲,女儿也想好好跟您说说话呢,”李静宜抿嘴一笑,坐到锦阳长公主身边,看着满桌的菜色道,“我刚才跟父亲说,等见过娘娘,想在府里设宴,请亲朋好友都过来坐上一坐,许久没有见她们了,怪想的。”   两人竟然还想设宴?锦阳长公主这下不淡定了,“那怎么成?我不是不想你见人,怎么着也得等你身子调理好了,到过年宫宴的时候,由娘娘带你出来,”   有云皇后在,女儿也少听些闲言碎语。   “母亲以为她们能等到那个时候?若是女儿没有猜错,这阵子长公主府里,不少人登门吧?”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做错事的不是她,为什么她要羞于见人?而且京城贵妇们有多无聊李静宜清楚的很,瑞和县主和离只怕是今天最大的新闻了,这两个月她,锦阳长公主府,安国侯府还有荣家,不知道在别人的舌头上打了多少来回了,倒不如自己早早亮相,摆明态度,也省得她们生出许多不利于自己的猜测跟流言。   锦阳长公主被女儿问的脸色微凝,“那些人也是关心你罢了,你出了这样的事,珠洲又那么远,大家能不想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这阵子京城各种传言都有,虽然也有同情李静宜的遭遇的,但也有人说荣家之所以这么做,一定是李静宜太过善妒,容不下一个商户出身的妾室,那逼得荣峙为了子嗣,生出了杀妻之心。这样的话锦阳长公主听多了,居然心里多少也觉得有些道理,若是李静宜能一早就看出来荣峙跟那个姓胡的丫头眉来眼去,直接大度的将她抬进门做个妾室,未必会发生这样的事,结果搞得自己孩子没了,差点儿丢了性命,婚姻也没有了。   光看锦阳长公主的神色,李静宜都能猜出她都听到了些什么,她冷笑道,“既是这样,咱们就大大方方的将人请到府里来,有什么想问的,与其到处钻营打听,不如直接问我好了。”见锦阳长公主沉吟不语,李远山道,“殿下,不论您心里怎么认为,臣始终认为这次的事是荣家无义在先,静娘没有做错任何事,若说起来见不得人的,也该是荣家上下,不是锦阳长公主府,也不是安国侯府,倒是咱们这对父母,若是连唯一的女儿都护不了,那才会被人耻笑!”   这个李远山是铁了心的要跟自己打擂台了,锦阳长公主面色一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荣家又不是没有处置荣峙,有道是得饶人处且饶人,静娘好端端的回来了,难不成你还要赶尽杀绝?”“得饶人处且饶人?殿下说的轻松,静娘被逼的跳了珠江,若不是恩义侯路过将人救起,现在殿下只怕已经收到荣家报丧的消息了,荣峙是皇上处置的,不是荣海,现在荣海已经作主叫他娶了那个胡雪盈,当初在公堂上,静娘已经饶过了胡氏跟胡雪盈,殿下难不成是觉得我们做的太过分了?”   锦阳长公主对李远山什么态度,李远山根本不在乎,但她将荣海摆在女儿前面,这是李远山绝对不能忍的,“殿下为人处事臣不敢妄加评论,但是安国侯府没有别人打在脸上,还不还手的规矩!”李远山要对付荣海?锦阳长公主吃惊的睁大了眼睛,她再不懂外头的事,也知道安国侯府是硕果仅存的几家开国勋亲,而且李远山又深得隆武帝的倚重,荣海再手握兵权,跟安国侯这样的天子近臣结仇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我没有这个意思,你也说了,静娘都饶过她们了,你又何必苦苦相逼?现在荣峙官也丢了,又娶了个名声尽丧的女人为妻,这一辈子也是完了,侯爷何必再……”见李远山面色越来越沉,锦阳长公主有些害怕,可是她又觉得不一次将自己的话说完,李远山万一真对荣海做些什么,那她的罪过就大了,“侯爷也要为自己的名声想一想!还有荣峻宁可是皇上钦命的水师大都督,他有战功的!”   李远山几乎要暴起了,他一掌拍在面前的紫檀圆桌上,“难不成殿下以为本侯走到今天,靠的是祖宗的恩荫?!本侯二十岁上便领了大同总兵之职!”   李静宜失望的看着锦阳长公主,荣峙的前程是完了,可是他还活的好好的,过着衣食无忧的富家公子的日子。   作为同谋帮凶的荣岚跟荣海也都活的好好的,亲娘却叫她不要再记恨这些人!   但是李静宜不愿意将这些心思告诉锦阳长公主,也不想看到父亲跟母亲为这个起争执,忙起身劝道,“有道是多行不义必自毙,父亲母亲宽心,做坏事的人便是咱们放过他们,老天也不会放过的。”李静宜又道,“还有一事我还没跟父亲母亲说呢,就是这次跟着我往珠洲去的家人,荣峙跟胡雪盈暗通款曲,她们三缄其口,已为不忠,后来我被胡氏关进暮蔼院,她们无一人想办法救援,更是不义,虽然我这次将她悉数带回,并没有就此揭过的打算,而是要将这些人并她们在府里的亲眷,全部发卖出去。”   “全卖了?连家人亲戚?”锦阳长公主正在为李静宜那几句话不舒服呢,没想到她居然扔出一个更叫她惊讶的消息,“静娘?”吃惊的不止是锦阳长公主,整个晓月楼上服侍的下人全惊呆了,虽然李静宜出嫁挑的陪房,选的都是一家子人,但谁还没有个三亲六戚的?这奴才们之间,也是盘根错节的关系,一人得势,互相拉扯也是下人们之间的“一荣俱荣”,现在好了,这“一损俱损”牵扯的也太厉害了。   李静宜委屈的看着锦阳长公主,“娘总不会连这个都不答应女儿吧?这些奴才但凡有一个心里有我的,女儿也不会受这么大的罪,咱们长公主府养了他们多少?他们就是这么报答主子的?”李静宜转头打量着晓月楼里的一众,“我知道你们这些人想的是什么,左右主子有个三长两短的,你们再换一家接着服侍便是了,伺候谁不是伺候呢?今儿本县主就是要叫所有人看看,眼里心里没有主子的下场!”   “可这……”锦阳长公主迟疑一下,“这么一来,外头人该怎么看咱们啊,便是做主子,这也不能不心怀仁义啊……”   “哼,”李远山又忍不住冷笑了,女儿还想搓和他跟锦阳长公主,光赵湘这个糊涂无脑的性子,他都受不了。李静宜生怕父母又吵起来,忙道,“做主子的自然要有仁慈之心,善待下人,可那也得做奴才的先报之忠心才成,母亲难道不觉得因为这次的事,京城会有人笑话咱们长公主府连调理奴才都做不好,跟着我过去了几十口子人,居然眼睁睁的看着我这个主子跳了江?”   锦阳长公主也是做主子的,奴不护主,要来何用?可是想到朱姑姑说的,长公主府大批的发卖奴才,会被人言论,她又有些迟疑了,“这,”“母亲放心,我也没打算将他们卖到什么见不得人的去处,只是这些人不能尽忠,便再不配过长公主府的好日子罢了,”李静宜知道锦阳长公主心善的糊涂,又解释道。      第七十五章 旧仆们      听女儿这么说,锦阳长公主也放心了,“那便好,他们虽然有错,但是首恶除了不除了,其他的人,还是放他们一条生路的好,我不忍心你将来再被人议论。”便是她如荣家的愿,当时死了,也未必不被人议论,何况现在?李静宜浅浅一笑,“我知道母亲是心疼我,但我这么做并不是只为出心中恶气,而是不将规矩立起来,只怕以后再有人有样学样,女儿可真的经不过折腾了。”   锦阳长公主听女儿说的心酸,也不再违逆她的意思,“既是这样,这事就交给朱姑姑吧,你也从旁瞧着,再挑些人进来,你身边可不能缺了人手。”锦阳长公主答应了,李静宜展颜一笑,拿起乌木箸帮她挟了一筷子菜放在面前,“朱姑姑是您用惯的人,哪里走得开?我院子里有安嬷嬷呢,再说了,既是打发我的人,我怎么能不亲自看着,至于这次空出来的缺,我那儿的,就请父亲从李家选些家生子儿过来吧,咱们长公主府里嘛,就有劳朱姑姑了。”李静宜现在要把自己身边的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她离开长公主府已经三年了,便是未出嫁前,对于俗务也是从不沾手的,因此这个府里,并没有几个真正的心腹,说的再直白一些,在她看来,这个长公主府,真正的主人锦阳长公主,其实更像个傀儡,所有的一切,其实都被高进,良公公和朱姑姑把持着,而这些人,跟荣家关系又有多深,她尚未弄清楚。   “用安国侯府的人?”锦阳长公主更不高兴了,“咱们长公主府没有么?真不行,我去请皇上再赏一批下来,”   这次女儿回来,明显跟李远山亲近了许多,这叫锦阳长公主心里发空。“咱们府里本来用的人就少,调给我用,不是还得再从外头采买?皇帝舅舅赏下的,自然是最好的,但那些罪奴来源太杂,来了又是好一番调教,安国侯府就不一样了,几辈子的老人多的是,左右那边府上只有父亲一个人,倒不如分些人出来给我用呢!”   李远山在一旁点头道,“静娘说的是,现在府里的事情少,与其叫那些人闲着,不如派来与你使,毕竟你是他们的正经主子,这做下人的,服侍人的本事要有,但更要清楚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朱姑姑跟良公公甚少跟李远山打交道,此时岳峙渊渟的坐在锦阳长公主身旁,但被他有如实质的目光扫过,朱姑姑跟良公公后背发凉,下意识的弯下身子试图躲避李远山的目光。“母亲您说呢?”李静宜笑微微的看着锦阳长公主,目光里满是求恳,“母亲想来也听说了,这次女儿能从荣家逃出来,还多亏了父亲给了玲心会一些武艺,才制住了荣岚,逼得荣峙开了府门,不然我也逃不出来,”   “后来我从荣岚那里将被打成重伤的玲心跟珑意救出来的时候,已经跟她们说明了,要放她们两家脱奴籍,再赏田产给她们家,”   李静宜的目光在晓月楼众仆身上扫过,“有罚自然有奖,我是想叫满府人的都清楚,我重罚不忠之人,必然也会重奖一心护主的忠婢!”这些道理锦阳长公主当然都明白,想到女儿得救最终靠的是李远山安排的人,锦阳长公主面子上有些下不来,“行啦,你想怎么做都依你,只是这些事也不必急于一时,刚才徐太医过来,说你没有什么大碍了,你怎么觉得呢?若是觉得徐太医不行,我再帮你寻名医。”   徐太医掌着太医院,也算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名医了,李静宜摇头道,“母亲不用担心,周皓然周先生恰好在恩义侯的船上,当时就帮女儿诊治了,现在女儿还用着他开的药呢!”   “你遇到了周先生?阿弥陀佛,太好了,”有周神医在,锦阳长公主彻底放下心来,“可惜周先生还没有回京,等他回来了,咱们备上厚礼谢他!”“皓然先生不爱俗物,独爱名器宝刃,我库里有几件,到时候挑上一件赠与周先生,”周世青于李静宜有救命之恩,便是将自己的私藏搬空,李远山也是无怨的,“对了,周先生性好山水,我再为他选一匹大宛名驹。”   周世青是救了自己,可他那张嘴,真真是,李静宜抿嘴而笑,“女儿觉得周先生舞起板斧来一定虎虎生风,不知道父亲能不能寻来。”   清瘦的周世青拎着板斧?李远山都要喷笑了,他一点女儿,“你啊,促狭,皓然先生天性不拘世俗,言语无忌了些,但是他到底长你一辈,万不可轻慢了。”   这一点锦阳长公主难得跟李远山想法一致,“是啊,皓然先生可是治好了皇上的头疾的,连娘娘见了他都要称一声‘先生’的,静娘久不在京城,想来不知道周先生的名声,周先生可是轻易不与人诊治的。”   好吧,这周世青确实有游戏人间的资本,李静宜不欲叫锦阳长公主忧心,“我也是随口一说,等周先生回来,我随父亲亲自登门向先生致谢。”   “到时候我也过去,”女儿的救命恩人,又是皇上推崇的名医,锦阳长公主觉得自己也去才能对周世青表达足够的敬重跟谢意。   “好,到时候咱们一起去,”母亲愿意出门走动,李静宜当然不会反对,“还有恩义侯,女儿没想好要怎么谢他呢!母亲您看呢?”   云驰是皇后的亲弟弟,更不能轻忽了,锦阳长公主点点头,“恩义侯还没有回京,这次咱们进宫先跟娘娘道谢吧,等侯爷回来了,咱们再重谢于他。”   几下议定,大家便不再多话,安静的用过团圆宴,锦阳长公主原想再带女儿回威安院,但见李静宜面露倦色,“走吧,我送你回重华院,”   李远山也不再多留,嘱咐了李静宜两句,率先辞了出去。送走锦阳长公主,李静宜小憩了一会儿,等醒来的时候,便听到良公公过来就在偏厅里候着的消息,李静宜连忙叫结香服侍她更衣,“你们怎么也不将我叫醒,良公公是咱们内院的大总管,又是跟着母亲从宫里出来的,与旁人不同的,以后千万不可轻慢了他。”结香一边从衣柜里帮李静宜拿衣裳,一边道,“玲心姐姐在船上的时候,已经提点过奴婢跟含笑了,只是良公公听说县主未醒,执意不肯叫奴婢喊您的,珑意姐姐特意给良公公泡了咱们带回来的日铸茶,良公公正品着呢!”   等李静宜随着结香进偏厅的时候,正看到良公公捧着甜白瓷茶盏跟珑意聊天,良公公看到李静宜进来,忙起身道,“奴婢见过县主。”   “公公可是看着我长大的,怎么我这次回来,你竟跟我生分了?”李静宜佯作生气,将早就备好的茶叶罐塞到良公公手里,“我知道你最喜欢,特意在杭州多留了两日,给公公寻来的呢!”   “好好,还是县主想着奴婢,”良公公看着茶碗里如兰似雪的芽尖儿,“两浙之茶,日铸第一,奴婢谢过县主。”   闲话过后,良公公说明来意,原来宫里已经听说李静宜回来了,下午云皇后便派了贴身太监过来传话,问李静宜现下的境况如何,若是身子还没有痊愈,先将身子调理好了,再进宫不迟。   良公公传的是皇后的意思,李静宜起身恭听了,问道,“母亲是怎么回的?怎么没叫我过去见天使?”   “蔡公公说来时娘娘交代过了,若是没见到县主,不必特意传您过去,叫您保管安心养着,不过咱们殿下将太医的话跟蔡公公说了,说县主您随时可以进宫磕见娘娘,”   李静宜点点头,“我知道了,你跟母亲说叫她递牌子吧,我现在已经无虞了,不好叫娘娘等着咱们。”   “殿下的意思是叫针线房先帮您制几身新衣……”纵然经过数月的调养,李静宜还是不如先时的丰腴,在珠洲时的衣裳穿在身上,多少都有些空落落的。   “你跟母亲说不必了,又不是什么好事,没必要一身簇新的进宫,就这样挺好的,”左右等云驰回来,珠洲的一切云皇后都会知道。   “是,”几句话下来,良公公更加肯定,李静宜比之前做姑娘时变化挺大,性子更果决了,之前她可是事事会听一听锦阳长公主跟自己的意见的。   良公公沉吟一下,“县主常说您是老奴看着长大的,老奴也说一句托大的话,不知道县主愿不愿听一听?”   “公公只管说就是了,”听不听在她。   “老奴听到县主您在珠洲被那狼心狗肺的一家子给害了,气得大哭了一场,若不是姓荣的狗贼都在珠洲,老奴拼着这条老命不要,也要去给县主讨个公道回来!”良公公抹了把脸上的泪水,絮絮道。   李静宜仿佛被良公公的话感动了,“公公一向是将我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的,我都知道的,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也回家了,公公不必为过去的事情伤怀。”“是啊,过去了,”良公公揉了揉发红的眼眶,“县主既然也说了,事情已经过去了,老奴以为,那就真的叫它过去才是,左右荣毅之那负心薄幸的东西是完了,我看姓胡的贱人也离死不远了,县主不如将姿态放的高一些,以后就当荣家人当做陌生人便是,这样外头人自然也会称赞县主大度仁义。”      第七十六章 晋见      李静宜笑了,又是这一套,也是,现在他们能拿得出手的理由,也只有这个了,真是刀不扎在自己身上,话都说的轻松,“公公说的有理,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从此跟荣家人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干。”   “那就好,那就好,”荣海托自己帮一帮他女儿,只要李静宜不从中为难,这事儿就好办多了。   锦阳长公主的牌子递到宫中,云皇后当即就准了,第二天锦阳长公主带了李静宜,用过早膳,便往坤德宫求见。云皇后跟隆武帝自幼便熟识,及笄之后嫁与尚未封王的皇子赵瑜,隆武帝常说自己跟皇后是患难夫妻,对云皇后格外敬重,而云皇后也确实做到了以夫为天,为了助瑜斗倒曾后跟曾国舅一族,云氏一族几乎倾尽全力,虽然隆武帝登基之后为其平反,但云氏被杀,或死于流放地的数百条人命,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有时候李静宜会想,卫国公当年若是知道云家会落得这么个下场,还会不会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来扶持自己的女婿?   锦阳长公主是隆武帝唯一的姐姐,平时云后对她也极为敬重,便是锦阳长公主曾经向皇上谏言应该广纳妃嫔,云皇后还亲自替锦阳长公主求情,甚至也劝皇上为了子嗣,择良家女子入宫。“静娘没事,我就放心了,”云皇后已经是三十许人了,但她日子顺遂,保养得宜,任如二十出头一般,杏眼桃腮正是花开正好的年纪,她见李静宜跪下与她见礼,亲自下了凤座,“咱们亲娘儿们,不必如此,”   “孩子,你受苦了,”云皇后说着,眼眶就红了,“那个荣峙当初我跟皇上都将人宣进宫来见过的,没想到居然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后宫不好妄议大臣,云皇后最终还是将斥责荣海教子无方的话给咽下了,“我听说周先生帮你诊治过了,先生说你会不会折损身子?”   一个女人先是堕胎,后在江水里泡了一夜,这身子的亏损可想而知,想想李静宜小小年纪,云皇后的眼眶就红了。   “娘娘放心,先生说了,只要按他开的方子慢慢调理着,两年时间就会恢复如初的,”想到自己未曾谋面的孩子,李静宜一阵神伤,但还是打起精神来安慰云皇后。“先生既这么说了,那肯定没问题的,一会儿你将方子交给青柳,叫她到太医院去,以后你用的药材,都从宫里走,”这天下最好的东西都在大内,只要能将这个可怜的外甥女给治好了,云皇后是不会吝惜些许药材的。   “静宜谢过舅母,”云皇后的好意李静宜自然不会推拒,“这次能遇到侯爷,也是侥天之幸了,”   “是啊,恩义侯还没有回来,锦阳先向娘娘道谢了,若不是有侯爷在,静娘还真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回来了呢,”锦阳长公主在一旁拭着眼泪接话道,“恩仪侯的大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才好了。”   自己弟弟能在江中救起瑞和县主,每每想来,云皇后也忍不住称奇,“只怕这就是人家说的天意吧,也是咱们静娘命不该绝,才叫应初遇上了,依我看啊,便是没有应初,静娘也能化险为夷的。”“即便云侯救我是天意所使,可是云侯在珠海能护着我,这就是侯爷的大仁大义了,毕竟荣大都督与侯爷同殿为臣,”李静宜没有再往下去,她也时常庆幸自己遇到了云驰,若是碰见个黑心的,拿了她去卖荣海人情,只怕从荣海处,能得到的要比锦阳长公主府和安国侯府多得多。“瞧这孩子说的,你喊我舅母,他怎么也算你叔叔辈的,看到你落难他若是袖手的话,还有什么脸面回来见我?”云皇后嗔了李静宜一眼,小声道,“应初已经回京城了,只是皇上现在还不愿意别人知道,我听说他在路上遇险了,便召到进宫来,一会儿你要是遇见了,不必太过惊讶。”   云驰回来了?想想也是,她跟父亲一路游山玩水脚步是会慢一些,云驰身上有差使,完了之后没准儿还真的比他们先到京,只是路上遇险又是怎么回事?   “是,若是真的碰见云侯,我还要再次跟他道谢呢,”李静宜点点头,并不追问云驰遇险的事,既然皇上不欲外人知道云驰回京,那他遇险的事,自然也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云皇后欣慰的点点头,向锦阳长公主道,“我原还担心着呢,今天一见静娘,算是可以将心放在肚子里了,”   这样的事若是搁在别的女子身上,只怕不可能这么淡定从容,“静娘到底是咱们皇家的姑娘,有胆识有谋略,心胸也不是旁人能及的,”   云皇后一招手,身边的宫人翠杨捧着一个红木托盘出来,云皇后揭开上头盖着的黄绸,“这是皇上特意叫我给你挑的一只玉如意,算是能你压惊,也希望你以后事事如意,再无困厄。”   “臣女谢皇上赏赐,”这玉如意虽然由皇后赏出来,但她也说了,是皇上亲自嘱咐的,李静宜忙敛衣跪了,三叩之后,才双手接过。   锦阳长公主也激动的开始抹眼泪,“谢谢娘娘,若不是娘娘提醒,圣上日理万机,哪里会记得这些小事,静娘得了皇上跟您的赏,以后也要以抬起头来做人了。”云皇后摆摆手,“八年前曾氏乱政,皇室的血脉几乎被那些乱臣贼子给屠戮殆尽,皇上身边也只有姐姐一个亲人了,静娘是他唯一的晚辈,虽然碍于仪制,只封了个县主,其实以我看,在皇上心里,静娘跟公主也是一样的。这次她出了这样的事,皇上也气极了,只是这件事首恶是那个胡氏跟荣峙,荣峻宁到底常年在外并不知情,算起来只能算是家事,皇上纵然心疼,也不好过多干涉,叫静娘受委屈了。”谋害皇室宗亲,还是隆武帝唯一的外甥女,抄家灭族也是够得上的,而荣家只折了个荣峙进去,怎么看都过于轻了,现在大周的赵氏皇族已经没剩下多少了,寒了他们的心,只会叫后人评说本朝皇上不重亲情。但荣海将此事撇的极清,大周还没有因为儿子杀妻连坐生父的道理,但云皇后是女人,又一向疼爱这个乖巧听话的外甥女,她现在能做的,也只有格外护着李静宜一些,只怕外头那些人,还会有其他的猜想出来。   因为心里惦记着要进宫的弟弟,云皇后并没有多留锦阳长公主母女,又叙谈了几句,便端茶了。   锦阳长公主一出坤德宫,便一把拉住李静宜道,“这下好了,说实话,我真怕皇后因为之前的事情记恨我,连累到你呢!”“皇后是什么样的人?若真的记恨你,便不会几次为您求情了,我听说这次也是皇后进言,求皇上中秋的时候解了您的禁足令的,”李静宜自小便颇得云皇后的照拂,“只是娘,皇后一向对您极为敬重,你何必做往她心头扎刀的事呢?”   天家无私事,尤其是事涉子嗣,就算是谏言,也有满朝文武呢,李静宜觉得锦阳长公主上书,纯粹是给自己寻事,“该不会是被哪个坏良心的撺掇的吧?”   “没,哪有,”锦阳长公主被女儿一下子说中内情,面上一红,不敢看李静宜的眼睛,快步道,“我也是为赵家的子嗣担心,我也是姓赵的,怎么能看皇上断了香火,现在赵家人丁凋落,可不是好征兆!”   李静宜将锦阳长公主的神色看在眼里,看来这内里的实情怕是真的叫她给猜中了,“赵家人丁凋落,那李家呢?父亲可是独子,您就忍心叫他无人承嗣?”   “静娘!我,”锦阳长公主没想到女儿会问的这么直接,一时怔在那里,半天才道,“你不懂的,许多事你不知道……”   李静宜看着锦阳长公主茫然无措的样子,心里一软,上前扶住她道,“我并没有怪您的意思,只是希望您以为再别轻易相信旁人的话啊,要知道天威难测,”   李静宜看着脚下平整干净的金砖地,小声道,“母亲是从宫里出来的,赵家既然已经流了那么多的血,也不会在乎再流一个人的。”   “静娘!”锦阳长公主被李静宜的话吓的几乎站立不住,“不会的,我可是,”   “母亲还记不记得骄庶人?敏庶人,慧庶人?敏慧两位跟母亲又有什么不同?”李静宜手上用力,不叫锦阳长公主倒下去,“这都十月天了,太阳还这么灼人,这位小公公,麻烦你去催一催我们的轿子。”骄庶人是曾后嫡女,历来跋扈,根本不将一众兄弟姐妹放在眼里,而敏慧两位,跟锦阳长公主赵湘一样,都是妃嫔所出,锦阳长公主不如两位姐姐跟骄庶人走的近,也只是因为她性子软懦,人不机灵讨不得嫡姐的喜欢罢了,也是因为这个,才叫她没有被八年前的宫乱波及,保住了一条性命。但外头所说的什么曾氏谋逆,灭尽皇族的话,便是从不问世事的她,也是不信的,到底有多少人是死在如今这个大晋皇帝手里,锦阳长公主便是午夜梦回,也不敢去想的。      第七十七章 无心      云驰从御书房辞了隆武帝出来,信步往坤德宫去。荣海以权谋私的账目他是顺利交到了皇上手里,但荣海发现的早,丁怀恩被杀了,他叫亲卫扮了自己乘官舰一路浩浩扬扬进京,自己则布衣潜行往京城里赶,没想到还是被荣海的人给发现了。   这一路逃难的经历,叫云驰对荣海的势力有了一个深刻的认识,怨不得百姓私下里管他叫江南王,他确实在江南一带,有了只手遮天的能力。   至于云驰递上去的账本,虽然已经摆上了皇帝的龙案,但仅凭几本账册,便是隆武帝相信,也无法说服内阁将荣海缉拿抄家。   想到这一次自己几乎是白跑了一趟,云驰郁闷之极,边走边回想在珠洲的一切,希望从中找到将荣海扳倒的机会。   “侯爷,那边好像是锦阳长公主跟瑞和县主,”领路的小太监眼利,远远看到锦阳长公主跟李静宜,出声提醒云驰。   李静宜进宫了?   说起来云驰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见过她了,他并没有急着上前给锦阳长公主行礼,而是放慢的脚步打量着不远处那对母女。   看气氛她们似乎在说什么不愉快的事情,锦阳长公主明显是被惊着了,而李静宜还是那张淡然的脸,云驰凝眉细思,李静宜似乎在离开珠洲之前,就变得的越来越喜怒不显了。“县主,侯爷来了,”玲心面上的痕迹未能完全褪去,因此不愿意跟着李静宜出来动,结香跟含笑初来乍到,一切都不熟悉,因此珑意便跟着李静宜入宫来了,她看到缓缓向这边走来的云驰,忙小声提醒李静宜跟锦阳长公主。   看来还是碰上了,李静宜暗中抚了抚锦阳长公主的手臂,帮她平静情绪,“母亲,恩义侯在那边呢!”   锦阳长公主也看到云驰了,她忙站直身子快步迎了过去,“没想到在这里竟然碰见了云侯爷。”   “微臣见过长公主殿下,见过县主,”云驰拢袖一揖,“两位是从娘娘那里出来?”   锦阳长公主怎么肯受云驰的礼,伸手将他托住了,“侯爷不必跟我客气,您救了小女的命,就是我的大恩人,侯爷请受我一礼。”   “殿下折煞微臣了,不过是举手之劳,”云驰一揖到地,直到锦阳长公主直起身,才随后直起身子,向李静宜道,“县主气色好多了,您跟李侯爷是什么时候到京的?”   他竟没有听到消息。   “静娘昨日才成的,说起来静娘先走的,反而是侯爷先到了,”锦阳长公主笑道,“县主身体有恙,自然是稳妥为重,”云驰不愿多谈他回京的事,笑道再次抱拳,“臣还要进宫给娘娘请安,殿下先请。”   锦阳长公主在坤德宫就听云皇后说了云驰要来,知道人家姐姐一定等着呢,“那我们就不耽误侯爷了,回头我遣高进往侯府下帖子,还请侯爷移步一叙。”   救命之恩自然不是这么一揖就可以还清的,锦阳长公主已经开始在心里筹谋着如何准备谢礼了。   “还是过些日子吧,等侯爷的仪仗回京再去不迟,”李静宜很想问问云驰珠海的事怎么样了,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她想了想,“只是不知道钦差仪仗如今行到何处了?”   云驰怎么会听不出李静宜想问的究竟是什么?他微微一笑道,“估计还得再等些日子,路上遇到些事,耽误了,”他从李静宜的眼神中看到了疑惑,“我离开珠洲的时候,王太太还托我给承恩伯府和县主带了东西呢,只是都放在官船上了,其实王太太不需要这么心急,县主的事皇上极为震怒,已经责令刑部跟吏部将马应天押解回京了,接下来珠洲的人事只怕得动一动了,说不定方大人会往上再走走也不一定呢。”   只动珠洲的人事?马应天助纣为虐,云驰这个钦差就能当场撸了他的乌纱定他的罪,为什么还要解回京来?   再想想云驰居然是潜行回京,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李静宜抬眸道,“除非姨丈进京为官,不然姨母不还是离家千里?这东西还得年年往回送,”   云驰知道李静宜最想问的是什么,他微微的摇摇头,“有些事做起来比想的要难上许多……”   “皇上要动珠洲的官员?包不包括江南水师?”锦阳长公主已经稳不住了,颤声问道。   “母亲!这是国事!”李静宜厉声打断锦阳长公主的话,冲云驰福身道,“侯爷快进宫去吧,娘娘该等急了。”   云驰对锦阳长公主跟李静宜的态度都有些奇怪,他略一点头,“好,那我先走了。”   “母亲您想做什么?您还想再被禁足么?还是想从长公主府里搬出来?”云驰一走,李静宜狠狠的瞪了面色苍白的锦阳长公主一眼,冲她身边的丫鬟春桃道,“还不扶殿下上轿!”   坤德宫里云皇后等了许久,才见弟弟跟着宫人进来,“可是有什么事?”   云驰没有急着回答云皇后的问话,而是先给她行礼,“微臣见过娘娘,娘娘万安。”   云皇后看着弟弟在自己面前跪下,眼眶一酸,将头偏向一边,“罢了,平身吧。”   整个大周,包括隆武帝在内,都认为云氏姐弟手足情深,其实云皇后却是另一番感受,她也清楚内里的原因是什么?可是这个原因,她跟云驰永远都不会说出口来。   “我听皇上说你路上受伤了?伤在哪里?可好些了?要不要请徐太医过来给你看看?”云皇后上下打量着弟弟,恨不得扒开他的衣服看看伤口在哪里?   云驰摇摇头,“娘娘不用担心,臣是一月前受的伤,一路边走边养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刚才在御书房,皇上已经宣过太医了。”云驰跟云皇后有心结,但让云皇后欣慰的是,这个弟弟还不算糊涂,在皇上跟前一点儿都没有流露出来,反而对那个姐夫极为敬重跟亲近,也是这个原因,皇上对云驰也很是倚重,而云皇后是乐见他们郎舅相得的,毕竟云家作为她的娘家,现在只剩下这么一个弟弟是她的依仗了。“那就好,我听皇上说你伤了,这一个月都没睡过安稳觉,生怕你有什么闪失,”云皇后侧身摸去眼角的泪水,“对了,听皇上说你是躲在荣家进京的车队里的,说起来这个荣家还真是无处不在,你跟我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驰也没有想到荣岚会救自己,但她强作坦然却时不时用余光盯着自己的作派云驰却是看懂了,“没什么,这事儿娘娘不必放在心上,不过是投机罢了,她并不是真的古道热肠,我也乐得顺水推舟。”   见弟弟多少有些不自然,看着云驰俊朗的容颜云皇后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噗嗤”一笑道,“说起来荣家虽然根基浅一些,但荣海是水师大都督,他的嫡女配你身份也差不多了,你要是……”   云驰不悦的打断云皇后的话,“娘娘还是少想这些的好,这次瑞和县主的事她在里头也没有少出力气,”   云驰冷笑一下,“那可是荣海的女军师,这次进京,只怕不是探亲那么简单,”看来是个有心机的,但这一点在云皇后看来不算什么,女人嘛,只要嫁了人,就会跟夫婿一条心的,这聪明的自然要比蠢笨的强,就听云驰又道,“瑞和县主出事之事,荣岚第一件就是严刑拷打陪她逃出去的两个丫鬟,还抄了县主所住的玉堂院。”这个就过分了,云皇后想起来随着李静宜给自己请安的那个珑意来,便是敷了脂粉,也还是可以看见面颊上的浅痕,这女儿家的容貌有多重要,没有深宫中的女人更明白了,听说还有一个义仆,因为脸毁了不能再出来见人,云皇后立时将原本的小心思给掐了,这心狠手辣且贪便宜,可不是一个当家主母应该有的德性。   “只是她救了你,我只装不知道?这也不太好啊,”不论荣岚出于什么目的,于云驰有救护之恩是一定的,作为云驰的姐姐,云皇后还是觉得自己不能置之不理。   云驰淡淡一笑,“这个简单,左右我潜行回京的事将来也要被人翻出来的,等钦差官舰回来了,你直接召见她,赏赐一番,以谢荣家大小姐的救护之恩,不过,”   云驰看着云皇后,他太清楚自己这个姐姐了,知道她这么问,不只是想报答荣岚的救护之恩,“娘娘千万不要叫人误会了您有多喜欢她,不能叫外头那些人以为我跟她有什么说不清的关系才好。”   尤其是荣岚还是个见缝插针的性子,云驰一点机会都不打算给她,省得给自己招麻烦。   看来弟弟对荣岚不但一点男女之情都没有,甚至还十分厌恶,云皇后便不再关心这个女人了。想想也是,荣家对李静宜的作法,不但狠辣,而且无法无天,这种父母教出来的女儿,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但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久困宫中长日无聊的云皇后倒对荣岚生出了一份兴趣,“我知道了,她既知道你是荣海要杀的人,还要护着你,呵,”在给了她生命和尊荣的父亲和一个陌生男人中间,荣岚居然会选择一个陌生男人,云皇后想想都忍不住啧舌。      第七十八章 安嬷嬷      打蛇不死必受其害的道理云皇后还是懂的,何况荣海已经派人刺杀云驰了,这也就是摆明了要跟云驰斗到底了,“既然荣海敢对你下手,看来也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心了,那你打算怎么办?皇上的意思呢?”   想到隆武帝的态度,云驰皱眉,“皇上本来就对密折上的事不太相信,”确切的说,是不愿意相信那密折上骇人听闻的事,“现在倒是信了,”   与其说是信了,不如说是被账目上那上千万两的银子给惊呆了,想想荣海跟胡家来往的银子,居然抵上大周三年的收入,便是隆武帝的国库里,盘干净也没有荣海跟胡家多!有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哪个皇帝能看着臣子比自己还富有?这些银子又岂是一个江南水师大都督的俸禄可以积攒出来的?但只凭几本账册就将荣海缉拿进京,一向注重名声的隆武帝是绝对不会那么做的。   “下来的事,还得听皇上安排,我估摸着皇上应该会快刀斩乱麻,不会拖的太久,”荣海发现账本丢失,试图追回是一方面,想办法转移财产毁灭证据也是题中之意,云驰懊悔的摇摇头。   云皇后点点头,“我知道了,只是荣海既然能杀你一次,自然就会杀你两次,你以后出入要小心些才成。”   云驰倒真希望荣海有那个胆子来京城刺杀他,可惜依荣海的聪明,是不会做这种自投罗网的事情的,“那臣告辞了,娘娘多多保重。”   每次都这样,来了说几句话就要离开,云皇后嗔了云驰一眼,“我都快半年没有见到你了,难道就不能多陪姐姐一会儿,咱们一起吃上顿饭?”   “小时候母亲身体不好,都是姐姐带的你……”   云驰最不爱听的就是云皇后说国公府时候的事,猛然起身道,“我还有事,走了。”   “娘娘,您,”蔡公公将云驰送出坤德宫,回来正看到云皇后面色沉郁的坐在凤榻上,知道这位娘娘又想不开了,“刚才太医院那边奴婢使人问了,说侯爷的伤确实是无碍了,娘娘放宽心。”   云皇后也是武人家的女儿,小时候常看着祖父父亲叔叔们练武,她从云驰的行动中已经看出弟弟的伤没有什么大事了,而她不开心也不是在为云驰的伤情担心,“蔡公公,恩义侯也有二十五了吧?”   皇后娘娘的头一桩心事是她跟皇帝恩爱异常,却一直没有子嗣,另一桩心事就是这个唯一的弟弟,年过二十还不肯成亲。   “是,侯爷生月小,到腊月里就满二十五了,说起来也是个小整寿了,娘娘想提前给侯爷准备起来?”蔡公公十分体谅云皇后的心情,同样的一脸郁卒。   “二十五了,旁人家到他这个年纪,孩子都好几个了,可他,”云皇后摇摇头,“都怪那个夏家,本宫真的是恨不得,”云皇后面上闪过一抹厉色,旋即又平复如初,曾经的襄公国夏家早已因为党附曾氏被抄家灭族,族中的女子也都尽数败为官奴,当年跟云驰订守婚的夏家三小姐,后来被家里另嫁,夏家败了之后,不久就病殁了,当然到底是真的病死了,还是被婆家给害了,云皇后不关心,她恨的是那个女人死了,而自己的弟弟却始终不肯成亲!   “奴婢记得今天春上宫宴的时候有几家的小姐都是极不错的,娘娘不妨将人叫到宫里来,陪娘娘说说话,”蔡公公帮云皇后出着主意。   “叫来有什么用?应初谁也不见,谁也看不上,光本宫喜欢有什么用?”云皇后叹了口气,她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还是因为此生得到的太多,所以老天才要夺走一些。   云皇后的手下意识抚在自己的小腹上,她这月月信又如期而至,而宫里承幸的几位嫔妃,也都没有喜信儿传来,而自己娘家唯一的弟弟,不肯成亲……   “侯爷是太忙了些,皇上倚重身上的差使多……”蔡公公有些说不下去,再忙成亲的功夫还是有的,在他看来,这位国舅爷是根本没有打算成亲。云皇后原想着云驰被那个荣家大小姐所救,没准儿两人一路同行,生出些情愫来,只要弟弟看中了,哪怕以后荣家败了,她也认了,可没想到还没开始试探呢,就被云驰给挡了回来,“皇上呢,可有说在哪里用膳?”   现在唯一能叫云皇后安心的,也就是丈夫赵瑜了,自小跟她感情就好的赵瑜对得起她跟云家的一片血心,在他的身边,云皇后才会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没有错的。   李静宜跟着锦阳长公主回到长公主府,便招过玲心叫她往安国侯府给父亲送消息,那边也等着她这次进宫之行的结果呢。   “你去了就索性见一见家里人再回来,我这里没有旁的事,”玲心不像珑意,家人都在长公主府。   重华院里一众都因为李静宜得了帝后的赏欢欣鼓舞,没有什么比自己跟的主子有前程更叫人开心的人事了。   安嬷嬷瞅着空儿便着她整理好的人事单子踅进重华堂,“见过县主,”   “嬷嬷来了,快坐,秀明上茶,”   安嬷嬷看着自己挑上来的小丫鬟秀明秀惠捧了茶过来,接过又谢了李静宜,笑道,“这几个小丫鬟还能用吧?”   “她们几个都是珑意看着呢,我想着既是嬷嬷亲自选上来的,这规矩应该是一早都教好的,”李静宜浅浅一笑,“木兰梳头的手艺我挺满意的,以后我的梳妆就交给她了。”木兰是安嬷嬷收的干姑娘,听到李静宜叫她管了梳妆,想想也是个体面轻松的活计,以后还能时常跟着出去走动,虽然比不起玲心管着库房跟账目,珑意管着房里的,但比结香跟含笑也不差什么,安嬷嬷忙不迭的谢了,“不瞒县主说,木兰是奴婢以前干姐姐的女儿,奴婢干姐姐去的早,她爹又娶了个填房,就将她早早送进府里伺候了。”   李静宜之前问过木兰,知道她今年不过十三岁,人看上去却沉稳安静,手脚也麻利的很,“我知道了,她年纪最小,以后玲心你多照看着些。”   “那太好了,现在谁不知道玲心姐姐跟珑意姐姐是县主的臂膀,”安嬷嬷一拉木兰,“以后你一切都听玲心姐姐的铺排就是了。”   木兰抬起头,睁大眼睛一脸讶异道,“不是应该听县主的吩咐么?”她被选上来做大丫鬟的,怎么可以在以另一个大丫鬟为主?   “你说的没错,有什么事你不懂,没把握可以来问我,但是首先要听的是县主的吩咐,漫说咱们院子里,便是你的后辈子,只要一天是县主的奴婢,一天就要以县主的吩咐为先!”   玲心对木兰的表现挺满意,她看了一眼隔扇门外侍立的另外两个秀,“你们也是一样的,便是上头有姐姐,但你们的主子也只有县主一样。”“那是,说句不敬的话,咱们长公主府殿下跟县主可是亲娘俩儿,”安嬷嬷思忖这对主仆两天来的作为,又想想朱姑姑夜昨过来托自己的事,心里迅速有了决断,她将人事单子交到玲心手里,“昨个儿晚上老奴一夜都没有阖眼,家里的门槛都快叫人给踩断了,”安嬷嬷耷拉着眼皮,“县主一定想到了,咱们长公主府虽然建府十几年的功夫,当初废后苛待殿下,内务府分来的伺候人说句打嘴的话,都是各王府公主府挑剩下的,那些人服侍人的本事不怎么样,一窝一窝儿的什么样的都有,平时就偷奸耍滑,遇到好事生怕自己少生了两条腿,少长了两只手,这不,估摸着自己家跟那几家要被撵的沾着亲,一个个来求奴婢,希望能奴婢能高抬贵手,就当不知道。”李静宜静静的听着安嬷嬷往下说,看她的样子,不像是帮这些人求情的,就听安嬷嬷道,“唉,一个个哭的跟什么似的,又都是跟奴婢认识多年的,奴婢也没有办法,只能费些功夫,将来的几家跟县主带回来的几家,都是什么关系,叫奴婢的孙子一一写清楚了,由县主定夺。”   李静宜点点头,“这事儿嬷嬷办的不错,”知道恩出于上,还算是眼里有自己这个主子,也是,安嬷嬷不像冯妈妈她们,自己小的时候便贴身服侍了。   想到冯妈妈,还有自己的乳母静嬷嬷,“玲心拿二百两银子来,还有静嬷嬷原本留下的东西,你亲自跑一趟,送到静嬷嬷家里去。”   便是在大周京城里,十两银子足够一个人不缺吃喝的过一年了,长公主府的一等丫鬟,月例二两,李静宜出手便赏了死在珠洲的静嬷嬷二百两银子,叫安嬷嬷暗器吞了口口水,“县主仁心。”“嬷嬷昨晚都没有休息好,不如趁这个空儿去歇会儿,明天吧,麻烦嬷嬷明天将这些人都带到不逾堂去,我要亲自发落他们,对了,请牙婆一并过来。”      第七十九章 清理      安嬷嬷是个能做事的,李静宜翻着厚厚的一摞麻纸,暗道母亲开府也不过二十年功夫,这府里的奴才们竟然还成了不小的气候,自己要发卖的林林总总加起来,少一百号子人呢,李静宜看着安嬷嬷在每户后头注明家中几人当差,都在哪里当差,跟涉事的哪一家是什么样的关系,点点头,提笔勾去了几户,冲木兰道,“你将这个给嬷嬷送过去。”   木兰曲膝接过了,默默的退了出去,李静宜看着小姑娘窈窕的身影,“你看木兰怎么样?”玲心思忖了一下,“这才见了两天,看着上个沉稳的孩子,话也不多的,我听了一嘴,说是小姑娘当初在后母手里受了不少罪,年龄一到便被送进了府,不过应该是个有主意的,她是自己去求了安嬷嬷认了干娘,对安嬷嬷又孝顺的很,所以这次才被安嬷嬷特意将她带了来。”   “那你慢慢带着吧,要是个头脑清楚的,也能帮一帮你,”李静宜见玲心已经开始留意木兰了,满意的点点头,“你快回侯府去吧,晚上在家里住上夜。”   第二天下午,不只是重华院的奴仆,整个锦阳长公主府,不当差的下人们,都聚集在了长公主府的不逾厅。李静宜看着厅外乌压压的仆从,缓缓的走出正厅,站在大厅的台阶上,沉声道,“你们这里头有许多人是这两年才进府的,想来只是知道我这个瑞和县主,见,还是头一次见,刚好今天我也见见大家,总不能咱们府上弄成个奴不知主,主不识仆。”   锦阳长公主这两年确实依着朱姑姑跟良公公的建议,买了许多人进府,可是这些人除了分到咸安院服侍的丫鬟,其余的她跟李静宜一样,是头一次看到,“咱们竟然添了这么些人?”   朱姑姑轻咳一声,“殿下忘了,您说您如今是长公主,要是太过简朴,只会叫人以为皇上怠慢了您,所以才特意叫奴婢们买了人回来,”   锦阳长公主记得似乎有这么个事儿,颔首道,“是啊,咱们宅子太大了,人少显得空的很,你做的没错。”李静宜没有听到厅内两人的对话,她挥手叫人将从珠洲带回来的奴婢押到厅前的空地上,“我为什么要发卖这些人还有他们有家人,不说你们都清楚,今天我叫大家过来,就是要叫他们给你们做个榜样,也给你们提个醒,我不像母亲,是个好说话的主子,今天除了他们,你们其中有谁不愿意在长公主府里呆了,只管站出来,我替母亲做主,免了你们的赎身银子,各自家去。”   朱姑姑在里头听到有些坐不住了,她倒不是害怕李静宜遣人,而是吃惊于李静宜这次回来的强势,“殿下,县主这是怎么了?她这么做,下头人是容易生异心的啊!”   “我竟不知道,原来发卖遣散几个奴才,还要担心她们生异心,”   李远山今天特意过来给女儿撑场子,怕的就是这些所谓的锦阳长公主的贴心人,撺掇着锦阳长公主阻止女儿,“朱姑姑真是忘了为奴的该有的本分了!”   被李远山一说,朱姑姑有些站不住了,忙跪到锦阳长公主面前,“殿下明鉴,奴婢万不敢对殿下有不敬之心,奴婢只是担心县主手段太强硬了,下头的人会心生怨怼……”   李远山根本不给锦阳长公主维护朱姑姑的机会,冷笑道,“原来在朱姑姑眼里,主子不要身价银子放奴婢自由,竟然是坏事了?那京城各府逢喜事就放奴出府积福荫也是错了?”朱姑姑哪里说的得过见多识广的李远山,她也清楚这便是锦阳长公主,顶多也就是不许安国侯进府,其他对付李远山的办法是一点儿没有的,说白了,论起圣宠,还有实权,锦阳长公主差安国侯可不是一点儿半点儿的。   连锦阳长公主被李远山这么一说,也觉得朱姑姑想岔了,“是啊,我觉得静娘这个做的好,还能挽回一下咱们府上大批奴才引来的猜测。”锦阳长公主都这么说了,朱姑姑知道回天乏力,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以免惹锦阳长公主讨厌,而外边的李静宜,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也没有看到一个愿意离开长公主府的下人,“我愿意放大家出府,却没有看到一个人愿意出去,可见你们在长公主府的日子还过得,”李静宜招招手,就见安嬷嬷一脸笑意的陪着一群人过来,李静宜一指他们道,“这是玲心跟珑意的家人,一会儿我就叫高大人派人去将他们的奴籍给去了,珑意的家人我送了她们一处百十来亩的小庄子,珑意呢,等出嫁那天,我自会再陪十二抬的嫁妆给她。”   李静宜话没说完,下头已经是一片叹息,这不但脱了籍,还得了处庄子,以后这张家出门便是地主老爷了,等过了三代,张大的孙子以后可是还能上学堂读书考个官做了!   “至于玲心,她不愿意离开我,我已经禀明了父亲,给他们一家脱籍,玲心的爹以后就到侯府的庄子上做个庄头,她哥哥过来帮我打理京城的铺子……”这赏赐就更厚了,庄头天高皇帝远的,便是手脚干净的,也可以捞个脑满肠肥,何况这还脱了籍,以后自己可以买田置地,还有县主的铺子,锦阳长公主府的老人儿都知道,李静宜出嫁的时候,嫁妆可都是上上好的,这铺子备的也是地段好又挣钱的。   李静宜等下头的议论声小了,向一旁的高进道,“高长史,还请您将这次背主的奴婢跟他们的家人帮我清点出来,交由几位妈妈带回去,至于身价银子么,咱们府里了不差那些银子,将人带走就好了!”   这连身价银子都不要了?果然是背主的奴才!过来的几位牙婆眼睛都亮了,纷纷给李静宜磕了头,嘴里念叨着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厚道主子,眼睛已经盯着被堵了嘴的一群人了,这白要谁不要?如果长公主府要身价银子,将来这些牙婆为了盈利,也会挑那些买的得起豪奴的人家,现在瑞和县主连身价银子都不要了,那这些人的下场,在场的每一个做做下人的都不寒而栗,缩着脑袋生怕李静宜一个心情不好,看他们哪个不顺眼,顺手叫牙婆将他们也带走了,那才是有冤没处诉呢!   因为被押上来的奴仆们都是一早堵了嘴捆了手脚的,事前安嬷嬷也将事情给他们说明白了,别怪瑞和县主大事株连,怨就怨自己的亲人忘了本分!   等小百十号人被几个牙婆瓜分完毕,李静宜什么话也没有再说,只摆摆手叫大家都散了,自己转身回了不逾堂。   “辛苦你了,这都怨娘,当初给你挑人的时候,没有再小心些,”锦阳长公主看着忽拉拉被押下去了那么多人,再想想女儿远嫁,身边竟然出了一窝子白眼狼,脸上颇挂不住,“都是娘的错……”   李静宜笑着摇头道,“有道是人心易变,那些人跟着女儿去珠洲之前,未必不是抱着一心为主的心,”   她叹了口气,“是女儿太糊涂了些,”以后嫁了一个可靠的人家,可以跟荣峙在父母的护佑之下安稳平顺的渡过一生。   见李静宜将责任担了下来,朱姑姑跟良公公同时松了口气,这二十家陪房,除了安国侯府派过来的四房之外,其他的全是经他们的手选上来的,若是李静宜一味要出心中的恶气,他们也落不着什么好儿。   李静宜从玲心手里拿过一张单子,“母亲给我准备的,当初留在京城的,想来还是认得我这个主子的,其他的人手,父亲已经帮我选好了,母亲过目。”   锦阳长公主还过什么目啊,她对安国侯府情况是一无所知的,便是想提意见也无从提起,何况她当初给的人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来,“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自己看着安排吧,”   李远山捻须道,“殿下说的是,其实这次静娘遇到不测,跟她不谙世事也有极大的关系,”   “咱们将她养的太娇了些,这世道人心,她竟是一概不知的,殿下竟是从来没有教导过她掌家理事,”做为母亲,教导女儿是妇责里的一项,锦阳长公主这是严重失职了。   “静娘哪里需要这些,我原想着嫁到荣家,她只有享福的……”锦阳长公主在李远山的逼视下声音越来越低,“都怪那个胡氏!”   李远山懒得跟锦阳长公主争辩到底怪谁,“若是女儿嫁到荣家,从胡氏手中接过中馈,殿下觉得还会出这样的事情?”荣家是欢天喜地的将人娶了过来,只是任事都不叫李静宜沾手,堵了她的耳朵,蒙了她的眼睛,只将她当一尊泥菩萨供起来,一旦觉得这尊菩萨没有用了,便毫不留情的要将其打碎,李远山垂眸掩下心中的恨意,“殿下历来是不管府务的,这些年据臣所知,长公主府的一切事务都是有高长史并良公公跟朱姑姑料理的。”      第八十章 敲打      朱良二位没想到李远山忽然会把话题转到他们身上,陡然挺直了脊背。   就听李远山冷笑道,“她们虽然勤谨,但到底不是府里的正经主子,有些事情未免放不开手脚,不如叫静娘以后居中主持,其他人在一旁帮着,有些事静娘怎么也得自己学起来才成。”“我只是不舍得,那些事情又杂又琐碎,还枯燥的很,”锦阳长公主说的是心里话,她幼时在宫中的日子并不好过,因此对这个唯一的女儿,自然希望她能活的无忧无虑,甚至连婆家都是自己亲自看好的,相信可以善待女儿一生的人。   李静宜也想将这些学起来了,“母亲放心,这不是还有良公公跟朱姑姑在么?我身边也有安嬷嬷,有什么事她们怎么会不提点我?”说的也是,锦阳长公主点点头,决定还是顺着女儿的意思来,“那好吧,不过这也不是急于一时的事情,你先将身子调养好了,咱们府里本来也没有多少事情,朱姑姑跟良公公都是做老的人了,你只在一旁看着就成了。”   只在一旁看着,那也是有人看着啊,朱姑姑跟良公公交换了个有苦难言的眼神儿,躬身听了,暗暗祈祷这位瑞和县主也只是在珠洲受刺激过深,才会忽然变了性子,等过一阵子,还会像以前一样。秀春几个是玲心特意在私下里吩咐过的,将她们几个领走的牙婆并没有急着回去,她在角门处等到玲心出来,忙赔笑迎了过去,“怎么还叫玲心姐姐出来这一趟,您放心,安嬷嬷都交代过了,我帮她们几家连买的人都寻好了,都是忠厚人家儿,也离京城不远,玲心姐姐要是不放心,闲了过去看看也成。”   敢叫自己去看,看来这婆子没诓她,玲心递了一块银子往婆子手里,“谢谢妈妈了,这秀春她们跟那些人不同,我叫你照顾她们一些,县主是知道的,所以妈妈不必担心会被人追究。”   玲心这么一说,牙婆就更放心了,这位玲心姑姑她已经从安嬷嬷那里打听清楚来历了,知道她的话一定得听,“姐姐放心,要是这点儿事都办不好,老婆子哪还敢在府里走动?”   看李静宜处置完了珠洲带回来的下人,李远山便不在长公主府多留了,李静宜起身送父亲往外走,边将自己遇到云驰的事跟李远山说了。   或许是因为有共同的敌人的缘故,云驰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潜入安国侯府见了李远山,因此李远山对女儿告诉他的消息并不吃惊,“珠洲那边的事云侯已尽数告诉我了,”   李远山将荣海发现账本被换,遣人追杀云驰,云驰为荣岚所救幸得逃脱的事备细跟李静宜讲了,只听得她目瞪口呆,“父亲的意思是,恩义侯这次是徒劳无功了?”   她还指着云驰挖出荣海的罪状将他绳之以法的时候,自己跟着落井下石呢,“皇上呢?皇上是什么意思?”   这大周的天下,哪个人的生死荣辱不是在皇上的一念之间?李远山微微一笑,“你不必生气,云侯又岂是那等无用之人?那些账册已经在皇上手里了,皇上不会留荣海那厮多久了。”   那些账册李远山也粗粗看过,饶是他们李家在大周屹立百年,李远山也没敢想有一天可以看到官商勾结之下,几年间竟然有上千万两白银的进出,“如此国蠹,皇上是不会再养着他了!”   “可是有胡家在,那些银子便有说处了,现在胡家的钱庄已经开到咱们北边来了,”李静宜也没有想到荣胡两家居然豪富至此,“云侯事败,只怕荣海已经想到对策了。”“你啊,这些事有我跟云应初呢,我还是那句话,你只管安心的调养身体,想着如何寻些乐子玩耍就是了,外头的事不必你费心思,”李远山怜惜的看着女儿,“你放心,江南水师大都督的位子,想的人多着呢!”   那倒也是,独立在江南官员体系之外的水师大都督,俨然就是一位江南王,谁不想这位置上坐的是自己人呢?李静宜眉头一动,“我记得余阁老的七姨太,是胡家的女儿。”   “瞧你母亲给你挑的什么亲事?”堂堂长公主府竟然跟一个姨娘的娘家成了姻亲,李远山郁气满腹,“当初我真应该再拦一拦了。”   李静宜最怕听的就是父亲的自责,“这事儿跟父亲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当初嫁荣峙,女儿也是乐意的,”她从小对胡氏跟荣岚印象就很好。   “行了,不说了,”李远山不愿意女儿不开心,“玲心回来的时候,我叫她带了两个小丫鬟过来,你身边没有可靠的人是不行的。”   “您说欢声跟笑语两个?”李静宜已经见过玲心从安国侯府带回来的两个小姑娘了,“倒是极伶俐的,我竟不知道笑语居然能拿个小石子就将柳枝给打断了,父亲告诉我,这到底是武艺还是戏法儿啊?”看来女儿对自己送来的两个小丫鬟是挺满意的,李远山笑道,“你别小看她们,她们也就是个子小面相嫩,其实不比玲心年纪小,欢声的轻身功夫,还有笑语的暗器功夫,都是三岁上头就开始练的,真打起来,玲心也未必是她们的对手!”   真的假的?李静宜有些不相信,“她们跟玲心一样大?不像啊,她们看着都才十二三岁,也不强壮,玲心的功夫我是见过的,她一只手就能将荣岚给提起来……”“那只是看起来,欢声跑起来,玲心根本追不上,玲心还没有近笑语的身儿呢,就能被她给放倒了,”李远山给女儿挑这两个丫头,也是有目的的,“玲心已经不适合跟着你出去了,这两个人出门儿的时候你带来,有她们在,我也能放心些。”   一个可以送个消息什么的,一个么,李静宜对笑语的暗器功夫叹为观止,“要是我也会那个就好了!”   “她们吃了多少苦你是想像不到的,不说你母亲不会同意,便是为父,也不会舍得的,你啊,有她们保护就行了,”李远山哪里会忍心女儿像家里的侍卫一样,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刚才您说荣岚进京了?”荣岚是李静宜心中的一根刺,即便李远山将话扯远了,她还是忍不住将话题带回来。   李远山有些无奈,“我昨天就叫人去打听了,确实是进京了,说是过来探亲的,胡家二太太是奉国将军府的庶女,如今跟胡老二在京城闲居。”   “看来荣家是还没有死心呢,”李静宜冷冷一笑,她就想不明白了,出了这样的事,荣岚怎么还有信心她能够进宫?“皇上选妃只怕是早晚的事了吧?”就算是隆武帝斥责了锦阳长公主,可是该来的终归要来,哪个皇帝也不会舍得将自己千辛万苦得来的皇位传给旁人的儿子的,何况现在赵家近支尽毁,远房都快出了五服的子侄来做太子?那不是开玩笑么?   李远山点点头,“我估摸着若是过完年宫里再没有喜信儿传出,只怕皇上自己都要提了,其实皇后也不是个不贤惠的,这些年也常常推荐宜生养的宫女往乾清宫去,只可惜……”   李静宜听懂了李远山话里的未尽之意,她脸色瞬时白了,“那可怎么办?父亲,该不会又要乱了吧?”   皇上无嗣,只怕又是一场龙争虎斗,作为长公主府,想夺过去只怕没有那么容易,“不会的,皇上跟娘娘也都才过三十,还年轻……”   三十岁还没有儿女的,在民间也是鲜见,何况是皇家?李远山不忍吓着女儿,笑道,“你只管放宽心,就像你说的,皇上如今春秋正盛,以后日子长着呢!”   送走李远山,回到重华院,李静宜招手叫过安嬷嬷,“嬷嬷坐。”   安嬷嬷见李静宜虽然面色平静,但眉宇间却透着不开心,忙暗自将自己的差使想了一遍,没觉得哪里做错了,才笑道,“县主有什么吩咐?”   “嬷嬷如今是重华院的管事嬷嬷,我只是想问一句,在你心里,可真的将我这个瑞和县主当做唯一的主子了?”李静宜笑微微的呷了一口茶,道。唯一的主子?安嬷嬷扑通一声在李静宜面前跪倒了,“县主明鉴,奴婢虽然是殿下挑了派到重华院的,但既然殿下将奴婢给了县主,奴婢便只认县主您一个主子,”安嬷嬷的声音低了低,“奴婢知道,您跟殿下是嫡亲的娘儿们,这忠于县主,便是忠于殿下!”   “嬷嬷说的没错,我跟母亲对彼此来说,都是至亲,是一体的,嬷嬷忠于我们,没有错,只是殿下跟殿下的身边人,嬷嬷还得分得清才是,”李静宜并没有叫安嬷嬷起身。安嬷嬷也是老成精了,立时明白了李静宜话里的意思,看来朱姑姑跟良公公休想再在锦阳长公主只手遮天了,“县主的意思奴婢都明白的,这长公主府只有殿下跟县主两个主子,奴婢心里头记的牢牢的,除了您二位,奴婢谁都不会认的!”“那就好,嬷嬷快起来吧,”李静宜看了安嬷嬷两日,知道她虽然是个有私心的,但却是个聪明人,怎么做对她更有利,相信她拎得清,“我有一件事交给嬷嬷做,”      第八十一章 筹划      等安嬷嬷邻命出去,珑意过来给李静宜换了杯新茶,“这些事县主不如叫玲心姐姐或者奴婢的家人去打听,安嬷嬷毕竟……”珑意终归是要走的,玲心的家人也是放了出府的,李静宜总不能身边只靠着这三两个人,“你放心,安嬷嬷不是个糊涂人,再说了,她几辈子住在京城里,人脉自然要比你们广,而且出个府也比你们方便,打听消息的事情,交给他比你们合适,再说了,你家里的人已经不是咱们府里的奴才了,叫他们过些安稳的日子也是你的孝心不是?”李静宜叫安嬷嬷去打听荣岚的事了,包括胡家的姻亲奉国将军府,“对了,你去跟朱姑姑说一声,就说叫她代我备上几色礼物送到承恩伯府去,我认了方同知太太做姨母,便是现在不方便出门,也要往承恩伯府知会一声的。”   “是,”珑意知道这是叫自己去跟朱姑姑说清楚王太太跟李静宜的交情,应声退了下去。   胡家二房的小院儿里,荣岚凝眉听了荣岸打听来的消息,冷笑一声道,“这就是出身,你便是再有本事,没投胎个好人家儿,就事事被庸人给压着,没办法,人家起点比咱们高啊!”   荣岚这种生在大都督府的千金小姐尚在感叹出身太差,荣岸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那自己这个旁支子弟还不得去死?“大小姐说笑了,”   “我一点儿都没有开玩笑的心情!”荣岚白了荣岸一眼,“你下去吧,继续叫人盯着长公主府跟安国侯府,恩义侯府那边儿叫人格外小心些,宁愿什么都打听不到,也别引人怀疑。”等荣岸走了,胡雪晴跟胡雪柔携手过来,“我看表姐这两天净问外头的事儿了,其实问荣表哥,倒还不如叫父亲打听呢,胡家在京城有生意,消息来的也便利些,荣表哥到底也是才从珠洲过来,只怕路都没认熟了呢!”   由胡佳桂打听,那她们也就好知道荣岚准备做什么了。   “舅父成天忙着外头的事,哪里好再麻烦他?我也不过是初到京城,想知道些外头都时兴什么衣服头面,没旁的事,”荣岚微微一笑,打听事儿可以找胡佳桂,但胡佳桂有胆子帮她盯梢儿么?   “两位妹妹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事?”荣岚笑着叫荷风给胡氏姐妹上茶。   胡雪柔才不相信荣岚的话呢,想知道时兴什么,那就更得问胡家人了,胡家的绸缎铺子,银楼在京城也开了不少呢,“昨天母亲已经叫人选料子帮表姐裁衣裳了,新制的首饰估计到下晌就会送来了,”“还是二舅母最贴心了,不知道舅母可曾跟你们说了,咱们什么时候到奉国将军府去给将军跟夫人请安?”荣岚一刻也不想浪费时间,她来的路上已经收到消息了,虽然皇上禁了锦阳长公主的足,但是京城里许多人家都已经开始传皇上要选秀了,这论起捕风捉影的本事,谁抵的上京城豪门?便是隆武帝没有这个心思,京城里有适龄女儿的人家,也得将此事促成了。   无子的皇后,便是再得宠,又能风光多少年?将来这天下还是新皇的,这只有女儿进了宫,才有可能成就家族新的兴盛不是?这么急着往奉国将军府去?胡雪晴暗中撇嘴,“表姐可能不知道,前几日我们才去给舅舅舅母请过安,表姐跟咱们是至亲,我也不怕你笑话,我娘跟如今的奉国将军并不是一母所生,娘以前在府中也不得老夫人喜欢,所以……”   所以怎么样?荣岚脸一沉,“按理说我怎么着也是晚辈,如今又住在舅舅这里,这人来了自然要跟着舅母去给奉国将军跟夫人请个安才是,礼物我都备好了呢,”   荣岚心里暗骂赵氏看不清形势,起身道,“你小不知道其中的关节,我这就过去跟舅舅说去。”果然,这荣岚过来是冲关自己那个奉国将军的舅舅去的,胡雪柔姐妹对自己这个外家可比荣岚要了解的多,那就是一个破落户,就是她们这些商户女,也十分的看不上,“既然姐姐执意如此,那你跟父亲母亲提一提吧,左右我们是才去过,这次就不过去了。”   对于眼里只认得银子的舅母,胡雪柔姐妹一点儿好感也没有,她们才不去找气生呢!   荣岚已经从胡氏姐妹的神色中捉摸出了些什么,但她已经是病急乱投医的状态了,哪里还能理会了那些?“行,你们玩去吧,莲霜,去看看舅母做什么呢?”赵氏知道荣岚进京寻门路,是必要往奉国将军府走一趟的,只是没想到她心急到这般地步,她不愿意跟荣岚说哥哥嫂子来借银子,胡佳桂没答应,几人在胡家闹了一场的事,“这事儿我跟你舅舅自有安排,如今你们荣家跟瑞和县主的事已经传到京城里来了,那边宗室们自然也都听说了,我担心我那个嫂子听说你要去,不肯见!”   奉国将军府的情况荣岚大概也了解过一些,她将备好的礼物单子递给赵氏,“这是我给将军和夫人准备的,舅母你看看,可需要再添些什么?”拿东西砸人?以为胡家缺银子么?她是不想给好不好?赵氏抿嘴一笑,“哟,岚儿好大的手笔,只怕我那个嫂子看见这些东西,也会倒履相迎的,只是岚儿你可想好了,有了这个单子,以后你有什么事,那可得往上再添添了。”这张单子最少也值五百两银子,去给拐弯亲戚请个安,抬手就甩出这么份厚礼,这是生怕人家不知道她人傻肉多是怎么着?想想自己每次回去,也都是象征性的带上四色表礼,荣岚这是做什么?打她的脸么?这个荣岚还真没有想到,她尴尬的一笑,将礼单收了回去,“岚儿光想着那边是舅母的娘家,这礼物自然是越厚重越好,倒叫舅母笑话了,舅母也知道,荣家这次得罪了长公主府跟安国侯府,父亲无奈之下,才想着叫我进京帮着斡旋,荣岚一个女儿家,求告无门,只能出此下策了。”   连她娘家这种破落的无人理会的宗室都想到了,可见真是急了,赵氏叹了口气,“依我看,你有这份心,还不如去看看你大表姐呢,她虽然身份低微,可到底要在余阁老府上,奉国将军府?”   赵氏摇摇头,那要是个能指望上的,她能不巴着?奉国将军再不济,也是宗亲,只要是宗亲,就有路子攀到宫里去,荣岚想的是如何走到隆武帝跟前,这胡家大姑娘除非是余阁老的正室,不然她也不可能将自己领到皇上跟前啊?难不成余阁老那样的三朝元老,还能将她献给隆武帝不成?胡佳松跟胡佳楠吩咐了,赵氏跟胡佳桂自然是要坚决执行的,但是事前她可得将话说明白了,省得荣岚年纪小见识少,以后发现奉国将军府根本没有那么大的能量的时候,再跟胡家老大老三抱怨说是自己夫妻不肯使力。“不如这样,姐夫怎么说了也是威震一方的大都督,不知道多少人求着他提拔呢,我记得以前你们也在京城住过些年,还能没几个旧交?这你人到京城了,怎么着也得过去请个安不是?嗯,你一个女儿家没有长辈跟着是不成的,你先将帖子拟出来,叫你舅舅派人投了,到时我陪你各府转一转,”在赵氏眼里,荣海这个水师大都督可比京城这些什么侍郎尚书的威风多了,荣岚作为荣海的嫡女,来了京城,大家还能不高接远送?   赵氏说的没错,荣家一心在京城经营,胡氏在京城住了五年有余,更是上下走动,结识了不少人家,其中将军府,侯伯府也不是没有,可是荣岚要是愿意去那些“故旧”家里走动,还轮得着赵氏提醒?那些旧交以前都是胡氏亲自走动的,现在胡氏几乎是被休的下场,她去递帖子求见,到时候怎么跟人家解释?而且这些人家估计早就听说了珠洲的事了,荣岚可不相信她们还会像以前那样欢迎她,只怕一个个都会装作不认识她。“舅母这话说的,您难道忘了母亲犯了什么错?她为了表姐做下了那样的事情,毁了自己不算,也等于是毁了我了,您觉得京城那些将名声看得比命还重要的人家,还会开门叫我进府?”荣岚冷冷一笑,将赵氏顶了回去,“舅母难道就不为雪柔跟雪晴委屈?”她能不委屈么?想到自己送人为妾的大女儿,再看看两个小女儿,赵氏原本可是打定了主意要在江南寻上两家读书人家的儿郎做女婿的,哪怕是家底薄一些也无所谓,反正胡家不差银子,只要未来的女婿知道读书上进,以后能给女儿挣个诰命回来。可是胡氏的事儿将一阵风一样传遍了两江,连大女儿写信回来,都说因着这个姑母,被余家的其他姨娘笑话挤兑,甚至连她的小外孙女,都被抱给了另一个姨娘教养,说是怕被女儿给教坏了!      第八十二章 投靠      “岚儿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那可是你的亲娘,有道是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呢,你不可怜你娘如今日子艰难,反而还怨她连累了你?”赵氏咬牙切齿道。荣岚才不会相信赵氏是真的为胡氏抱屈呢,她放下手中的茶盏,“我为什么不能包抱怨?我就是被她连累了啊,不只是我,还有胡家的女儿,就为成全胡雪盈跟荣峙两个的奸情,多少女孩子跟着背亏?我不信舅母您心里真的没有怨气?”   有又如何?还不是照样得给胡氏的女儿,你荣岚跑前跑后?赵氏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没有附和荣岚的话。“我母亲完了,哥哥也跟个废人没两样了,万幸的是我父亲还是水师大都督,还保得荣胡两家,”荣岚知道自己必有说服赵氏,叫她心甘情愿的为自己奔走,为自己所用才成,“我知道舅母现在除了担心两位表哥的前途,更担心两位表妹的归宿,舅母,江南人眼头儿多明呢,您觉得两位表妹留在南边儿能寻到什么样的体面人家?可是到了京城,她们两个又能嫁到什么样的体面人家去?难道还要走大表姐的老路?”   “你大表姐怎么了?我跟你说,若不是你大表姐……”赵氏最恨人家看不起自己的长女,立时怒了,当初没有女儿为余阁老一个年近六十的老头子做妾,哪有胡家在京城的一帆风顺?真以为靠的是荣海?   荣岚也知道这件事是赵氏的命门,忙道,“我没有看不起表姐的意思,只是可怜表姐罢了,当初长房的女儿才是真正的长女,怎么就过继了出去?”胡家长房嫡长女胡雪娇,竟然在十四岁的时候过继给了旁支做女儿,赵氏心里冷笑,为的是什么?不过是因为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嫁给个老头子罢了,可是这明眼人都看的明白的事情,她们夫妻也能伸着脖子认了。“明人不说暗话,舅母,我身边没有个长辈,以后要靠舅母的地方多着呢,但我荣岚也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道理还是懂得的,”荣岚笑微微的望着赵氏,“便是二舅舅无意胡家家主之位,但是靖表哥跟昌表哥,总不能一生都看着长房跟三房的脸色过日子吧?大舅舅跟三舅舅在还好,这树大分枝,他们两位百年后呢?”   自己嫁的男人不济事,就指着兄弟们过日子,难道叫自己的两个儿子也靠着堂兄弟们过日子?主看将自己生的送人做妾,赵氏打心眼里不相信胡家最好的一切会公平的分给三个房头,“你什么意思?”“我一向觉得舅母是京城里长大的,这出身见识比大舅母跟三舅母高上一截儿,今儿这是怎么了,竟然听不懂我的话了?”赵氏已经被自己说动了,荣岚抿嘴一笑,她就不信了,她又不白用赵氏,凭什么赵氏不帮自己筹谋?   “我的意思很明白,如果舅母在京城助了我,也就是助了荣家,这般大恩,荣家跟我都不会忘,到时候雪柔跟雪晴作为我的表妹,有一个好前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赵氏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荣岚画一个大饼,就能将她给糊弄过来,“表小姐说的好热闹,听的舅母我的心砰砰直跳,只是我一个内宅妇人,眼皮子浅,脑子又简单,实在想不出哪里能帮得上岚儿啊!便是奉国将军府,岚儿得闲儿叫人打听打听也就知道了,这京城里所谓的宗亲,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听起来是姓赵的,可是几年见不到皇上一眼的也大有人在,就我那个嫡兄,若不是指着朝廷那点儿子禄米,一大家子人都不一定能养得活!”   不然当初也不会将她两万两银子给卖了,赵氏当然不会说,就这门亲事,她敢是费尽心机才抢来的。   “可他到底还是奉国将军还姓赵不是?这就足够了,”荣岚望着皇城方向,“胡家是生意人,这京城里的风向变化最瞒不过的就是做生意的,我就不信舅母没有察觉出什么来?”   真没有什么猜测的话,赵氏就不会千里迢迢的带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进京了。   “你的意思是?”两人眼光一碰,都明白对方的意思,赵氏按住快跳到嗓子眼儿的心,“岚儿你想进宫?”   “舅母觉得我不够格么?”荣岚冲赵氏嫣然一笑,飘了个眼风过去。身份长相,心机手段一样不缺,赵氏反复将荣岚看了几遍,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荣岚真进了宫,是一定能熬出头的,“自然是进得的,但若真是皇上有这个意思,自然会颁旨选秀,即便只是小选,凭岚儿的身份容貌,也一定是会中选的,你又何必,”亲自跑过来想办法?被上头选出来,送到隆武帝面前,跟自己“无意中”“遇到”隆武帝,那可是两种说法,两番感受了,荣岚不欲跟赵氏说这些,“这不是父亲因为跟锦阳长公主翻目,心里着急,便想先叫我进京么?我寻思着既然来了,就不能这么干等着,多少出去走动走动,有些名声出来,总比问起来连我这号人物都没有人知道的强,”   尤其是出了胡氏的事,只怕就凭着她有那样的母亲,没见到她的人,就会叫皇上心里先厌了三分。这个赵氏就好理解了,颔首道,“还是岚儿想的长远,你既没将舅母当外人,那舅母也将你当自己姑娘看,只求你将来发达了,想着你的两个妹妹些,这样吧,再过半个月是你将军府表舅舅的五十整寿,到时候我带你拜寿去,我那个娘家再落魄,到底是皇恩大街上住着的,那天必然会有不少人过来的。”   这个最好了,荣岚这回是发自内心的笑了,她曲膝向赵氏一礼,将手里的单子再次递到赵氏面前,“既是拜寿,那寿礼自是不能少了,这些东西虽然不多,还请舅母添进去。”这回赵氏没有推辞,既然想要助荣岚,这种没高枝可倚的人家,自然就得银子开路了,“我还是觉得你应该跟我往阁老府去一趟,毕竟你大姐在京城住的久了,又时常在余阁老身边伺候,没准儿有什么咱们打听不到的消息呢?”   “岚儿听舅母的,”此一时彼一时,若搁以前,这个给人做妾的表姐荣岚宁愿没有,现在么,没准儿有什么惊喜呢?   荣岚可是记得,余家还有好几位待字闺中的小姐。   李静宜第二天就从安嬷嬷那里听到了荣岚的消息,她没有回侍郎第的荣宅,而是住到了胡佳桂那里,听说胡家夫妻也才进京没有多久,这么快就赶过来“探亲”,这醉翁之意,李静宜不用想就明白。“嬷嬷安排几个人去盯着胡家,尤其是那个荣家大小姐的动向,看看她这些日子都往哪儿去,跟什么人来往,”李静宜轻敲案几,“你再去门房上交代一声,凡是姓荣的人跟物,都不许进长公主府的大门,更不许往咸安院里通传,就说省得我跟殿下听到了烦心!”   安嬷嬷眸光一闪,忙将头低了下去,“奴婢亲自去。”   这是瑞和县主要断了荣家跟长公主府的来往了,“奴婢想多一句嘴,”安嬷嬷人都要出侧间了,最终还是拧身回来。   “嬷嬷有什么话直管讲,我既叫你管了重华院,你的话我自不会当耳旁风,”但也不会言听计从,李静宜抬手道。“也没有什么,只是这要是有人诚心送什么消息过来,光吩咐了门房也是没有多少用处的,奴婢也是多余加言,良公公收到身边的干儿子,如今就在那个姓荣的军中呢!听说立了功,都升了百户了,因为这个,良公公还在府里请了客呢!”这个李静宜还真不知道!她无声而笑,太监无子,想养儿防老自然要收义子了,只是没想到良公公还是个心大的,还给干儿子筹谋着前程功名,“嬷嬷有心了,你要是不说,我竟一点儿都不知道良公公的儿子高升了,之前听说不是从家乡寻来的侄子么?”被李静宜这么一肯定,安嬷嬷知道自己这步棋路子对了,“那是之前的事了,不但是将侄儿寻来了,良公公家乡还有一大家子亲戚呢,良公公是个念亲情的人,都给买了房子置了地,这个侄子原本良公公还请人了教导读书呢,只是那孩子不是个读书的材料,浪费了几年功夫,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良公公就将人送去从军了,如今良公公家里,是儿媳妇带着两个小孙子在孝敬着,大家提起来都说这是父慈子孝,良公公也算是没白养他一场!”   还真是,李静宜也乐了,“我知道了,不过该交代的咱们还是要交代下去的,至于良公公么,他可是从宫里就伺候我母亲的人了,想来是知道轻重的,这事儿我就当不知道吧。”“是,”安嬷嬷应了一声,出了重华院,便往大门处去了。      第八十三章 大理寺卿府      水师大都督儿子杀妻,瑞和县主奉旨和离,要不是事涉权贵宗亲,只怕都会被戏班子排了戏来演了,因此李静宜人一到京城,各府都已经听到风声了,尤其叫大家吃惊的是,李静宜居然回京的第二天,便跟着锦阳长公主进宫给云娘娘请安!   “听说县主气色极好,”段氏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婆婆田氏,小声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禀报给她,“娘娘还赏了一柄玉如意给她,还说县主以后必会万事如意。”   松节巷李府大夫人田氏氏放下手里的佛珠,轻声念了声佛,才道,“她受了那么多苦楚,佛祖都看着呢,怎么会不降些后福给她?”段氏心里撇嘴,李静宜做姑娘的时候,段氏就见过的,印象里是个高傲不爱理人的姑娘,根本不将她们这些正经嫂子放在眼里,依她看,就如外头传的那样,必是在夫家也又悍又妒,仗着是县主的身份,不将夫婿放在眼里,才逼的荣峙起了杀妻之心!将你那些小心思给我收好了!”段氏的神色自然躲不过田氏的眼,她重重将手里的佛珠拍在案上,“若是灿哥儿过继到侯府去,县主就是他的亲姑姑,你要是敢在灿哥儿面前说一句县主的不是,小心我叫三儿休了你!”松节巷东府李氏一房,田氏跟大老爷李远华一共生了三个儿子,长子李永次子李坦添的几个孙子最小的也都八九岁了,算起来年纪最合适的就是老三跟段氏生的小儿子李灿了,可这个段氏却是三个儿媳里最藏不住心思的一个人,真要是见到李静宜,叫她看出什么不妥来,到时候在中间横加阻拦,只怕自己的盘算就要落空了,“你可别忘了,西府那边还有个比哥儿年纪更小的呢!”“小又怎么样,一个庶出的怎么能跟灿哥儿比?而且母亲也见了,长公主殿下多喜欢咱们灿哥儿啊,每次过去,都搂着舍不得撒手,”段氏在娘家是幼女,嫁过来是小儿媳,万事不操心,随性惯了,并不害怕一向疼她的田氏的恐吓。   “可是那边还有个嫡出的呢,我前些日子还听人讲,那边普哥儿拜了个骑射师傅,我叫老三去给灿哥儿请师傅,听说是你拦着了?”   西府李家跟这边算起来是亲堂兄弟,只是两房一向不怎么亲密,尤其是在看到安国侯李远山这辈子有嫡子的希望几乎没有的时候,都盯上了爵位的两家也就维持了个表现的和睦。自己的儿子才五岁,哪里就要学骑射?再说便是将儿子过继到侯府,那也是做承重孙的,还是她的儿子,“灿哥儿还太小了,妾身怕开始的太早,小孩子身子受不住,那个普哥儿学了又如何?妾身就不信了,他还聪明得过灿哥儿去?不是还有父亲在的么?”   安国侯府繁衍百年,李氏族人足有几百,除了归乡的,赴外任的,如今住在松节巷主要是东府李大老爷李远华,西府李三老爷李远堂跟他们的家眷。而除了安国侯李远山,李氏一族里官职最高的,便是弃武从文考上进士的大老爷李远华了,他放过几任外任之后,如今回京做了大理寺正卿,如今官居三品,比托了老安国侯的人脉,才在五军都督府谋了个七品经历的李远堂,高的可不是一阶两阶,段氏就不信了,李远山是愿意要经历的孙子做孙子呢,还是愿意要大理寺卿的孙子当孙子?“要是这么想,就大错特错了,你父亲当初看上不靠祖上余荫虚度一生的勋亲们,才发奋读书,另走了一片天地出来,也是因为这个,他跟安国侯并不十分亲近,她赞同将哥儿过继出去,也是不忍心看着你堂叔日后连个祭祀的人都没有,并不是看中了什么侯府爵位,”   田氏招手将段氏身边的小孙女儿娴姐儿叫到身边,顺手拿了个果子递给她玩,“你觉得你们父亲会去跟李远堂那个惯会溜须拍马的争这个?”   段氏想了想公公一丝苟的性子,心里有些发急,她倒不是相信了李远华真的不在意安国侯这个爵位,听说上几代她们这房就是为了争爵跟如今的安国侯那房翻了脸,分家之后搬到了松节巷来。但叫李远华像李远堂那样,成天带着两个儿子往安国侯府跑,恨不得给李远山当个侯府管事,李远华可是真的做不出来,不但他不会那么做,更是不许家里的三个儿子那么做,若是换上自己,只怕过继,也会挑更会讨好自己的西府吧?“所以母亲才会绕过安国侯府,时常往长公主府去了,”段氏的大嫂,东府的长媳顾氏笑道,“虽然是李家的承重孙,但长公主殿下是君,咱们是臣,殿下若是执意看中了哥儿,一本上去,侯爷不也得听不是?”   确实如此,段氏佩服的望着田氏,“还是娘想的长远。”   长远?田氏嗔了这个没什么心眼儿的小儿媳一眼,“侯爷是要听殿下的,但是殿下会听谁的?若是县主说咱们灿哥儿不得她喜欢,日后必不会孝敬于她,你觉得殿下会怎么做?”   啊?开什么玩笑?段氏人已经愣了,“她,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再说了,凭什么叫我的哥儿以后孝敬她?”   顾氏摇头道,“难不成你觉得县主回来之后,还会再嫁不成?”“是啊,不过是和离了么?皇上圣旨上都说了,是那个姓荣的错了,瑞和县主还能嫁不出去?”再嫁不是什么光彩事儿,但在大周绝不鲜见,何况是李静宜这种有封号有傣禄的县主,别说给人做填房了,便是没成过家的小伙子,能嫁得到!   “你的意思是希望县主再嫁了?带着她的大笔嫁妆,甚至是整个长公主府的家产?”平时顾氏庆幸自己有个没什么头脑的妯娌,好驾驭,这个时候她真是体会到跟笨人说话费劲了。“何止是这些?就凭她在珠洲遭难的消息一传过来,你们那个堂叔连差使都不管了,直接进宫讨了圣旨就往珠洲跑,你们就该想到,瑞和县主也是安国侯的掌珠啊,将来只怕咱们能得的,也就是那个爵位跟勋田了,”想想那笔庞大的家业,田氏又默默的念了声佛,“可见佛祖也是公平的,县主福泽太厚了,才会受此挫磨啊!”“这个该死的荣峙,好好的日子不过,作什么妖呢!”段氏已经听懂婆婆跟大嫂的话了,若是李静宜不回来,这长公主府跟安国侯府,哪有她一个出嫁女什么事儿啊!或者是荣峙真有本事,直接将人给弄死了,也省了她多少事了。   “所以咱们灿哥儿一定要孝敬他这位姑姑,若是能将县主留在府里是最好了,便是长公主殿下跟侯爷百年之后,有咱们灿哥儿在,也会将县主当亲生母亲一样孝敬的,”顾氏笑咪咪道。   她的两个儿子一个都娶媳妇了,而孙子还没有生出来,便是有,也是李家的嫡长孙,因此顾氏并不妒忌侄子有这么个好机会,大家一荣俱荣的关系,灿哥儿发达了,相信田氏也不会叫其他两房吃亏。   段氏这回是真的明白了,若是李静宜一辈子不嫁,即便是所有的东西都给她,将来也要落在自己儿子手里,“大嫂说的是,我一定回去好好教导灿哥儿,叫他一定讨得姑姑的喜欢。”   “小孩子嘛,最是天真烂漫,也别太刻意了,你只记着不要在孩子面前浑说便是了,”田氏还是不放心段氏,“这样吧,你回去就将灿哥儿送到我这里来,以后灿哥儿就跟我住了,”   这么着就要将儿子带走?段氏怎么舍得,“娘,左右这事儿一时还定不下来呢,就叫媳妇再陪陪灿哥儿啊!”   “陪什么?越陪越亲,孩子越离不了娘,到时候殿下心一软,不愿意叫你难过,你怎么办?”田氏狠狠的瞪了段氏一眼,冲顾氏道,“你亲自过去,看着她将灿哥儿东西收拾过来!”   顾氏揉了揉段氏生的小女儿娴姐儿的头,笑着应了,也不给段氏再求恳的机会,拥着她出了田氏的正房。   屋里都清静了,田氏笑眯眯的看着玉雪可爱的小孙女儿,“娴姐儿想不想去长公主府里看你二祖母?”   二祖母?三岁的娴姐儿看着田氏,歪着头想了想,“公主祖母?好!”   田氏将唯一的小孙女抱到怀里,“你二祖母府上新来了位姑母,人聪明又漂亮,娴姐儿过去了,姑母一定会喜欢娴姐儿的。”   想到那个人不怎么聪明,耳根儿又软的锦阳长公主,田氏无声而笑,丈夫曾经说过,李远山什么都好,就是没娶到一位贤妻,偏还惧于长公主之威,不敢纳妾,这安国侯府的血脉眼看着就要断绝了。在田氏看来,这样才是最好的,若不是当初李远山的祖父占着是原配嫡出,得了侯爵之位,生生将李远华这一房逼出了侯府,好好的嫡支也渐渐被人遗忘,成了侯府的隔房堂兄,不然自己应该是侯夫人的。而李远华,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又做到了大理寺卿,如果是做安国侯,定不会像李远山这样,只扫自家门前雪,根本不将李氏族人放在眼里。会将李氏宗族的兴衰放在首位,带领李氏恢复百年前的荣光,哪里会像老安国侯一样,曾后压着李远山娶一个无人认识的所谓皇女,堂堂侯府就得捏着鼻子认了!   “到头来一切还不都是一场空?平白为他人做嫁衣裳罢了,”田氏捏了捏娴姐儿的小脸儿,“咱们娴姐儿长大啦,祖母照着你姑母的例,给你准备嫁妆!”她可不会像锦阳长公主那么糊涂,连个人都看不准,生生将唯一的女儿丢进了虎狼窝,她的小孙女儿,将来会是安国侯的妹妹,京城里最风光的千金。      第八十四章 松节巷西府      顾氏并不会真的照田氏吩咐的那样,看着段氏立时将灿哥儿的东西准备了,她一路安抚着段氏将人送回她的院子,便转身吩咐着下头人去给灿哥儿在田氏院子里布置屋子,自己则又抬腿回到田氏身边。   见顾氏来了,田氏笑着叫丫鬟抱了娴姐儿出去玩,“又跟你哭了?”   顾氏抿嘴一笑,“哪会儿呢,弟妹也不是想不通道理的人,只是母子连心,不舒坦是一定的,等过阵子就好了,再说也不是立时将灿哥儿送走,”依顾氏看,锦阳长公主跟李远山,现在都不会有这个心思。   田氏却是等不得了,“不能拖了啊,灿哥儿都五岁了,这抱养孩子都是捡小的,再等几年,灿哥儿一大……”   二儿媳刘氏跟着丈夫去了山东任上,看她的年纪,又已经生了两个儿子了,指望再生,可能性太小了,段氏已经生了灼哥灿哥娴姐儿三个了,再生只怕也不是易事,孙媳年氏?   田氏摇摇头,辈份差着不说,而且还得她生下东府的嫡长孙之后才成,“不能再等了,说起来县主也是才没了孩子,有个小孩儿在她膝下解颐也是一桩美事,”   田氏看着案几上娴姐刚才玩过放在那里的柚子,“咱们去长公主府的时候,将娴姐儿也带上,娴姐儿正是讨人喜欢的年纪,没准儿得了她姑母的眼呢!”   送个小姑娘进长公主府,也不会太招人眼,等将来还能帮衬着自己兄弟。   顾氏含笑起身,“母亲看咱们这次去,带些什么好?”“咱们两府都是常来常往的,也别太刻意了,据那边的消息来看,县主这次可是憋着一股子心火没消呢,到时候你看好段氏,省得那个有嘴没心的,撞到枪头上,”田氏想着自己收买的几个人,竟然这次都被李静宜给卖了,忍不住一阵儿扼腕,只怕有李静宜这把大火,长公主府里的声响,可就不好打听了。   顾氏点点头,“妾身也是这么想,不论这事内情如何,伤了县主就是伤了皇家的脸面,娘娘无论如何都是要给县主撑腰的,至于瑞和县主,”   顾氏有些拿不准了,记忆中她是个温柔和顺的姑娘,见人话不多,但也只会叫人觉得她个性如此,“任谁遇到那样的事情,也会失了常性的。”   田氏跟顾氏想到一处了,“我其实也是怕这个,这人啊,一失常性,就难捉摸了,”无法捉摸,自然不好控制,“且慢慢看着吧,帖子你已经叫人送过去了?咱们两府至亲,万不可落到旁人后头去。”   东府忙着准备往锦阳长公主府探望李静宜,西府这边管家太太丁氏也带着两个儿媳在讨论这件事。丁氏四旬不到的年纪,长了一张圆脸,丈夫李远堂虽然官职不高,但人极擅钻营,又跟安国侯李远山走的近,上头公婆又早逝,丁氏的日子过的要比东府田氏滋润逍遥的多,看起来跟个少妇一般,任谁都想不到她已经是做了祖母的人了。   “母亲,那边儿府上这两天可是热闹的很,我看啊,估计明个儿就要往长公主府去了,”丁氏的长媳薛氏坐在她的下首,跟婆婆讲着隔壁的八卦。   东府跟西府不一样,东府大夫人田氏跟锦阳长公主府走的很近,若不是君臣分际在,恨不得将锦阳长公主当自己的亲妯娌来走动。西府三太太丁氏则得了丈夫李远堂的吩咐,平时并不怎么往锦阳长公主府凑,至于东府视为眼中钉的孙子李普跟李常,对于他们会不会得了锦阳长公主的青眼,成为安国侯府的承重孙,丁氏也是颇为意动的,但是丈夫不许她伸手,她也不敢违逆李远堂的意思。   何况长孙李普目前是西府唯一的嫡孙,庶孙人家肯定看不上,丁氏对安国侯府跟锦阳长公主的富贵顶多也就是眼热一下,并没有像嫂子田氏势在必得。“若依着我的性子,才不想去凑那个热闹呢,可是呢,人这未必信咱们,”想想东府婆媳对她们西府的防备,丁氏“噗嗤”一笑,“你一会儿也往长公主府递个帖子,县主怎么说也是你们的小姑,她千里迢迢的回来,又受了那样的委屈,咱们娘家人不能装不知道,”   顺便还可以给田氏添个堵,“你叫人盯着东边儿,她们什么时候往长公主府去,咱们也什么时候去!”自己这个婆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薛氏抿嘴一笑,不好违逆长辈的意思,点头应了,对于过继承重孙给安国侯的事,薛氏并不热络,她只有李普一个儿子,怎么舍得送与旁人?而弟妹马氏,新婚没多久,连喜信儿都没有呢,即便将来生了儿子,只怕也不会将头生子送人的。   锦阳长公主笑着将四条巷两府递来的帖子递给女儿,“那边府上也是有心了,按理说便是你不过去给她们请安,也该咱们先派个人知会一声才是,没想到她们居然都说要过来看你呢!”李静宜对大伯母跟三婶没有什么太多的印象,三婶儿丁氏她没见过几次,而大伯母田氏,似乎也是她定亲之后,才慢慢的跟锦阳长公主走的近了,“母亲说的是,我原想着等一切都稳住了,再给那边府上送消息的,”“你那个三婶儿也就罢了,是个没心没肺的,”李远堂官做到现在,也只是个微末小吏,他娶的妻子,出身也是有限,锦阳长公主对丁氏的行事作派不怎么看得上,“倒是你大伯母,这两年时常过来陪我说说话,”   有李远山的交代,李静宜对田氏的意图已经有了明确的了解,“我记得我跟荣家的亲事定下之后,大伯母便常常过来帮着母亲给我准备嫁妆,也难怪母亲跟她亲近,那是个热心肠的人。”女儿居然可以面不改色的提起跟荣家的亲事?锦阳长公主反而有些不自然,强笑道,“可不是么?我哪里懂得那些,倒是你大伯母,已经操办过几场婚事了,驾轻就熟的,我啊,只管在旁边看着就好,也多亏了她,没闹笑话,”   “不知道母亲准备哪天请大伯母跟三婶母过来?”李静宜也挺想见见旧人,“等见过她们,女儿还想请过去几位旧友也来府里坐坐呢!”这是要宴客?虽然承认女儿在珠洲一事上什么也没有做错,可是这么快便出现在京城众人面前,锦阳长公主还是有些不赞同,“你大伯母她们是长辈,于情于理都要见一见的,但是其他人,不如再过些日子?”“女儿只是想请嫣娘几个好友,并没有准备大操大办,母亲别担心,”李静宜知道锦阳长公主在顾虑什么,她向朱姑姑道,“大伯母她们过来,几位嫂子也应该会一起来的,午宴不如还安排在晓月楼吧,那里通透,这几天天儿好,太阳照的暖洋洋的,心情也好。”   这里就是恩义侯府?曾经的曾侯府?荣岚站在城东官帽大街上,看着恩义侯府的黑漆大门,门楣上高悬的“敕造恩义侯府”几个字看落款还是隆武帝御笔亲提的。   “小姐,奴婢已经打听了,角门儿那当差的说他家侯爷还没有回京呢,”莲霜快步走到荣岚跟前,小声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呢,荣岚悬着的心安定了一些,既然云驰对外宣称没有进京,自然不会过来找她了,“我只是在担心他的伤,当时那一刀砍的挺深的,这路上赶的又急,万一没长好……”   看来自家小姐的心是落到人家侯爷身上了,莲霜压下微扬的唇角,“小姐放心吧,咱们带的可是最好的药,而且侯爷已经进了京,宫里有的是太医呢,”莲霜知道荣岚此次进京的目的,但对于莲霜来说,给年过三旬的皇帝当妃嫔和做侯夫人之间,她更倾向于荣岚嫁给云驰,毕竟云驰人年轻,长的实在是好,谁又知道龙椅上坐的那位相貌如何呢?何况人家还有一位感情深厚的皇后娘娘?!   “小姐,我看那守门的小厮年纪不大,但人挺机警的,就故意露了些江南口音出来,要是传到侯爷那里,一定能猜出是小姐来问他的,”莲霜又道。   “嗯,你做的好,”露个小破绽叫云驰知道自己面冷心热,分开之后还一直大势所牵挂着他,论机灵,荷风就不如莲霜了。“小姐,咱们快回去吧,表小姐她们只怕都要等急了,”今天荣岚邀了胡雪柔跟胡雪晴两位一道儿到外头闲逛,说要亲眼看看京城的繁华,这会儿她将胡氏姐妹留在不远处的茶楼里,自己悄悄溜了出来,就为了到恩义侯府门前看上一眼。   这个荷风最会败兴,莲霜正准备开口,就听荣岚叹口气道,“走吧,那两个丫头精的跟鬼似的,咱们出来的时间太久,她们没准儿真会生疑的。”   荣岚她们悄悄赶回聚和茶楼的时候,就看到荣岸一头汗的被堵在二楼的木梯口,他看到荣岚,擦了头上的汗,“妹妹可回来了,”荣岸往她们定的包间一指,“妹妹快去看看吧!”      第八十五章 襄阳伯世子      自己才走了多大会儿,就闹出事了?荣岚气的狠狠瞪了荣岸一眼,后悔不该带了这么个土包子进京,“怎么了?”“我也不知道啊,好像是有人看中了咱们定的包间,叫让呢,表小姐不肯,就闹起来了,唉,这天子脚下,怎么一定王法都没有呢?!”荣岸也知道荣岚这是怪他呢,可是他头一次进京,哪是哪儿谁是谁都闹不清楚呢,能怎么办?   “姐姐,”   “姐姐你可回来了,”   胡雪晴跟胡雪柔看到荣岚,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胡雪晴从堵着她的人群里冲过来拉住荣岚,“我跟你们说过了,我们也是官眷,这不,我表姐来了,她可是……”   “行了,”荣岚打断胡雪晴的话,转头看向雅间里的男男女女,皱眉道,“几位公子,舍妹可有得罪之处?”   进来的女子身材高挑丰满,鹅蛋脸,鼻梁挺拔,红唇红润丰盈,尤其是一双潋滟生辉的桃花眼,顾盼之间,波光轻闪,满屋子的少年都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挺直了后背,觉得她看到了自己。   襄阳伯世子罗逸阳轻咳一声,“这位姑娘,有礼了,不过是一点儿小小误会,并不是什么大事,”确实是一点儿小误会,罗逸阳被两位表妹逼着带她们出来去西市看杂耍,回来的路来几个心血来潮拐到聚和茶楼来品茶歇脚,没想到罗逸阳平时用的雅间被人占了,罗逸阳跟表弟范文青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两位妹妹任性惯了,出来银子叫里头的客人让地方。   胡雪柔跟胡雪晴怎么会将那点儿银子看在眼里,最初不肯换地儿,等两家报出了襄阳伯跟范家的名号,胡氏姐妹知道她们惹不起,倒也含羞要走,偏相貌被罗范两人给看见了。   “姐姐,我们已经说走了,可是他们,”胡雪晴眼眶一红,眼泪险些落了下来。   荣岚那眼风一扫,就知道这对二世祖不是什么好鸟儿,再看两个表妹的样子,都不用猜,一定是这对纨绔看到孪生姐妹花起了色心了,这当着自己妹子的面儿调戏良家女孩儿,这对兄弟也是渣到家了。   “我知道了,”荣岚冷着脸看向罗逸阳,“襄阳伯世子?”如此明月在前,刚才他还惊叹的那对姐妹花简直就不值一看了,罗逸阳也是久历欢场的人,打眼一瞅,就知道这位“姐姐”不是等闲人家出来的,没准儿是哪家府上的千金,“是,姑娘唤我长风便可!不知道姑娘贵姓芳名?”   我看你还真是疯了,长疯!   荣岚心里吐槽,神色更冷了一分,“没想到家父在外戍边,为朝廷流血流汗,他的家眷进京探亲,还要被宵小所欺,不知道皇上知道了,会不会叫襄阳伯给个说法?”   荣岚傲然看着刚才还趾高气扬的伯府小姐,“虽然大周不像前朝,不禁女子出门行走,只是这男男女女相携而出,混乱杂驳,我们离京久了,没不知道京城何时没有规矩!”   说罢连一个眼风都不再给屋内的几位,率先而出,“这地界儿太脏,咱们不宜久留!”“姑娘留步,姑娘误会了,还请姑娘听小生解释,”罗逸阳等了半天,也没有听到面前的美人报出家门,他又怎么舍得将人放走,疾步冲出来要拦荣岚,没想到人还没有走到荣岚跟前,只见银光一闪,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头发便散落了下来,“这,这是……”   荣岚收起手里的银鞭,“世子自重,若再要纠缠,下次碎的就不是您的翠玉冠了!”   等荣岚带着胡氏姐妹上了自家的马车,胡雪柔嗖胡雪晴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表姐,怎么办呢?咱们得罪了襄阳伯府,万一他们报复怎么办?”这个时候,竟然先想的是得罪了人?而不是自己被人调戏了?荣岚给了胡氏姐妹一记白眼儿,“怎么办?襄阳伯府要是来问罪,将你们给他送过去便是了,左右这镒的事,我看也是那对兄弟看上了你们的美色,才故意找事的。”   好像确实是这样,但是被送给那个登徒子?胡雪晴又哭了,“不是的,是他们无礼在先,那对兄弟不是什么好人,那两个姑娘也是一样,嚣张的不行,说话也难听的很!”   “那不就行了,左右也不是你们的错,哭什么?”荣岚耸耸肩,不以为然道。   你有个大都督的父亲,我们没有啊!胡雪表抽抽答答道,“回去娘又该骂我们了,其实这都怪你,要不是你一鞭子将那位世子的发冠打碎了,咱们顶多听些不好的话,也不会将人得罪了……”   两只白眼狼,荣岚冷笑一声,“既然是我打碎了姓罗的发冠,跟你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那你就更不用哭了,到时候将我交给襄阳伯府就成了,”   荣岚往车壁上一靠,“都闭嘴吧,烦死了!”   说完再不去理胡氏姐妹,闭目养起神来。胡氏姐妹好不容易熬到了四条巷家里,看到了赵氏,自然又是一番哭诉,赵氏听完后将两个女儿哄回去歇了,才转身进了荣岚的东屋,看到跟没事儿人一样的荣岚,她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不怕那个什么襄阳伯府,说实话,以咱们胡家的如今的势力,他便是襄阳伯,也不是一句话就能将咱们胡家扳倒的,何况这事儿咱们占着理呢?”   这儿还算是有个清楚人,荣岚睁开眼,“还是舅母想的明白,我还以为你一来,就会像两位妹妹一样,怨我呢!”“她们还是小孩子,没见过什么风浪,那襄阳伯世子我也听说过的,名声好不到哪里去,只是你如今图着大事呢,跟这样的人起了冲突,再坏了名声,得不偿失!”好好的女儿跟那种登徒子染在一起,就算是大家都知道罗逸阳是个什么德性,但对跟他牵扯在一起的姑娘来说,也会有不好的议论出来。   “舅母放心吧,说白了,我也是将门之女,会舞个刀弄个枪也正常,这事儿传出去,顶多说我厉害,还能怎样?而且我看啊,襄阳伯府也未必愿意将事情闹大,”   京城各府荣岚了如指掌,襄阳伯府如今挺风光,不过是当初跟对了主子,一早就投到了今上的门下,皇上登了基,大封功臣的时候,给了他们一个襄阳伯的爵位,其实也就是个只能传承三代的流爵。现任的襄阳伯罗世平得隆武帝的器重,掌管着虎贲卫,可惜他的这个儿子却不争气的很,文不成武不就的,要不是罗世平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宝贝,而且这罗逸阳除了喜欢往女人堆儿里扎,并没有什么大恶,京城那些豪门世家才容他逍遥到现在!   荣岚料的果然没错,襄阳伯府不但没有跟胡家计较,而且到了傍晚时分,还派了个姓钱的妈妈带了厚礼往四条巷胡家陪礼来了。罗逸阳派来的妈妈极是客气,几番推辞之后,才在赵氏对面坐下,“其实我家世子平素只在府里读书,并不怎么爱出门的,这不今天亲家少爷带着两位表小姐过来了么?世子却不过情面,才跟着出来了,没想到一个没看好,两位表小姐更跟贵府的小姐起了争执,我家世子原是想过来陪礼的,没想到竟将两位小姐给吓着了,”   钱妈妈起身又是一福,“还请太太莫要见怪,世子回去之后,便禀明了我家夫人,特意叫奴婢过来给几位小姐赔个不是。”   钱妈妈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烫金帖子来,“我家夫人说了,冒犯几位小姐是我家世子的不是,希望几位小姐有空的时候,到府里坐坐,夫人一定押了世子爷给几位小姐赔罪。”“这哪里敢当,”只要你们不追究就谢天谢地了,赔罪什么赵氏根本连想都不敢想,“是夫人太客气了,不过是小孩子间的几句争执,也是我平素太惯的她们没规没矩的,叫夫人见笑了,原该我带着她们过去给伯府道个歉才是!”   这个荣岚还真是有福运,打碎人家的发冠,没想到还结识了一位贵人。   “不知道几位小姐在不在府上?夫人特意嘱咐奴婢了,叫奴婢代世子爷先向几位小姐赔个不是,”罗家的妈妈是惴着目的来的,看不到荣岚,这回去也没法交代。   荣岚听到正院来请,理了理身上半旧的大红刻丝褙子,向身边坐的胡氏姐妹道,“既然舅母叫了,咱们一道儿过去吧。”   胡氏姐妹万万没想到罗家不但不追究,还特意派人过来赔礼,原本记忆里罗逸阳一行人可恶的模样瞬间高大正派起来,胡雪晴正是跃跃欲试道,“那咱们快走,莫叫人等急了。”   胡雪柔难堪的悄悄拧了一下妹妹,“有什么急不急的,不过是位妈妈,咱们还当得起。”她们虽然出身商家,但胡家的势力在江南,便是知府也要以礼相待的,岂是需要向一个豪奴弯腰低头的?      第八十六章 两府都来了      等荣岚带着胡氏姐妹进来,钱妈妈完全明白为什么自家世子爷那么坚定了,这位荣大小姐可不是寻常可见的美人,她随着自家夫人出入各府,京城的闺秀几乎见遍,能比这位姑娘容貌更出众,气度更雍容的,还真是没见过。   “奴婢见过荣小姐,见过胡四小姐,五小姐,”钱妈妈原本藏着的一点儿不敬之心,在见到荣岚之后,荡然无存了,就凭荣大小姐的容貌,便不是水师大都督的女儿,也妥妥的嫁进襄阳伯府了。   “妈妈多礼了,快坐吧,”荣岚微微一笑,在赵氏下首坐了下来,“不知襄阳伯夫人派妈妈过来,可有什么事?”荣岚装不知道,钱妈妈只得又将刚才赔礼的话说了一遍,再次代襄阳伯夫人请荣岚到府上做客,荣岚静静听完,笑道,“夫人的意思我都明白了,既是一场误会,大家说开便好了,至于礼物赔礼什么的,就不必了。”听荣岚不肯往襄阳伯府去,胡雪晴登时睁大了眼睛,她刚想开口,就被姐姐悄悄摁住了,就听钱妈妈笑道,“大小姐,我家夫人说了,我家伯爷跟大都督也是认识的,这次大小姐进京,她做为长辈,哪有不接您过府坐坐的道理?”   襄阳伯是随着隆武帝起家的新贵,荣岚没想到说话办事居然还挺“任性”,这一个旧识搬出来,便是人家不请,自己也得过府请个安才对了,“既然夫人这么说了,那改日荣岚定当登门拜访。”   目的达到,钱妈妈长吁一口气,想到府里还等消息的世子爷,也不多留,笑眯眯的起身告辞。   赵氏这个时候已经咂摸出了些滋味,索性也收起了之前的殷勤,只吩咐了身边的嬷嬷小心的送了钱妈妈出去。“没想到罗世子居然还过来给咱们赔礼,我就说嘛,那位公子仪表不凡,怎么会是那种轻薄之人?分明就是他身边那两个女人挑唆的,”钱妈妈一走,胡雪晴就开始喋喋不休,“仗着是世子的表妹,就目中无人。”   “那两位小姐是范家的女儿,范家是山西大族,也就是襄阳伯夫人的娘家,如今范大人还任着陕西布政使,前朝的范阁老,就是出自这个山西范氏!”   胡雪柔姐妹已经听晕了,布政使司她们知道的,那可是一方大吏,还出了阁老?   “那范夫人还如此对待咱们?”胡雪柔想不明白了,“明明是姐姐打了罗世子……”   这些贵夫人们的城府哪里是胡雪柔之辈能理解的?荣岚懒得跟她们解释,她从桌上拿起帖子看了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咱们走一趟只当是散心了。”   荣岚不相信襄阳伯夫人没有听说珠洲的事,居然还给自己下帖子,那她真的要过去看一看了。   能往襄阳伯府去?胡氏姐妹不约而同的露出笑脸,胡雪晴一把拉了赵氏,“娘,我们得重新裁衣裳才行,那里可是伯府!”   赵氏好歹也是奉国将军府出来的,更沉得住气些,“做什么做?你们的衣裳都是京城之后才做的,昨个儿才送过来,倒是首饰得好好挑挑。”   田氏带着两个儿媳在锦阳长公主府门前下车,就看到丁氏正提裙往侧门里进,不由冷笑一声,“这人还真是……”   顾氏上前扶住婆婆,小声笑道,“三婶儿也就配和母亲争这些小节了,”   这话听着舒服,田氏淡淡一笑,“既这样,由着她们先进去吧,我老了,腿脚不如人家也是正常。”田氏乘着小轿一路往咸安院去,发现整个长公主府的氛围都不一样了,之前她每次来,心里都在感叹,这没有母亲教导,锦阳长公主再尊贵又如何?连理家都不擅长,长公主府成百的下人,却随意走动,连个规矩都没有了。   可是今天,四下里静悄悄的,便是有仆妇经过,看到她们的轿子,都会闪避到一旁,垂手等她们先行,个个低眉顺眼,完全没有了以前长公主府豪奴的不可一世。   看到这些,田氏心里的忧虑加深了,她不怕锦阳长公主糊涂,也不怕李静宜跋扈,怕的就是这种精明跟有手腕。丁氏比田氏先到一步,但没有着急先进咸安院,而是在院门处等着田氏落轿,过来给她见礼之后,才笑道,“看这巧的,我这人轻易不爱出门儿,没想到一出门儿就跟嫂子您凑到一起了,可见咱们惦记县主的心,都是一样的。”谁跟你一样?段氏对西府是一万个看不上的,掩口笑道,“我们惦记县主的心,可是比不得三婶子,母亲惦念殿下一人守着偌大个长公主府,便时常带着妾身几个过来陪殿下说话,三婶儿可是轻易不上长公主府来的。”   段氏看着跟在丁氏身边的李普跟李常两个,冷笑道,“哟,连普哥儿跟常哥儿都带来了?真是难得啊!”丁氏抚了抚李普的小脑袋,“有什么难得的?你们不也带着灿哥儿跟娴姐儿么?我们不像东府,成天往长公主府里跟,熟门熟路的,我啊,难得过来给殿下请个安,自然要将这两个孩子也带上,叫他们知道自己还有个姑姑呢!”   东西两府人丁兴旺,但都没有女孩儿,算起来李静宜其实是留在京城这几房里,这一辈唯一一个女儿。   丁氏是故意带着两个孙子来给东府添堵的,她不执着什么安国侯府承重孙,也不能叫东府趁意对不对?   “理当如此,”田氏圆脸上满是和善的笑意,她将娴姐牵到身边,“便是他们兄弟之间,也应该常来常往才是,毕竟兄弟齐心,才是兴家之相。”   常来常往?叫你们摆谱看不起我们西府官小么?丁氏知道自己说什么,田氏都会有大道理等着她,只冷哼一声,“咱们也别在门外站了啦,嫂子您先请。”   田氏微微一笑,冲丁氏点点头,牵着娴姐率先进了咸安院。   李静宜听到外头禀报东西两府的人到了,早早便等在廊下,她远远看到田氏她们迤逦而入。快三年了,田氏居然一点儿都没显老,再看她身后的三婶儿丁氏,一身姜黄色蜀锦褙子,下配了葱绿八幅裙,明艳俏丽竟比田氏身边的大儿媳顾氏看着还年轻一些,李静宜抿嘴一笑,下了台阶,“大伯母好,三婶儿好,母亲等你们半天了呢。”   “哎哟,我可当不得县主的礼,”丁氏不等李静宜福下身去,便抢上一步一把将她给扶住了,“若论起来,我们还得给县主娘娘见礼呢!”   李静宜身上可是有瑞和县主的爵位,这儿品级最高的田氏,也不过是五品的诰命,“弟妹说的没错,我们当不得静娘的礼。”“我就说嘛,”丁氏亲切的挽了李静宜的胳膊,“你大伯母可是最重规矩的一个人,你这要是拜下去,她岂不是该为难了?你出去了几年可能不知道,你大伯母啊,便是你长公主殿下再说,还是会依着规矩给殿下行礼的,她说啦,什么都没有君臣大义更重要!”   好吧,李静宜觉得她听懂了丁氏话里的意思了,“三婶儿说的是,我记得大伯父也是端方守礼的君子,”“是啊,不然你大伯父怎么能一路做到大理寺卿呢?大理寺是什么地界儿?”丁氏抚掌道,“不过我就跟你大伯母不一样了,我可不是不认国法啊,但我觉得吧,这国法不外乎人情,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应该是怎么亲香怎么来,将来静娘得了空儿,只管往三婶儿那边去住上几日,管保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田氏不愿意再听丁氏叽咕,也不跟李静宜搭话了,快步进了咸安堂,“臣妾见过长公主殿下,”   “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大嫂快上坐,”锦阳长公主今日极高兴,她看着瞬间被站满的正堂,笑道,“你们也一样,都坐吧,咱们一家子难得聚这么齐,好热闹!”   李静宜觉得母亲真的挺奇怪的,跟父亲形同陌路,却跟夫家的隔房妯娌挺亲近的。   有田氏做榜样,顾氏跟段氏哪儿会说坐就坐,恭恭敬敬给锦阳长公主行了礼,又转身过来给李静宜见礼,“妾身见过瑞和县主,”   “你这两个媳妇啊,跟你真是一模一样,静娘小孩子家家的,怎么能受嫂子们的礼,”锦阳长公主看着侧身避过的女儿,在上首笑道。“臣妾见过长公主殿下,殿下安泰,”丁氏等东府的人都行完了礼,带着两个儿媳上前给锦阳长公主见礼,不过她的嘴可是一点儿也闲不住,“刚才臣妾跟县主在外头还说呢,她大伯母最是知礼守礼不过的,臣妾看,今天若不是殿下拦着,只怕大嫂还要给县主行礼呢!”丁氏这是在将自己这位大嫂的军呢,李静宜抿嘴一笑,可见这东西两府的嫌隙不是一天两天了,“三婶儿快别开玩笑了,大伯母怎么说也是静宜的长辈,咱们都是自己人,不必讲那些外头的规矩。”      第八十七章 就不喜欢你们      田氏被丁氏一句一个“重规矩,知礼守礼”给气得眉头紧皱,丁氏倒是痛快嘴皮子了,她呢?不给李静宜见礼,那岂不是成了知礼不守礼的人?给李静宜行礼,怎么说她也是自己的侄女儿,还是个和离回来的女人,田氏的腰还真是有些弯不下去,正犹豫间,就见段氏拉了灿哥儿跟娴姐儿上前道,“二婶儿瞧这两个孩子,看到他们叔祖母急的,妾身拉都拉不住呢!”二婶儿?李静宜凤眸微抬,仔细打量着这位隔房的堂嫂,只见她不过二十出头,容颜秀美,尤其是两道长眉斜飞入鬓,谈笑之间十分精神,再看她牵的两个孩子,灿哥儿显然是大的,五六岁的年纪,穿了一件大红苏绣夹袍,脖子里戴了个赤金项圈,虎头虎脑很是惹人喜爱。   段氏一松开手,灿哥儿就冲到锦阳长公主的脚边,抱着她的腿往她身上拱,“叔祖母,叔祖母想灿哥儿了没有?灿哥想祖母了!”   锦阳长公主显然也很喜欢灿哥儿,弯腰将他抱到怀里,“灿哥儿想祖母了?我不信,你跟祖母说说,怎么想的?”   这显然是两人常有的互动,灿哥儿将小脸在锦阳长公主颊边蹭了蹭,“就是这么想的!”“哈哈哈哈,原来灿哥儿是这么想祖母的?祖母这里可是有许多好吃的点心,一早就给灿哥儿备下了,”锦阳长公主被灿哥儿稚气的表达逗的十分开怀,她将灿哥放在自己身边,拉过桌上的攒盒,“想吃什么,自己拿!”   李静宜将段氏眼中的得意看在眼里,不以为然的一笑,招手叫过跟在薛氏身边,站的端端正正的李普跟李常,“你们叫什么名字?”   李普一拉弟弟,在李静宜面前跪了,“侄儿李普见过县主姑母,姑母安泰!”   “快起来吧,你多大了?怎么眼个小大人儿似的,”李静宜从含笑手里拿过两只赤金项圈,给他们戴上了,“我走的时候普哥儿还小,竟没有见过几回,常哥更是头一次见,”   那两只项圈一模一样,足有小指粗细,上头还镶了指腹大小的红宝,薛氏有些不淡定了,“县主,这太贵重了,他们还小,怕是压不住,”“瞧嫂子说的,我这一走好几年,少给了他们多少压岁钱呢?这次只当一次给补上了,再说了,咱们家的孩子,有什么压得住压不住的?”李静宜嗔了薛氏一眼,继续问牵着弟弟的李普,“普哥可曾开蒙了?”李静宜笑容和善,又一直跟自己说话,普哥儿能明显的感觉到这位姑母是喜欢自己的,他抿嘴一笑,“今年七岁了,弟弟四岁,弟弟还没有开蒙,我已经跟着先生学完了千家诗,先生准备讲《声律启蒙》,”   七岁已经这样,在勋贵之家算是挺不容易了,李静宜满意的点点头,她上下打量着李普站的笔直的小身板,“你祖父是不是还给你请了拳脚师傅了?”   这个姑母都知道?李普眼中满是佩服,声音也大了起来,“是,不过是不祖父给请的,是安国侯府的二祖父给指的师傅,说是等常哥大些,也要学呢!”   李静宜被李普的样子给逗乐了,“看来普哥更喜欢跟着师傅学打拳了?”“是,祖父跟二祖父都说了,咱们李家先祖当年可是马上英雄,跟着先皇爷爷打天下的,所以我们这些后世儿孙也不能堕了祖宗的威名,便是不能像先祖爷爷们那样开疆辟土,建功立业,也要学些拳脚来强健体魄才行!”普哥儿一番话说出来,咸安堂里已经是寂静一片了,段氏可怜巴巴的向田氏望去,安国侯不但给李普派了拳脚师傅,还教导了那样一番话,这分明就是要将安国侯府交给西府的意思啊,谁不知道东府出了进士,便是李远华的三个儿子,也都是读书人,走的是科举一途。   见儿媳如此沉不住气,田氏轻咳一声,笑道,“没想到普哥儿小小年纪,竟然已经有了这般见识,过来叫大祖母看看,想当年你父亲也如你一般,小小年纪就雄心壮志,想着上沙场当大英雄呢!”   最后还不是一事无成,成天呆在家里混日子!   顾氏也在一旁笑道,“这两个孩子教的真好,平时我竟不知道咱们普哥还这么会说话,倒是你啊,”   顾氏远远的点了点正探着身子在翻乌漆攒盒里的各色点心的李灿,“就知道吃!你看看你妹妹,还知道给你姑母请安呢!”这个时候段氏才意识到,她只放开了李灿,叫他往锦阳长公主怀里去,另一只手还拉着小女儿娴姐儿呢,被顾氏这么一提醒,段氏侧身将李娴推到李静宜身边,“娴姐儿快给姑母磕头,你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姑母的啊!”   自己离家的时候,好像娴姐还没有出生,李静宜看着玉雪可爱的李娴,也很喜欢,弯腰牵了她的小手,“你是娴姐?可真是漂亮,”   娴姐儿在家里已经被教导过了,得了母亲的吩咐,摇摇晃晃的跪下给李静宜磕头,嘴里还嘟哝着,“臣女李娴见过县主姑母,姑母万福金安……”   “哟,这是谁教她的?小嘴儿还真是伶俐,”这一套动作下来,连上首的锦阳长公主都被逗乐了,“瞧着小模样长的,竟跟静娘小时候有几分相似,快过来叫叔祖母瞧瞧,”   李娴在家里,被母亲段氏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好好听姑母的话,现在坐在最高处的人叫她过去,小姑娘有些疑惑的仰头看着段氏,不知道是该留在姑母身边,还是该像哥哥那样,跑过去?   “二祖母叫你呢,怎么不过去?”段氏见女儿犯蠢,从后头推了她一把,“快去!”   李静宜一把将被段氏推的一个趔趄的李娴抓住了,她不满的瞪了段氏一眼,“嫂子这是做什么?便是娴姐要给母亲请安,也不必急成这般模样,孩子还小,走不稳呢,”   她说着叫一只镶了蓝宝跟璎珞的赤金绞丝项圈给李娴戴上,抚了抚她的小脸儿,“去吧,过去给二祖母看看。”自己这个老三媳妇,什么时候才能沉得住气些?田氏不悦的又瞪了段氏一眼,向锦阳长公主道,“臣妾这个老三媳妇,殿下也是知道的,是个实心眼儿的孩子,就是性子急躁了些,臣妾在家里没少说她,平时出门儿也还好,偏是到了殿下这里,就露出本性来了。”   段氏也知道自己又惹了李静宜的眼了,一曲膝委屈道,“我这不是将二婶儿这里,也当自己的家了么?”你还真敢说,李静宜已经将东府的心思看了个通透,虽然父亲无意过继,但从人品心性来看,西府诸人虽然浅薄一些,倒比东府这几位更叫人喜欢,可是,她的目光落在李普跟李常身上,两个孩子一嫡一庶,又是西府仅有的两个孙子,不像东府三房嫡庶加起来孙辈就有八九个了。李静宜看着几个孩子想自己的心事,那边锦阳长公主已经受了李普跟李常的礼,又拿了金锞子赏了他们,便叫良公公亲自带着几个孩子到园子里玩耍,只留了安静乖巧年纪又最小的李娴在自己身边,叫丫鬟拿了新贡来的蜜桔剥给她吃。   看来婆婆这一步棋又是走对了,锦阳长公主不但喜欢自己的灿哥儿,还喜欢娴姐儿,段氏越想心里越喜欢,忍不住抿嘴偷乐,抬头却看到李静宜正静静的望着她,目光中满是了然。   段氏被李静宜看的心里发慌,想到在家中时田氏说的话,若是李静宜不答应,锦阳长公主再喜欢儿子,也不会违逆亲生女儿的意思的,“这次猛一见妹妹,我竟吓了一跳,没想到妹妹的气色这么好?”   “嫂子原以为会看见一个什么样的李静宜呢?”李静宜“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嫂子是不是做准备要到重华院里探病去了?”   她喜欢聪明人,但不喜欢一脸聪明相的蠢人,尤其还是段氏这般,将所有的欲望跟野心都毫不掩饰的写在了脸上,“怎么不见嫂子将灼哥儿带过来?我倒是好几年没有见过灼哥儿了。”   段氏三番两次的被李静宜呛声,心里也有些来气,听她问起自己的大儿子,“他都多大了,正读书呢,我怎么能误了他的课业?”   李静宜跟段氏这边对答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正听锦阳长公主讲带着李静宜进宫晋见云皇后的经过的田氏跟丁氏几个都不由自主的看了过来,锦阳长公主笑道,“你们两姑嫂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李静宜抿嘴一笑,“我在问嫂子为什么不带灼哥儿过来,几年不见,我还挺想灼哥儿呢,只怕也长成大小伙子了,”“嫂子说,灼哥儿如今正读着书呢,不好带他出来,再耽误了孩子的课业,”李静宜冲段氏肯定的点点头,“我觉得嫂子说的有理,什么也没有孩子读书要紧,若是在咱们府里浪费个一日半日的,没准儿将来便耽误了灼哥儿的前程了!”      第八十八章 妯娌      这话说的,真跟刀子一样,丁氏现在是发自内心的喜欢这个侄女儿了,“可不是么?大嫂府里的几个大孙子,都跟着先生读着书呢,可不能因为过来给殿下和县主请安,便耽误孩子们的功课,那些可都是要做状元郎的!”因为东府其他几个孙子要上课,所以唯一的姑母从珠洲回来了,也不过来请个安?锦阳长公主也品出味儿来了,但她一向不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半天才道,“孩子们的功课重要,左右静娘这次回来也不再走了,等他们得闲了再过来吧!不碍的,”   田氏已经坐不住了,起身在锦阳长公主面前跪了,“殿下恕罪,臣妾并没有不敬殿下跟县主之意,只是,”她嗫嚅了一下,颤声道,“实在是这些年得殿下垂怜,将臣妾一家当做至亲对待,时日久了,臣妾虽然口里说着君臣,实际上心里更多的是将殿下当作了至亲至近之人,难免就随意了一些,没叫他们几个过来,一来他们确实今天还有课业,臣妾老爷定下的规矩,便是天上下刀子,这课也是不能停的,二来也是想着左右他们姑母就在眼前儿了,什么时候来都是一样的,静娘是他们的亲姑母,自然不会跟孩子们计较这些……”一年时间已经叫李静宜阅尽千帆了,她看着既恭敬又带着些许委屈的田氏,不等锦阳长公主说话,起身过去将田氏从地上扶了起来,“伯母这是做什么呢?母亲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舐犊之情谁人没有?东府自大伯父弃武从文起,出的便都是读书人,自然比咱们这些武将人家出来的更讲规矩一些,大伯母也是翰林家的女儿,”   李静宜抿嘴一笑,“跟我们是一不样的。”这话怎么听怎么味不对啊,可是田氏却知道此刻不是跟李静宜辩驳这个的时候,而且不论她自己帮几个孙子辩解,既然之前她们说了,李静宜千里迢迢回来,才特意过来看望她的,可是做为晚辈的几个孙子,却以上课的理由没有跟着过来,这简直就是自相矛盾,而且李静宜还一口一个读书人,讲规矩,这不是打她的脸么。   可惜田氏人还没有再次坐下,就听西府的新妇马氏在一旁软语道,“这读书以明礼,我朝又以孝治天下,其实……”   没想到这儿还藏着这么有意思的一位,李静宜循着看过去,就见自己的弟媳马氏已经羞红了脸,可能是有些激动,绾发簪子上的金丝制的蝴蝶翅膀都在微微颤抖。丁氏爱死自己这个小儿媳妇了,怎么这么会说话呢?看来娶个秀才家的女儿还是好!“你这孩子不懂了不是?孝道是咱们这些至亲的人,便是你那几位堂弟不过来给县主请安,殿下又能追究他们什么?左右不是有灿哥儿在么?”丁氏笑的意味深长,刺的段氏差点蹦起来反唇相讥,就听李静宜道,“三婶儿说的是,我在路上听父亲将咱们李氏的事情,如今留在京城里的只有咱们这三房人了,所以走动的不免亲近了些,其实细算起来,到灿哥儿这一代,都要出了五服了。”   在大周,出了五服便可以通婚嫁了,连亲戚都算不上了,李静宜这句话说出来,田氏汗都要下来了,她尴尬的向李静宜道,“瞧静娘说的,在我们眼里,跟殿下都是一家人。”“伯母又忘了,父亲是锦阳长公主驸马,”锦阳长公主可不是嫁到李家去的,田氏要硬算亲戚,也是跟安国侯李远山亲戚,不是跟锦阳长公主,可是她偏舍近求远,放着安国侯府不论,硬往锦阳长公主府贴,为的是什么?   李静宜被荣家坑了一次,若是再被田氏坑了,那就是她该死了!“父亲一人常日住在侯府,连个承欢膝下的人晚辈都没有,几位弟弟若是得了空,过去给父亲请个安什么,现在父亲会挺高兴的。”李静宜觉得自己将话已经说的很透彻了,田氏舍近求远,放着真正的李家人不去走动,而一直跟锦阳长公主往来频密,不是因为她不知道锦阳长公主跟安国侯不能以寻常的夫妻来论,有没有子孙承嗣,对谁更重要,而是在她的眼里,长公主比安国侯更有权势离天家更近,更能帮她最快的达到目的,甚至,是因为她知道相比李远山,锦阳长公主更好糊弄。   “其实我家大爷也常领着煌儿跟焕儿过去给二叔请安的,只是二叔太忙了,不能够常常见到,”顾氏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再不帮着说话,只怕在锦阳长公主身上下的功夫很快就要被李静宜给毁于一旦了。“不是吧?我家老爷怎么能时常见到二哥呢?还有我那两个儿子,常常被他们二伯差的脚不沾地,我那次还跟我家老爷说呢,我们祥哥儿可还是新婚呢,这三天两头出府,冷落了小娘子可怎么办?”丁氏才不会给这个成天在她面前端架子的侄儿媳妇面子呢。这是当着自己的面吵起来了?锦阳长公主为难的看着李静宜,请东西两府人过来是她的主意,一来是因为她这两年跟东府田氏婆媳相处挺好,二来是看女儿对重新出现在京城态度过于积极,锦阳长公主希望能先请亲戚们过府,陪李静宜排解无聊,而她请朋友们上门的事,则再往后推一推最好。   “好了,都少说两句吧,静娘是个大度的孩子,不会跟你们争竞这些的,煌哥儿他们忙就不必过来了,左右来了论学问来,本宫也不懂。”   丁氏年轻反应快,锦阳长公主话一出口,她就麻利儿的起身称是,“殿下说的是,是臣妾难得跟亲人们都聚在一起,高兴起来就有些失态鸹噪,还请殿下恕罪!”锦阳长公主便是更喜欢田氏一房一些,丁氏认错的这么利落,还主动说自己太过“聒噪”,锦阳长公主也不好再说她什么,“行啦,都是自家人,热闹一些也好,只是还有侄儿媳妇们在,你得给她们做个样子。”   “是,臣妾以后一定事事以大嫂为榜样,”丁氏转头看着正望着李静宜抿嘴笑的马氏,“瞧臣妾家这个没长心眼儿的,你看什么哪?就那么喜欢你县主姐姐?”   马氏也没有想到她会被丁氏单独给提溜出来说话,尤其是自己偷看李静宜还被婆婆抓了个正着,脸就更红了,“没,没什么,妾身是看县主生的好看……”   “噗嗤,”   在座的都笑了,这个丁氏粗鄙不堪,娶个媳妇也是个缺心眼儿的。   倒是丁氏完全不以为意,“你也不看看是谁的闺女,能不好看么?好看你可得多看两眼,回去好跟你娘家妹子们讲讲,你有个天仙般的大姑子!”   丁氏完全不觉得儿媳说错什么了,得意的冲锦阳长公主道,“不是臣妾故意讨殿下欢喜,咱们静娘就是比旁人家的姑娘强太多了,”   她抚了胸膛道,“臣妾听我家老爷说起珠洲的事儿,几天几夜没睡着觉,恨不得立时卷了袖子冲到珠洲去,那杀千刀姓荣的,不是欺负咱们老李家没人么?!”   “咳,弟妹,”   田氏轻咳一声,打断丁氏的话,“咱们在这儿坐的时候也不短了,不如往园子里走一走?臣妾听闻殿下近日新得了几盆秋海棠,不如赏臣妾一观?”   李静宜轻笑出声,“三婶儿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回到家之后,长辈们会责怪我应该早早的叫荣峙将胡雪盈抬进荣府,做个大度的贤妻呢!”“呸,谁敢那么说,我先撕了她的嘴!勾搭自己表妹,荣家胡家真是好家风,这样的人家儿,便是没有后头的事,你也要早早的离了,”丁氏跟丈夫感情不错,家里并没有姨娘通房这些,便是长子李泰跟通房生了李常,但那也是薛氏生李普后伤了身子,主动将自己的丫鬟开了脸放到李泰房里的。   “咳,”田氏听不下去了,“弟妹!”这个丁氏,为了讨好李静宜,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出口。   丁氏斜睨了田氏一眼,“嫂子这是怎么了?不舒服?既不舒服,你今儿何必要拖着病体过来呢?小心再给殿下过了病气就不美了。”“是啊,大伯母要是不自在,不如请府里的郎中给大伯母诊个脉息?”李静宜强忍唇边的笑意,越发觉得西府婆媳都是妙人儿,“三婶儿可能不知道呢,荣家人的脚步并不比我的慢,如今荣家大小姐已经进京了,就住在城南四条巷胡家二爷府上。”   进京?荣岚?这个锦阳长公主也是头一次听说,她脱口道,“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荣岚往咱们府里递过帖子的,不过女儿一早吩咐过,以后但凡沾着个‘荣’字的,都不许进咱们长公主府门,所以门房当时就将她的帖子给扔回去了,”李静宜笑微微的看着锦阳长公主,一字一句道。      第八十九章 拒见      锦阳长公主被女儿幽深的似乎别有含意的目光看的心中忐忑,“呃,怪不得呢,你做的对,本该如此,我是奇怪她怎么还敢往咱们府上投帖子求见。”   没准儿还是另有别情呢,锦阳长公主看了一眼身边的朱姑姑,怪她怎么连个件事都没有告诉自己。朱姑姑也是挺冤枉的,她当然也听说荣家人递帖子求见了,只是李静宜初归,她有些摸不准这位县主娘娘的路数,加上来的人也说了,荣大小姐要在京城呆上一阵儿,所以朱姑姑没有第一时间禀报锦阳长公主知道,没想到李静宜却突然将些事提了出来。   “呀,荣家人还敢进京?”不但是丁氏,连东府几位都怔住了,这个时候,不是应该低调再低调么?荣家大小姐跑京城来做什么?   “那个什么大小姐的我还记得,长的跟她那个毒妇有一个样儿,一看就是个小妖精,”丁氏抚掌道,“县主做的对,搁着要点儿脸面的人家,这辈子都无颜靠近京城三百里了,她这是要做什么?讨打来了?”   田氏难得和丁氏有些默契,“咱们这样的人家儿也干不出打人的事,只是这样找上门来,确实是太不将殿下放在眼里的,便是登门致歉,也该是族里长辈过来才对,哪有一个女孩儿家跑来递帖子的?”   被田氏跟丁氏这么一说,锦阳长公主也觉得荣岚有些太冒失了,但她终究对荣家人印象太好,“或许是年纪小,不懂事,再说这次的事是荣峙跟胡氏对不起静娘,她一个没出阁的大小姐,知道些什么?”李静宜可不能叫荣岚撇的这么干净,“母亲还不知道?我被荣峙逼迫跳江当时,荣岚就抄了我玉堂院,将我嫁妆中所有御赐之物一洗殆尽,还有母亲当初给女儿挑选的大管事冯氏夫妻,也是被她收买,这两年多,光珠洲的那几间铺子,她就亏了女儿三千多两银子,”   “母亲,女儿也是自小认识荣岚的,原以为她聪明伶俐,跟我又好,没想到她的聪明劲儿都用在了算计女儿的嫁妆上了,”李静宜一指身边的玲心,“女儿怕吓着母亲,一直没叫这丫头出来伺候,”玲心一直站在李静宜身边,东西两府的女眷们一来其实都已经注意到她了,更看到她脸颊上微微泛红的痕迹,大家不用猜,都知道这就是那个跟着李静宜九死一生的丫鬟,因此都装作没有看到,无人愿意在李静宜面前表露出惊讶之色,但李静宜将玲心推到了众人面前,就没有人可以再无视她了。“哎呀,那个杀千刀的荣峙,亏得当初我还觉得他文质彬彬是个和气人儿呢,这出手怎么这狠,专往人家姑娘面上招呼?”丁氏看玲心已经将头发梳上去了,知道这姑娘是打定主意不嫁了,也是,这脸毁了,讲究一些的人家儿,谁肯娶这样的媳妇?“回三太太的话,奴婢脸上的伤并不是荣峙所伤,而是荣家大小姐将奴婢跟珑意带回她的胧月院,拿鞭子抽的,”想起当初所受的苦楚,玲心难掩悲色,跪在锦阳长公主面前,“殿下,这知人知面难知心,县主未出阁时,荣家人但凡见着县主,没有不讨好巴结的,荣家大小姐更是恨不得跟县主义结金兰,可是最后坑害县主最狠的就是他们!”这抢嫁妆,鞭打丫鬟的细节,东西两府是不知道的,玲心面上的伤痕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无法痊愈了,再听她字字泣血,控诉荣岚的贪婪跟暴行,年轻些的薛氏跟马氏已经将头偏到一边悄悄抹泪了,而田氏跟顾氏也心中暗诧,不约而同的看向上首坐着的锦阳长公主,这亲娘给女儿寻的是什么样的人家啊?!李静宜原不想让玲心出来的,这样揭她的伤疤对玲心来说是一件残忍的事,可是如果不将荣岚的所作所为摆到大家面前,凭她的三寸不烂之舌,留在京城,只怕会骗了许多人,“玲心起来吧,我说过了,你如今已经是良籍,以后就不要再称奴婢了,”李静宜看着明显是被玲心的伤吓着了的锦阳长公主,“母亲您心肠软,跟胡氏又是多年的交情,荣岚也可以说是您看着长大的,对她就像另一个女儿一般,可荣岚但凡念着咱们一点好,就不会在得知我跳江之后,就抄检了玉堂院,还有那三千两银子,母亲在珠洲为我准备的铺子不过几间,这三千两银子只怕她是从一开始就下手了。”   三千两在京城也不是小数了,丁氏啧啧道,“这荣大小姐我倒真是想见上一见了,连自己嫂子的嫁妆都敢下手,也是没谁了?”   田氏颇有同感的叹息一声,“原只道是那荣峙被胡氏女所惑,又迫于母意才做出那样的事,没想到这荣家上下竟然个个狼子野心!”   这也是锦阳长公主想不明白的地方,她知道荣家并不缺银子,而且背后还有胡家在,为什么荣岚竟然连女儿的嫁妆都不肯放过?   顾氏的主意力一直在锦阳长公主身上,见大家无话,笑道,“万幸咱们静娘平安回来了,之前的事咱们就不提了,以后啊,静娘在殿下身边,只有享福的!”   “那是一定的!咱们静娘不但有长公主殿下护着,还是皇上跟娘娘呢,”丁氏笑着附和,“我在家里就听说娘娘还赐了玉如意出来,是要静娘以后事事如意,大吉大利呢!”   提起云后的赏赐,锦阳长公主十分欣慰,“以前娘娘就疼爱静娘,平日里更是赏赐不断的,我是没想到静娘一回来,娘娘就遣人来探,不但接静娘进宫多加安慰,还赏了东西给她,”   帝后的态度比什么都重要,有了他们的支持,不论是李静宜,还是锦阳长公主府,都觉得有底气多了。   段氏在一旁被冷了半天,见缝插针道,“殿下说的没错,皇上跟娘娘都说了这事儿不怨咱们县主,谁还敢说什么?以后啊,县主走到哪里,都抬得起头来!”李静宜都要对段氏侧目以视了,她想不起来自己以前是不是得罪过这位嫂子,就听一个软软的声音又小声道,“嫂子此言差矣,便是没有皇上跟娘娘的支持,这事原就错不在县主,无颜见人的原就不是县主才对。”   段氏被马氏噎的一愣,没想到这个新妇话还挺多的,她狠狠的横了马氏一眼,“我说县主错了么?只是咱们知道县主没有错,外人会怎么说?有了皇上跟娘娘的话,起码能堵了她们的嘴!”“嘴长在别人身上,便是堵住了,也管不住她们心里怎么想,”李静宜微微一笑,就譬如这个段氏,心里真的觉得她没有错?“我敢将荣家人告上公堂,要求和离,便不在乎外人怎么想,至于皇上跟娘娘,那是他们的一片慈心,我会铭记于心。”   “好了,”锦阳长公主不想再听底下人争辩这些,“时候不早了,咱们往晓月楼去吧,我看孩子们也都饿了。”   几番言谈下来,田氏跟顾氏已经她们要重新估量这个瑞和县主了,起码到目前为止,她对东府的态度婆媳俩是看出来了,这过继的路,真是半路杀出了一只拦路虎啊。段氏没有想那么多,她倒是看出来相比儿子,李静宜更喜欢女儿娴姐儿,往晓月楼的路上,便悄悄的教着娴姐儿往李静宜身边去,若是能叫李静宜或者锦阳长公主开口留娴姐儿在长公主府里作伴儿,那就再好不过了,以后她也可以借着女儿,带着灿哥儿多来走动。   李静宜确实挺喜欢玉雪可爱的娴姐儿的,到了晓月楼,见她睁着大眼睛一直看自己,便招手将她叫到自己身边坐了,吩咐结香挑一些软糯易咬的东西喂她。田氏看着围坐在一张小圆桌前的李普李常和自己的孙子李灿,到底是年纪的原因,那两个虽然礼仪教的并不太好,但行动之间也是一板一眼,已经完全不需要丫鬟们帮忙了,而李灿,是幼孙,又有可能将来继承安国侯府,家里自然无比看重,跟两个堂兄坐在一起,五岁了还需要一勺一勺的喂着吃,而媳妇段氏,更是恨不得直接坐到孩子的那一桌上,两只眼睛就只盯着灿哥了。   李静宜也留意到了田氏的目光,心里不由暗笑,灿哥儿是娇养了些,但这样养孩子,在富贵人家也是常见,田氏这么着急,不过是因为对灿哥儿的期望太高罢了,“是不是这些菜品不合伯母的口味?”   “呃,没有,长公主府里的师傅好像是宫里赏出来的,这手艺哪有不好的,”田氏笑应道,“我只是怕娴姐累的静娘吃不好饭罢了,要不叫娴姐儿过她母亲那边坐吧?”“不过是一顿饭,又不是天天照顾,哪里会累着,而且挪来挪去的娴姐儿也吃不好,”李静宜看一眼小脸鼓成包子样的娴姐儿,见她也歪着头看自己,不由笑了,“何况娴姐儿又这么乖巧,我只有喜欢的。”      第九十章 闹大      丁氏也是深有同感,“说起来也是奇了,旁人家里盼儿子,咱们李家便生是没有女儿,静娘这一辈儿,只有她一个,煌哥这一辈儿,又只有娴姐一个,”   她看着垂着安静用饭的小儿媳,“所以萍娘你啊,头胎给我添个大胖孙女儿最好了。”   “咳,”马氏没想到丁氏忽然把话题转到她头上,一口汤呛在喉咙里,登时眼泪都要下来了,一旁的丫鬟们忙拿了软巾跟温水过来,晓月楼里一下子忙乱起来。   “瞧你,这生儿生女是萍娘说了算的么?”锦阳长公主被马氏的狼狈逗笑了,向正在漱口的马氏道,“不过你婆婆开明,你身上的担子就轻了,可有喜信了?”   锦阳长公主这一问,马氏面更红了,低着头连话都不邮答了,薛氏在一旁忙道,“他们小两口成亲还不到半年呢,不急的。”   锦阳长公主点点头,“才半年啊,唉,这半年过的,跟一辈子似的……”   李静宜在珠洲的事算起来也有小半年了,这期间锦阳长公主度日如年,田氏身有同感的点点头,向马氏道,“不是长辈们催逼你们,不过咱们家里,能听个喜信儿也是极好的。”虽然大家都极力营造出一种给李静宜接风洗尘,迎接她归来的热烈气氛,但终究各有心事,一顿饭早早了结,撤宴之后,几个孩子被朱姑姑领着各自乳母安排着睡午觉去了,而田氏顾氏跟丁氏,则重回咸安院陪锦阳长公主说话,李静宜则领了段氏薛氏和马氏回重华院去。段氏并不想去重华院,出了咸安院便说要过去看看灿哥儿他们可安置好了,李静宜也不留她,叫人领着段氏往给李普他们准备的院子去,可没想到她们三个没走出多远,就看娴姐的乳母抱了娴姐儿赶了过来。   听乳母说是段氏嫌几个男孩子在一起太过闹腾,吵的娴姐儿睡不安稳,特意请李静宜帮着照看娴姐儿的时候,薛氏跟马氏相视而笑,薛氏道,“没想到安弟妹这么信赖县主。”   薛氏跟马氏跟李静宜并不怎么熟悉,也不是婆婆那样的自来熟性子,在李静宜面前,也是将她当做瑞和县主敬着,而东府的两个,则更多的是将李静宜当做了自家小姑。   相对于那些强行跟自己讲亲情的“亲戚”们,李静宜反而更喜欢薛氏跟马氏的这种疏离,这样的距离更真实一些,“是啊,安嫂子没将我当外人啊!”   马氏看着乳母怀里已经熟睡的娴姐儿,皱了皱眉头道,“孩子已经睡着了,这大日头底下还抱来抱去的……”   乳母被马氏一说,有也些不好意思,但主子吩咐了她一个做下人的又能如何,只得讷讷道,“几位少爷都不肯睡,我家三奶奶正在弹压呢!”   “普哥儿跟常哥儿也在闹?”薛氏停下脚步,吩咐身边的丫鬟道,“你过去看看,这两个孩子平时不这样的,去跟他们说,如果不想睡,就去抄书去!”   那丫鬟应了一声便匆匆走了,薛氏依然有些忧心,“这两个孩子在家里都是极听话的,普哥儿是兄长,更不能给兄弟们带坏头儿,”   李静宜看着乳母窘的胀红的脸,淡淡一笑,“嫂子过虑了,在家里便听话的孩子,又怎么会在外头吵闹呢?不如叫乳母向带娴姐去重华院,咱们过去看一看吧。”   这真是丢人丢到长公主府了,薛氏因为身体原因,此生只怕也只有普哥儿这一个孩子了,因此对他格外的看重,要求也严格,听李静宜这么一说,哪有不应之理,“要不县主留步,妾身过去看看好了。”   “咱们一起吧,左右才用过午膳,走几步就当消食儿了,”李静宜示意丫鬟头前带路。   李普兄弟三个被安置在咸安院旁的一座小院儿里,李静宜她们到时,正听到段氏听到灿哥儿的哭声,中间还夹杂着段氏小声哄劝,还似乎在训斥着谁?   想到儿子也在里头呢,薛氏也顾不得让李静宜先行了,抬腿就要往里冲。   李静宜看着站在廊下的一众仆妇,一把将薛氏拉住,“嫂子莫急,咱们先听听怎么回事?”“你们这两个孩子也是的,常哥儿不说了,年纪小,你呢?李普?你都七岁了,还不知道让着灿哥儿一些?他不过是想骑个大马,你驮一驮他还能少块肉去?”段氏抱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李灿,一边儿哄往他手里塞蜜桔,一边道,“好好好,灿哥儿莫哭了,娘替你骂李普了,娘叫他驮你,”   “真是的,不过是个七品经历的孙子,还真当自己是官家少爷了?便你是官家少爷,友悌兄弟难道先生没教过你?真真是一点家教都没有!也不知道你娘是怎么教的你?!”   李静宜看着薛氏已经红了眼眶,冷笑一声道,“我还想问问,亲家夫人是怎么教的三奶奶,纵容儿子欺辱兄长,谩骂长辈,来人,将三奶奶带到咸安院去!”   段氏万没想到李静宜这个时候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一来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拿人,“静娘,你,你不知道,”   玲心上前一步,“三奶奶,我家县主的名讳不是谁都能挂在口边的,还请三奶奶自重,”   说着也不理会段氏,冲院子服侍的仆妇道,“你们都聋了?听不见县主的吩咐?这才几天,就又忘了到底谁才是这长公主府的主子?!”“普哥儿,常哥儿,跟姑母到二祖母那里去,”段氏仗着东府比西府得势,不将李普跟李常放在眼里,李静宜顶多斥责几句,没想到她竟敢当着孩子的面轻辱李远堂,这样的媳妇若不给她点儿颜色瞧瞧,真当李家人好欺负呢!   “来人,去请大老爷跟侯爷过来,就说瑞和县主有话要说,”李静宜看都不看段氏一眼,吩咐道。这边李静宜带着薛氏跟普哥儿还没有走到咸安院,锦阳长公主跟田氏已经得了消息,田氏不等丫鬟说完,就起身跪在锦阳长公主跟前,“臣妾那个儿媳殿下也是知道的,最是有话无心的一个人,她又疼灿哥儿,见不得哥儿受一点儿委屈,可能是一时急了,才教训普哥儿两句的,没想到惹怒了泰大奶奶,臣妾一定叫段氏给她嫂子赔礼,”   这才走多大会儿啊,就闹起来了,锦阳长公主有些烦躁的揉揉眉心,“静娘怎么也过去了?是谁吩咐去请侯爷的?”   小丫鬟头都不敢抬道,“是县主,县主正巧在外头听到祥三奶奶说了些话,气狠了,说祥三奶奶不敬长辈,还说要问问亲家太太是怎么教的女儿?!”这连段家的教养都指责上了?锦阳长公主觉得李静宜有些过分了,段氏她是知道的,确实如田氏说的那样,是个嘴快过脑的,平时就爱掐个尖儿冒个头,这一时惹着薛氏也是有的,可非要将事情闹的这么大么?“谁去请的大老爷跟侯爷?还不快拦下来?你们去将静娘给本宫喊过来,”锦阳长公主看着跪在地上可怜巴巴的田氏,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自己堂堂一个长公主,却连女儿都管不住,这叫书快论坛出来的田氏如何看自己?“母亲不必使人喊女儿了,女儿已经来了,至于去请父亲跟大伯,也是女儿的意思,女儿之所以叫人去请他们,是觉得有些话还是当着长辈们的面说一说的好,事情出在咱们长公主府,大家都是姓李的,自然彼此详解,遮掩过去,可若是祥三奶奶将这种行事方式带到别家去,只怕丢的就不止是东府李家的脸面了,没准儿还有人会以为祥三奶奶敢这么跟人说话,是仗着长公主府的势呢!”李静宜进门正听到锦阳长公主叫人去拦自己派出去的人,自然不能答应她这么干。“不过是小孩子间的几句口角,普哥儿七岁了,灿哥儿才五岁,能有什么?你啊,真是,”当着亲戚的面锦阳长公主不好多说女儿,但是这次回来,女儿确实比以前刻薄多了,就这么一点儿小事,非要闹的人尽皆知不可。   “母亲说的是,左右祥三奶奶还没过来呢,咱们等她来了先听听祥三奶奶怎么说,大伯父是两榜进士,又是大理寺卿,想来最是公正不过,咱们再听听他会怎么断这个案子,然后母亲再问女儿的罪可好?”东府的小心思李静宜一清二楚,若是他们真的将灿哥儿教养的极好,既然李远山铁了心不会再生子嗣,东府有愿意将孙儿过继给安国侯府,李静宜也觉得一种方法,但今天看到田氏,段氏,这样的生母跟祖母,李静宜决定了,宁愿安国侯府绝嗣,也不会引狼入室。丁氏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两个孙子都一脸平静,倒是大儿媳妇红了眼眶,“到底是怎么回事?普哥儿你先说给祖母听听,要真是有人故意欺负咱们,祖母定不与他们干休!”      第九十一章 打脸      李普跟着丁氏和母亲来的时候,也是被吩咐过的,知道这长公主府里的两位“长辈”,都是极极尊贵的人,自己见了,一定要听话才成。   所以他听到李静宜的话了,说要等三婶儿来了由她说,但是祖母下问,他又不能不答,他转头有些为难的看着李静宜,“姑母,祖母的话侄儿不能不听的……”   “普哥儿说的没错,祖母问你了,自然要老实回答,”李静宜冲李普点点头,“刚好姑母跟你母亲都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先说给我们听听?”李普点点头,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跟大家说了,原来是灿哥不乐意睡觉,一直缠着李普跟李常陪他玩,李普跟李常没办法,便跟他一起玩捉迷藏,后来段氏来了,叫三个人散了,抱着灿哥儿要哄他睡觉,被扰了玩兴的灿哥儿不依,便要求骑了大马才睡,这满屋子的丫鬟婆子,谁也不好爬地上给灿哥儿当马骑,段氏便将主意打到了李普哥俩儿头上,尤其是李普年纪最长,当马给弟弟玩正合适。   而李普却执意不肯,灿哥儿目的达不到,又哭又闹,哄不下儿子的段氏,便将火气撒到了李普的头上,指责他不悌手足。   田氏听完,其实已经是信了,但是这个时候,她又怎么能认了这个罪名,“老三媳妇也就是性子急些,并不会真的逼着普哥儿给灿哥儿当马骑的,大奶奶跟县主想来都是误会了。”“不会?那可不一定吧?我就奇了,灿哥儿是个五岁的孩子不懂事,段氏都生了三个孩子了,还不懂事?敢情你们家灼哥儿,煌哥都是任灿哥骑不成?我看啊,是欺负我们家普哥好脾气,”丁氏听孙子讲完,已经气的柳眉倒竖了,她一把将孙子拉到锦阳长公主面前,“殿下看看我们家普哥儿?这小细胳膊小细腿儿,他娘生他的时候难产,母子俩九死一生才挣出命来,头三年都是拿药叫乳母喝了再喂的他,喊的孩子都尝不出别的味儿了,”   丁氏说着自己先抹起了眼泪儿,“好不容易这身子才算调理个七七八八的,这也读得了书,打了了拳了,敢情我们将孩子养康健了,是给人当马骑的?我可怜的孙子啊……”丁氏这哭的半真半假,那边薛氏的眼泪可就是真真的了,她因为难产,好不容易母子平安,但是儿子体弱,自己也难再生养,结果捧在手心儿里的孩子,一个看不着,就被人如此轻贱,不过她是个沉闷的性子,只将头埋在庶子常哥儿的背后默默流泪。这西府婆媳一落泪,顾氏便知道坏了,段氏做事太不地道,何况锦阳长公主又最是心肠软的一个人?“三婶儿,侄媳代母亲给三婶儿赔礼了,回去我们一定教训弟妹,她这个人做事不着调惯了,其实并没有什么坏心的,只是灿哥儿闹起来就不停,哭的狠了又会背过气去,所以才格外疼惜了些。”马氏也是才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听顾氏赔个礼还不停给自家辩解,忍不住道,“大嫂这话说的,灿哥儿一哭三嫂便受不住了,可是我们普哥儿也是母亲跟嫂子的心头肉,三嫂子但凡有一点儿同理之心,便不会拿旁人家的孩子来哄自己的孩子!”“我怎么啦?不过是叫普哥儿驮一驮灿哥儿,有什么大不了的?非要把我闹成一个恶妇才是?”段氏一进屋门,就听到马氏在说话,而且还是在说自己的坏话,登时就恼了,锦阳长公主,李静宜,婆婆这些人的脸色她要看,难不成西府一个新媳妇都要踩到她的头上不成?虽然被李静宜斥责了,但段氏并不是特别害怕,大不了自己儿子不过继给安国侯府就是了,不当安国侯,儿子还有个当大理寺卿的爷爷,自己相公也中了秀才,等明年下场,再中个举人,将来也照样的前程似锦,何必非要她忍气吞声的看人脸色?所以她慢悠悠的哄好了儿子,才带着丫鬟下人往咸安院来,左右这里有婆婆跟大嫂在,便是李静宜告了她的状,她到时候只推说是跟小孩子说的气话,做不得真,谁又能拿她怎么样?什么西府三老爷,都快出了五服的亲戚了,便是不敬,又能如何?   “宛娘!”顾氏没想到段氏一出来,就是这么一副嘴脸,“你给我住嘴!”来了就叫自己住嘴?段氏嘴一撇,就冲到锦阳长公主跟前跪了,“二婶儿,二婶儿您一向是疼宛娘的,您可要给我作主啊,我真的什么都没干,是县主听岔了,还有,县主身边的那个玲心,纵然她与县主有救命之恩,也是长公主府的奴才不是?竟然对我大呼小叫的,也忒没规矩了,我知道,县主没未阁的时候,便不喜欢我,谁叫侄媳妇性子直不会看人眼色说话呢?可是都这么些年了,我给李家孩子都生了三个了,难不成县主娘娘还记恨着我不成?”段氏哭着就往李静宜那边爬,“县主您说,要妾身怎么做才会饶了妾身这一遭,您说出来,妾身一定照办,只求县主看在大家是一家人的份儿上,不要再处处针对妾身,大家难得聚上一回,总是这么吵吵闹闹的,殿下该多伤心啊!”   段氏还没有扑到李静宜跟前呢,就被玲心跟抓小鸡子一样提了起来,直接往田氏面前一放,一句话没有,转身又回到李静宜身边站了。   只惊的段氏连哭都顾不上了,呆坐在地上缓了半天,才晃过神儿来又要放声。   “你住嘴,县主什么都没说!”要不是顾着仪态,田氏都想一掌打在段氏脸上,她怎么不长眼,给儿子娶了这么一房媳妇?!   锦阳长公主也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一进门就开哭的段氏,都没迷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咳,祥哥儿媳妇,有话好好说,静娘并没有说你什么……”李静宜含笑看着段氏,“祥三奶奶,我若记得没错,你嫁到东府也有八年功夫了吧?八年前,我十二岁?好像咱们一年都见不着几面儿,我想不出来你哪里得罪了我,也想不起来对你有什么不礼貌的地方?   祥三奶奶能不能详细说说,咱们什么时候产生了误会?以至于到今天,你还觉得我会对你怀恨在心,处处针对你?”“是啊是啊,静娘那个时候还小呢,轻易不怎么出门,更是没有往东府去过,你们之间能有什么事?”锦阳长公主也想不明白段氏怎么会误会了女儿,可过去的李静宜她还是有把握的,根本就不可能跟段氏发生,“既然今天话都说到这儿了,你不妨仔细说一说,我帮你们开解开解,静娘话少一些,但脾气却是极好的,几乎就没有跟人红过脸?”   锦阳长公主百思不得其解,向一旁脸色铁青的田氏道,“大嫂,什么时候孩子们置气了?我怎么竟一点儿信儿都没听到?”“县主天性仁善,哪里会跟这个不懂事的东西置气?”田氏已经气的浑身哆嗦,她站起身冲锦阳长公主一礼道,“段氏今天是失心疯了,臣妾实在不方便再打扰殿下,先将她带回去请大夫看了,改日过来给殿下跟县主赔罪,还请殿下恩准,”   这要是再留下去,段氏还不知道闹出什么故事来呢,田氏觉得将人带回去才是最安全的决定。   “失心疯了?来人,拿母亲的帖子请太医过来给祥三奶奶瞧上一瞧,”李静宜怎么可能就这么放田氏她们回去,普哥儿的事还没有说法呢,田氏一走,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没有病,我好着呢,”段氏怎么能叫人传出她得了“失心疯”?恶疾可是在七出之列,而且她的长子李灼将来还有大好前程呢。   她在地上跪直身子,“妾身怎么敢跟县主娘娘置气?只是自妾身嫁到李家,县主看到妾身,就从来没有过好声气,便是妾身小意讨好,也不能换回县主一笑,”段氏将心一横,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妾身知道跟县主之别尤如云泥,可好歹妾身也是县主堂兄的妻子,难道还当不得县主一声嫂子么?就像今天,不论妾身说什么,县主都处处呛声,妾身不过想着大家都是一家人,喊了县主一声‘静娘’,便被玲心斥责,难道县主还要说将我当做嫂子么?”   “我堂堂御封的瑞和县主,犯得着跟你一般见识么?不喜欢你,便不理睬你,怎么?你还觉得委屈了?你有资格跟我论委屈么?你是我堂兄的妻子,呵呵,处处跟小姑子计较的‘嫂子’,我要不起!”李静宜一点儿面子也不打算给段氏留了,这便是亲兄妹,也只有嫂子让着小姑子,没有小姑子看嫂子脸色的,段氏倒好,竟敢跟自己论短长了,“刚才在这里我就说了,东府李家跟安国侯府是一个祖宗不错,但到了咱们这一代,分家已经四代了,什么一家人不一家人,还是少提些的好!”“县主这话过了,便是东府从安国侯府出来几十年了,但我家老爷跟侯还是还是曾祖,是不是一家人,不是你一个女儿家可以说了算的,”田氏再也不能忍了,便是自己儿媳再有错,李家跟安国侯府是一家,这一点也要咬死了,重承孙的位置绝不能落到西府手里!      第九十二章 认错      田氏虽然已经是四十岁的人了,想是真的生气了,紧抿的薄唇几乎看不到颜色,再不是往常那副淡然慈爱的模样,但是李静宜并不憷她,“是么?原来大伯母是这么看重亲情跟家族的一个人,若是论起来,大伯父跟三叔好像是一个祖父吧?”东西两府原本就是一处宅子,直到李远华跟李远堂的祖父母过世之后,才正式分的家,因为两人的父辈并非一母,分家的时候又因为家产起了些争执,所以两房嫌隙早存,现在田氏口口声声说亲情,那她的儿媳又是怎么对待西府的?   这李静宜是一句不让啊,她到底是做什么?田氏抬起头看着李静宜,她也有些相信段氏的话了,李静宜是处处针对她们东府啊,为什么呢?   难道是看中了李普?西府真的为了个爵位,连嫡长孙都舍了?这还要脸不要了?若真是这样,那她只有去信族里,请族老们出面了。“大伯母不用这么看我,我也是想着东西两府到底是同根同源,想着也面劝和劝和,不能因为大伯父中了进士,做了高官,就忘了自己的族人啊,”李静宜原封不动的将东府时常挂在嘴边的话还了回去,“瞧我,这些道理伯母哪有不懂的?”   锦阳长公主完全被女儿给弄糊涂了,若单从感情上,她更愿意帮着东府一些,但女儿这坚决的态度,若有深意的言语,叫她有些迟疑了,闹不清楚女儿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田氏不说话了,李静宜也不再穷追猛打,她漫不经心的端起桌上的茶碗,悠悠的品起茶来,她是姓李的,也无意跟李家断绝关系,但是有必要叫李氏族人知道,安国侯府,还有她李静宜,都是不是一块软柿子,谁饿了就可以理直气壮的过来咬上一口。丁氏婆媳也被李静宜的态度给搞懵了,但丁氏本能的感觉到,李静宜这番作为必有深意,反正她们被东府欺负了是千真万确的事,又有李静宜作证,谁来了也没有被反咬的道理,索性便抱着李常坐到一旁也不吭声,这咸安院一时静了下来。   “殿下,外头东府大老爷跟侯爷来了,”良公公蹑手蹑脚的进来,小声道。   来的好快,锦阳长公主长舒一口气,“快请。”   李远山跟李远华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是李静宜报出了瑞和县主的名号请他们,就一定不是小事,李远华在衙门里得了消息,先去寻了李远山,两人才一道飞马过来。   “见过父亲,见过大伯父,”李静宜看到李远山跟李远华一同进来,起身迎了过去。   田氏婆媳看到李远华进来,如同看到了主心骨一般,田氏素来要强,可这个时候,仍然鼻子一酸,她看到李远华向她望过来,忙将头转了过去。   “微臣见过长公主殿下,见过瑞和县主,”李远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到妻子跟两个儿媳都是这般模样,心里一沉,有些不太高兴,但还是恪守礼仪,先上前给锦阳长公主见礼。   “李大人请坐,”锦阳长公主有些歉然的点点头,命人给李远华设座。   李远山看着扫了一圈儿堂上的人,“远堂还没来?”   李静宜笑着摇头,“女儿并没有叫人请三叔过来,”   见李远山跟李远华甚至丁氏婆媳都看着自己,李静宜解释道,“女儿想着有大伯父在,今天的事儿一定会有个结果,所以就没有请三叔过来,至于叫人请父亲么?”   她冲李远山灿然一笑,“女儿想父亲了。”   女儿说的李远山心里软软的,“是怨为父这几日没来看你?”“父亲公务繁忙,没空过来也是情理之中,等过些日子,女儿常常回侯府去,”李静宜亲自起身给李远山和李远华奉了茶,才回身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正色道,“这个时候请大伯父过来,扰了大伯父休息,静宜在这里先向大伯父赔个不是,”   李远华的午膳一般是在大理寺街门里用的,下午若是没有什么公务的话,他也是可以提前回府的,只是李远华是个恪己奉公的人,便是再闲,也不会提前离开衙门。   “县主客气了,县主请臣过来,一定是有事要说,”李远华看了一眼妆容惨淡,面色苍白的小儿媳,这显然是哭过一场的,就是不知道这个冒失的儿媳这回是惹了哪个?   “那我就不罗嗦了,”李静宜看着偎在田氏身边,可怜巴巴的段氏,“祥三奶奶选先说吧,也省得你觉得我处处针对你,没有将你当做家人!”自己还要说什么?段氏已经在为自己刚才的头脑发热后悔了,李静宜就是傲气了些,见了面不爱搭理她,但是具体叫她说出什么事儿来,她还真说不出,就像刚才人家李静宜说的,她一个秀才娘子,有什么资格叫人家堂堂县主热情相待?   “妾身不知道县主要问什么事?”冷静下来的段氏已经没有了先时的锐气,垂着头道。这个时候了,还跟李静宜犟呢,田氏狠狠瞪了段氏一眼,咬牙道,“叫你去哄灿哥儿睡觉,你都对人家普哥儿兄弟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普哥儿常哥儿不过是两个孩子,你也是当娘的人,便是小孩子不懂事,你还不能担待些么?”薛氏再也忍不了了,“大伯母这话是什么意思?还请大伯母告诉妾身,我家普哥儿到底哪里不懂事了?难道不肯爬在地上给你家灿哥儿当马骑,在大伯母眼里,便是不懂事?那妾身就要问问了,都是一姓的兄弟,凭什么大伯母跟祥弟妹,就认为我家普哥儿要给灿哥儿当马骑?”   这?还有这等事?李远华的眉头皱了起来,东府历来看不上西府无能,但这心思只可藏在心里,哪里能叫人看出来?便是看出来,也不能这么明晃晃的叫人抓了把柄?   “段氏?事情可是这样的?”   一向端严的公公开了口,段氏吓的一个哆嗦,“是,是灿哥儿哭闹着要的,他才多大,不懂事的……”   这么一推二推的,什么时候才能说到点子上?李静宜冷冷一笑,“灿哥儿不懂事,你这个做娘的是怎么说怎么做的?”   “来人,之前祥三奶奶说了什么,咱们没听见就当她什么也没有说,将咱们进了院子,在屋外头听到的话给大伯父和父亲说一遍,”李静宜一拍靠椅扶手,大声道。   等结香上前一步,将段氏训斥李普的话向众人复述了一遍,李静宜又道,“当时屋里除了你跟灿哥儿的仆妇,为什么要将普哥儿跟常哥儿的下人全撵出去?常哥儿只比灿哥大了两个月!”为什么么将西府的下人全撵出去,还不是怕李普李常的嬷嬷不答应,怕自己这作为被传出去?段氏被李静宜问的哑口无言,嗫嚅了半天,转头看向田氏,婆婆一向有主意,这个时候一定能帮自己想出说辞来。   既然要将东府的念头给绝了,李静宜哪里会这么轻易的放过段氏,“祥三奶奶再跟大家说一说,什么叫‘不过是七品经历的孙子’?”“七品经历也是朝廷命官,怎么,在祥三奶奶眼里,是什么都算不上的?七品经历也是你的正经叔父,轻辱长辈,逼自家子侄使贱役,三奶奶好大的胆子!”李静宜逼视着段氏,直到她瘫软在地,才转头向李远华道,“大伯父是两榜进士,又执掌朝廷刑事,若是静宜说的有什么不当之处,大伯父尽管责罚。”李静宜字字如刀,一个不敬长辈,一个不恤子侄,就这两条罪状,段氏都可以被送回娘家了,李远华长叹一声,起身向丁氏一礼,“三弟妹,是李某持家无方,未尽到教导之责,才养出如此不孝不慈的东西来,三弟妹想怎么罚她,只管开口,李某跟贱内绝不宽宥。”   李远山捻须看着女儿,暗叹这个孩子还真是会抓时机,凭这么一条罪状在,东府再想往安国侯府塞孙子,也得换个人了,起码三房的两个孩子,是没有机会了。李远华一向对西府不假辞色,而丁氏从心里也是有些怵自己这个隔房大伯子的,毕竟人家是大理寺卿,那可是个审案子定刑的地方,朝廷勾决犯人,也要那里说了算,没想到他今天竟然跟自己弯腰道歉,丁氏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忙起身还了一礼,“大老爷言重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又不是你跟嫂子笑话我家老爷,呃,”   丁氏一顿,陪笑道,“便是你跟嫂子骂了,也没啥,谁叫我家老爷干了一辈子,也不过是个七品经历,比不得大伯您是三品大员,朝廷重臣,妾身家那位,也确实没什么出息……”   “弟妹言重了,”丁氏话说的越诚恳,态度越谦卑,李远华就越难受,“这次的事确实是段氏有错在先,”作为堂婶,欺负两个孩童,说到哪里去,东府都占不着理,这件事也不宜再往大处闹了,“既然弟妹不追究,那就由我来罚了,来人,将段氏带回去关在自己院子了,半年内不许踏出院门一步,另外将女四书抄写三百遍,还有,将灿哥儿娴姐儿都挪到他们祖母那里去,”李远华又向坐在上首的锦阳长公主一礼,“是臣治家无方,叫殿下见笑了,”      第九十三章 罪魁      李远华对段氏的处置锦阳长公主还是十分满意的,也挺佩服他这种为护短的作法,“大人忙于朝事,家里的事情自然过问的少,这事儿怨不得您,段氏嘴是快了一些,这次罚了她,以后应该不会再犯了。”   想到之后半年,灿哥儿跟娴姐都见不着娘亲,锦阳长公主挺心疼的,“可怜孩子们了。”李远华忙于朝事,无暇过问内宅的事情,对于田氏这个主母来说,儿媳妇这么桀骜不驯,目无尊长,她这个婆婆真的是难辞其咎了,田氏颤微微的跪到锦阳长公主面前,“殿下教训的是,此事全是臣妾的责任,与我家老爷无关的,臣妾回去之后,定当闭门思过,反思己过。”锦阳长公主的印象里,翰林之家出来的田氏一向是端庄守礼,从不喜怒于色的,她也常在心中羡慕田氏,幼承庭训,端严大方,不像自己,空有个公主的名头,其实十几年被曾后扔在冷宫里,连个教养嬷嬷都没有,过的连寻常人家的女孩儿都不如。   今天可以说是锦阳长公主所见过的,田氏最狼狈的一次了,也尤为可怜,锦阳长公主亲自从玉阶上走下来,将田氏扶了起来,“祥哥儿媳妇犯了错,与你有什么关系?”   她看了一眼跪在地上一味抽泣的段氏,叹了口气道,“你也确实是浮躁了些,跟你母亲回去吧,好好照你公公说的做,毕竟你将来还要教养娴姐儿呢!”咸安院里一番闹腾,那边灿哥儿跟重华院里的娴姐儿也都睡醒了,锦阳长公主也就不多留他们,命李静宜将东西两府的人送了出去,才喟然倒在贵妃榻上,“唉,这都是什么事儿呢,原本想着大家难得聚在一处,开开心心的……”   朱姑姑跟良公公都不敢说:那是因为咱们县主转了性子,生生将一桩可以一笑而过的小事,扭成了惊动两府的大事。   朱姑姑从丫鬟手里接过一块温帕子轻轻的帮锦阳长公主沾着额角,“也是那个段氏,得意的太过了些,即便西府不如东府,也没必要辱人至此,谁家的孩子不是宝贝?”   “是啊,咱们县主心肠多软啊,看到段氏那样埋汰两个孩子,能不生气么?啧啧,这个段氏,奴婢觉得罚的太轻了,竟然一直对咱们县主怀恨在心!”良公公也没有着急离开,接口道,“可见是宁可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县主自小便与人为善,跟谁都没有红过脸,怎么到了她那儿,就成了处处针对她?对付她?也不照照镜子,咱们这样的人家儿,犯得上么?”想起这个,锦阳长公主也生气了,这段氏的话,听着可不像胡言乱语,便是一时情急胡言乱语,也不应该找自己女儿的麻烦,“你说的没错,赶明儿个你过去传本宫的话,以后锦阳长公主府,不欢迎段氏过来,省得什么时候本宫一个不小心,再惹了她的眼,也叫她记恨上了!”   就像女儿说的,段氏嫁进李家七八年了,女儿跟她见面的机会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怎么就被这个段氏恨上了?   锦阳长公主觉得自己还真是小瞧了段氏了,平时在她跟前“二婶儿”长,“二婶儿”短的,叫的亲昵的很,怎么心里还在恨着自己的女儿?“这就是自己心里藏了奸,反而觉得人家都跟她一样呢,”段氏这种心理,朱姑姑见的多了,明明知道自己高攀不上,还硬要摆出我不比你差,其实又对别人的态度无比在乎,什么都是她的理,“她是故意装作看不见咱们县主的身份,硬要跟咱们讲亲戚关系呢!”忘了君臣贵贱,非要在瑞和县主面前摆嫂子的款儿,若是搁以前的李静宜,可能笑笑也就过了,可是现在,段氏明显是踢到了铁板上,朱姑姑暗暗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再将李静宜当做以前的她了,这人经过生死,变化也太大了,尤其是李静宜跟安国侯李远山的关系,明显亲密多了,那个安国侯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有他在李静宜背后,朱姑姑心里打突,暗暗回忆自己有没有得罪过他。“今天的事称多亏了静娘,若是没有你,我家这个闷葫芦孩子,只怕冤死了也不会跟我们说一声呢,”丁氏拉着李静宜的手千恩万谢,又恨恨的回头向服侍李普跟李常的嬷嬷道,“还有你们这些眼里没主子的东西,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们!”处置奴婢的事儿没必要放在人家府门前说,薛氏拉了李普向李静宜郑重一礼,“妾身谢过县主了,以后县主有什么事情需要跑腿儿的,只管差人往西府里说一声,你大哥没旁的本事,外头的事情倒是极熟悉的。”   李静宜还真是少个精通世事的帮手呢,而西府大爷李泰,文不成武不就,却是个料理俗务的好手,这些年没少帮着李远山跑腿儿,“那就谢谢大哥了,我有事就叫玲心往大嫂那儿去了啊!”   李远山跟李静宜是亲父女,帮李远山做事跟帮李静宜一点儿都不冲突,薛氏笑着点点头,“若是有什么需要我跟倩娘的地方,你也只管言语一声,大忙帮不上,小事儿我们妯娌还是做得来的。”   马氏闺名倩娘,之前她只是从丈夫跟婆婆的八卦里听到了李静宜的事情,心里对这位大姑子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了,这次过府也算是见到活的了,“嫂子说的是,县主有什么吩咐,妾身一定万死不辞!”   “哟,瞧着词用的,我哪有什么‘万死不辞’的事儿啊?”李静宜很喜欢这个一说话就脸红,脑子却十分清楚的弟妹,“那我就先说一件吧,左右你在府里是最闲的一个,要是没事,就过来陪我聊聊天就好。”   这样啊?马倩娘简直是求之不得,她用力的点点头,“好,县主无聊了,只管派人去叫妾身就是了。”   没想到这次长公主府之行,东府一点便宜没沾着,反叫自家捡了个大漏,丁氏看了一眼一直站在二门处的李远山,知道人家父女还有话说,一拉两个儿媳,再次告辞。   等看着西府的马车走远了,李远山才道,“为父知道你的意思,可是这样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外头又不知道要怎么编排你呢!”编排自己也得先看看东府好不好意思将此事说出去了,何况不是还有西府呢?只怕这次的事,是东府想捂,西府也不会给他们机会了,“随她们去吧,今天一见,我才明白了父亲为什么不肯过继什么承重孙了,东府真是,”   李静宜一脸鄙夷,“他们怎么会将旁人都当成傻子了呢?”东府没有人将自己当做傻子,只是将锦阳长公主当做傻子了而已,李远山淡淡一笑,“不过也好,也叫你母亲看清楚那都是些什么人,这些年她们过来陪着你母亲,也算是帮她排遣寂寞打发时光,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可惜啊,”   李远山眸中闪过一抹厉色,“这世上最多的就是得寸进尺,贪心不足之人!”   “父亲,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李静宜心里一沉,承重孙的事李远山是打定主意不会遂了东府的愿了,所以东府那些小伎俩他也不会放在眼里,但这么生气,“东府还想支使母亲做什么事么?”   “哼,还真叫你猜对了,你母亲被皇上斥责,这里头也有田氏的功劳呢,”李远山回头看着咸安院,这么些年了,他这位尊贵的妻子,只长了年龄,没长一点儿脑子。   “不是荣家想送荣岚进宫?”若没有珠洲的事,荣岚跟自己表露这番心意,只怕李静宜也会想办法成全她的,“咱们族里还有适龄的女儿?”“你管皇上叫舅舅的,皇上最忌讳这个,怎么会选李氏女进宫?是她们田家,哼哼,百年翰林府,清高不下去了,”田氏一族在直隶也算是大族了,历代光翰林就出过两个,其中还在任上的田翰林在李远华乡试的时候,还是他的房师,不然也不会将女儿嫁于李远华为妻。   只是这些年田氏人才凋敝,加上田翰林之前跟曾氏走的极近,虽然后来检举曾氏罪行有功,但是在士林中却失了品行,成了清高之士口里忘恩负义的小人。   田翰林也为自己辩解了,说是大义之下,什么提拔之恩都是小节,他不能为私废公,这套说辞倒也站得住脚,可是田翰林还是没有逃过墙头草的骂名。   恰隆武帝又是最爱惜名声的一个皇帝,重赏过田翰林之后,这些年并没有重要他,而田氏一族出仕的子弟,多少也因为这个名声,被同侪轻慢,仕途艰难起来,所以田家便生出了送女入宫的心思。   李远山将其中的关节给女儿一一讲了,“你母亲楞为普中他们献女最好的路子?将来即便是看在你母亲的面上,位分也不会过低。”   “呵,”李静宜简直就想翻白眼儿了,“也不知道我娘现在想明白了没有,”   她旋即摇头,“不管她想不想的明白,左右我回来了,谁也别想再像以前那样,将她当枪使了!”“是啊,有你的态度在,东府那边估计会老实一阵子,我倒是没想到,你居然跟西府几个挺融洽的?”在李远山看来,女儿似乎应该更喜欢知书达理讲究仪态风姿的东府女眷才对。      第九十四章 娴姐儿      今天西府的表现还真是给了李静宜惊喜,“其实我看李普那个孩子真是挺好的,可惜他是西府嫡长孙,而且听三婶儿的意思,泰大嫂子只怕也就李普一个孩子了,其实李常也不错,比李灿大了几个月,却老实听话,是个实诚孩子。”   “你啊,你是问你这个么?”李远山嗔了女儿一眼,“难道你就是因为这个,才格外对西府那边客气一些?”“那倒不是,三婶儿那人虽然不像大伯母行动处事那么注重规矩礼仪,其实人是极通透的,也没有那么多小心思,女儿看啊,她对什么承重孙的事情,根本不热衷,这次带两个孙子过来,”李静宜掩口笑道,“纯粹是叫大伯母不痛快来了。”   所以李静宜才顺水推舟,格外对西府的两个孩子好一些,这不,田氏顾氏还崩的住,段氏就露了形迹了。   “泰大嫂子就更不会舍得叫普哥儿过继了,除非是您直接将泰堂兄过继到名下,不使她们母子分离,至于安弟妹么?”李静宜眼中满是兴味,“是个有意思的人儿,我是真的挺喜欢她的。”能遇到感觉兴趣的人跟事儿就成,李远山还真怕女儿因着荣家的事,以后不愿意跟人倾心相交了呢,“西府因着你三叔到现在只是个七品官儿,这给孩子雪亲事也难免受了影响,薛氏跟马氏都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背景,不过么,人看着还清楚,没有那么重的私心。”   想到堂弟李远堂跟侄子李泰,李远山笑道,“这也是西府的家风了,没有什么太大的野心,都是知足常乐的,所以我也乐意将府里的事情交给你堂叔,只当是叫他们贴补家用了,都是自己人,”   “那等将来弟妹多生几个,咱们抱过来养也成啊?”李静宜倒不是不喜欢灿哥儿,反正那孩子才五岁,还有琢磨的可能性,实在是他的本生父母目的性太强,但换作是马氏,就另说了。又来了,自己这个女儿比自己还死心眼儿呢,李远山轻咳一声,佯怒道,“你这个孩子,怎么那么执着呢?想叫我抱孙子也成啊,但是必须有我的血脉我才会认,你啊,快些将过去的那些事都忘了,为父这次亲自为你寻一门好亲!”   “父亲……”哪有做爹的这么打趣女儿的?李静宜脚一跺,转身就往二门里进,“父亲事多,女儿不送您了!”   “哈哈,”李远山看着女儿羞恼的样子仰天大笑,他可没有想过要叫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从此孤独终老,可是什么样的男儿才配得上女儿?   李远山觉得自己得在京城里好好寻寻才成。   李远华一进正院,脸上的表情瞬间阴沉了下来,“你是怎么回事?连个儿媳都教不好?”   田氏还是头一次被丈夫当着儿媳跟满屋子仆妇的面指责,难堪的恨不得立时挖个地缝钻进去。顾氏已经嫁进李家十几年了,这些年冷眼旁观,心里清楚自从田氏渐渐败落之后,公公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敬重婆婆,而婆婆对公公的态度,也愈发的小心翼翼,她忙示意屋里的人都退下去,曲膝道,“父亲,母亲,妾身先送弟妹回自己的院子。”   这个时候,李远华才意识到屋里还有许多人,他轻哼一声,“你去吧,叫今天跟着去长公主府的人都管好他们的嘴,还有段氏身边的嬷嬷跟丫头,全卖了,包括灿哥儿身边的乳母,”“一个个不知道劝阻,留着她们何用?只会将主子挑唆坏了,”想到段氏的父亲是自己的同年,如今官至御史大夫,李远华深吸一口气,“还有,叫人往段家去一趟,将今天的事情跟那边说清楚了,不管怎么样,今天的事段氏是被人拿了把柄,我跟你母亲也很为难的。”   顾氏听懂了李远华的意思,应声称是,退了出去。   屋里没人了,李远华才冷冷看着一直低头语的田氏,“到底怎么回事?”田氏知道丈夫要问什么,垂眸道,“虽然妾身没有见过县主几次,但印象里是个温和好说话的人,也有些害羞,可是这次从珠洲回来,她跟换了个人似的,说话时句句不饶人,一点儿余地也不给别人留,段氏也是被她逼急了,才失了常态。”被最亲近的人下药,逼的跳江逃生,性情有变化也是正常,李远华审案多年,经过的见过的奇闻怪事不少,像荣家那样丧尽天良的也搁那一州那一府,都算是大案了,而一个高高在上被人众星捧月长大的贵女,遭遇这种事,性情难免会变的偏激跟怪异。“也是我忘了提醒你了,县主这会儿异于常人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你们跟她说话,要更加小心跟和气些,需要比旁人多上几分忍耐,”李远华深悔自己没有提前跟田氏打招呼,“像老三媳妇那样,从小被人娇养长大,说话不看人脸色的,就不该往县主跟前带!”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田氏叹了口气,“如今便是休了段氏,也来不及了,可惜了灿可儿了,那么好个孩子,殿下又喜欢的紧,”   想到以后安国侯跟东府绝缘,不论是哪一房的子嗣得选,终要有一个女人,以安国侯生母的身份站在自己前面,田氏面色苍白的抬起头,“老爷,灿哥儿这承重孙的位置不能丢!”   “是咱们太心急了些,李远山春秋正盛,叫他认别人的子嗣当孙子,还要将李家传了几代的家业交出来,他怎么能甘心?”李远华皱眉道,“此事尚需从长计议,灿哥儿不成了,不还有老二家嘛?”   老二李坦?田氏一时有些转不过弯儿来,次子跟媳妇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不错,但是年纪都不小了,只怕等到李远山想要孙子的时候,她都要得重孙了,“年纪上……”   “老二还年轻,可以再生,”李远华微微一笑,“他们一外任上,不论谁生下来的,直接记在老二媳妇名下就是了,”   这样?田氏眼睛一亮,若真能这样,将来老二媳妇也不会像段氏这样,又想要爵位,又想要儿子,弄出那么些幺蛾子来,叫人如此狼狈,“那此事就得缜密些了。”   李远华也不愿意田氏再将事情弄错,颔首道,“这事儿我亲自给坦儿写信,你别管了。”“至于老三那边,错了就是错了,李家容不得这种不孝不悌的儿媳妇,你只管将规矩做起来,不要顾忌亲家那边儿,”李远华沉声道,“这次的事,便是咱们跟长公主府不说,西府那边也不会将嘴闭上的,最起码族里要是知道的,不能叫族老他们对咱们有看法。”   田氏重重的点点头,“妾身知道怎么办了,”老家那些族人平时多需丈夫拉拢接济,可是关键时候,又都滑的跟鱼一样,想叫他们将来帮着说话,还真是要好好下功夫才是。   李远华看了一眼老妻,“你既然说瑞和县主对你们几个都不亲切,这阵子你就少往锦阳长公主府里去吧,殿下不召,咱们不露面最好。”   这样?她这些年为了跟锦阳长公主搞好关系,赢得她的信任,可是下了大功夫的,每次陪着个没脑子没见识的女人说话,不知道有多累,“老爷的意思……”“既然人家不待见咱们,何必上门招人烦呢?你放心,那边府上最终还是会派人请你去的,还有秦家那边,闲了你也去见见,透个口风过去,大家怎么说也是亲戚,县主移了性子,你提醒一二,也是应该的,”不过是区区一个女子,挡着他的路,搬开便是。   “妾身明白了,妾身跟兰太太还是挺能聊得着的。”秦家目前只有三爷秦唯丁在京城,掌家的是他的妻子兰氏,大家都是文臣,田氏跟兰氏也有些来往。   李静宜送走父亲,并没回咸安院,而是直接回了重华院更衣休息,“你们留意着那边,若是母亲醒来了,便通知我,晚上我陪母亲一起用晚膳。”   安嬷嬷一直守在屋里,等李静宜从净房出来,才走到她跟前,小声道,“县主,刚才东府的小小姐过来睡午觉,奴婢在家也带着几个孙子孙女,便跟小小姐聊了几句……”   这小孩子嘴里没假话,看安嬷嬷的意思,是听到什么了,李静宜挥手叫结香跟木兰都退了出去,只留了玲心在身边,“嬷嬷可是听娴姐儿说了什么?”“娴姐儿说她很喜欢县主姑母,还说她娘跟祖母说了,以后叫哥哥好好孝敬姑母,以后给姑母养老呢!”安嬷嬷早已是看透了世情,只娴姐儿这一句话,在她耳里便有不同的解读,“奴婢怕娴姐儿的乳母起了疑,便装作没听懂,没往下问。”   给自己养老?“真是个孝顺孩子啊,”李静宜无声而笑,“没想到东府还真是体贴,连我的余生都替我想好了,他们的这番孝心咱们不能不领情不是?”   李静宜看着安嬷嬷,“嬷嬷闲了,也跟人说说东府的好儿……”安嬷嬷将头一低,“奴婢明白了。”      第九十五章 闲言      安嬷嬷也确实是没有辜负李静宜的看重,没几日功夫,锦阳长公主在逛园子的时候,就听到了几个仆妇在议论东府的打算,将来灿哥儿要给女儿养老?   为什么灿哥儿要给女儿养老?锦阳长公主还没有想明白这其中的缘由呢,就听一个声音道,“这东府也是太贪了些,还惦记着咱们县主娘娘的嫁妆呢!啧啧!”   惦记女儿的嫁妆?明白了,若是女儿不再嫁,便没有子嗣,将来可不是得要灿哥儿养老么?可是女儿这回做事害的段氏被公婆重罚,段氏能不恨她么?   到现在锦阳长公主也没有想明白女儿过去怎么惹了段氏呢,那人心胸这么狭窄记仇,若是将来她的儿子做了安国侯……   朱姑姑将花丛后的话听了个清楚,心里不由暗笑,这几个碎嘴的婆子安排倒是不错,她佯装发怒的准备上前去看看到底是谁在嚼舌,却被锦阳长公主拉住了,“算了,走吧,”   花丛那边似乎也听到锦阳长公主的声音了,立时没了声息,锦阳长公主与人为善惯了,也不叫人出来,自带了朱姑姑往咸安院去。   “你说静娘出了这样的事,以后该怎么办好?”直到进了咸安院,锦阳长公主才长吁一口气,叫女儿孤苦一生,她舍不得,但是再嫁,或者像李远山说的招赘,锦阳长公主心理上又无法接受。   朱姑姑一路上都在想这个事儿了,安国侯府过继是必然的了,就锦阳长公主的年纪,便是想生,也生不出了,但是李静宜,朱姑姑从自己的角度考虑,还是觉得叫她嫁出去的好。只有李静宜这个唯一的女儿出去了,将来不论是安国侯府还是锦阳长公主,她朱姑姑这位常年在锦阳长公主身边服侍的老人儿,都能在继子那里得到一份敬重,她们朱家上下,才能保证前程,不像在李静宜跟前,即便你是服侍过锦阳长公主的管事嬷嬷又怎么样?又不是人家的奶嬷嬷,叫你一声姑姑是客气,不理睬你,你哪里摆老资格去?“咱们县主受了这么大的罪,难不成因为荣家那个负心汉,才二十岁的年纪,就一直困在这府里?现在有侯爷跟殿下在,等将来,”朱姑姑一脸黯然,“县主就太可怜了些,奴婢说句大实话,这孩子不是自己生的,还养不亲呢,何况侄儿?”   锦阳长公主长叹一声,自女儿在珠洲出事以来,她的叹息比前半生都多,“你真是说到我心里了,若是以后我跟安国侯都不在了,静娘太可怜了些,”   “是啊,老了病了,能指望的上谁?”朱姑姑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县主跟那边府上又不怎么亲近。”   锦阳长公主还没有朱姑姑想的长远,被她这么一说,躺不下去了,“你也别闲着了,静娘才回来,有些事现在提确实有些早,但不妨咱们先打听着,人品家世相貌咱们得慢慢挑起来!”   这人到中年,最爱的一件事就是做媒,朱姑姑得了锦阳长公主长公主之令,心里一喜,过年后县主再嫁的消息放出去,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求到自己门上来。段氏被禁足府中的消息并没有真的在京城传开,对于东府李氏跟段家来说,这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大家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缄口不言,而西府李家,跟东府虽是一脉,但已经多年不在同一个圈子里走动了,所以段氏的恶名倒也没有传开,这也叫田氏跟顾氏都大大的松了口气。   顾氏是知道李远华跟田氏已经将希望放在了外任的李坦身上,除了感叹公婆对安国侯这个爵位的执着之外,她做的最多的就是安抚被困在自己院子里的段氏,并不敢将长辈的真正决定告诉她。从锦阳长公主府回来之后的段氏,不但被禁足罚抄书,连丈夫李祥也将她狠狠斥责了一番,已经有日子没有进过段氏的院子了,而这一点,更叫不得出门的段氏焦躁,若不是顾氏拿灿哥儿前程哄劝着,只怕段氏早就失了心性,破门而出了。锦阳长公主府这几日也没有闲着,先是李静宜遣人往承恩伯府送了礼物,当知道自家小姑子在珠洲府对瑞和县主有援手之恩,还被县主称为姨母之后,承恩伯夫人的心就活络了,王家可以说已经淡出京城勋贵圈了,承恩伯到了王氏嫡兄这一辈儿,也就到头儿了,现在好了,没想到轻易不跟娘家来往的小姑竟然给他们寻了一条蹊径,承恩伯夫人陈氏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第二日就派了心腹嬷嬷过来给锦阳长公主和瑞和县主请安,言道承恩伯夫人想过府探望李静宜。   既认下了王氏,李静宜便没有不认承恩伯夫妇的道理,恰好秦家也递了拜帖过来,李静宜跟锦阳长公主一商量,索性两家搁一处见了,大家聚在一起,也热闹一些。   有了前一次的经验,锦阳长公主其实对见秦家跟王家人都不怎么热络,曾经的侍郎秦家,算是锦阳长公主这世上除了李静宜和隆武帝之外,血脉最近之人。秦侍郎去后,秦家老大秦唯甲和次子秦唯乙服过父孝之后,便各自回了地方任上,京城里剩下的是秦家幼子,如今任着监察御史的秦唯丁,也是锦阳长公主的表弟。但是舅舅秦侍郎已逝,锦阳长公主跟表哥表弟们平时来往的并不多。   尤其是这次李静宜出了事,大表兄秦唯甲还特意写信过来,责怪她看走了眼,向自己荐了姓荣的那么个豺狼,也误了女儿的终生。   秦唯丁的太太兰氏,跟李远华的夫人田氏出门走动时倒是经常碰到,因着有锦阳长公主的关系,大家也算得上是拐弯亲戚,一来二去的,相处的倒也不错。   兰太太还没有见着李静宜,已经从田氏的话里,听说了李静宜因着珠洲之事,性情变了许多,想着田氏提起这个侄女时的伤心并不像作假,兰太太人没进府,一颗心已经是沉甸甸的了。李静宜今天特意挑了件碧青银丝暗绣褙子,元宝髻上插了支金银绞丝兰花簪,耳上腕上配了同款的金银绞丝耳坠跟镯子,眉眉疏朗,看不出一丝暮气跟悲苦,仿佛今天是她跟兰太太这个表舅母一次再寻常不过的见面,“静宜见过舅母,”   兰太太忙上前一步将李静宜扶起来,“静娘?”   依然是以前那个温婉安静的姑娘啊?兰太太眼眶一红,忙偏头将泪意掩过了,“咱们好几年没见了,我怎么觉得你比以前还长高些呢!”   李静宜展颜一笑,挽了兰太太的的道,“舅母好眼力,我去年还又新制了一批衣裳呢,裙子竟然还断了?”   “像你们这个年纪,还长身体的事儿也是有的,”兰太太见李静宜笑容和婉,心里略定了定,“殿下这些日子身子怎么样?她有个苦夏的毛病,天热的时候不喜欢见客,我便没有带着你表妹她们过来烦她。”   “我这次回来,也觉得母亲清减了些,”不过未必是因为苦夏的原因,李静宜笑着向兰太太身后看了看,“几位妹妹竟没过来?”   秦家如今虽然只有三房在京城里,但是跟李静宜同辈的表兄姐妹,因着读书说亲的缘故,也都留在京城,由兰太太这个婶娘来照顾,今天李静宜竟然一个都没有看到,“我听说几位妹妹俱都定了亲事了?”   兰太太不带侄女儿跟女儿过来,也是因着田氏的话,生怕小孩子们不懂事,万一哪一句冲撞了李静宜,再闹的不愉快,“是都定了亲了,这不,都被我拘在家里绣嫁妆呢,等闲不许她们出门的。”   “我还没有恭喜几位妹妹呢,等到了正日子,我给她们送妆礼去,”李静宜也大概能猜到兰太太不带几位表妹的缘故,但是她无权不许人家避讳她,只当信了兰太太的话,扶着她往咸安院里走。   兰太太见了锦阳长公主,自是一番契阔,想到在家时候,秦唯丁提起荣海时感叹锦阳长公主助了一头中山狼,兰太太竟有些词拙,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幸好她人刚落座,就听外头禀报说是承恩伯夫人跟府上的几位小姐到了,等李静宜出去迎时,兰太太疑惑道,“竟不知道咱们府上跟承恩伯府还有交情?”   锦阳长公主确实跟承恩伯夫人没什么交情,“不瞒你说,这次静宜在珠洲,多亏了方同知的太太照看,不然,”   她叹息一声,“方太太是承恩伯夫人远嫁的小姑,静娘回来了,便叫人往伯府递了帖子,我也备了份厚礼,虽不是救命之恩,可那种情况下,方家愿意出面照拂静娘,也不是普通人能做的到的。”荣海在东南的势力兰太太从秦唯丁那里听说过一些,一个小小的同知太太,能出手帮了李静宜,连秦唯丁都叹承恩伯府教养出了个不畏强权的女儿,“殿下说的是,看来王太太是个仁义之人啊!”      第九十六章 承恩伯府      承恩伯夫人陈氏,比李静宜想像的要矜持沉默的多,就连她身后带的三位姑娘,看上去一个个也都是安静沉稳的,陈夫人带着几个女儿给锦阳长公主见过礼后,才赧然道,“臣妾也是收到府上的帖子,才知道我家三妹在珠洲跟县主有这么一场缘分,要臣妾说,便咱们两府没有沾着亲,就冲大家都京城来的,三妹也不会袖手旁观看县主落难的,”   “殿下遣人送了那么些东西来,倒显得生分了,臣妾想着,三妹也不是为了这些才,”承恩伯夫人似乎对锦阳长公主送过去的礼物有些受之有愧,“臣妾要是收下了,没准儿将来会被三妹埋怨的。”见承恩伯夫人如此谦虚不居功,锦阳长公主对她的印象好了许多,笑道,“夫人太客气了,比起王太太在珠洲对小女的扶助,那些东西实在算不得什么,倒是夫人若连这些都不肯收下,便是真的不将锦阳长公主府当做亲戚了。”   “臣妾不敢,”承恩伯夫人诚惶诚恐的连连摆手,“殿下将臣妾一家当做亲戚,是臣妾的福分……”   没想到承恩伯夫人是如此怯懦的一个人,李静宜在珠洲时没听王氏怎么提过这位大嫂,这次一见,倒真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了,“夫人不必如此,静宜管王太太叫一声姨母,夫人便也是静宜的长辈,”   李静宜看着一直安静的站在承恩伯夫人身后几个姑娘,“这几位便是表妹了吧?”   见李静宜问自己的三个女儿,承恩伯夫人脸一红,讷讷的向锦阳长公主一礼,“是臣妾失礼了,这是臣妾家里未出阁的三个女儿,明惠,明珍跟明淑,”   “见过长公主殿下,见过瑞和县主,”居中的明惠一身大红蜀锦褙子,头上戴的是整套的镶红宝头面,而后头的两个虽然生的更美貌一些,但身上的衣料跟首饰明显比明惠差了一层,锦阳长公主几个一看便是,这王明惠是承恩伯夫人生的嫡女了。   “都是好孩子,一个个生的跟水葱似的,”锦阳长公主点点头,一旁的丫鬟已经端了托盘出来,一色的攒珠点翠簪,并没有去分什么嫡庶。   承恩伯夫人显然又被锦阳长公主的厚赏给惊着了,而她带来的三个女孩子也都迟疑着不敢伸手,李静宜笑道,“明惠怎么不谢恩?殿下喜欢你们,知道你们过来,特意从了几支新制的发簪给你们,”   “还不快谢过殿下,”李静宜发话了,承恩伯夫人肩上一松,笑着吩咐三个女儿。   王明惠轻咬了下嘴唇,提步上前,“臣女谢过殿下赏赐。”锦阳长公主本来就甚少见人,尤其是像王家几个女孩儿这样的小姑娘,一个个生的漂亮,还都安静温柔,颇有几分女儿当年的模样,“快坐吧,说起来咱们两府也早该走动起来,贵府姑太太在珠洲没少照应我家静娘。”若不是有王巧英救了李静宜,承恩伯府跟锦阳长公主如何能走到一处?承恩伯夫人赔笑道,“这怨臣妾了,殿下也知道,像臣妾府里这种因当年先皇仁厚,才赐下的散爵,安稳本分便是回报君恩了,不敢出门胡乱走动。”   看来这承恩伯夫人还真是个实诚人,锦阳长公主暗自点头,“咱们这些人,只要不仗势欺人,惊扰地方,谁还不许咱们出来走动了?以后啊,你若得闲了,只管过来,”锦阳长公主打定主意要给女儿再挑佳婿了,才发现自己这些年对外头的事情知道的太少,京城里都有什么样的人家,除了几家老姓,她更是一无所知,为了女儿,她也准备改变昔日的作风,积极出门走动走动。   承恩伯夫人万没想到锦阳长公主居然如此好说话,忙不迭的起身应了,连连称谢。   一旁的御史太太兰氏几乎被承恩伯夫人给逗笑了,她暗中观察李静宜,却发现她一脸坦然,并无一丝不悦,看向王家三位姑娘的时候,也是满满的善意,不由讶然。   这边王明惠正在小声跟李静宜说着远在珠洲的表妹方如云,“还是几年前祖父过世的时候见过她,一转眼都四年过去了,”   王明惠懊恼的嘟起樱唇,“珠洲实在是太远了,想寄信捎些东西来都不便宜,我想自己寻驿使,母亲不许……”   看来这对表姐妹感情还挺好的,李静宜笑着拍拍王明惠的手,“如云在那边过的挺好的,丽娉你还没有见过吧?”   李静宜端详着王明惠,“这么近了看,丽娉居然跟你有些带像儿呢!”方如云像王氏,虽然内里绵软了些,但是长的浓眉大眼,身量高挑,方丽娉则像母亲多些,柳眉修眼看起来更温柔一些,而眼前的王明惠,却颇有几分江南女儿的水色,李静宜心头一动,“伯夫人是江南人士?”   李静宜问起承恩伯夫人的籍贯,王明惠莫名有些难堪,“不是,臣女母亲就是京城人士,”   王明惠瞬间的尴尬被李静宜看在眼里,她便不再往下问了,笑道,“人都是侄女儿像姑母,丽娉没像着如云,倒像了你了,等将来见了,没准儿你们喜欢一起玩呢。”   王明惠根本没有见过李静宜口里的方丽娉,但她见李静宜对方如云没有多说什么,却提起了方丽娉,不由猜测是不是侄女儿方丽娉更得李静宜的喜欢一些?“丽娉自出生还没有到京城来过呢,县主这么一说,臣女倒挺好奇的,不知道臣女什么时候才能见到这个侄女儿,姑母嫁的太远了,臣女也就见过珠洲那边的大表哥,连姑丈都只是匆匆见过一次,真希望姑母可以时常回来……”   李静宜笑道,“应该会的,方大人是个能吏,不愁前程。”   王明惠张嘴想再问,但想到来时母亲的叮嘱,讷讷的笑了笑,“臣女就见过姑丈一次,就记得他十分的和气,没想到还是个好官呢!要是姑丈能进京来就好了,一家人便能时常团聚了。”   方为民的宦途如何李静宜还真不好说,笑道,“这个就得看吏部了,不过我觉得姨母没准儿今天过年的时候会回来一趟呢!”   王明惠眸光一闪,“那太好了,回去我就请父亲写信过去,嗯,再叫母亲派人给姑母布置院子!”承恩伯夫人看似老实胆怯,却又是个极有眼色的人,在锦阳长公主没有逗留多久,便寻借口告辞,连锦阳长公主留她们用午膳都给推了,这一番举动,又叫锦阳长公主对她们母女高看了几分,再三邀请她们时常过来叙话。   李静宜送承恩伯夫人几个出去,锦阳长公主则请了陈氏往西侧间说话,在自家人跟前,她比之前放松多了,“原想着前几日便请你过来的,只是静娘才刚回来,又连着出了几场事,”   女儿出了这样的事,搁谁家都不愿意开门迎客的,陈氏了然的点头,“殿下太见外了,其实我家老爷一直惦记着呢,连大哥跟二哥都来信问了,原是妾身应该早早过来的,但又怕……”   “妾身今天看静娘气色还不错,身子没什么大碍吧?”李静宜的状况比陈氏预想的好太多了,陈氏难免有些好奇起来。   王明惠扶着母亲兰氏率先上了马车,待王明淑将车帘放下,承恩伯夫人才收起了脸上和善的笑容。   承恩伯夫人脸一板,跪坐在她脚边的王明珍跟王明淑吓得不由自主的往后缩着身子,却连一个抬头的都没有。   见两个庶女如此,承恩伯夫人心下满意,“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今天的样子很傻?”   王明珍跟王明淑哪敢有这样的想法啊,纷纷摇头,“没,没有,”   “你呢?怎么想?”承恩伯夫人将腿放在王明珍的身上,由她轻轻给自己按着,自己则伸手拉了身边的女儿,问道。   王明惠抿了抿微厚的嘴唇,“如今咱们伯府势弱,正需要结交些这样的人家,为了父亲跟哥哥,便是咱们受些委屈,也是欢喜的。”何况锦阳长公主跟李静宜明显很吃这一套,王明惠沉吟道,“我跟瑞和县主聊了几句,感觉她跟长公主一样,都是好说话的性子,嗯,比起方如云,似乎更喜欢方丽娉,还有,我听瑞和县主的意思,姑丈只怕还会升官儿。”   方为民升官儿?承恩伯夫人点点头,“这也是意料中的事,你那个姑母简直就是救了瑞和县主一命,这恩情锦阳长公主跟安国侯自然要算在方为民头上,只可惜……”只可惜自己丈夫跟婆母与这个远嫁的小姑关系并不融洽,想想当年,承恩伯夫人觉得婆婆简直太仁慈了,给一个庶女找了那么个好人家儿,这下好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竟然有王巧英翻身的一天!“你觉得你姑母没有将跟咱们的关系告诉县主?”瑞和县主欠的是王氏的人情,可不是承恩伯府的,若是叫她知道自家跟王巧英的恩怨,只怕不会这样的态度了。      第九十七章 秦家      王明惠觉得母亲实在是多虑了,“姑母也不是个傻的,哪有跟外人说自己娘家坏话的?县主指定不知道,”   王明惠忽然想起今天两个庶妹跟自己得了一样的赏,看着她们咬牙冷笑道,“不然也不会给我和明珍明淑一样的簪子了。”   王明珍跟王明淑就没敢想过自己会真的得到那只点翠簪,王明珍忙将簪子捧了出来,“姐姐说笑了,我们是哪牌名儿上的人,怎么能戴这样的东西,”   承思伯夫人看着两个识趣的庶女,“既然是殿下赏给你们的,自然是你们的,难不成你们姐姐还会少了支簪子戴?你们留着吧,以后再到长公主府来,就戴上,也叫殿下知道,你们很喜欢她赏的东西。”   如果这两个贱婢戴了,自己怎么办?王明惠不愿意了,她才不要跟贱婢们戴一样的东西!但这支簪子一看就是新制的,直接扔在妆匣里又舍不得,“娘……”“你啊,你知道今天长公主殿下跟县主为什么会喜欢咱们?还不是因为觉得咱们老实本分?还有你们姐仨处的和睦?”承恩伯夫人最了解女儿不过,她轻抚女儿的声开解道,“现在最关键的是你要得了县主跟殿下的喜欢,今天我一看啊,那个瑞和县主哪里像没了孩子被休回家的女人?”   承恩伯夫人回想着面色红润,目光明亮的李静宜,“只怕长公主也不会舍得将女儿一直留在府里的,”   王明惠有些听不懂母亲的意思,李静宜是个女人又不是男人,她留不留的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见女儿一脸懵懂的看着自己,承恩伯夫人忍不住点了点王明惠的鼻子,“只要咱们能常常出入锦阳长公主府,这殿下办个花宴请个客的,自然就少不了你的帖子,你如今也大了,娘得给你寻个好婆家才成!”   难不成像自己的大女儿一样,被丈夫一万两银子远嫁了出去?“咱们府里日子好了,你姐姐在夫家,也能过的如意些。”想到长姐,王明惠也不说话了,她已经开始帮着母亲打理家事了,如今府里除了仅有的田庄跟铺子,想维持应有的开销,靠的几乎都是嫁女儿得来的聘金,可是她,王明惠,如何甘心像上头嫡姐庶姐那样,被按价“嫁”出去?!   “女儿知道了,只是不知道这次姑丈会升什么样的官职,若是长公主殿下能帮着父亲或者哥哥寻个差使就好了,”想着成日无所事事,就知道纳姨娘抬小妾的父兄,王明惠黯然道。还是算了吧,自己的丈夫兰氏最清楚不过,叫他玩还可以,叫他办差,只怕是越办越砸,只会给家里惹是生非,“这外头的事可不是咱们女人家能伸手的,”兰氏扳过王明惠的身子正色道,“给你父亲跟哥哥谋差使的话,一句也不许跟殿下和县主提,记住了没有?”“瞧娘您真的是,我又不傻,今天才认得殿下跟县主,下次就给父亲讨差使啊,那不是惹人厌么?”王明惠“噗嗤”一笑,“娘您放心,女儿心里有数,咱们能踏进锦阳长公主府的大门儿,这才是第一步儿呢,”王明惠倚在半旧的弹华枕上,“就是不知道姑母跟姑丈会不会进京来,我听县主的意思,没准儿今年过年的时候姑母会回来呢,姑母还好些,家丑不外扬,可是方如云就不一定了,那是个木头脑袋,万一在县主跟前胡说些什么,就麻烦了。”王巧英有可能回京?兰夫人立时信了,自己这位小姑当初不显山不露水的,几个庶妹里最是平常木讷的一个,可后来怎么样?心眼儿瓷实着呢,现在好不容易攀上了锦阳长公主府,她又怎么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只怕就冲着这一层,她都会回京一趟,何况那方为民若真是有望升迁,只怕也得进京打点一番。   “女儿可是跟县主说了,母亲听说姑母回来,肯定会忙着给姨母布置院子的,”王明惠知道母亲跟姑母王氏其实并不融洽,提醒道。承恩伯夫人瞪了女儿一眼,“行啦,你以为我是你啊?这些道理都想不通?不过我估摸着,便是王巧英回来,也不会在咱们伯府久住的,”这哪有出嫁的女儿在娘家过年的道理,“不过院子娘是一定会给他们好好准备起来的。”   李静宜回到威安院的时候,舅母兰氏正跟锦阳长公主倚在炕上说话,兰氏看到李静宜进来,笑道,“快进来,外头冷吧?刚才我还在问殿下你的身子如何了呢?”李静宜跟秦家人来往也不算多,印象最深的就是自己如今在山东做知府的大舅舅秦唯甲,记得他十分喜欢自己,但凡见了她,必要高高抱起逗上一逗,有时候还会叫人给自己捎一些外头才能买到的小玩意儿,至于三表舅秦唯丁,李静宜觉得他是最像舅老爷的一个,平时不怎么言语,看到自己竟然还行礼!   “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何况现在才还没进十一月呢,我穿着小毛的褂子,走走都是一身的汗,”李静宜笑着在兰氏对面坐了,“不知道三位舅舅身体如何了?今年过年可回来?”   “你大舅舅三年任满,回京之后就要看吏部怎么安排了,你二舅舅这去河南才一年多些,只怕是不会回来了,”兰氏笑着跟李静宜说着家里的情况,越发觉得田氏的话有些过了,这挺通情达理的嘛。“大舅舅要回来了?那真是太好了,过年的时候我过去给舅舅们拜年,”这是今天李静宜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要是大舅舅这次能够留在京城就好了,山东虽好,到底是远了些,离乡背井的,吃住跟咱们这里都不一样,”   这一点兰氏是深有同感,“外头我没有去过,不过你大舅母头一年去,可受了大罪了,后来连酱菜都叫从京城捎呢,直到第二年,才渐渐习惯了,还写信回来说过的好呢!”“不过你三哥哥过年就要成亲了,若是都在京城,那就最好不过了,只是这朝廷的人事,不是咱们这些女人能过问的,”丈夫为了梗直不太会变通,在御史台净得罪人了,兰氏又劝不听,也不敢十分劝,若是秦家大哥能回来,总归是有个管得住他的人。   兰氏口里的三哥是秦唯甲的次子,李静宜知道他自幼便跟蒋家女儿定了亲事,“婚事定在明年,是想三表哥中了举人,双喜临门?”   李静宜这位三表哥定的是世交蒋家的女儿,前年蒋小姐母亲过世,不得不守了三年的母孝,因此婚事一直拖到至今。连老三明年下场都知道?兰氏心里暖暖的,暗道这个外甥女比锦阳长公主这个表姐要懂人情世故多了,“我们是这么想的,就看你三哥他争不争气的,能中最好,若是不成,亲事也得赶紧办了,咱们总不能叫人家蒋姑娘一直等着不是?”   “舅母说的是,我前些日子还跟母亲商量着择个天气好的日子请旧交过来坐坐呢,到时候我给蒋家小姐下个帖子,记得以前我跟她还是在大舅舅的寿宴上见过一回呢!”   这主意不错,若说李静宜跟以前有什么变化,兰氏现在已经感觉出来了,但这变化着实有些叫她奇怪,李静宜不是因为珠洲的事性子变的孤拐难相处了,反而是比以前周到跟细致,更加的讨人喜欢了。   李静宜都开了口,兰氏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她掩口笑道,“静娘这个主意不错,你下帖子,蓁娘再没有推辞的道理,”她向一旁的锦阳长公主道,“殿下是不知道,咱们两家原本就是几辈儿的交情,以前小的时候,还不是常来常往哥哥妹妹的叫的挺亲的?这两个孩子一年年大起来,竟然都害羞了,蓁娘便再不肯往咱们府里来了,”锦阳长公主也觉得李静宜的主意挺好的,“蓁娘以前我也是见过的,是个安静的孩子,她刚守完母孝,在家里闷了这几年,出了孝又要绣嫁妆,只怕也没功夫好好出来舒散舒散,静娘就做回东道,叫蓁娘出来转转,只当是陪陪我了。”   兰氏原就挺喜欢这个未来的侄媳妇的,锦阳长公主都发话了,她自是无有不应,“若真是这样,就叫荟娘,薇娘跟蓉娘都一道儿过来,等那天啊,将殿下您给围个密不透风!”“那太好了,我也难得被人围一回,”锦阳长公主没想到女儿一回来,自己的生活居然热闹起来了,笑道,“既是静娘你要请客,那我可不管了,你只管自己安排去,要是有什么不妥当的,被人笑了,可不许找娘来哭!”   李静宜一点儿也不担心这个,灿然一笑道,“这个母亲可难不到女儿,您不管我,还有良公公跟朱姑姑呢,难道您舍得下令不许她们帮女儿?”   “便是殿下下了令,小的也是不能从命的,小的可是舍不得县主受累,”良公公满脸的皱纹笑的如一朵菊花,在一旁凑趣道。“还是公公最疼我了,”李静宜得意的冲锦阳长公主一笑,“有良公公在,便是女儿什么都不做,也是万无一失的。”      第九十八章 真相      锦阳长公主留了兰氏用了午膳,才放她回去,兰氏要走,李静宜自是要送出门去的,兰氏看着在自己身边笑语宴宴的外甥女,叹了口气道,“你能想得开,我跟你舅舅都放心了,你舅舅从听到你出事的消息,整整一宿都没有合眼,要不是知道你父亲亲自去了珠洲,只怕他也是要去的。”   “舅舅们疼静宜的心,静宜从小就知道的,”李静宜轻轻挽了兰氏的手臂,“其实换个角度看看,这也算是一件好事了,起码叫我看清楚哪些才是自己的亲人,不然我还一直懵懂着呢。”   兰氏欣慰的看着李静宜,“你能这么想最好了,这凡事啊,最怕想不开,只要自己想开了,便什么也不怕了,”   她笑道,“不怕跟你实说,来的时候,我还一直在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开解你,开解殿下,没想到你们比我想的要好许多,反倒将我吓了一跳,以后珠洲的事是我自己发梦呢!”   “这京城里跟舅母一样想法的人估计不在少数,”李静宜浅浅一笑,“就如舅母所说,我想开了,别人便奈何不了我。”   兰氏看着李静宜平静无波的脸庞,想到来时家里丈夫的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看到这样的李静宜,她倒宁愿她如田氏所说,是个移了性情,脾气孤拐的失婚妇人了。   李静宜不明白兰氏为什么瞬间没有刚才的轻松和笑容,但她不好追问,看着兰氏上了小轿出二门儿,便带着结香跟含笑回咸安院去。   “怎么样?来了半个多月了,还习惯不?”李静宜这次是特意将玲心跟珑意留在重华院,只带了结香跟含笑出来的。   含笑比结香开朗,平时话也多些,“习惯,奴婢跟着县主到京城,真的是开了眼了,原来以为到太太身边服侍已经是掉到福窝里了,没想到还有进天宫的好福气呢!”   “天宫?”可不是么,锦阳长公主府旁的没有,富贵是尽够了的,“你们啊,以后跟着我出门儿作客,比咱们府上更讲究的人家儿不少呢,便是安国侯府,也比这里底蕴更厚一些。”   含笑跟结香不懂“底蕴”是什么,但李静宜说要带她们出去,两个姑娘没有不喜欢的,含笑喜得立时要给李静宜行礼,“奴婢一定好好服侍县主!”   结香却在想另一桩事,她看四下无人,小声道,“县主,四年前奴婢还小,但是有幸跟着王太太到过京城一次,”   “噢,”这结香是有话要说了,李静宜一指路边的竹亭,“咱们去那边坐坐。”   等到了亭子里,李静宜叫小丫鬟去给自己泡茶过来,她则一指身边的竹凳,“你坐下跟我说。”   结香侧身坐了,小声道,“当时奴婢还不到十一,但许多事都能记得清了,太太也是看我还伶俐,才开恩带了奴婢进的京城。”   “这次奴婢一见伯夫人,觉得,觉得,”结香讷讷不知道该不该跟李静宜说旧主的家事,但是不说,万一以后有什么事,她是不是就是不忠了?   李静宜看着眉毛都要拧成一团的结香,“你是觉得承恩伯夫人比以前好相处了?”   “啊?县主怎么知道的?县主之前见过伯夫人?”结香吃惊的张大眼睛,旋即又找到了理由,她重重的点点头,“奴婢并不是要说旧主家的坏话,只是当初奴婢跟着太太回伯府的时候,她们,她们对太太……”   李静宜又笑了,“陈夫人是不是跟表姨母并不十分亲近,包括伯府的老夫人,对表姨母也没有多关心?”   这些都是李静宜意料中的,能将庶女卖了的嫡母嫡兄,便是王太太在回娘家,又能善待到哪里去?而且在珠洲时,王氏跟李静宜提起承恩伯府跟自己嫡母的态度,李静宜还历历在目。   “是,而且今天来的惠表小姐,也,也不是个好脾气的,当初因为她,如云小姐哭过好几回呢,奴婢记得清楚,惠表小姐说如云小姐,‘便是有个当官的爹,身上也脱不了铜臭气’,还说如云小姐是,是,”   若不是跟结香处的久了,知道她的为人,李静宜简直不敢相信那样的话是今天那个温柔可亲的王明惠说出来的,也是,当初荣岚不是比她更会讨人喜欢?“她还说什么?”   结香鼓了鼓嘴,咬牙道,“她还说王太太是贱婢所生的贱人,不过这话没当着王太太的面说,是奴婢去厨上帮太太催饭的时候,在园子里听她讲的,奴婢一直记着她的声音!”“原来如此,”李静宜无声而笑,她抚了抚结香鬓边的碎发,“你做的对,你今天跟我说这些,并不是在说旧主的坏话,而是担心我被人坑了,也担心旧主被人给坑了,不过以后啊,她们再见到表姨母,只怕得客气着些儿了,再不会有之前的事了。”虽然在结香面前表现的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其实李静宜对今天所听到的话还是有些吃惊的,王氏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掩饰过跟娘家的不睦,即便是王氏跟方为民这些年夫妻和睦,可也不能否定,她是被娘家卖了的事实,就像王明惠说的那样,方为民这一代是做了官不错,但方家之前从商也是不能抹杀的事实,再加上方为民的相貌,李静宜轻叹一声,“走吧,母亲还等着我呢。”   荣岚在襄阳伯府作客的时候,听到了钦差云驰回京的消息,她努力抓紧刻花高背椅的扶手,才没有叫自己失态站起来,这个云驰,叫自己等的也太久了些。   襄阳伯夫人对这个消息没有多少感觉,笑道,“这次恩义侯出京的时候可是够久的了,都小半年儿了吧?回来了就好,咱们皇后娘娘可不用再担心了。”“是啊,我离开珠洲的时候就听说钦差要回京了,只是没想到我都到京城这么久了,恩义侯才到京,”荣岚浅浅一笑,“当初父亲还想叫我随着钦差官舰一道儿进京呢,若真是那样,只怕要在路上多耽误好多时日呢。”   被荣岚一提醒,襄阳伯夫人才想起来,恩义侯这次代天宣慰,去的就是珠洲,宣慰的也是江南水师,“我倒是忘了,荣小姐一定是见过恩义侯了,说起这恩义侯,也算是京城里头一号贵公子了,”   “是啊?京城里还论这个啊,”荣岚漫不经心的挑了挑眉,她可不相信范夫人会没来由的在几个未出阁的闺秀面前说起未婚的男人。   范玉琅已经等不得了,连连点头道,“荣小姐初到京城没听过也是正常,京城里谁不知道恩义侯文武双全,出身高贵,长的又好,”   她脸一红,向范夫人娇声道,“姑母说‘也算’,好像这满京城还有人比恩义侯强一样。”   这满京城像范玉琅这样的闺秀不知道有多少,范夫人横了侄女儿一眼,“谁说没有?你们表哥也不比云应初差到哪里?!”“姑母您说什么呢?我表哥怎么能跟恩义侯比?简直,简直是,”范玉琅一下子就炸了毛,气的直跺脚,满京城谁不知道襄阳伯世子罗逸阳是个风流子,“表哥现在连个正经差使都没有,恩义侯不带在西北带过兵,如今还是钦差大人!”虽然说自己儿子不比恩义侯差范夫人这个做娘的也有些心虚,但被侄女这么顶着鼻子说出来,又有些恼了,“钦差大人怎么了?还不是因为他是国舅爷?西北带兵,那也是因为那边都是先前卫国公的旧部罢了,真以为是凭自己的本事领的兵?”“那表哥呢?有姑丈在,他怎么不也领个差使做做呢?姑丈那么得皇上信任,怎么也没叫表哥领了去江南的差使?”在范玉琅看来,云驰地去江南其实就是在京城里呆烦了出去透透气的事儿,可这样的差使,不也没轮着罗逸阳么?   侄女儿当着外人的面这么不依不饶的,范夫人有些恼了,“你这个孩子,胡说什么呢?代天宣慰是了不得的大事,岂是谁都可以去的?”   范玉琅这下更得意了,掩口笑道,“所以啊,这等大事,岂是表哥可以担得起的?除了恩义侯,我看京城里再没旁人可以了,皇上最是英明不过!”荣岚看了半天,这范玉琅妥妥的就是云驰的迷妹,她刚想找个话题将这对姑侄给岔过去,就见范玉琅过来坐在她的身边,“人都说江南文风最盛,江南才子更是个个人品俊秀,荣小姐从江南来,可曾见过比云侯更好的男儿?”啊?荣岚有些方了,她愕然的看了一眼已经满脸通红的范玉琳跟已经沉了脸的范夫人,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好了,“呃,这个么,我一直不怎么出门,没什么见识,也没有想过这些,原来京城跟风气跟南边儿如此不同。”范夫人满意的点点头,不论真假,这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态度,“玉琅你够了,你看你成什么样子了?能这么说话吗?”      第九十九章 范家姐妹      范玉琅被范夫人训的莫名其妙,她睁着大大的眼睛一脸懵懂道,“我只是好奇问一问啊,荣小姐比我年长,又好像很有见识的样子,不像我,除了范家便是襄阳伯府,哪里也没有去过,除了家里的几位哥哥跟表哥们,您又老说我将恩义侯捧的太高,”好嘛,这货是高级黑啊,敢情她是个“见多识广”的?荣岚都要呵呵了,姑娘你是蠢啊还是坏啊?“我虽然比你年长,但江南风气跟京城不同,女子很少出门儿,荣家人丁又单薄,平日除了自家兄长,我竟是连堂兄表兄都少见的,至于钦差大人,”   荣岚脸一红,赧然道,“也只是匆匆见过一面,并没有说过话的,”她跟云驰一路同行数百里能告诉范玉琅么?   “呃,那可惜了,”范玉琅听荣岚说跟云驰没有什么交集,抿嘴笑道,“我还以为荣姐姐也会被恩义侯的风采折服呢!”   “这丫头怎么这么没羞没臊的?这是你一个千金小姐该说的话么?”范夫人真的是恼了,横了范玉琅一眼,“小心我给你娘写信,叫她将你接回去!”   接她回去?那可不行,范玉琅扁扁嘴,不敢再吭声了,倒是她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范玉琳道,“玉琅年纪还小,童言无忌,当不得真的,姑母莫要生气。”   “叫荣小姐见笑了,小妹的话当不得真的,”范玉琳笑着向荣岚欠欠身,“她也只是是亲近的人跟前喜欢胡言乱语,出去并不这样。”   明白了,荣岚掩口笑道,“我没有妹妹,还是头一次见到像玉琅这以天真可爱的姑娘,心里很喜欢呢!”   “夫人提起恩义侯,我倒是想起在珠洲的父亲了,不知道他老人家身体可好,若是哪日能见一见云侯爷,问一问他就好了,”荣岚叹息一声,将思念父亲的情态做足了。   范夫人点点头,“珠洲千里迢迢的,你这一趟单路上就走了一个月,可不是许久没有见到大都督了,家里可有信来?”   荣岚黯然的摇摇头,“我一路时常写信回去的,可如今府里,”她美丽的星眸中泪光点点,“母亲病势沉重,父亲又要忙着大营里的事,只怕也顾不上写信给我。”荣家的事范夫人不但听说了,儿子看中荣岚之后,她还特意又叫人去打听了,自然明白胡氏“病重”背后的真相,“唉,世事难料,你也要想开一些,其实我觉得你父亲叫你进京探亲,也是不想你牵扯的太深了,”“这事儿原就跟荣小姐没什么关系,有什么牵扯不牵扯的,要叫你说,若不是那个李氏太妒,怎么会弄到今天这个地步?这女人啊,”罗逸阳从听说荣岚过府,就开始在母亲的院子外头转圈儿了,要不是范文青苦苦拦着,他早就跑过来了。   终于在外头熬了半个多时辰,罗逸阳再也忍不住了,甩开范文青,抬腿进了范夫人的院子,没想到人还没有进正堂呢,就听到母亲在说荣家的事!罗逸阳成天流连秦楼楚馆,珠洲的八卦很是热闹了几个月,他知道的范夫人还清楚呢,这个时候自然要站出来帮心上人说话了,“荣小姐不必为此事烦恼,有道是公道自在人心,锦阳长公主府真以为大家都没有脑子,任她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么?”“你住嘴,都多大了,说话还这么不过脑子?”范夫人被自己这个儿子快给气疯了,什么叫“公道自在人心”?珠洲之事已经随着皇上的圣旨有了定案了,便是大家有异议,那也得藏在心里,哪有这么大明大放说出来的?   “岚儿,胡小姐,逸阳这个孩子最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急偏生还是个热心肠,你们莫要见怪,”范夫人笑着替罗逸阳转圜。   她又问,“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跟文青骑马去了?”   这是大家对好的借口,罗逸阳笑着给范夫人见礼,“这不天儿不怎么好,就又回来了,没想到母亲这里有客气。”   罗逸阳不等范夫人给他介绍,起身便向荣岚一礼,“见过荣小姐,还请小姐饶过小的上次唐突之罪。”   “世子客气了,”荣岚没想到罗逸阳这么光棍儿,一上来就给自己赔罪,忙起身避让,“不过是一场误会,没什么的。”   荣岚脸一红,有些不敢正视罗逸阳灼人的目光,垂首道,“小女无状,毁了世子的发冠,改日小女叫人送一只赔给世子。”   “不打紧不打紧,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碎了就碎了,”想到那天他连荣岚手里的鞭子长什么样都没看见,罗逸阳的脸白了白,但毕竟他色胆包天,“是我有错在先,没什么的。”   范夫人还不知道这有这件事呢?讶然的看着一旁的范文青,“什么发冠?那天怎么了?”她只知道儿子在茶楼里偶遇了荣家大小姐,还言语之间有些冒犯,但这对范氏来说都是正常的,儿子这些年没少闹出这样的笑话来,这回跟平时不一样,回来之后便闹着说看中了荣大都督家的千金,两家门当户对,催着叫自己请人过去提亲。儿子风流是不错,但很少这么正经的要求自己去谁家提亲过,至于他口中的荣家大小姐,随便一打听,范夫人就知道是谁家的了,要说也算是跟罗家门第相当,至于荣家在珠洲犯的事,胡氏是狠蠢了些,但荣海前程尚好,这就不影响罗荣两家联姻。   因此范夫人才特意备了厚礼派了心腹嬷嬷往胡家给荣岚姐妹几个赔礼,又邀她们过府作客,好亲自再看一看。   这一看之下,范夫人也是满意无比,正想着再问问荣岚在京城除了胡家二房,还有什么亲人长辈在,她也好托人递话,没想到就听到这么一句:儿子的发冠被荣岚弄碎了?头上的东西怎么碎的?   罗逸阳太了解范氏了,见她变了脸色,心里暗暗叫苦,连连摆手道,“没,不是什么大事,一顶发冠罢了,原也是怪我,娘您就别问了。”   罗逸阳越是这么说,范夫人就越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然是误会,岚儿跟伯母讲讲到底是什么样的误会?”这老妖婆还真不是个好对付的,幸亏她看不上罗逸阳,不然岂不是还得分心跟恶渺小打交道?荣岚心时吐槽,含羞道,“夫人也知道,荣家以武传家,荣岚自幼时便得父亲延师教习武艺,一来强身健体,二来么,也以备不时之需……”武艺是荣岚特意叫荣海给她请的师傅学的,便是再不乐意吃苦,这些年荣岚也咬着牙坚持下来了,作为现代人,她太清楚“爹有娘有不如己有”的重要性了,譬如那天,若不是她一鞭子打碎了罗逸阳的玉冠,真的能顺利的从茶楼里走出去?   什么叫不时之需?像遇到自己儿子这种?范夫人对儿子的品性很了解,在她眼里,儿子也就是活泼一些,见人有些自来熟,但却是个心地纯善,不会与人为难的,“你学了武艺?跟逸阳动手了?”罗逸阳好不容易求了母亲请了荣岚到府里来作客,怎么会乐意母亲因着这个缘故恶了荣岚,忙笑道,“没有没有,荣小姐怎么会跟我动手,只是儿子性子急了些,弄碎了戴着的玉冠,那东西也就是个好看,薄薄的一层,一点儿也不结实!以后我换银冠来戴。”   自己不小心弄碎了?范夫人微微一笑,心里根本不信,但这些她可以回头去问跟着儿子的长随,“原来如此,岚儿没有吓着吧?长风这孩子,冒失的很。”   你还算了解自己儿子,荣岚浅浅一笑,“是荣岚无状了,夫人不要见怪才好。”   “怎么会?我娘最是宽宏大量不过了,”母亲没有生气,罗逸阳乐坏了,他生怕荣岚因为打碎了自己玉冠的事被长辈知道而忧心,“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说起来我父亲跟跟大都督也有同袍之义。”   孩子,你知道同袍是什么意思不?你爹是个宫廷禁卫,我爸爸是江南水师,这关系拉的,荣岚心里抚额,都懒得接罗逸阳这拙劣的套磁了,低头喝茶装作没听见。   胡雪柔在一旁被刻意冷落多时了,看到这个情景,哪有不抓住这个机会的道理?她抿嘴轻笑,靥边的显出浅浅的酒窝,“世子说的是,所以夫人才会对我们姐妹如此关照。”   像胡雪柔这种小家碧玉罗逸阳没少见,当初在茶楼之所以对胡氏姐妹感兴趣,不过是因着难得见到一对又胞胎姐妹,但现在有荣岚珠玉在前,罗逸阳对胡雪柔一个眼神都不肯多给了,“胡小姐说的是。”胡雪柔等了半天,没听见罗逸阳再多吐一个字,抬头看他时,却发现罗逸阳正在看荣岚,回头又碰上范玉琅戏谑的目光,不由又羞又窘,可又不敢在范夫人跟前失礼,只得收声再次装起了摆设。      第一百章 荣岚的烂桃花      荣岚没心情理会胡家姐妹的小心思,她从听到云驰今天回京的消息,便寻思着要往城门处去看一看,短短十数日,对于荣岚来说,却如同一年般漫长,她已经肯定了,自己是真的爱上了那个冷峻的男人。   听荣岚起身告辞,范夫人原也没有想要多留,自打听说了荣岚会武,且打碎了儿子的玉冠之后,范夫人对荣岚的好感度已经降到了最低,一个敢跟男人动手的女人,范家可不敢要!罗逸阳好不容易盼到了荣岚,还想着趁机跟美人儿搭上几句话,早日能亲近起来,如何肯叫荣岚就这么走了?只是他是个男人,怕留的太过殷勤了叫荣岚再生出反感来,便频频给一旁的两位表妹使眼色,可惜眼珠子都要被他挤出来了,也没有得到范玉琳跟范玉琅的回应。   “这眼看就要中午了,荣小姐过府,若是叫你们饿着肚子走了,罗府岂不成了恶主了?”无奈之下,罗逸阳只得自己开口留客。   “世子客气了,今天出来舅母还交代了旁的事情,”荣岚向范夫人一礼,“荣岚改日向夫人赔罪。”   范夫人笑容可掬了携了荣岚的手,“什么赔罪不赔罪的,都是自己人太客气就是见外了,你只身进京,大都督必然有所嘱托的,有什么事只管忙去,改日我再下帖子给你。”   “有什么事要大中午的去办?”罗逸阳根本不相信荣岚的借口,“要不这样吧,荣小姐有什么事跟我说就好,小姐安心在伯府用午膳,我叫下人去帮小姐办好。”   这种二世祖,荣岚除非眼瞎才看得上他,“世子太客气了,女儿家的些许小事,不敢劳世子操劳,”   荣岚也不理会罗逸阳,又向范夫人一礼,“还请夫人恕罪。”   这要是再强留,就真成了恶主了,“玉琳玉琅代我送送你们荣姐姐。”   “我也去,”罗逸阳哪肯放过这个亲近美人儿的机会,亲自帮荣岚挑起正屋门上的锦帘,“荣小姐请。”   “劳驾,”荣岚也不再跟罗逸阳虚与委蛇,低头带着胡氏姐妹出了范夫人的院子。   “我原想着荣姐姐是不想在我们伯府用膳呢,这会儿看姐姐步履匆匆,还真是有什么急事要办?”范玉琅几乎有些追不上荣岚,忍不住在她身后出声道。   荣岚驻足回头道,“是我疏忽了,两位妹妹不必送了,我们认得出去的路,”   “是啊,玉琳玉琅回去吧,由我来送荣小姐便好,”罗逸阳巴不得两个表妹赶紧消失,听到这话,立马接道。   范玉琳摇头道,“不成,若不是看着荣姐姐坐上轿子,我们姐妹岂不是成了无礼之人了?咱们范罗两家可没有这样的规矩,”范玉琳向荣岚柔柔一笑,“姐姐心里有事,我会吩咐仆妇们一会儿腿腿快一些,”她安抚的挽住妹妹的手臂,“我估摸着这会儿云侯已经进了城了,他得先进宫缴旨,皇上跟娘娘再留了恩义侯用膳,只怕到了下晌才能回府呢!”   范玉琅被姐姐说的脸一红,羞答答的垂了头,“姐姐跟我说这个做什么?”一旁的荣岚已经将这一切都听到耳中,范家她知道,这两个丫头的父亲如今是陕西布政使,也算是一方大吏,荣岚的目光从范玉琳只算得上秀丽的眉眼上飘过,原想着那个范玉琅只是京城中众多怀春少女的一员,对云驰也不过是迷恋他的权势和相貌,现在看来,只怕她陷的要比自己想像的深。   而这个范玉琳,话不多,一直声色不动的鲜能叫人看出她的情绪来,倒是不能小瞧了。“我竟不知道了,那个云驰有什么可看的?”罗逸阳冷哼一声,向荣岚笑道,“叫荣小姐见笑了,我这个表妹啊年纪还小,难免易被皮相所惑,叫荣小姐见笑了,其实那个云驰,若不是有娘娘在,这京城里哪儿显得着他?真真是笑煞人也!”   显不着他,更显不着你吧?荣岚秀眉轻皱,“我也只是在珠洲跟云侯碰见过几次,他能得皇上如此信重,当不是凡人。”   信重?“嘁,不过是源于内宠罢了,”罗逸阳不屑的撇撇嘴,云驰有什么?不就是个得宠的姐姐么?等将来别的女人生下皇子,做了太后,他倒要看看,云驰还能不能像现在一样嚣张?   “你没听说么?这马上就要大选了?到那个时候……”   “大选?世子爷说的可是真的?”荣岚愕然抬眸,“世子哪里来的消息?”   “呃,”这个其实就是他们私底下在传,“这不明摆着的事儿么?明年七月千秋节一过,娘娘可就三十岁了,这大周的江山岂可无嗣承继?”   荣岚看罗逸阳的神色,就知道他的消息并不确实,只是能做出这样的猜想,也可以看出这人心向背了,只怕这皇后云氏再得宠,也是挡不住宫里添新人了,“世子爷说的是,娘娘她素来贤良,”贤良?罗逸阳可不这么认为,真的贤良也不会到现在宫里除了两个隆武帝潜邸时便服侍着他的嫔妃之外,再无一个高位妃嫔了,不过这样也好,这样他们这些人家才有机会,罗逸阳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个表妹,表妹范玉琳年纪合适,就是相貌略欠了些,好在家世不错,皇上应该不吝一个高位的。   给荣岚爆了一个大料的罗逸阳心里挺得意,“你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的,以后有什么事情只管叫人来寻我,我身边的小厮茗烟儿最是伶俐不过,你叫底下人找他就是了。”   这个可以有,没准儿自己还得找这个二世祖办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呢,荣岚抬眸嫣然一笑,“世子古道热肠,荣岚谢过了。”   “哈哈,小事而已,”罗逸阳被美人一捧,自豪无比,昂首道,“这京城里的大小事情,各处街门,多少都会给我些面子的,对了,以后荣小姐不要叫我什么世子世子的,听着生分,你叫我的字长风便好。”   咱们是互叫表字的关系么?荣岚浅浅一笑,“荣岚不敢,”她看着停在二门处的小青帷小轿,回身向范玉琳跟范玉琅道,“两位妹妹请回吧,改日我下帖子请两位妹妹小聚,还望妹妹拨冗一见。”见荣岚说的客气,范玉琳亲切的上前挽了荣岚的手,送她到小轿前,“今日一见,玉琳觉得跟姐姐分外投契,姐姐是见过江南山水世情的人,不像我们,成年困在这四方院儿里,外头的事儿竟是一概不知的,玉琳也想跟姐姐多说说话儿呢,姐姐选好的日子,可一定得叫人送信儿过来。”   罗逸阳跟着荣岚的轿子一直将她送到了大门外,看着她由丫鬟扶着上了马车,才郁郁的转身往母亲范夫人的院子里去,他想问问母亲为什么不肯留荣岚在府里用午膳。   “表哥,”范玉琳并没有随着妹妹回去,而是留在通往范夫人院子的路上等着罗逸阳。   罗逸阳从来都是个以貌取人的,连对自己的表妹亦是如此,“有事么?我说你怎么不帮着我留一留荣小姐呢?我看她分明是很喜欢你的。”   刚问完自己有什么事,就开始怨她了,范玉琳掩下心中的委屈,强笑道,“我是看荣小姐不像是做假,而且姑母也没有再留,何况来日方长,她一时半会儿还不会离开京城呢,以后有的是机会再见。”   说的也是,罗逸阳舒服些了,才想起来范玉琳轻易不寻自己说话的,“你找我有事吗?”   “表哥对荣小姐的情谊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范玉琳掩口笑道,“只是依我看来,荣小姐只怕对表哥没有多少心思,”   罗逸阳也算是久经花丛的人了,这个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包括面前这个表妹对自己的心思,罗逸阳也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瞧表妹说的,荣小姐大家闺秀,哪会是那种轻浮之人?”罗逸阳的话叫范玉琳心中酸楚无比,罗逸阳好美色,偏她什么都好,就是生的平常了些,可是眼前的人又叫她不能罢手,“表哥刚才也说了,皇上明年只怕要大选了,表哥难道没想到,荣家会不会也有一样的心思?”   “进宫?荣岚?”罗逸阳脚步一滞,诧异的看着范玉琳,“你从哪里听的消息?”难不成荣家有意送女入宫?   范玉琳抿嘴一笑,“这还有我出去打听消息,便是皇上明年选秀,表哥不也是猜的么?表哥想啊,若宫里真的如大家所想,明年选秀的话,依着荣小姐的相貌年龄人品家世,都是必定进宫的,”   范玉琳满意的看着罗逸阳越来越黑的脸,“表哥说不是么?”   “那不过是我们瞎猜的,未必当得真,”罗逸阳目光落在范玉琳似笑非笑的脸上,一跺脚,“我这就叫母亲往胡家提亲去!”   弄清楚了儿子的玉冠是怎么碎的范夫人,已经完全没有了娶荣岚回来做儿媳妇的打算了,这么凶悍的女人,儿子落到她手里,还有什么好日子过?所以面对儿子的催促,范夫人有些不耐烦,尤其是想到罗逸阳不过是送了荣岚一程,态度就变的如此坚决跟急迫,更叫范夫人心里不舒服。      第一百零一章 少女心事      将荣岚做为未来儿媳人选的理由很多,但反对的理由范夫人也是信手捻来,光荣家办的那些事儿,讲究些的人家都不会娶他家的女儿为媳,可是罗逸阳却对这些根本听不进去,“母亲今天也见了,看看荣小姐本人,就知道那些传闻跟实情有出入,便是荣家真做了对不起瑞和县主的事,与荣小姐有什么关系?”   范夫人懒得跟儿子纠缠这些,摆手道,“行了,这事儿我自会再跟你父亲商量,昨天你父亲还跟我说,要给你寻个差使,你也老大不小了,老这么成天四处乱晃,谁家愿意把女儿定给你?”   这个倒是还有一些道理,罗逸阳点点头,“领差使的事儿子听你们的,但是婚事你们却得听儿子的,若是将来给我定的不是荣小姐,我定然是不依的!”“好啦好啦,你以为订亲是儿戏,咱们关上门一说就成了?荣大都督在江南,荣小姐的娘又病着,便是咱们遣人去提,没几个月功夫能议下来?”范夫人准备给儿子使个“拖”字诀,“我这不是还得现打听这京城里谁家跟荣家说得上话儿嘛?提亲也不能我跑过去提吧?”   罗逸阳对这个倒是知道一二,颔首道,“那咱们可是说住了,外头那些不好的传闻娘以后不许再提,省得叫荣小姐知道了,伤心!”   看着儿子欢欢喜喜的走了,范夫人冷笑呷了一口茶,向身边的范玉琳道,“你觉得那个荣小姐如何?”范玉琳知道自己这个姑母打定了主意就不是那么容易挽回的,笑道,“我才第二次见她,荣小姐为人到底如何,还真是看不出来,不过倒是个会说话的,模样也是顶顶出色,也怨不得表哥这么喜欢她,满京城里能比她生的好的,侄女儿竟没想出来。”范玉琅轻嗤一声,“生的好又如何?心狠手辣咱们也不能要,你忘了那天表哥不过是想请她留下叙话,又不是要做什么,还有咱们两个在呢,她一鞭子就飞出来了,吓死我了,这哪有大家闺秀出门还带着鞭子的?”   范玉琅瞪大眼睛道,“姑母,我竟忘了问她了,那条鞭子她到底是藏在何处了?!”   一言不和就甩鞭子,难不成以后自己儿子还要被老婆抽不成?范夫人冷笑一声,“管她藏哪里了,左右跟咱们是没有干系的。”见范夫人是决定不会成全罗逸阳的心愿了,范玉琳便带着妹妹起身告辞,范夫人心里还有旁的事,也不留她们一起用午膳,待看着两个侄女儿走了,便招手叫过钱妈妈,“逸阳房里缺不得人,你再挑两个出色的给他送过去,要是咱们府里选不出来,只管外头买去!”   ……   “姐姐,你既要进宫,为什么不成全了表哥跟荣小姐?若是她将来进了宫,必是姐姐的强敌啊,”范玉琅跟范玉琳携手出来,忍不住将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   范玉琳淡淡一笑,她们两个随着哥哥范文青从西安来京,在襄阳伯府一住便是半年,家里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希望她们姐妹将来有一人能入选后宫,成为隆武帝的妃嫔。   “你虽然性子急一些,但却不是个糊涂的,你觉得姐姐的容貌,便是进宫,能得宠生下皇子?”一母同胞面前,范玉琳说话不用绕那些弯子。这个话范玉琅却是不敢说的,她咬了咬嘴唇道,“人家不是说了么,娶妻娶德,皇上选秀女以充后宫,也是为子嗣计,姐姐家世不差,品德才情也是第一流的,便是不能得宠,只要为皇上生下一二皇子来,”想的倒是简单的很,范玉琳轻笑出声,“娶妻娶德,妃嫔不是妻啊!给人做妃妾,偏我又没有色,妹妹,便是侥幸怀上皇子,你觉得我能生下来么?这些年皇后无子,可是后宫并不是只有她一人,为什么其他女人都没有喜信儿?”   布政使府里女人可不止她们母亲一个,这些年无声无息没了的孩子,范玉琳都不记得有多少了,“我没那个资本,担不起那个福气,何必往里头挤呢?”   “可是表哥他,”姐姐的心思范玉琅也能看出来一些,但罗逸阳的性子范玉琅更清楚,那更是个爱美色的。   范玉琳知道妹妹想说什么,“咱们来京城时日也不短了,你真以为表哥像姑母想的是京城各府佳婿之选?”范玉琳对相貌俊秀的罗逸阳没有一点儿淑女之恩那是假话,但她更多的是考虑到这门亲事的可行性,和自己真的嫁到伯府,以后的生活会如何,罗逸阳好色不错,但心思简单,拿得住他并不难,只要自己大度些,由着他收养美人儿便是了,襄阳伯府也不是养不起。   而且有亲姑母做婆婆,只要不出格,也比嫁到不认识的人家,日子要好过一些,“你比我生的好,年纪却又小了一些,便是入选了,只要避过荣岚的锋芒,等将来长大了,未必没有更大的福气在后头。”   范玉琅对入宫没什么兴趣,她摇头道,“我才不要往那里去呢,姐,你说我要是能时常见到恩义侯,他会不会……”“恩义侯今年都二十五了,你才多大?你觉得娘娘能答应?”这念头对范玉琳来说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她白了妹妹一眼,“你现在年纪小,口无遮拦也没有什么,但以后一年年大了,可不能再这样的了,将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给我收起来,免得传到外头去,做不了人!”   范玉琅不过才过十三,想想比自己大一轮的云驰,她也有些灰心,不觉眼泪都要下来了,“只要能守在他身边,便是为奴为婢我也……”“你闭嘴,再敢说这样的话,小心我撕烂你的嘴!”范玉琳没想到自己历来聪明的妹子竟然在这个地方犯了痴劲儿,厉声打断她的话,“你是姓范的!便是咱们范家不如云氏煊赫,也没有给姓云的做小的理儿,”   她咬牙恶狠狠的逼近妹妹,一字一顿道,“这样的话不要叫我再听见第二次,不然我立刻禀明母亲,将你关回老宅的祠堂里去!”一下温和的姐姐忽然发了大火,范玉琅吓的噤声再不敢言语,可是范玉琳依然不肯饶过她,硬是逼她再三跟自己保证了,才将妹妹带回她们的院子,午膳也没许她吃,只叫范玉琅呆在自己屋子里清心静神。   荣岚带着胡氏姐妹从襄阳伯府出来,并不同有立即回四条巷胡家去,而是叫人将马车赶到了京城最大的酒楼四时轩去。   胡氏姐妹不知道这位表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出来的时候赵氏已经交代过了,要她们以荣岚为主,便也不多问,随着荣岚上了楼去,在一处临街的雅间坐了,等着荣岚点菜。荣岚看看天时,这个时候想来云驰已经在宫里陪着皇上跟皇上用午膳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她看了一眼对面坐的两姐妹,心里有些不悦,要是没有她们跟着,自己想等到什么时候都可以,可是有她们在,硬等着就有些太明显了。“你们不必奇怪,我是嫌在襄阳伯府用饭太过拘束,才随便寻了个托辞出来的,左右也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大家不如尝尝这四时轩的手艺,我已经好几年没有吃过这里的鲜花豆腐跟七星鱼丸汤了,早就想过来尝尝了。”胡雪睛了然的一笑,“四时轩的手艺确实是不错,说句实话,咱们胡家名下也有几间酒楼,可是咱们的大师傅都是江浙人,做不出京城的滋味来,之前母亲也带我们过来尝过四时轩的手艺,回去之后,我跟雪柔也是念念不忘呢!”胡雪柔却还是忘不了襄阳伯府的繁华气派,嘟着嘴道,“这四时轩什么时候来都成,但是人家范夫人跟世子苦苦留咱们,姐姐却执意要走,未免有些失礼,来时母亲反复交代了,不可失了礼数,叫人笑话了去。”   荣岚捏了颗盘子里的杏仁放在口里,又瞟了一眼窗外,才道,“你的意思是,我这番去襄阳伯府,失了礼数,丢了胡家的脸了?”   “雪柔不是那个意思,表姐也知道的,咱们这样的人家,行事未免比旁人更多些小心,生怕一时失礼,叫贵人们怪罪下来,”胡雪晴在桌下拉了一把妹妹,陪笑道,“表姐要走,应该有表姐的用意在。”   姐姐倒是比妹妹聪明通透的多,“你们都是聪明人,今天的情景想来也看明白了,那个罗逸阳打的什么主意大家心里有数,也正因为他打了那样的主意,我才特意提前告辞的,”   荣岚傲然的抬起下颌,“胡家世代为商,为了生计不得不见人矮三分,可是我却是姓荣的,并不需要向任何人低头,所以千万不要拿着你们的行事标准来要求我,可记住了?”荣岚句句如刀剜在胡雪晴跟胡雪柔身上,胡雪柔想反唇相讥,质问荣岚她也是胡家女生出来的,能比胡氏女高贵到哪里去?可手腕被姐姐拧的生疼,逼得她将到口边的话不得不咽了回去,只得将头转向一边生闷气去了。      第一百零二章 “回京”      两个表妹都变了脸色,荣岚也知道自己的话说的狠了,可是这两个表妹被胡家人养软了骨头,一点儿血性都没有,她不拿重话压着,还不知道以后会给她丢什么人呢,“你们别怪我话说的难听,我是觉得你们忘了,你们的母亲出自奉国将军府,你们身上也是流着赵家的血的,便是襄阳伯,不也是赵家的臣子?你们没必要将他们看成什么贵人,难道惹怒了他们,胡家的生意就得倒了不成?”胡雪晴要被荣岚的话给气笑了,依荣岚的意思:她们的生母高贵,所以她们也同样高贵,而荣岚则是因为父亲权重,则不必向人低头,在荣岚的标准里,子女从父是从母,不是根据人伦礼法,而是看哪边身份更高?   有道是商人重利,但胡氏一族能走到今天,生意做遍大江南北,靠还有还有信义,胡雪晴算是看明白了,自己这位表姐,是不会写这两个字的。   “表姐过讲了,姑丈贵为水师大都督,表姐来京城,自然会被人捧着敬着,我们,”胡雪晴黯然一笑,“便是奉国将军府里的正经小姐,如今也没有几个人识得了。”   “有没有人识得是别人的事,但谁也不能否认她们是奉国将军府的小姐,”荣岚最不爱听这样的话,就像她自己,不管别人背地里是怎么议论自己的,只要荣海一天不倒,她就是众人艳羡的大都督千金!“表姐好心胸,是我们眼皮儿太浅了,”胡雪晴无意跟荣岚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她看了一眼在一旁垂道而立的青衣小婢,“上次跟父亲母亲来的时候,我没没尝到表姐说的鲜花豆腐,这次可得好好尝一尝了。”知道自己眼皮儿浅还算是有救,这个胡雪晴要比胡雪柔有脑子多了,荣岚熟稔的报了一串菜名儿出来,又特意叫人给荣岸单开了一席,才笑道,“说起来过几天就要往将军府贺寿了,我竟连府里都有些什么人还不清楚呢,不如闲着雪晴说给我听听?”   这个?胡雪晴一脸难色的笑了笑,“不是我不肯告诉表姐,实在是奉国将军府人口太多,又一直没有分家,我们这些鲜少回去的,连谁是谁都没有弄清楚呢!”   胡雪柔在一旁频频点头,“姐姐说的没错,奉国将军府几代都杂居在一起,各个房头真是乱哄哄的,唉,只怕到了寿宴那天,光自家人都不一定能坐得下呢!”“我们那个大舅母啊,又是个悭吝的性子,将军府又败落了,估计也不会有什么贵客来,想想要跟那些表姐姐妹七姑子八大姨打交道,我都恨不得报个病不过去了,”反正这些年那边府里的大事小情,母亲赵氏也很少掺和,这次若不是要帮着荣岚,她们还在江南逍遥呢,哪里用得着跟这些人的交道?胡雪晴见妹妹说了半天,尽是抱怨,没有实质内容,笑道,“其他各房不说了,单将军府这一支,外祖便有七子八女,除了母亲的嫡姐我们的三姨母嫁到京城之外,其他人跟母亲一样,都远嫁了,我觉得这次是不会回来了,至于另几个舅舅,都是聚在一起住着呢,这次表姐若是去了,应当能见到几位舅母,”胡雪晴看荣岚的眉头越皱越深,心里好笑,凭荣岚说的再热闹,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可是能心思都能动到奉国将军府,可见也是头投无路了,以前胡氏带着荣峙跟荣岚兄妹在京城旅居多年,也没见他们来认这门姻亲!   这几位舅母里,只怕身份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如今的奉国将军夫人了,荣岚点点头,“虽说子孙众多才是兴家之相,但也得有出息才成,若是一个个无能纨绔,奉国将军也有得愁。”   胡雪晴也跟着叹了口气,“表姐说的是,舅母心里也急,可是家里的风气坏了,舅母也是回天无力了。”荣岚知道如今的奉国将军夫人凌氏娘家父亲曾任过太仆卿,以奉国将军府这样的空头将军府,能娶上凌家的女儿也算是高攀了,之所以可以攀到,不过一是凌氏是前头夫人所出,继母无良,刻意不给她寻个良人罢了。   但愿这位奉国将军夫人有远见,能够帮自己一把,荣岚越听越没有底气,恰巧婢女们陆续进来上菜,荣岚便没有再问下去,三人安静的用饭。李静宜也收到了云驰“回来”的消息,因为已经知道云驰江南之行没有大获全胜,李静宜也是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来,安嬷嬷那边报过来的消息,荣岚不知怎么的结交了襄阳伯府,想到襄阳伯世子的德性,李静宜无声而笑,知道她的所图,荣岚做什么李静宜都不会吃惊的。   恩义侯“回京”了,锦阳长公主比谁都要高兴,自收到消息,便亲自带着良公公跟朱姑姑去了库房,要从自己多年的珍藏中给云驰挑一份大礼。   坤德宫里云驰陪着帝后二人用了御膳,辞别云后,又随着隆武帝去了御书房。隆武帝已经年过三十,因为会些武艺,赵瑜比同龄人看着年轻许多,精神也好,他一指御案下首的椅子示意云驰坐了,待小太监奉过茶后,才道,“你姐姐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了,难免多操些心,你不要嫌她烦。”   云驰微微欠身,口称不敢,“臣知道姐姐的心事,只是臣目前并没有成亲之意,还请皇上多多帮着臣跟姐姐说说才是。”“你啊,朕也觉得你该成亲了,没有下旨赐婚已经是在帮你了,还想叫朕帮你跟皇后说好话?休想!”赵瑜虽然想不明白自己这个妻弟到底哪根筋不对,死活不肯娶妻生子,虽然隆武帝从内心来讲,对云驰娶不娶妻,有没有后并不关心,但做为他的姐夫,云家的女婿,该有的姿态他还是会做足的。   “现在天下承平,西北跟海上都无战事,你跟朕说说,你不肯娶妻到底是想什么?还是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妻子?你只要说出来,便是将大周翻过来,朕也为你寻来!”   要皇上搜遍天下给自己选妻,那他成什么了?非被史臣钉死在史册不可,云驰起身在隆武帝面前跪了,“臣不敢,臣不娶妻倒没有什么旁的原因,只是这些年臣独身一人习惯了,”   这个根本不能称之为理由的理由云驰已经跟姐姐云皇后说过多次了,别说云后了,连隆武帝也是不信的,“习惯了?那这个习惯可不好,你得赶快改了,难不成你要孤独终老不成?”自己都亲自跟云驰开口了,他居然还给了这么个没有说服力的理由,隆武帝有些生气了,“我给你半年时间,满京城随你选,看中了哪家千金,朕亲自做媒,或是明年千秋节前你定不下来,那就由皇后来帮你选了。”   云驰是真的无意成家,但他还是看出来隆武帝是真的生气了,赔笑道,“这个皇上可是为难臣了,臣这‘没’在京城,都听说了,皇上准备明年大选,臣何德何能,敢在皇上之前订亲?”   隆武帝无暇顾及云驰语气中的戏谑了,皱眉道,“这都是谁在传?真该叫五城兵马司的人去抓上一批造谣生事之人!”   云驰正容拱手道,“既是大家都在传,这事儿也算是民心不可违了,与其到过年的时候,阁老们跟着上折子,倒不如由娘娘下懿旨,定下此事。”   “你姐姐,不行,皇后在朕只是个郡王的时候,嫁给了朕,朕怎么能负她?”隆武帝坚定的摇头,“朕跟皇后都还年轻,朕等得起。”“皇上等得起,其他人只怕是等不起了,还有姐姐,当初周先生也说了,姐姐身体并没有妨碍,只是心结太重了,皇上,”云驰再次跪在隆武帝面前,“恕臣无状,说句大敬的话,皇上纳新人入宫,便是诞下子嗣,那也是姐姐的孩子,而且,便是有了皇子,难道皇上就一定会立为太子不成?”   “皇上,还请皇上明年下旨选秀以充后宫,就算是为了娘娘,”云驰以头触地,“再这样下去,娘娘只怕也熬不住了。”这些隆武帝哪会不清楚?他跟云皇后成亲已经十二年了,从第四年开始,云皇后已经开始劝他纳侧妃,只是他感念云氏在他最落魄的时候毅然下嫁,又要仰仗卫国公府的支持,一直是严词拒绝,等真正登了大宝,面对为了支持他满门只剩她们姐弟两个的妻子,广选秀女的话实在是说不出口,也应不下来。就这样一年一年拖着,朝堂上时不时有大臣上折子,虽然都被隆武帝一一驳回了,但后宫里云皇后的笑容却是越来越少,直到锦阳长公主上折子谏言隆武帝广纳后宫以为子嗣计,并直言云后有失妇德,隆武帝的火气才算是找到了出口,不但在坤德宫中申斥了锦阳长公主,并将她禁足长公主府。现在连云驰都开口求他选妃了,隆武帝觉得压在自己心上的石头顿时被人给搬开了,十二年了,发妻十二年无嗣,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你起来,此事要从长计议,而且咱们好像是在说你的婚事,不是朕选妃。”      第一百零三章 训奴      隆武帝一个从长计议,已经说明一切了,云驰从地上站起来,闷声道,“臣原本就不想娶妻,也拖了这么些年了,不差这一年半载的,再说了,一旦皇上要选秀的消息传出去,您觉得还有人愿意将女儿嫁给臣?”   隆武帝被云驰看似抱怨的话逗的一乐,用手指点了点他道,“你啊,什么时候跟朕都不客气。”   “皇上说过,跟臣和娘娘是一家人,”云驰不以为然道,“一家人哪会计较这些?”“是啊,你跟皇后是朕的家人,朕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点,”隆武帝很满意云驰的态度,走下玉阶拍了拍云驰的肩道,“虽然选秀的事你姐姐也跟朕提过多次了,但朕终是负了她,一会儿你往坤德宫一趟吧,”   便是大家有了默契,这件事还是由云驰开口比自己亲自跟皇后提的强,然后再由皇后过来跟自己提,也算是全了皇后的贤名。   ……云皇后自嫁给还是皇子的赵瑜第三年上,就开始延医问药,求神拜佛了,一年年的打击已经掐灭了她对自己所有的希望,因此当云驰告诉她隆武帝已经应了自己所谏,同意选秀之后,云皇后也没有多伤心,“你做的很对,该来的总会要来的,与其叫旁人催逼,骂我不贤,倒不如咱们自己开口,也少听些聒噪。”“看来臣是跟娘娘想到一起了,”云驰在椅上欠身,“阁老们不会看着皇上一直无嗣,云家的功劳再大,也担不起叫赵氏绝嗣的罪过,而且这阵子京城里物议纷纷,今天跟皇上话赶话儿说到这儿了,臣便代娘娘谏言,还请娘娘恕罪。”   云皇后看着这个始终跟自己客客气气的弟弟,都有些想不起来他们是不是曾经亲近过,“我不是说了么?你做的对,哪里还会怪罪你?”   给隆武帝选秀的事早在云皇后脑子里过了多少遍了,因此操持起来并不困难,“倒是你,你的婚事怎么办?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帮你也挑一个中意的?”   “娘娘在说什么呢?娘娘既然也乐意选秀,便认真的为皇上添上几个合心意的人,”云驰对云皇后这种假公济私的想法完全不赞同,“您是想叫御史弹劾臣么?”   弹劾就弹劾呗?云家人还怕这个?云皇后不以为意道,“皇上跟你未必看中一个女人嘛,这有什么?大选一次从各地要送过来多少人?”   “现在皇上不介意,以后呢?娘娘想过若是皇天不恤,娘娘一直无子,会怎么样?”云驰沉声道。   一生无子?云皇后从来没有想过丈夫会只守着她一个,就是现在,宫里还有静嫔跟安嫔两个以及几位侍寝的宫人,她相信丈夫,也不在意这些人,她甚至相信自己只是子孙缘未到,并不是真的生不出孩子来,她怎么会生不出来?“不,不可能,周先生不是说了,我身体没有什么事的,还有皇上,皇上也只是头疾,”云皇后下意识的摇摇头,“那些女人便是进宫了,便是生下皇子又怎么样?只要皇上心在我这里,那些人根本不值一提。”“皇上是个长情之人,但是娘娘还要想一想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的事,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的道理,娘娘比谁都清楚,”该提醒的云驰都提醒了,下来就看云皇后怎么做了,“臣的婚事臣自会考虑,娘娘帮皇上选人就是了。”   “应初,你还在怪我?”云皇后挺的笔直的身姿颓然的弯了下来,她摆摆手示意殿中的人都退下了,才黯然道,“我也不想的,我也没有想到会是那样的结果,所幸……”   所幸?所幸赵瑜当了皇帝,你当了皇后么?云驰握紧双拳,垂头道,“娘娘说的话臣听不懂,臣只是认为娶妻是臣自己的事,便是娘娘,也得要臣点头不是?”云皇后呆呆的看着云驰,半天才哑声道,“本宫知道了,也是,现在云家只有你了,你的亲事自是你说了算的,但有道是君有赐,臣不能辞,本宫这个外嫁了的姐姐,真要给恩义侯赐上一门亲事,想来皇上也是不会拦的。”云驰跟这位胞姐的姐弟情,早在十年前已经荡然无存了,对于她终是按捺不住,摆出皇后架子要给自己赐婚的事,云驰也不是没有猜到,“是,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是为忠,何况娘娘只是要给臣赐一位妻子呢,那臣就在侯府等着皇上的圣旨了。”   “娘娘若没有什么吩咐,臣告退,”说完自己要说的话,云驰利落的又给云皇后行了个礼,转身出了坤德宫。   皇上过了年要选秀的消息像阵风一样迅速的刮遍了整个京城,满京城的人终于等到了另一只靴子落下来,纷纷抚额感叹早该如此。   而等圣旨下来,为了不惊扰地方,隆武帝特意将大选改为小选,这下更是皆大欢喜,百姓们可以安心嫁娶,而有心一争太子外家的各府,则纷纷行动起来,为家中适龄女儿备选。   锦阳长公主再次因为小选的事成了京城中的焦点人物,大家都将皇后上表恳请皇上大选的功劳归在了锦阳长公主身上。   当然大家不会认为是锦阳长公主这位大姑子的表章,才叫看似贤惠,实则善妒的云皇后有了惧意,但她的表章确实代表宗亲们提醒了隆武帝,他不只是个男人,更是个皇帝,也给了隆武帝一个台阶。   这几年勋贵朝臣对这位登基前不显山不露水一向低调的皇帝有了充分的认识:这位皇帝最是爱惜羽毛,事事要求尽善尽美,尤其是关乎到他的名声的事情,更是不容有一点瑕疵。   现在好了,朝臣,宗亲,外戚三番五次上书恳请,皇上“无奈”之下下诏小选,也算是最完美的结果了。   因被纷至沓来的各府夫人给堵了门,锦阳长公主礼物备好了,帖子也送到恩义侯府了,偏人寻不到时间出门,另外也是她觉得有些无颜见云驰,索性借着这个借口,干脆将时间一推再推。   李静宜一直惦记着往恩义侯府去的事呢,可是左等右等,就陪着锦阳长公主接见各府夫人小姐了,根本没见母亲安排往恩义侯府去的事。   “唉,我这不是心里不安么?这当初上折子的事是我起的头儿,皇上现在真的下诏了,我哪儿还好意思往恩义侯府去?再说了,”锦阳长公主苦着脸看着成摞的帖子,“你说这些人,我哪儿能不见呢?”   李静宜要被自己母亲给气死了,“母亲是头一个谏言皇上选秀的么?若我记得不错,从隆武一年起,就有朝臣上书叫从民间选德才兼备者以备后宫了,这些年哪一年没有这样的折子递上去?”   “可她们,”锦阳长公主觉得女儿说的也没错,“那些人……”“那些人,母亲开府多少年了?只怕这十几年里接到的帖子,加起来都没有这几天多吧?难不成她们到今天才想起来京城里还有个锦阳长公主?不过是发现能用得上母亲罢了,看到这些人,母亲不但不气恼,反而礼遇有加,”   李静宜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锦阳长公主,转头又向一边的良公公跟朱姑姑道,“母亲的一切都是你们帮着料理的,怎么?难不成这些帖子里都夹了金叶子不成?”自家县主回来之后,这脾气可是越来越大了,良公公吓的一缩脑袋,陪笑道,“县主恕罪,奴婢们也是想着殿下长日寂寞,既然有人愿意过来说小话儿哄咱们主子开心,那就叫她们来好了,她们为的是什么咱们殿下心里也是有数儿的,反正都应了,跟都不应也没有区别不是?”   金叶子没有夹,但是良公公的私宅里各府的礼物都堆成山了,他相信朱姑姑也是如此,所以两人才默契的将人都引到了锦阳长公主跟前。   李静宜冷冷的盯着良公公和朱姑姑,“真是不错,什么时候我母亲的家都叫二位当着了,连应谁不应谁你们都替母亲想好了,怎么着?是不是锦阳长公主的印绶也交到你们手里才妥贴?”   这话太重了,良公公再不敢嬉笑,吓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抹着眼泪儿道,“县主言重了,奴婢一身一体都是殿下所赐,除了忠心再不敢有旁的,殿下……”锦阳长公主也没想到女儿会为这个事发这么大的脾气,又看跟着她几十年的良公公哭的可怜,轻咳一声道,“静娘,你这是做什么?良公公自来忠心,便是这次的事办岔了,那也是为我着想,这几天虽然累了些,但是我也着实见了不少人,有许多若不是她们登门,便是过年朝见的时候,我也没见过。”“母亲是长公主,是君,她们是臣,无事不登门是为臣之道么?这样的人不打出去,母亲还见她们?再者,天子选秀,那是皇后的职责,与母亲有什么关系?母亲又要插手宫务么?”李静宜还是不肯放过良公公,“朱姑姑是后来进府的,宫里的事不清楚,良公公你也糊涂了?搁当初曾后在时,哪位公主敢这么胆大?”      第一百零四章 劝解      良公公可是自小在宫里长的,曾后当年的权势骄横他是记忆犹新,甭管什么长公主,郡主,亲王郡王,谁敢跟曾后别一别苗头?更别说是后宫事务了,敢乱说话,须臾间就会被抄家夺爵,“如今的皇上不是……”   “如今的皇上怎么了?什么时候连当今都是你这等奴才可以放在嘴里妄议的了?”李静宜厉声打断良公公的狡辩,“你昏聩,给我到院子里跪着!”   “静娘,”   “母亲不会是真的想在这些人家里头挑一个看得上眼的送到宫中去,将来再图大富贵吧?”李静宜挥手叫咸安院里的人都退了,施施然在锦阳长公主面前坐了。   锦阳长公主被女儿说的刹时白了脸,“静娘你不要胡说,我哪儿有那个野心?”   “既然没有,母亲何不置身事外看戏就好,为什么非要往这浑水里搅呢?还是母亲真觉得自己有影响皇上的能力?”   “我也没有,是她们……”锦阳长公主这些日子确实有些被人捧的飘飘然了,“再说了,如今皇上只有我这么一位皇姐了,几分薄面还是会给的。”   “所以呢?母亲看中哪家姑娘了?母亲忘了这些年皇后待你我一向优厚,恩义侯跟是与我有救命之恩,要帮着旁人跟娘娘做对不成?”   “这怎么能叫做对呢?娘娘这次也上表恳请皇上选秀了,这都是早晚的事,”锦阳长公主觉得自己想的没错,“我挑个不错的姑娘进去,也能襄助娘娘一二。”   “想要臂助,娘娘自己不会挑么?娘娘开口叫母亲帮忙了么?母亲这些年见的人家,不是国公府就是伯爵府,哪一家的姑娘进了宫之后,会甘心追随在娘娘身后,会愿意将生下的皇子送到朗朗膝下?”李静宜完全被锦阳长公主的头脑给打败了,不等锦阳长公主再为自己辩解,“母亲不是一直念叨着要亲自谢过恩义侯么?咱们明天就过去吧,还有,从恩义侯府回来,锦阳长公主府闭门谢客好了,为着从不合登门的两姓旁人,惹娘娘心里不高兴,何若来呢?”   “可我还答应了,”锦阳长公主不但接了过府拜见的帖子,还接了请她去做客的帖子,她为难的看着女儿,“答应人家的事,不去怕不好吧?”“不去又能怎样?难不成还有人会上折子弹劾母亲?”李静宜语重心长道,“我知道母亲自小在宫中受了许多委屈,甚至没有享过一天公主该有的尊荣,现在好了,您是长公主了,只要不像骄庶人一样插手朝政跟皇上和娘娘的事,便是随意自在一些,皇上也是乐见的。”“可是,”锦阳长公主踌躇片刻,才道,“其实见她们,我也有自己的用意,这些年咱们长公主府跟京城各府离的太远了,许多事我不知道,许多人我不认识,以前还没有什么,但是现在不同了,你总不能就这么一直呆在府里吧?外头都有什么人,咱们也得知道不是?”好吧,李静宜明白了,锦阳长公主是希望自己能再嫁,但现在不是跟她讨论这个的时机,而且李静宜也有把握锦阳长公主不会立时将自己给嫁出去,“我知道母亲的苦心了,只是我才从珠洲回来,若是您这么急切的给女儿操持这事,还不知道又会被人编排出什么话来呢?而且现在我看大家的心思都在小选身上呢,只怕也没有会真的帮母亲留意这些事,咱们等明年一切尘埃落定,再着手不迟。”   “好好,”见女儿不但不反对,还认真跟自己讨论时机,锦阳长公主喜的无可无不可,连连点头道,“我听你的,我这就叫人往恩义侯府去的趟,看看云应初明天在不在府里。”   “还有,良公公年纪大了,纵是有什么错,也是好心办了坏事儿,叫他一直这么跪在院子里,也不好看相,”女儿的事情议定了,锦阳长公主又开始为自己的老仆求情,“他毕竟是看着你长大的。”   便是自己叫人抄了良公公的私宅,告诉母亲他背地里贪墨了多少,只怕锦阳长公主也不会因为这个惩处他的,李静宜点点头,“女儿出去的时候就叫他起来。”   “你告诉他不必再进来伺候了,回去歇着吧,”想到良公公一把年纪了,又跪在外头的青砖地上,锦阳长公主觉得他总需要的是赶快回去请大夫看看。   李静宜从咸安堂出来,抬眼就看到可怜兮兮跪在院子中央的良公公,除了他身边一脸尴尬的朱姑姑外,整个咸安院竟然没有一个人。   这两个人,看来是积威甚重啊,为了顾及良公公的面子,咸安院里的丫鬟婆子们竟然连正堂里说话的两个主子都不顾了,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人呢?去给母亲换盏茶来?”李静宜冷冷的看着朱姑姑,并没有直接责怪她管事无方,她信步下了台阶,走到良公公跟前,“公公起来吧,母亲说了,叫你不必进去伺候了,回去歇着吧。”不叫自己进去?良公公腿一软,差点儿没站起来,他还想着等一会儿到锦阳长公主跟前好好哭上一场,表一表忠心,就算李静宜是长公主的亲生女,可他是陪着锦阳长公主长大的,跟着锦阳长公主在宫里受了多少委屈?算起来李静宜称他一声伯父也是应该的,凭什么将自己当作猪狗一般的奴才?   可是现在锦阳长公主却不肯见他?是因为李静宜的话在生自己的气了?良公公刚才满腹的委屈吓的烟消云散,“这,这,奴婢还要去长公主那里谢恩呢!”   “谢恩也不急在这一时,你以后又不是不在母亲身边了,只是良公公,您是跟了母亲一辈子的老人儿了,又是宫里出来的,这上下尊卑应该比谁都清楚才对,当知道提醒跟作主,并不是一回事啊!”   李静宜幽幽的看着面色发白的良公公,轻笑道,“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有些话其实不必我说的,是不是?”   良公公被李静宜看的后背发凉,可是李静宜问话,他又不能不回答,半天才道,“是,县主说的是。”李静宜对良公公的态度很满意,她伸手将颤微微的良公公扶住了,“公公是跟着母亲几十年的旧人儿,跟我们母女如家人一般,我们也从未拿公公当外人,你是从宫里出来的,这些年经过的,看过的,比我们母女加起来都多,外头的事母亲不明白,公公也看不透?”   “公公,若是母亲有个闪失,公公的后半生又该如何?”这些年良公公是过的太舒服,早就没有在宫里时的警觉跟敏锐,一心想的就是如何在有生之年将过去遭的罪都找补回来,所以一旦有可以生利的机会,他是绝不会放过的,何况向宫里荐人也不是什么大事,“这,这怎么会?”   “是啊,公公出宫有年头儿了,又想着坤德宫里那位是个好性子,”李静宜唇边划过一抹讥诮,“可是公公别忘了,这外头还有恩义侯呢!更不要忘了,那些人图的可不是君王一时的宠爱。”   不图一时?良公公脖子一缩,再不敢言语了,就听李静宜又道,“我是绝不会看着母亲身陷其中而不自知的,还请良公公帮帮我。”   这哪里是叫自己帮忙,是叫自己少管闲事,良公公看着李静宜绣着玉兰纹样的裙摆,将身子压的更低了,“是,奴婢记住了。”   朱姑姑亲自去给锦阳长公主斟了茶,又嘱咐丫鬟们小心伺候着,才从咸安院里出来,“良公公呢?”   跟着朱姑姑的小丫鬟自是伶俐人儿,忙道,“公公回他的院子歇着了,刚才也留话儿了,说姑姑自管忙自己的,他没什么事,不必去看他。”   做奴婢的哪个不是跪出来的?她是想找良公公给出出主意,府里回来的主子可是越来越难伺候了。   “行啦,我知道了,咱们也回去歇着吧,下晌再过来,还有外头你也给我传个话儿,殿下这阵子不耐烦见人。”   锦阳长公主来访,云驰亲自在侯府大门处迎她,锦阳长公主从鸾驾上下来,忙将给自己行礼的云驰托住了,“恩义侯不必多礼,”   “礼不可废,”锦阳长公主哪里能拦得住云驰,他一丝不苟的将礼行完,又向从马车上下来的李静宜一礼,“见过瑞和县主,”   李静宜还了云驰一礼,才道,“恩义侯辛苦了。”   恩义侯府并不是先前的卫国公府,当年曾氏诬陷卫国公谋逆,虽然查无实证,但先皇还是夺了云家的铁券,将云氏一族发配西北,而卫国公府在被查抄之后,又被人一把火给夷为平地。   隆武帝登基之后,不但为卫国公一族平冤,还寻回了云驰,赐了他恩义侯的爵位,更是把当年曾国丈的府邸赐给了云驰做恩义侯府。曾后盛宠近三十年,曾氏一族权倾朝野,朝中泰半大臣都拜在了曾国丈跟曾国舅门下,这国丈府李静宜是头一次来,就凭这府里不亚于皇宫的布局建筑,亭台楼阁,当年曾氏当权的盛景便可见一斑。      第一百零五章 恩义侯府      锦阳长公主也被这院中的邃阖雕楹,曲栏画栋的排场给惊住了,曾亮不过是得了女儿的势,被封了个奉恩侯,大周对于外戚封爵也是有规例的,皇后之父,一般都是封伯的,曾亮能被封侯,已经是圣恩极重了,可是进了这前奉恩侯府,锦阳长公主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圣眷”了。   而将这堪比皇宫的“侯府”赐给自己的小舅子,锦阳长公主对隆武帝对云后的爱重又有了一重认识,看来女儿没准儿真的说对了,自己之前的做法,是太冒失了些。云驰自然看出来锦阳长公主眼中的惊诧,笑道,“臣也是觉得皇上的赏赐太厚了,这奉恩侯府要不是离宫里太近,简直可以给皇上做行宫了,但是皇上执意如此,微臣只得将这府原本留的东西都缴到宫里了,只可惜这些好景致无法奉与皇上了。”   先皇国丈的府邸,赐与本朝国舅,其实也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锦阳长公主点点头,“当初卫国公府百年家业,又怎会比这奉恩侯府差了?皇上也是感念卫国公府世代忠良,才想要补偿一二的。”   补偿么?云驰淡淡一笑,“云家世代为大周尽忠,原就是人臣本分,当不得补偿二字。”   想想繁衍百年的云氏一族,因着曾氏之乱,仅剩云皇后跟云驰两人,锦阳长公主也是不胜唏嘘,“侯爷跟国公爷都是高风亮节之人,大周有你们,是皇上跟社稷的福气。”   “殿下过奖了,”云驰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几人信步来到一座十分轩敞的院子前,李静宜抬头看上书“静心”二字,不由讶然,这院名取的可十分不符合云驰给人的印象。   “殿下,县主请,”云驰装作没看到李静宜眼中的讶异,请锦阳长公主和李静宜往正堂里去,“正院儿太过豪奢,我自己都不太习惯,所以就没用,这里景致不错,后头还有一闸活水,”   “有泉就好,只是到了冬天,离水太近就有些凉了,侯爷如今年轻觉不出什么来,等再过些年,潮气太重对身子没有好处的。”云驰点点头,“殿下说的是,臣平时并不在这里起居,只是这里的水声,后面还有一处梅林,我对花木没有什么研究,听说是当年曾亮花了许多心思才建起来的,如今正是腊梅初开的时候,殿下若是喜欢,待会儿微臣领您过去看看,”   锦阳长公主常年呆在长公主府里,漫漫长日,也时不时的养个花弄个草儿的打发时间,她一听云驰说府里有曾家人建的梅园,不由也心向往之,“这样啊,去看看也不错。”   左右他们三人寒暄致谢之后,客套话说完,只剩下尴尬跟无聊,倒不如一同往恰侯府的梅园一观,云驰招过仆妇小声吩咐几句,待有人来请,便起身请锦阳长公主跟李静宜往梅林去。李静宜跟锦阳长公主随着云驰穿过竹篱女萝编就的月洞门,转过穿山斜阻的翠障石洞,尚着一色大小的鹅卵石铺就的石径足足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眼前出现一色水磨砖墙,青瓦粉墙,菱窗那边有幽香袅袅而来。透过青砖砌的轩窗便望见十几枝腊梅疏影横斜,金钱绿萼,嫩蕊现珠光;另有福寿梅,黄金梅,台阁朱砂,曹王黄香,昆明小跳枝等不可枚举,虽因花时不同,并没有一径开放,但看这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梅林,便能想见繁花竞放之时的盛景,更兼林中隐着一座琉璃亭,四下用整块的西洋砌成,即便是在宫里,李静宜也没有见过如此豪奢的布置。   锦阳长公主已经被眼前的景迷住了,她深吸一口沁人的幽香,慨然道,“此景只应天上有,没想到云侯府内还有这处一处佳园。”“臣不过是托了皇上的福,才能坐拥如此美景,当初臣也想过将此处的一百八十株梅花移到御花园中,但宫中的花匠说这些梅树都是从各地移植过来的,能成活已属不易,若再来回折腾,伤了根脉,只怕会死伤大半,”锦阳长公主见过的珍品这里几乎全有了,还有几树她根本猜不出是什么来,可见这些都是当初曾氏从大周各地移来的,“草木有灵,伤了也是有违天和,与其敬献到宫中,倒不如到了花期,请皇上跟娘娘过来一观呢!”   云驰颔首笑道,“皇上也是这么说的,皇上心胸宽广,富有四方,自然不会跟臣子计较这小小的景致,去年娘娘归省的时候,将燕息之处特意选在了这梅园旁的春风楼里,为的就是这缕暗香。”   能许皇后归省,足见隆武帝对云后的爱重了,锦阳长公主笑道,“今日有幸一游,也是我的福气了,只可惜今年雪往年来的迟,咱们只有腊梅可赏了。”   “殿下不必遗憾,待到落雪之后,臣一定请殿下再访梅园,”云驰笑应道。锦阳长公主是爱花之人,只到云驰说寒梅盛开时会再邀她至侯府赏花,忍不住一口应了下来,拉了李静宜边走边叹,饶是锦阳长公主府今日之尊,从全大周各处寻访移植梅花的事,她还是不忍心这么做的。李静宜心里有事,随着锦阳长公主粗粗的看了一遍,便道天寒,想往琉璃亭中歇脚儿,锦阳长公主看那亭子四下用琉璃封了,既暖和又不影响视野,再看女儿出来的时候只着了一件织锦披风,生怕她再受了寒气,便点头应了下来,要与李静宜同去。李静宜知道母亲比她更爱片梅林,何况虽然云驰承诺落雪之后会再请她过府赏梅,但终究恩义侯府没有女主人,她们频繁出入不是十分妥当,倒不如一次看个仔细,便执意将自己捧的手炉塞到锦阳长公主怀里,吩咐随行的丫鬟照顾好锦阳长公主,自己扶了结香往琉璃亭去。   锦阳长公主看琉璃亭就在这片梅林当中,她转头可见,便也不强跟着,看着李静宜在亭中坐了,自己便带了丫鬟兴致勃勃赏梅去了。   李静宜在亭中小坐片刻,才抿了口茶暖胃,就看云驰信步进来,在她对面坐下。   “原是想早些过来的,只是,”李静宜赧然一笑,“想来侯爷也听说了,这阵子长公主府的门槛都要踩低三寸了,母亲心里着急,却一时出不得门,”   锦阳长公主来不来的云驰并不放在心上,他看着随了府里的妈妈转进梅林的锦阳长公主,“殿下鲜少交际,乍然被人围了门,无措也是难免的,”   在他印象里,李静宜也是如此,“县主呢?我听说县主这些日子倒还从容。”   李静宜看着白瓷茶碗里漂着的梅瓣,笑道,“只能说如今已经没有什么事能叫我动容了,不过这次的事是母亲没有什么经验,以为但凡登门的都是怀惴善意而来,”   跟云驰李静宜不想虚与委蛇,锦阳长公主府这些日子迎来送往的,云驰想来也都看在眼里,倒不如直接跟人道歉还来得坦荡,“不过回去之后长公主府便会闭门谢客。”   对于什么样的人进宫,云驰根本就不在意,“县主多虑了,皇上已经下了明诏,选秀女入宫的事礼部已经着手在办了,殿下往宫里荐不荐人的,其实并没有多大的作用,”   云驰垂眸一笑,“依县主的聪明,当知道咱们这位圣上不是任人摆布的,”   啊?李静宜吃惊的睁大眼睛,却看到云驰正专注的盯着自己的茶盏,云驰这是在跟自己议论圣上?他一个臣子,自己则是晚辈,这么公然的?   云驰抬头看着一脸震惊的李静宜,笑着放下手里的茶碗,“怎么了?本侯府上的梅茶茶不合县主的口味?”   “那倒不是,”李静宜小心的觑了一眼云驰,深吸一口手中的梅香,“以花入茶,侯爷好雅兴。”   “我哪有这个好兴致,不过是府中的旧仆,闲来无事打发时光用的,”几年的西北生活,已经将磨去国公府世子爷所有的闲情逸志,现在吃什么喝什么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   “刚才还在说已经没有什么事可以让县主动容了,没想到云某一句闲话,就叫县主乱了方寸,”李静宜平静表情下强掩的惊慌,还是没有逃过云驰的眼睛。   李静宜没想到云驰这么直白的将自己的心思给点了出来,有些窘了,“侯爷不觉得刚才的话有些唐突了?”   “不觉得,我不觉得说皇上圣躬独裁里有什么不敬之意,倒是县主,太不了解皇上了,”或许是因为她的命是自己从江里捞出来的,云驰在李静宜面前,倒是难得的坦率。   跟云驰这个正经小舅子比起来,李静宜还真是不怎么了解隆武帝,“侯爷说的是,我确实是对皇上没有多少了解,不过既然侯爷说是无碍,那我也就放心了,”   她抿嘴一笑,“侯爷想来也是知道的,这几天,我母亲竟然将京城中泰半有女儿的人家见了大家,幸亏我没有兄弟,不然人家还以为是长公主府要选媳呢。”   “都是些蝇营狗苟之辈罢了,便是真要选媳,也不能从这些人家里挑,”云驰不屑的冷哼一声,真正爱女儿的人家,这会儿只怕要赶紧给女儿订亲才是。   “富贵动人心嘛,”李静宜是局外人,可她有些想不通云驰为什么也将此事看成旁人的一般,“侯爷如此看得开,想来娘娘那里也早有定夺了?”   “该来的终归是要来的,不过是早晚罢了,皇上跟娘娘等到今天,也都尽力了,”云驰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县主不必担心,娘娘早就有所准备了,子孙乃上天所赐的福缘,”“是,皇上跟娘娘福泽深厚,自然会得麟儿,不过是早晚罢了,”李静宜迅速接过云驰的话头,但看向云驰的目光中则带了些许狐疑,云驰对皇上选秀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也就罢了,可她怎么觉得云驰对皇后娘娘未来的子嗣也没有抱十分的期待,还是他另有什么打算?      第一百零六章 好久不见      李静宜久在内宅,外头的事情知道的本就少,现在知道的,也只是从父亲李远山那里听说的一些,“我一直想问侯爷,珠洲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没有寻到机会,”   李静宜小心的觑着云驰的脸色,“不知道侯爷能不能讲?”   “有什么不能讲的?这几年都不断有人往京里递密折,弹劾荣海贪墨军费。独断专行,甚至勾结外虏,原本皇上是不信的,但时日长了,还是觉得派个人过去亲自看一看更妥帖一些,”   “所以侯爷才代天宣慰江南?”李静宜点点头,“倒是救了我一命,”   救李静宜其实不过是顺手之劳,现在看看,倒成了他这次去江南最大的收获了,云驰略带苦涩的一笑,“只是还要看着荣海再逍遥几年了。”云驰大概将从丁怀恩的供词和从荣海书房中偷出来的账册上的数额跟李静宜说了一下,只惊得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多?光靠吃空额跟入股胡家,哪里会有这么多?侯爷还记得我之前在珠洲的时候跟您说过的话么?”   “只可惜大海茫茫,便是知道那些驶出去的宝船没的蹊跷,我也只能干瞪眼,”云驰点点头,他没有插手过海运,但也知道这船一出海,只要顺利归来,就是百倍的利润。   所以云驰已经在联络福建水师都督杨征了,海上的事,看来只有海上了了。   扳不到荣海可不是李静宜愿意看到的,她凝眉深思良久,才道,“侯爷可知道荣家大小姐进京了?”   听李静宜提起荣岚,云驰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其实这次我也是有赖荣小姐的救助,才能平安从江南回到京城……”   啊?李静宜再次被震惊了,“是荣岚救了侯爷?”   “侯爷不是被荣海追杀的么?”父亲杀人,女儿救人,李静宜有些弄不清这其中的关节了。   云驰将事情经过简单跟李静宜说了一遍,“不怪县主吃惊,连我也想不明白荣小姐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你确实是弄不清楚的,但看着云驰俊朗无俦的侧颜,李静宜却觉得自己大概能猜出些什么,“这也算是侯爷福大命大的,兴许荣岚并不知道侯爷为什么会被人追杀。”云驰摇摇头,他在荣岚的维护之下一路从江南平安回到京城,说荣岚不知道要杀他的人是谁,云驰是不信的,大周能养得起死士的人家并不多,但凡能养得起这些人,必有自己的训练跟联络方式还有标记,荣岚显然对那些人是十分了解的,不然就凭车队里那些护卫,哪里能挡得住死士们的追杀?   “其实我倒觉得,侯爷可以从胡家下手,”经过胡氏之事的胡荣两家,未必再如以前那样是铁板一块,“胡家不过是想找一个稳固的靠山罢了,稳固于胡家来说,比是谁更重要。”“县主真知灼见,云某受孝了,”李静宜的话如醍醐灌顶,云驰大喜过望的起身向李静宜一揖到地,云驰从来没有真正跟行商之人打过交道,即便想过从胡家下手,但想的也多是如何拿人,找证据,这叫胡家心甘情愿交出证据来,他还真没有想过。   李静宜安然受了云驰一礼,笑道,“那侯爷可想过如何开始么?”   “啊?这个?”哪里有这么快,他还要去找幕僚好好商量个对策来才行。   “侯爷既知道荣岚来了京城,可知道她如今住在哪里?”难得见到云驰被人问住的呆样子,李静宜掩口而笑,却不肯这么放过他。   他管荣岚住在哪里干什么?云驰不满的瞪了满眼促狭之色的李静宜一眼,“这与我何干?”   “侯爷还是只将荣岚当作一个普通的内宅女子了啊,”李静宜轻叹一声,看着母亲正扶了小丫鬟的手往这边过来,“不知道侯爷能不能慷慨将府上的腊梅赠与我母亲几枝?”   怎么拐到这个上面来了?云驰顺着李静宜的目光望去,恍然道,“自是可以的,来人,你们陪着殿下去选,多少枝都可以。”   还算聪明,李静宜微微一笑,“荣岚现住在四条巷胡家二爷府上,这些日子,一共百拜访过三家人,余阁老府,奉国将军府和襄阳伯府,与她同行的,还有胡家二爷所出的一对双胞胎姐妹。”   然后呢?云驰以目光相询。“荣家原本就没有什么根基,这些年联系的最紧的也就是锦阳长公主府跟秦家还有余阁老府了,可是这些支持,哪里抵得上圣恩呢?”李静宜目光幽远的看向皇城方向,“与其处心积虑的跟京城权贵们拉关系打交道,还不如直接从皇上那儿下手更直接些,而且荣岚又生的天香国色,琴棋书画也是自幼便延师教导的。”   荣岚进宫?   云驰再蠢,一路同行也能从荣岚的悉心体贴中觉察到她对自己的情谊,这也是他一直与她格外保持距离的原因之一,“若是荣岚进宫,最少也得是个妃位,再生下皇上的子嗣……”“荣岚的家世容貌都十分出众,加上她又是个有大志向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而且荣海也不会错过这次机会,只是胡家呢?胡二爷胡佳桂膝下也有一对姐妹花,年龄也是正合适的,胡家也想给她们寻上一门合适的亲事,”   所以呢?“胡家女也想入宫?”且不说胡氏女的身份名声连入选的名单都上不了,便是入了宫,难不成她们会因为这个卖了胡家?   云驰不知道胡家内里的情景,但胡佳桂在胡家当不了家,作不了主他还是听说过的,“县主想的太简单了些吧?”“我知道侯爷在想什么,在这件事上,我跟侯爷的目标是一致的,只是我们女子行事自然有女人的角度跟方法,”李静宜浅浅一笑,看着亲自抱了一丛梅花迤逦而来的母亲,起身出了琉璃亭,“不如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的,有什么进展我不一定不会瞒着侯爷的,”   “呃,好,”云驰想不明白李静宜具体要做什么,但见她说的笃定,而且锦阳长公主马上就要过来了,只得随着她起身道,“那胡家那边就交给县主了。”   见女儿跟云驰迎了出来,锦阳长公主有些赧然的举了举怀中的腊梅,“我一时忘形,侯爷不会见怪吧?”   “不过几枝梅花而已,殿下将云某想的也太小气了些,”云驰不以为然的摆摆手,“荒在这园子里自开自败,倒不如叫有心人摆在窗前,殿下倒是提醒我了,”   云驰招手叫过一个素衣丫鬟,“青艾你去挑上几枝梅花,送进宫里去。”   李静宜陪着锦阳长公主从恩义侯府出来,一上锦阳长公主的鸾驾,只见她大大的松了口气道,“没想到恩义侯人还挺和善的,并不像人家说的那样难打交道。”   “恩义侯很难打交道?谁说的?”李静宜自小在京城长大,但真的对云驰没有多少印象,只记得皇后娘娘有一个唯一的弟弟,在宫里有没有见过他,想不起来了。   锦阳长公主叹了口气,“你不知道也是常事,恩义侯也是皇上登基之后才从西北被寻回来的,卫国公府被查抄之前,他可是京城第一的贵公子了,云娘娘也是,当时的闺秀哪个不是争跟她交好?”   谁知道云氏却嫁给了如隐形人一般的皇子赵瑜,当时别说是京城众人,便是困在深宫之中的锦阳长公主,也难以置信赵瑜有这等好福气。后来的事锦阳长公主不讲李静宜也知道,卫国公府因为不肯俯就曾氏,被诬谋逆,还好先皇还没有完全糊涂,只是夺了云家的丹书铁券,将云氏一族流放西北,而等隆武帝登基之后,再次回到京城的云驰已经不是大家记忆里那个卫国公世子爷,“皇上对恩义侯是抱着补偿之心的,不但赏赐丰厚,还颇为倚重,我虽然不懂这个,但是云侯一回来,皇上就叫他掌了金吾卫,去年才从金吾退出来,又领了宛平的五军营。”金吾卫守卫宫禁大门,历代都是皇上最嫡系最信重的亲卫军,宛平的五军营拱卫京城,不论是哪一处,天子只交给自己的信臣的,锦阳长公主陡然想起来远在江南成天跟海寇撕杀的荣海,叹口气道,“人再强又有什么用?都比不过出身运势,这次皇上命恩义侯做宣慰使,还不知道会再给他加什么衔儿呢,咱们大周历代皇上也真真是奇了,怎么一个个都偏爱外戚呢?”   有曾氏乱政的前车之鉴,锦阳长公主想不明白隆武帝为什么还要如此重用云驰。   “外戚也要看是什么样的外戚,恩义侯的为人是姓曾的能比的么?还有宫里的娘娘,母亲是最知道的,又岂是那些废后可以相提并论的?”   无端的,李静宜不喜欢母亲谈论云驰的语气,乱政?云驰怎么会做那样的事?“这倒也是,曾氏岂能跟如今的娘娘相比?娘娘是什么出身教养?曾后又是什么出身?若不是先帝,”先帝再糊涂昏庸,也是锦阳长公主的父皇,做女儿的没有在晚辈面前批评父亲的道理,锦阳长公主不再往下说了,“只可惜娘娘到现在也没有喜信儿传出来,曾氏怎么说还生下过太子跟骄庶人……”      第一百零七章 旧友      难道这是隆武帝信重云驰的另一重原因?李静宜不敢往深里想,笑应道,“宫里御医不是说了,娘娘的身子好的很,子嗣也就是早晚的事儿了,大家不急,娘娘心里一安定,没准儿很快就有喜信儿来了。”   “这倒也是,要我说早该选秀了,没先生下几个皇子皇女出来,说不定就将太子给招来了,”锦阳长公主想起朱姑姑跟她讲的外头的新闻儿,“唉,皇上待娘娘的心也真是……”李静宜听着母亲絮絮闲言,漫不经心的轻声应着,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荣家跟荣岚的事了,让荣岚顺利进宫做自己的庶舅母?开什么玩笑,就算是为了一向待她不错的皇后娘娘,也不能给她树那么个强敌来,就听锦阳长公主继续道,“只是这恩义侯从西北回来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轻易不与人交际,便是原先跟卫国公府交好的人家,也都疏远了,每日就是呆在军中,或者就是帮着皇上办差,唉,好好的一个贵公子,乍然被发配到西北就不说了,还只身还京,任是谁也受不住的。”西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叫云家百十口子都有去无返?李静宜不敢问锦阳长公主,也清楚便是她问了,锦阳长公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母亲说的是,任谁在少年时遇到这样的事,都受不住的,还好宫里还有娘娘在,”   “所以娘娘才格外疼惜这个弟弟,娘娘当初还好些,是出嫁女,又是皇家的儿媳才算是逃过了,只是其他人就受了大罪了,府里的女眷哪一个不是娇养大的?西北那种地方,唉,”   锦阳长公主觉得这个话题太沉痛了些,不再往下说,“只是也奇怪了,恩义侯也有二十五六了吧?一直不听他成亲,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这个确实叫人挺奇怪的,云驰从西北回来顶多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又得皇上信重,应该有许多人家愿意将女儿许配给他,李静宜摇摇头,“母亲若是不知道,女儿就更不知道了,想来这里头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缘故吧,左右有娘娘在呢,论不着咱们去想。”   见锦阳长公主无话,李静宜道,“娘,回去我叫人往周嫣那边下个帖子,请她过来说说话儿。”   女儿请过去的闺友小聚,锦阳长公主自然不会阻拦,“这些天光顾着应付外头那些人了,倒将这事给耽误了,嗯,明天你就请嫣儿过来,我也有年头儿没见着她了。”“还有,刚才我大概将这些天不停有人求见的事跟云侯提了提,他说娘娘心里有数,叫您随意,”李静宜眉头一动,“您既然喜欢府里热闹些,那挑上几户咱们听说过的,口碑不错的见一见也行,左右府里就咱们母女两个,多认识些人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锦阳长公主呆呆的看着女儿,昨天她还跟自己讲了一通大道理,今天来恩义侯府一趟,锦阳长公主也觉得女儿说的在理,没想到扭脸儿她就又变了主意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恩义侯跟你怎么说的?”自己前后变的太快,也难怪母亲会生疑了,李静宜拉了锦阳长公主的袖子道,“还能怎么说,我就将这些天咱们府的门槛都快被踩平的事当笑话儿跟云侯说了,也将母亲的意思转达了,并不是咱们有意插手宫里的事,实在是盛情难却,这京城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细论起来,几乎家家都沾亲带故的,”   “就是,我也是觉得却不过情面儿,也不愿意叫人说咱们孤傲目下无尘,”李静宜的话完全说到锦阳长公主心里去了,“那侯爷怎么说?”“他没有怎么说,就说选秀的事其实娘娘早就有打算了,母亲想做什么只管做就是了,娘娘不会在意的,”李静宜回想着云驰的态度,越发觉得一定是他跟云后已经有了后手儿,“想想也是,恩义侯是什么人?娘娘又是什么人,哪里就会被人轻易的踩到头上去?皇上也不会叫事情变成那个样子的。”   “就是嘛,皇上最是重情义不过了,哪里会叫庶妃爬到娘娘头上?”锦阳长公主连连点头。   ……周嫣接到李静宜的帖子,第二天一大早就到了,不过来的除了她之外,还有她的一双儿女,两人已经三年没有见过面了,乍见之下,不由都红了眼眶,李静宜不欲在好友面前流泪,伸手将乳母怀里的一个小女孩儿抱了过来,“这是欢姐儿?我离京的时候,你才生了谦哥儿,没想到回来,竟然又多了个女儿了。”   短短三年,自己做了两次母亲,而李静宜却成了失婚妇人,周嫣再也忍不住了,将李静宜连欢姐儿都搂在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事情过了半年多,李静宜心里的委屈愤懑已经淡了许多,她轻轻抚着周嫣的肩头等她哭声渐止,才笑道,“好啦,我这不是平平安安的回来了么?已经是苍天有眼了,咱们应该笑哭什么?”   周嫣是个爽利的性子,听李静宜这么说,反而哭不出来了,她怔怔的看着含笑的李静宜,“你可别吓我,这话可不像你能说出来的。”   “那我应该说什么?还是应该什么也不说,只每天关在屋子里哭?”李静宜自己想想,那些举动似乎才更合她以前的性子,“经了那么多事,若是再看不开,我不能了木头了?”“可你也看得太开了些,”周嫣拿帕子将脸上的泪沾了,又仔细的上下将李静宜打量了个彻底,才道,“若不是添了个小的,我都要跟着安国侯去珠洲了,想想你的脾气,便是从荣家逃出来了,也得气死,没想到,”   没想到竟然面色红润笑语宴宴,“你不会是受刺激过度,”   周嫣看了一眼李静宜身后的珑意,认识,“你家主子可曾请太医看了?太医怎么说?”   “回夫人的话,皓然先生都说了,我家县主什么毛病都没有,”珑意笑眯眯的从小丫鬟手里接过温帕子,“四奶奶您擦下脸,我家县主指定有好多话跟您说呢!”   皓然先生周世青?周嫣放心了,“那就好,可是,”自己这位闺友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还是这么个脾气,李静宜无奈的笑笑,“我身体没病,脑子也清楚的很,只是看开了,想通了罢了,回来这么久没有请你过来,不是因为怕见人,而是太忙,没顾上,你不会怪我吧?”   要不是有自小刻在骨子里的仪态约束着,周嫣都要大叫了,“你说的是真的?静娘,你没有骗我吧?”   李静宜现在的处境,心情,作为好友,周嫣不是没有设身处地的想过,这样的事,便是落在她的头上,也可以要了她的命去,“我不信,你不是这样的人,”   “那是你不够懂我,”李静宜白了周嫣一眼,将一直怯生生窝在乳母怀里的谦哥儿抱过来一并放在炕上,又拿了一早准备好的玩具给他,“为那么一家人,皱皱眉头我都觉得亏的很,他们不配!”   “是,他们是不配,你能这么想就好了,”周嫣算是接受了李静宜的淡然,双手合什道,“谢谢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我跟你说,我还在万佛寺许了愿呢,回去我就还愿去!”   “顺便再给佛祖添上一笔香油钱,叫他保佑荣家一个个都不得好死!”想到李静宜遭受的一切,周嫣到底意难平,恶狠狠的诅咒道。   “你敢在佛祖面前许这样的愿望,只怕佛祖头一个罚的就是你了,”李静宜被周嫣的样子逗笑了,指了指她怀里的欢姐儿,“孩子听着呢!”   周嫣可不觉得自己哪里过分了,举了举白嫩的小女儿,撇嘴道,“听着就听着,得叫她知道,这世上善恶终有报,天良丧尽的人就不该有好下场,不然的话,大家何必行善,为恶好了?”   李静宜冷冷一笑,“你说的没错,可要是等佛祖看见,只怕你我先得白了头。”   “那你准备怎么办?”这就对啦,周嫣这才相信现在的李静宜是正常的,原来这劲儿憋在这儿呢,想想也是,这口恶气不出,真真是死不瞑目!见李静宜不吭声,周嫣挥手叫自己带来的人都退了出去,“说吧,你想做什么?或者是你想要什么样的结果?我们莱国公府虽然不是当年了,但是我们姐妹多,嫁的也都不差,还有苏树言,自他做了修武侯,倒是比以前知道轻重了,这次走了坤德宫的路子,做了花鸟使,”   周嫣掩口笑道,“其实也不是大选,还弄什么花鸟使啊,这阵子我们修武侯府的大门就没有关上过,这一接到你的帖子,我带着孩子就出来了,那些人啊,交给老夫人应付去吧。”   老修武侯去的早,如今周嫣的丈夫,修武侯苏树言是由寡母权氏养大的,因此到现在,修武侯府还是老夫人当家。“苏侯是这次的花鸟使?”这真是老天在帮她了,李静宜头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旨意下来了?”      第一百零八章 好消息      丈夫为什么得了这么个肥缺,也就是李静宜这个自小要好的姐妹周嫣愿意说实话了,“还没有呢,但是消息已经出来了,”她抿嘴一笑,“还不是我那个本事冲天的婆母大人,去宫里求的。”   “求的?去娘娘那里?”李静宜对权老夫人不太熟悉,印象里是个精瘦严苛的老妇人,没想到还跟云后关系这么好?周嫣看到李静宜眼中的讶异,轻嗤一声,“不怕你笑,我们家这位老夫人,为了儿子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的,侯爷也是没办法,那是他娘,除了劝还能做什么?他原本在军器局做的挺高兴的,就这么被调出来,”   军器局?那是什么?李静宜更糊涂了,“管武备的?”周嫣已经对这种态度习以为常了,笑道解释道,“跟宝源局差不多,一个是造钱的,一个是造枪炮的,说起来主事连个五品都不是,但是侯爷自小就喜欢摆弄这个,以前在自己庄子上偷偷试炸药,那地上的坑,”   周嫣想起来都笑的直不起腰来,“后来直接在那地儿挖了个鱼塘!”“修武侯是二品侯,主事还是尚书的有什么关系?最要紧的是寻到自己喜欢的事来做,不比那些成天躲上祖荫之下混吃等死的纨绔强?”原来苏侯喜欢干这个?倒是新奇的很,只是这个造火枪的忽然去帮着皇上选妃,李静宜摇头而笑,“老夫人也是一片苦心。”   只可惜苦心错付了。   “谁说不是呢?我家侯爷听到信儿就去找恩义侯了,想着叫他从中转圜一二,这花鸟使之前可多是太监们做的,苏家又不差那点儿油水,何苦来哉?”   原来苏树言跟云驰还有来往?李静宜发现自己不知道的事情真是太多了。   “可惜恩义侯不肯帮忙,还说与其叫别人沾手,倒不如将差使交给我家侯爷,而且下头有的是办事的人,还有礼部的人在,侯爷只管跟着摸鱼就是了,”周嫣抚掌道,“云侯这么说了,咱们哪还能推?”   “老夫人也是一片苦心,花鸟使可是现在最肥的差使了,”李静宜对权老夫人的能力有些瞠目,“权家跟云家是旧交?”   能直接找到坤德宫去给儿子讨差使,在隆武朝简直就是奇迹了,虽然不是朝政,但权老夫人有这个胆子,还是叫李静宜有些难以置信。   周嫣对自己这个婆母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苦笑道,“权家并不是京城人士,我这个婆母是公公在地方上任职的时候自己相中的,所以,”   她叹了口气,“只是她随着公公进京也半辈子了,愣是学不会咱们京城的风俗。”权老夫人跑到坤德宫里先是一通哭诉自己中年丧夫儿子幼年丧父的苦楚,又骂了一通老修武侯的那些故旧没有一点人情味,从来不知道拉拔提携苏树言这个没爹的孩子,要不是自己儿子素来上进,便是在兵器局那些匠人们呆的地方也毫无怨言,但她这个做娘的心疼啊……   那天周嫣是陪着权老夫人一起去晋见云皇后的,她嫁到苏家四年多了,对这个婆婆的作派已经可以做到视若无睹,但这么跑到中宫那里,为直白求官的权老夫人,还是叫她无地自容。   怪不得呢,李静宜想了半天也没有想起来京城那家老姓儿有个权家的,原来是从外面带回来的,“倒是为难你了,不过你跟苏侯相处的好是最重要的,”   李静宜见过苏树言,印象里是个话不多,甚至有些木讷的人。   周嫣点点头,“是,他心里清楚着呢,不说罢了。”   周嫣不想再说自己的事,拍了拍李静宜道,“你还没跟我说想怎么办呢?可有打算了?”   自己这个好友做了娘还是个急性子,李静宜悠然一笑,“本来只是有个念头儿,今天一见到你,倒是知道该怎么办了。”   ……   荣岚没想到意料之中的选秀来的这么快,而已经被她收服了的赵氏则被这个消息完全惊呆了,她佩服的看着荣岚,觉得这个丫头太神了,“这下可好了,哈哈,”   赵氏掩口笑出声来,“咱们岚儿大喜!”   荣岚知道自己是必中的,但被赵氏这么直白的说出来,难免也有些不好意思,抿嘴嗔了赵氏一眼,“舅母浑说什么呢,这各府要将闺秀名字报到礼部,再等着礼部查实,一切都没有落定,”而且,她这般出色,宫里的云后见中她,会叫她顺利的进宫?宫斗戏荣岚看的太多了,她可不认为云皇后会真的给自己弄她这么个劲敌,怕就怕她人连进宫的机会都没有,“二舅,我叫你打听的事你打听过了么?”   胡佳桂无奈的挠挠头,“打听了,自打皇上登基,勤政的不得了,根本就不四处游幸的,这些年,就没听说过他踏出过宫门儿!”   不出宫门儿?荣岚想在外头跟隆武帝“偶遇”的路是被堵上了,秋狩也过了,春狩又要等到来年,那个时候,只怕进宫的名单都拟出来了,荣岚烦躁的踱着步子,“山不来就我,就只有我去就山了,”   可是进宫,又岂是她一个臣女自己能作主的?   襄阳伯府,奉国将军府,余阁老府,荣岚细思哪一个才能将她带进宫,可是这些人进宫也是需要理由的,她跟这几家连个近亲都算不上,要找什么借口才能将她带进去?   荣岚怅然的叹了口气,心里将荣峙又骂了一千遍,若不是他为了一点上不得台面的贪心,自己哪里会如此被动?现在李静宜都会亲自带着她去了御花园了!“你想到办法了?”胡佳桂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荣岚非要提前见到皇帝,在他看来,这个大可不必,“其实这次只是小选,年龄身份合适,又没有定过亲的能有几家?皇上肯定会亲自接见的,以你的容貌,还怕什么?”   自己这个外甥女,稳稳一个妃位是没跑儿的,等将来生下皇子来,胡家再不用像现在这样,处处看人脸色行事了。   赵氏看了一眼丈夫,示意他不要说话,自己则拉了荣岚到一边道,“其实我有句话想跟你说,锦阳长公主府那边……”   “怎么?那边有消息了?”荣岚心里一喜,反手抓了赵氏问道,“舅母得了什么消息?”   这打听各府消息的事,荣岚已经全权交给赵氏了,她们利益一致,荣岚也不怕赵氏跟自己耍什么小心眼儿,“是朱姑姑还是良公公?”   “也不是,”赵氏对上荣岚殷切的目光,忽然觉得她有些可怜,“我一直叫人留意着那边,这些天往长公主府请见人的就没有断过,”   赵氏从袖里抽出一张帖子,“我叫人将这些人家儿都打听了一遍,除了京城的,还有京畿一带的,十几户,家家都是有适龄女儿的,你看看。”   荣岚从赵氏手里接过帖子,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记录,有些愕然,在她印象里,锦阳长公主可是最不耐烦与人交际的,这些年来,能踏进长公主府大门的人家也是有数的,这是怎么了?   “这些人锦阳长公主都见了?”荣岚追问了一句。   赵氏笃定的点点头,“嗯,有些就是进去照了个面儿,有些则留了饭,还有,”   她瞄了荣岚一眼,小声道,“我听说现在锦阳长公主府是瑞和县主当家!”   怪不得呢,原来是李静宜在作怪,荣岚一笑,将那帖子递给身后的荷风,“劳烦舅母了,这个我得细看看,”这人一经生死,还真是不一样了,以前李静宜可是跟她那个无能的娘一样,最不耐烦这些交际应酬,更不善理家,如今是知道权力的重要了,荣岚轻嗤一声,可惜那女人天赋有限,就锦阳长公主府那几个刁奴,她都未必强压的住!   赵氏沉吟了一下又道,“你明天准备再往将军府去?”   一个寿宴,荣岚已经顺利拿下了凌氏,说白了,不过是权势加银子罢了,这不上头选秀的明旨一下,凌氏那边儿的态度就更积极了。   荣岚点点头,“舅母若是不想过去,我自己去就成了,您这几天帮着我打听一下哪家有花宴之类的,最好是能拿到赴宴的帖子。”   胡家在京城铺面不少,打听这些事的能力还有是有,赵氏眉头一动,“这个么,其实余阁老府上就有,只是,唉,”赵氏的长女胡雪婉只是余家的姨娘,荣岚跟着赵氏过去了一趟,结果没想到自己仅见了这个表姐,人家余家的正牌子小姐,连个庶出的都没有叫她遇着,这次铩羽叫荣岚无比沮丧,她可不相信余家女眷不肯见她的背后,没有男人的意思在,可这个背后的意思,更叫荣岚惊心,她没有想到,余阁老能收了胡家的女儿做妾,却不肯给荣家一分薄面。   见荣岚沉着脸不说话,赵氏忙道,“我再叫人送个消息过去,看看能不能要张帖子过来,雪晴跟雪柔要是能开开眼界,可那可是一场大福气。”即使是能拿到余家的帖子,荣岚也不想跟胡氏姐妹一起去,去了说什么?姨娘的妹妹?那自己成什么了?生怕人家不知道她的母亲是姓胡的?但她现在还用得上赵氏,“大姐跟舅母想的应该是一样,肯定能想办法拿到帖子来。”      第一百零九章 花鸟使      荣岚回到自己的屋子换了衣裳出来,叫荷风将赵氏给的帖子拿来给她细看,这上头一家家的,便是以后遇着的机会不大,她也要做到心里有数才行,毕竟敢往宫里伸手的,必定有所依恃。   “小姐,”荷风在一旁踯躅了半天,鼓足勇气道,“您真的想进宫?那恩义侯那边……”   荣岚对云驰的情义,身边的两个丫鬟心知肚明,她前几天还特意在四时轩周围盘桓了半日,为的就是能“偶遇”心上人啊。   荣岚从帖子上缓缓抬起目光,看了荷风半天,噗嗤一笑道,“真是个傻货!”   说罢也不再理会荷风,自顾自的又看手里的帖子去了。   莲霜随着荷风从屋里退出来,立即拿手指狠狠捣了捣荷风的额头,描的细黑的眉毛高高挑起,“小姐骂你真是一点儿也不亏!”   荷风厌恶的将头偏到一边,“小姐骂我自然是我的错,不需要你提醒!”莲霜自觉现在她才是荣岚身边第一得意人儿,即便在荷风跟前,也很有大丫鬟的架子,她见荷风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她,直接甩手走了,气的在后头跺脚道,“我也是好心才提醒你,这里是京城,跟珠洲不一样,你给我小心着些,省得将来娘老子都跟着你吃挂落。”   云驰跟隆武帝选哪个,荣岚可是一点儿纠结都没有,因为他们之间一点儿冲突都没有。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扬名,而只要名声出去了,不论是入宫为妃还是做恩义侯夫人,机会就会更大一些,至于她最后要选择谁,就要视未来的情况而定了,如今的她,根本没必要为这个费心。想到自己苦苦等候半天,终于在皇城前的街上遇到云驰的情景,荣岚有些懊恼的咬了咬嘴唇,云驰那种一看就没有什么感情经历,据说房里连个服侍人都没有的男人,应该没有脑子跟自己玩欲擒故纵这一套,但荣岚又不信他对自己没有一点儿意思,像自己这么个大美人,跟他一路同行数百里,自己只怕是他除了家里的亲人之外,唯一见的最多的异性了吧?   就算他要忘记自己,只怕也是一件难事,荣岚将手里的帖子摞到一旁,琢磨着要怎么先拿下云驰,即便是将来她真的进了宫,若是有云驰暗中支持,在宫里的日子也会顺利许多。   心里有了定见,荣岚第二天照常往奉国将军府去,她人一到,便被候在二门处的嬷嬷直接给带到了奉国将军夫人凌氏所住的正院,经过拜寿时的一次密谈,再见荣岚,凌氏已经是十分熟络了。“岚儿快过来坐,”凌氏是个尖脸妇人,她笑眯眯的拉着荣岚在自己身边坐下,端详了她一会儿,忍不住道,“饶是我活了大半辈子,便是宫里的娘娘,见过的也不在少数了,能比岚儿生的好的,愣是没想起来!”   到了奉国将军府这等破落户府上,荣岚早就将高门显第那一套给收了起来,她含笑道,“夫人过奖了,只怕开了春这京城中佳丽汇集,就显不得我来了呢!”   “这个你尽管放心,便是大选,你这小模样啊,也是个花魁!”凌氏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比喻不恰当,反而觉得自己这个词用的准确,“我跟你说,便是如今宫里那位,”   她冲荣岚挤挤眼,“不如你多矣!”这个么,荣岚之前也是见过云皇后的,说起来她跟云皇后完全不是一个风格的,云皇后确实是个温柔端丽的大妇模样,但说起有多美,荣岚自信还是她略胜一筹的,“瞧夫人说的,娘娘比我年长一些,风华自是无人能及。”   美人迟暮不足为虑,荣岚含笑道,“看夫人的神色,是有好消息告诉岚儿了?”凌氏收了荣岚重礼,又得了她的重诺,荣岚甚至还叫她挑一个子侄送到江南去,在荣海麾下,将来积下军功,这对奉国将军府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凌氏现在正在纠结到底是叫小儿子过去,还是从孙子里挑一个出息的。   “怪道人都说你蕙质兰心,真是什么事都瞒不住你,那天你一走,我就开始想办法寻路子了,虽然奉国将军府不比从前,但一些老亲还是有的,这不我前儿去上香,就遇到了延安侯府的周四夫人,”   凌氏得意的眨眨眼,她就知道荣岚不知道周四夫人是哪个,“延安侯府你可能不太清楚,这周四夫人呢,是沛国公府的女儿,沛国公府嫡出姑娘就足有五个,个个嫁的都是极好的,”   荣岚对沛国公府的姑娘嫁到哪家没有多少兴趣,但是凌氏愿意显摆,她也只能强忍着不耐等着戏肉,就听凌氏继续道,“如今她家最小的姑娘,命更不错,嫁过去就是修武侯夫人!”   “修武侯夫人?周嫣?”荣岚对李静宜的事情再清楚不过,自然知道李静宜为数不多的闺友都是谁,不过她素来跟这个精明外露的周嫣不对付,“您的意思是……”   “你还不知道?修武侯是这次的花鸟使!”凌氏没想到荣岚认识周嫣,顿时有些泄气,“既然岚儿你认识周夫人,那就再好不过了,她愿意帮你,那还不是水到渠成的事?”   真不知道荣岚为什么非要直路不走走弯路?!   苏树言要任花鸟使?!这个消息对荣岚来说无疑是睛空霹雳一般,“我怎么没有收到消息?旨意下来了么?”   凌氏挤挤眼,“只怕就是这几天了,宫里已经放出消息来了,这几日大家都争着往苏府投帖子呢!你竟还不知道?”   “花鸟使不是宫使来任嘛?而且这次又不是大选,要什么花鸟使?”荣岚从没有想过还要弄个什么花鸟使出来,所以只叫人盯了礼部跟坤德宫了,没想到横下里居然杀出一个什么“花鸟使”?   这个有了年纪的凌氏知道的就比荣岚多些了,“前朝的时候也是有的,咱们那位废后,”凌氏挤挤眼,“不就是从民间采选来的?由勋贵出任,倒是少见的很,”   不过么,她想像着如今修武侯府的繁华热闹,“便是不从宫中派中使出来,也该将此事交给宗亲来办嘛,这上阵还要父子兵呢!”   “咱们这位皇上啊,眼里就没有骨肉之情!”   “夫人慎言!皇上派人自然有他的考量,不是咱们这些内宅女子可以妄议的!”荣岚打断凌氏的抱怨,这话要是传出去,赵家这个奉国将军也是要当到头儿了。   凌氏扁扁嘴,“你放心,我身边儿这几个都知道好歹的,连累不了姑娘。”   “我哪里是怕连累啊,”荣岚换上笑脸,“夫人还没跟我说完呢,您见到郭四夫人,她跟您说了什么?”   “你不是认识修武侯夫人么?还问郭四夫人做什么?”凌氏挤挤眼睛道。   荣岚不想跟凌氏细说,笑道,“我也是以前在京城的时候,偶然见过周夫人一次而已,谈不上认识,再说了,这无人引荐,也不好直接凑到她跟前去不是?”   这话有理,凌氏又有劲儿了,“那个周四夫人也是个八面玲珑的,我们聊的投机,她还说要请我过府作客呢,”   凌氏眨着眼睛给了荣岚一个“你懂的”的眼神儿,“这阵子不但修武侯府,沛国公府那边也得使使力不是?”   就奉国将军府如今的门第,周四夫人都邀请她过府作客,这其中的含义荣岚已经秒懂,大好一个敛财兼结交人脉的机会,周家人自然不会舍得放过,“就是不知道修武侯夫人会不会过去?”   “说了,会去的,我听周四夫人的话音儿,修武侯府快被堵了门了,周夫人也想出来透透气,”   可不是么,隆武帝登基八年了,这才头一次选秀,而且宫中除了皇后,高位空悬,这样的机会简直就是百年一遇,只要有女儿的人家,谁会舍得放过?   “皇上尚俭,又是个勤政爱民的,不知道这次小选会选多少入宫,”从三品以上朝臣中选女入宫,可不是叫人进去当宫女的,这人数上自然会有所限制了,机会有限,竞争只怕不只是激烈了。   这可把凌氏问住了,她“嗐”了一声,“这不还早着呢,你放心,这个我帮你打听清楚了!”谢过凌氏,又将此次奉国将军府之行的礼单奉上,荣岚才从赵府出来,她没有着急回四条巷,而是叫车夫绕道儿去了修武侯府,果然是车水马龙,荣岚不禁又气又恼,这么大的消息,自己竟然一点儿也不知道?~   “走,去都督府,”荣岚一到官帽胡同的大都督府,立时叫人将荣岸给叫了过来,一问之下,才知道荣岸已经将消息叫人送到她院子去了,他一脸愕然的看着怒气冲冲的荣岚,“如此大事,我怎么敢不告诉妹妹?我连修武侯府的具体情景都打听清楚了,专门写了条子,叫送进去的。”   结果那消息没到自己手里?荣岚暗暗握紧双拳,恨恨的看了一眼身边的荷风跟莲霜,不等她问,莲霜就吓得跪倒在地,“奴婢冤枉,奴婢成日在小姐身边伺候,根本没有见过什么条子!”荷风也摇摇头,向荣岸道,“岸大爷将条子给谁了?咱们一路同行,小姐身边的丫鬟岸大爷您应该都认得的。”      第一百一十章 大丫鬟们      跟着荣岚一路进京,荣岸对这位荣家的千金小姐也是有所了解的,知道她这是动了真怒了,忙解释道,“不是咱们的人,应该是胡家的,那小丫鬟见我过来,问我是不是有事找大小姐,说她可以代传,我没想那么多,便将条子给她叫她给你递过去。”“糊涂!那边是姓胡的,咱们是姓荣的,你倒真是当一家人了,”荣岚气的一拍桌子,转念又将怒气给压住了,“算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这种消息瞒我一时又有什么用?只是堂兄还打听到了什么?直接说给我听吧。”   荣岚再从荣宅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神色平静了,她扶着莲霜跟荷风上了马车才道,“以后那边儿你们都给我盯着些,叫我知道是谁在作妖,我绝不饶她!”还能有谁?那屁大点儿的院子里住了三位小姐,除了她们,自然是胡家姐妹了,莲霜点点头,“肯定是西屋那两个,小姐,奴婢这些日子冷眼瞧着,咱们那两位表小姐,心可都大着呢,没准儿她们也想飞上枝头呢!”   “飞上枝头?谁?胡雪睛胡雪柔?”荣岚失声而笑,“你啊,能不能再蠢一点儿?凭她们什么?说句大实话,你们跟着我,将来说不定还能当个美人贵人什么的,她们?”   美人贵人?莲霜被这两个词刺激的心尖儿直颤,“小姐说什么呢?奴婢能服侍小姐,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只求能一生一世跟在小姐身边,那些有的没的,奴婢从来没有想过。”   她觑了一眼荷风,“倒是荷风姐姐,生的比我好多了。”   被莲霜点了名,荷风吓的一个机灵,忙摇头道,“奴婢也没有想过这些,奴婢只想好好服侍小姐,将来小姐开恩,叫奴婢回去跟家人团聚,其他的奴婢不想,也不求。”   “咱们一身一物都是主子的,你竟然成天想着回家?”莲霜抬手就要打荷风,“我打你个没有忠心的!”   “住手,荷风又没有说错什么,你们到了年龄,原就是要放出去嫁人的,难不成我真的要留你们一辈子不成?”荣岚将荷风跟莲霜两个的性情看的再清楚没有了,自然不会叫莲霜真的打荷风。   “放不放出去,是主子的事,她不能现在就存了这个心!”莲霜兀自表着忠心。   “行了,你素来伶俐,以后院子里的事你给我盯着些,荷风只管料理我的起居就是了,”荣岚不想听莲霜唠叨这些,摆摆手道。   ……   荣岚自己带着人去了奉国将军府,赵氏母女也没有闲着,不独是嫂子凌氏碰着了周四夫人,赵氏也在自家的绣庄里,认识了过来挑选绣品的修武侯府的郭嬷嬷。   当她从这位服侍权老夫人的嬷嬷口里听说权老夫人想挑几个品貌出众的姑娘养在身边时,心眼顿时活了,而胡雪晴口里得知修武侯苏树言做了本次小选的花鸟使的事,她也自然而然的瞒住了荣岚。   因此等荣岚出了门,赵氏便带着精心妆扮过的两个女儿到了跟郭嬷嬷在修武侯府外的私宅里。   “果然生的俊秀,最难得的是一母双生,”郭嬷嬷毫不客气的拿眼睛将胡雪晴胡雪柔姐妹打量了半天,才呷了口茶道。   赵氏笑着将一只攒珠荷包推到郭嬷嬷跟前,“嬷嬷一看就是透亮人,我呢也是个生意人的性子,不喜欢那些曲里拐弯儿的道道儿,嬷嬷现在可以将老夫人的用意跟我说道说道了吧?”   郭嬷嬷捏了捏荷包里的东西,抿嘴一笑,“太太是聪明人,若是不明白,怎么会带着两位千金到寒舍来?”   “若是说起来,这几日老婆子跟着我家老夫人,可没少接见各府过来请安的闺秀,”郭嬷嬷轻咳一声,只低头品茶,不肯再往下说了。   赵氏知道郭嬷嬷这是在拿架子,可是谁叫自己有两个如玉似玉的女儿呢?“这还没有恭喜苏侯爷做了花鸟使呢,这以后啊,不论哪位贵主儿生下太子,不都得念着侯爷的提携之恩不是?”若不是图着这个,自家老夫人又怎么会舍下脸面去争这个勋贵们根本不沾手的花鸟使?“那也得她们有福气进宫不是?”郭嬷嬷幽幽一笑,又瞟了一眼胡氏姐妹,“若只说容貌,这些日子见的那几家,还找挑不出像令千金这样的一双明珠来。”自己的女儿有多好,赵氏哪会不知道?她叹了口气,“嬷嬷在京中行走多年,只怕各府各门没有您迈不进去的,我这两个女儿什么都好,可到底吃亏在出身上,若是大选她们还有机会搏上一搏,可是这小选,”   赵氏说着说着,就抹起泪来,“嬷嬷也是知道的,我虽然是姨娘生的,但到底也是姓赵的,若不是被嫁到胡家,哪里会叫自己的子女这般尴尬?”   郭嬷嬷似乎被赵氏打动了,叹息一声道,“这出身是老天给的,便是咱们把全副家业都泼出去,也未必改得了不是?”   她轻轻吹了吹茶碗里的浮茶,笑道,“你的一片慈母之心我哪里会不明白呢?要不是一心要给女儿谋个好前程,如何会就听我那么随口一言,就纡尊降贵的登我这蓬门?”“我跟你说实话吧,咱们老夫人娘家太远,族里也实在是挑不出来年纪合适的姑娘,偏苏家这边,咱们侯爷是个耿介的性子,说是为了避嫌,苏氏一族的姑娘都不参选!”郭嬷嬷给赵氏细说其中情由,“便是咱们亲家沛国公府上,都放出话来,说是将及笄的小姐,都定过了亲事呢!”   赵氏脑子转的飞快,“那老夫人的意思,”她可不相信苏家抢来了这么个差使,就打算从中捞上一笔这么简单。   郭嬷嬷弹了弹修剪的整整齐齐的指甲,“咱们老夫人只生了侯爷一个,常常感叹侯爷太过孤苦,连个能帮扶他的都没有,若是有个妹子什么的,你说多好啊!”   赵氏的心几乎要跳出腔子来了,颤声道,“可不是么,有几个妹子,嫁的好些,大家互相带契着,这日子才能越过越兴旺……”郭嬷嬷将赵氏眼中的激动之色看在眼里,淡淡一笑道,“谁说不是呢?只是啊,我们老夫人不好伺候的很,便是想收几个干女儿,那也得好好挑着,咱们修武侯府可不是一般的人家,咱们老夫人,那可是坤德宫里常来常往的,”   “是,是,”赵氏起身向郭嬷嬷郑重一福,“嬷嬷若是能带我这两个不成器的丫头在老夫人跟前露露脸儿,妾身定当重谢!”   郭嬷嬷并没有因为赵氏的福礼就受宠若惊,而是一脸为难的站起身,“太太这是在难为老身了,”她看了一眼胡氏姐妹,叹口气道,“若只论品貌,两位小姐都是极出挑的,只是,”她看着已经泪水盈盈向她拜了下去的两姐妹,狠了狠心道,“罢了,这真是老了老了,心软的都糊涂了,这样吧,改天寻个人少的日子太太将两位小姐带过去,入不入得老夫人的眼,我就做不了主了,将来的事,都得看你们的造化了!”   说动了郭嬷嬷,那就是成功了一半儿了,赵氏迅速从手上撸下一对镶红宝的赤金镯来,“辛苦嬷嬷了,您点盏好茶吃!”   一出郭嬷嬷的宅子上了自家的马车,赵氏便像被抽了筋一般,瘫在了两个女儿身上,“唉,可累死我了,为了你们两个,娘真是连脸面都顾不得了。”   胡雪柔完全被要去修武侯府的喜悦给震惊了,“娘,那位嬷嬷真的能带咱们去见修武侯老夫人?她真的能收咱们做女儿?”   胡雪晴比妹妹沉得住气些,她一边轻轻为赵氏捏着肩,一边小声道,“你声音小些,当心叫人听去了,还有,母亲,这件事咱们要不要跟表姐提?”   “提什么?你傻啊?”胡雪柔只差没有车厢里跳起来,“叫她知道了,哪还有咱们的事儿?”赵氏点点头,“这事儿绝对不能叫荣岚知道,哼,那丫头现在一门心思攀高枝走门路呢,若是叫她见着了老夫人,只怕立时都能认了亲娘去,左右她本事大的很,咱们这边儿静悄悄的走着,咱们不拦着她,也不能叫她耽误了你们姐妹的前程去!”   胡雪晴要的就是母亲这句话,“但即便见着了老夫人,人家也未必能看得中我们两个,说起来我们连个正经嬷嬷教规矩都没有,在江南还不觉得,到了京城,女儿就觉得心里慌慌的。”“这个现在不能急,若是你们能入选,宫里自会派嬷嬷出来,”赵氏凝眉回想着她打听来的关于权老夫人的一切,“这位修武侯老夫人,其实也不是什么高门头儿出来的,当初要不是她父亲救了老侯爷一命,她也嫁不到京里来,只可惜这人啊,就没有十全十美的,成亲没几年便守了寡,硬生生将苏侯爷给拉扯大袭了爵,听说是个极强势的,你们若是见着了她,只管乖巧柔顺着些,咱们一步步慢慢来,我再叫人去打听打听修武侯夫人……”      第一百一十一章 提亲?      荣岚从官帽胡同回来,见赵氏母女三人都不在,问了留在院子里的丫鬟,才知道她们往铺子里选料子去了,不由失笑,真是不论古今,这女人爱逛街做衣裳简直是一样一样的,像胡家这样的人家,说一声便有掌柜的捧着料子跟图册来给她们挑选还不能满足她们,非要亲自过去看一看才成。   “小姐,咱们要不要问一问岸大爷的事?”一进自己住的小院儿,莲霜便像看到了满院子的贼,睁大眼睛道。   这丫头什么时候能沉住气?荣岚瞪了莲霜一眼,“问什么问?你暗中给我盯紧些就行了!这件事大家都装不知道便是了!”   “小姐?”莲霜大丫鬟当惯了,尤其还是江南王女儿身边的大丫鬟,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不由红了眼眶,“这也太欺负人了!”   “莲霜你别再说了,小姐怎么吩咐,咱们怎么做就行了,来人,去大厨上说一声,小姐要用水,”荷风打断莲霜的抱怨。郭嬷嬷一回修武侯府,周嫣便叫贴身丫鬟珍珠将消息送到了重华院,李静宜听珍珠将经过详细说了,点头道,“辛苦你家夫人了,你回去跟她说,我知道了,这赵氏肯定会乐意撇开荣岚给自己女儿争上一争的,还有请你家夫人给妩姐姐带个话,荣大小姐是个豪爽人儿,叫她不必客气,只当是给欢姐儿谦哥儿攒私房了。”   珍珠听的抿嘴一笑,曲膝道,“奴婢记下了,我家夫人说听说县主要宴客,她要不要过来?”   周嫣还是那副爱凑热闹的性子,李静宜自然不会拂了她的好意,“这次请的是秦家的表妹们,你家夫人以前也是见过的,若是她有空,自管过来便是。”   因与兰氏已经说好了,要请蒋氏姑娘过来,李静宜也不愿意往后推的太久了,定了时间叫玲心帮着拟帖子,自己则带了安嬷嬷亲自准备起来。   安嬷嬷也是做老事的人,加上李静宜这次请的客人并不多,只一日功夫,便安排的妥妥当当,李静宜又亲自看了菜单跟待客的院子,才带了安嬷嬷往咸安院来。锦阳长公主从来不问俗务的,但这次是女儿回来之后第一次做主家请客,她不自觉的也应了心,将李静宜递过来的安排仔细看了看,遗憾的点了点那单子上写着的撷芳楼,“说叫撷芳,可那楼旁养的那些花木能看的都没有,”   她想到恩义侯府的那片梅林,“你看人家云家的千树园,静娘,咱们也叫人好好整治片园子出来如何?”   锦阳长公主也是静极思动了,“咱们晓月湖上那片荷花就不错,只是现在不是时候,这一年四季的,总得有花可赏才成,”锦阳长公主府并不是真的无花可赏,便是京城其他府邸,也不是家家都有一处被外人称道的园子,毕竟想养一处像恩义侯府千树园那样的梅林,财力是必不可少的,当然,锦阳长公主府倒是不缺银子,锦阳长公主既然有心在此,李静宜也会打击她的积极性,“母亲说的是,等开春叫人去选上几个精通花木的匠人进来,母亲喜欢什么,只管叫人去寻就是了。”   女儿难得赞成自己的意见,锦阳长公主兴致更高了,立时叫了良公公过来,将选人的事交给他去办。大家都不为赏花而来,但既做了由头,该准备的李静宜还是准备了,“女儿选撷芳楼,也是因着那边不像府西一直空着,那边火墙入冬就烧上了,楼前又有母亲养的茶花,女儿前几日还去看了,照殿红跟千叶白都开的正盛,紫重楼跟金盏银台也都打着苞呢,”   李静宜抿嘴笑道,“不是女儿夸口,母亲养的这几株茶花,京城也不是家家能养得好的,尤其是那株鸳鸯凤冠,我听良公公说母亲是花了好大心思才寻来的。”锦阳长公主养茶花只是心血来潮,兴致过了就扔到一旁了,现在听女儿提起,才想起来自己原来也是下过一番功夫的,抚掌道,“我倒将它们给忘了,真是该打,听你一说,看来底下人倒还算尽心,来人,赏。”   锦阳长公主府里李静宜跟母亲议论着宴客那天的安排,而襄阳伯府,世子罗逸阳也在为范夫人不肯下帖子请荣岚过府作客而生气。   “娘你可是答应过我的,要遣人去江南提亲的,可我等了这许多日子,怎么就没有有人出府?”罗逸阳欢欢喜喜等了小半月,才发现母亲只是在敷衍他。   范夫人怎么可能真的去江南向荣海提亲?   她见自己连着给儿子安排了几个美貌丫头都没有拢住儿子的心,对荣岚就更不满意了,“婚姻是大事,哪能如此草率?再说了,你看看外头的情势,现在最要紧的是你的亲事么?”就是因为外头的情势,罗逸阳才会如此着急,他原想着皇上选秀且有些日子耗呢,没料到这次云氏姐弟这么上道儿,“娘,咱们再不提,万一她被皇上得了去可怎么办?儿子不管,要是娶不到荣岚,我就当和尚去,你们老罗家就等着绝后吧!”“你给我闭嘴,这样不孝的话都说的出来?小心我叫你父亲赏你板子!”范夫人勃然大怒,一拍桌子道,“荣家小姐若是被皇上选中,那是她的福气,再说了,你怎么知道人家荣家没有送女儿选秀的打算?我便是去提了,只怕那边也是不会应的!”   罗逸阳不相信荣岚愿意入宫,更不相信她会看上一个半老头子,“荣家想送女入宫?怎么可能?皇上都多少春秋了?宫里还有个皇后娘娘,荣家又不傻,何苦叫女儿去给人磕头敬茶?”   范夫人瞟了一眼面色有些苍白的侄女,觉得儿子这话太诛心了,冷哼一声道,“那你的意思是,我们范家傻了?”   “啊?那倒不是,儿子是觉得岚儿不是那种贪慕虚荣的人,”自己想娶荣岚,还得靠母亲张罗才成,罗逸阳可不敢惹范夫人不开心,赔笑道。敢情自己是那种人了?范玉琳低下掩下眼中的愤懑,只听罗逸阳道,“这不儿子往胡家递了帖子,想请岚儿去万佛寺赏梅,她不肯出来么,不然儿子就能亲自问问她的意思了,所以儿子才想叫母亲出面,再请一回岚儿跟胡家人,那胡佳桂虽然不成器些,但到底是岚儿的长辈,咱们将意思跟他们夫妻透一透,我就不信他们敢不答应!”“荣岚是姓荣的,不是姓胡的!你觉得胡佳桂夫妇敢替荣大都督作主?”即便没有让荣岚做儿媳的打算,范夫人对荣岚还是有一定关注的,毕竟她的容貌太过出众,将来进了宫,必定是侄女儿的劲敌,这一查之下,范夫人对荣岚跟荣家的打算也很清楚了,人家是冲着皇上来的。   罗逸阳被范夫人说的一脸郁卒,但这么过去终究还是不甘心的,拉了范夫人的衣袖道,“荣家打的什么主意,咱们一问不就知道了?母亲您将人请来,若是岚儿说她是要进宫的,儿子便不再多话!”   “当真?”范夫人可没有那么好哄,她点了点儿子的额头,“我可告诉你,若是荣岚说她要进宫,你还再纠缠,那我就亲自将她送到皇上面前!你知道的,这点儿能耐娘还是有的!”   “是是是,不然舅舅也不会将琳表妹送过来了,就指着娘您将表妹送进宫呢,”罗逸阳目的达到,顿时阳光灿烂起来,他冲范夫人一揖到地,“那儿子就等着了,您可得快着些儿。”   范夫人跟范玉琳目送着罗逸阳的身影消失在织锦帘子之后,同时舒了口气,范夫人摇头道,“你这个表哥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他要是有你一半儿稳重,我就高兴了。”范玉琳则是一脸的担忧,“咱们都清楚荣小姐是要进宫的,我就怕到时候她跟表哥实话实说,表哥不知道该怎么伤心呢!其实想想,姑母成全了表哥也是成全了侄女,毕竟侄女容貌不佳,便是进了宫,只怕将来的前程也不能叫父亲满意……”“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个时候糊涂了?我跟你父亲是叫你去宠冠后宫的么?”范夫人知道侄女儿自己的容貌没有什么信心,但没想到她连一拼的胆子都没有,“你自小学史,史书上那些独占皇宠的女人,哪一个有好下场?便是眼前,”   范夫人虚指了一下皇宫方向,“那位怎么样?儿子呢?”见侄女儿不说话了,范夫人语重心长道,“半年前我就请皓然先生帮你开药子调理身子了,以前宫里出来的嬷嬷也说了,你是个宜男相,有你父亲跟姑丈在,你入选是一定的,入了宫之后,只管老实的躲在一旁看旁人施展手段就是了,咱们范家要的不是一时的输赢。”“至于那个荣岚,”范夫人悠悠一笑,“她出风头的心太盛了,你等着看吧,未必能熬到待选那一天呢!”      第一百一十二章 女客      范玉琳从范夫人那里告辞出来,出了院子,就看到罗逸阳在不远处站着向这边望,不用猜,就是等她的。   范玉琳从来不在罗逸阳跟前拿乔,直接过去道,“表哥可是有事?”   “我走之后母亲又说什么了?她真的愿意请岚儿过来?”罗逸阳太了解自己的亲娘了,对她的允诺并不十分的相信。   也只有罗逸阳这样的纨绔,才会无礼的叫一个只见过两面的姑娘的闺名,范玉琳嗔了罗逸阳一眼,“你这么称呼荣小姐,叫她知道了,只怕是会不高兴的。”   “嘁,随她,等她成了我的世子夫人,谁还会在乎这个?”罗逸阳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他对荣岚是志在必得的,“我不是问你的么?我娘又说什么了?”   范玉琳摇摇头,皱眉道,“我也帮你求情了,求姑母不如就成全了你,”她黯然的抿抿微厚的嘴唇,“也算是成全了我。”   “就是嘛,就岚儿那长相要是进了宫,其他女人哪儿还会有活路?”罗逸阳欣慰的看着范玉琳,“怨不得家里都说你聪明呢,表妹的恩情为兄记下了,等将来你进了宫,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我一定尽力!”   范玉琳微微一笑,“表哥还是想想怎么叫荣小姐回心转意吧,依我看,便是姑母愿意请人去荣家提亲,荣小姐也未必会答应的,”   她压低声音,“表哥千万别忘了,中宫无子,范罗两家想要的,凭什么荣家就不想要?”罗逸阳还真给范玉琳问住了,就像表妹所说,即使荣岚不图富贵,荣海可未必,荣家在江南出了那样的事,彻底将锦阳长公主给得罪了,现在可是最需要助力的时候,比起他们襄阳伯府,皇上才是更好的选择啊!   范玉琳将罗逸阳的神情看在眼里,垂眸道,“有件事我没跟表哥提过,便是文青跟玉琅我也不许他们跟表哥提的,那天玉琅不是听说恩义侯回来了么?”   范玉琳忽然提起云驰,还说不许跟自己的提?罗逸阳脸沉了下来,“就是岚儿先走的那天?”   “是,玉琅那孩子你也是知道的,有些痴性,硬要叫带着她去路上守着,看看能不能遇到恩义侯从宫里出来,”范玉琳声音越来越低,“我跟文青拧不过她,想着只当是寻常出门走动,便去了皇城大街。”“没想到,我们等着了恩义侯,却看到荣小姐也在那里,”范玉琳似乎有些害怕罗逸阳发火,忙解释道,“表哥我没有旁的意思,也可能他们是刚好遇上的,荣小姐也说了,他们之前在珠洲是见过的,并不是什么大事,”   范玉琳绞着手里的帕子讷讷道,“但咱们到底是一家人,还有,老话儿不是说强扭的瓜不甜,我想表哥还是知道一下的好,并没有别的意思……”   云驰!   想到那个从西北一回来,便抢尽所有人风头的云应初,罗逸阳恨的一脚踹在道边的玉兰树上,“我知道了,凭他是谁,本世子看上的东西,谁也休想抢了去!”   范玉琳被罗逸阳的举动吓的直往后退,“表哥,你可不能做傻事,荣小姐是大都督之女,而且恩义侯,也不是咱们能得罪的起的……”   “得罪不起?”罗逸阳冷冷一笑,“你等着看吧。”   不能明着得罪,他使计不就行了?傻子才跟云驰硬碰硬呢,他要叫云驰有苦说不出,那才是真的痛快!   ……李静宜除了请了秦家的荟娘,薇娘蓉娘跟蒋家的蒋苓蓁之外,还请了承恩伯府的王明惠,不论王氏跟承恩伯府内里关系如何,明面儿上那都是她的娘家,李静宜认了王氏为姨母,就得认下承恩伯府这们亲戚。不过松节巷东府不知道怎么得了消息,田氏送信儿说家里的侄女儿过来作客,想带来给锦阳长公主请个安,锦阳长公主早就将当初段氏做下的事抛在脑后了,自然是满口应下,李静宜索性也往西府送了帖子,请了马氏一并过来。   田氏这次带了两个侄女儿过来,都是十五六岁年纪,一个叫田畹芬,一个叫田畹芳,俱是花容玉貌的美人儿。   锦阳长公主看着堂下给自己磕头的两个姑娘,跟一旁的李静宜交换了个了然的眼神儿,看来田家真如女儿说的那样,有意这次选秀了。“真是两个玉人儿,本宫竟看住了,快起来吧,朱姑姑,赏,”锦阳长公主得过李静宜嘱咐,但凡见到这种在选秀之事上借她之力的,架子一定要摆足了,因此对田氏带来的两个侄女儿,就没有了以往的热情跟家常了。田氏认识锦阳长公主多年,立时感觉到了这次她态度的变化,强笑道,“殿下过奖了,畹芬畹芳是臣妾幼弟的女儿,一直在老家服侍臣妾的老母,后来母亲过世之后,这两个孩子硬是为臣妾母亲守满孝,才回到京城,所以一直没有给殿下见过。”不但美,且孝,李静宜点点头,田家不愧是翰林之家,真知道拿什么出来给女儿造势,只是这田家翻遍了也找不出个三品大员了,李静宜不觉笑了,看来田氏的主意还是要打在自己母亲头上了,这东府,想要的还真多!   田氏姐妹又给李静宜见了礼,照例结香捧了一早准备的珠花送了过去,两人来时也得了田氏的嘱咐,知道这位县主对东府成见很深,因此也不敢多说谢什么,谢过之后,安静的跟在田氏后头坐了。没一会儿功夫,承恩伯夫人陈氏也带着女儿王明惠来了,今天王明惠也是刻意妆扮过的,虽然不及田氏姐妹容貌精致,但她身量颇高,又比她们两个年纪略长一些,她今天穿了身粉色暗玫瑰纹苏缎褙子,下着鹅黄色马面裙,乌黑的发髻上并插两支碎红宝跟米粒珠攒的珠花,在这隆冬时节颇为亮丽脱俗,比田氏姐妹一色的刻丝褙子又多了份亲切跟随意。   王明惠给锦阳长公主行过礼后,向李静宜亲切的一笑,福身一礼,才道,“告诉县主一个好消息,昨个儿父亲收到姑母的信儿,说是年前一准儿能赶回来,今天春节要在京里过呢!”   这个可真是好消息了,李静宜也是一脸的喜色,“那太好了,等姨母到了,我亲自到城外长亭迎一迎。”   “到时候咱们一道儿去,”王明惠看了承恩伯夫人一眼,小声跟李静宜道,“母亲说我年纪大了,不许我出门儿呢!”   “瞧这孩子,真当这里是自己家哪?见了县主连你娘的状都要告了,”陈夫人佯装生气道,“我知道你想你如云妹妹了,但也不差那几步路啊,有你大哥去你还不放心么?”   王明惠被母亲责怪也不多说,只嘻嘻一笑,“我跟县主一起去,姑母见了我,一准儿高兴!”   “殿下见笑了,臣妾这个女儿白长了个年纪,还是个小孩子的心性,”陈夫人不满的瞪了王明惠一眼,欠身道。   锦阳长公主倒是更喜欢活泼一些的姑娘,何况王明惠跟女儿看上去挺亲切的,“活泼些更讨人喜欢,有她在夫人身边,夫人想来比旁人每天都要多笑上好几回。”   陈夫人笑道,“殿下说的没错,臣妾家的这个心眼儿直,倒是个最讨臣妾跟我家伯爷开心的。”田氏在王明惠过来给她见礼的时候已经在观察她了,承恩伯府跟东府几乎没有什么交集,这位看上去憨厚的承恩伯夫人她也是头一次见,内里是个什么样的人,田氏一点儿了算都没有,再看眼前的王明惠,模样虽然不出挑,但行动之间,明显是精心教养出来的,大家老大不说老二,既然来了这锦阳长公主府,目的么,心知肚明。   未几兰氏也带着秦家的三位姑娘以及蒋苓蓁和她的嫂子也一道儿来了。秦家几个女儿对于锦阳长公主母女来说,才是真正的自己人,只是锦阳长公主一向懒怠与人来往,对几位表侄女也没有多少印象,乍一见俏生生如三朵姣花一样的晚辈,高兴直接招手将人叫到自己面前,一个个仔细看了,又跟兰氏讨论了一番几个侄女儿是像父还是肖母,最终指着年纪最小的秦蓉娘道,“这里头最像你的就是蓉娘了,”   旋即又叹道,“可惜芙娘,荷娘几个都出阁了,如今想见一面也难了。”   兰氏笑着将身边的蒋苓蓁推到锦阳长公主跟前,“她们是嫁了,可咱们不也往里迎着的嘛,殿下瞧瞧蓁娘,是不是比之前长高了许多?”   “可不是么?她才这么高时我见过一面,”看到未来的侄媳妇,锦阳长公主更喜欢了,拉着蒋苓蓁的手道,“一转眼都长成大姑娘了,等春闱完了,我亲自喝你们的喜酒去!”锦阳长公主一句话,咸安堂里的诸人都笑了起来,蒋苓蓁则羞的满脸通红,却也不能掩面而逃,只得强撑着站在那里,垂首不语,李静宜看她模样可怜,笑道,“母亲就不要打趣蒋妹妹了,舅母冒着寒风过来,且叫她们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我光着瞧着她们在这儿欢喜了,怨我,快去见过你们姐姐,”锦阳长公主这才放开蒋苓蓁。“见过瑞和县主,”秦家姐妹跟蒋苓蓁其实都没有见过李静宜几面,现在看到她满面春风的模样,心里也都暗暗称奇,但来时都被兰氏嘱咐过了,因此面上丝毫不露,一个个规规矩矩的给李静宜见了礼,才在她身边坐下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秦氏女      来了个王明惠,没想到还有秦家三个,秦家若不是当初送女入宫,也没有现在的锦阳长公主,田氏可不认为这次他们会错过如此难得的机会,看着对面坐的三个漂亮姑娘,田氏只觉一阵儿心塞,有这三个在,便是锦阳长公主答应引荐自己的两个侄女,也不会用上十成力的。   因着说好请过来赏茶花,因此大家也没有在咸安堂里多留,便随着锦阳长公主跟李静宜往撷芳楼去。   承恩伯府没落已久,王明惠在外头也不是没有看过冷眼的,她暗忖今天过府的客人里,自己跟李静宜的关系是最远的,因此也不往李静宜跟前凑,只慢慢的走在后头,跟同样缀在后面的田氏姐妹答话。   李静宜自小就是安静的性子,虽然经过珠洲一事,刻意要改变行事作风,但终究性格使然,便是想对人热情,但要她没话找话的与人拉家常,却也是为难了她。   此时虽然与几位表妹一路同行,她还是有些不知道该跟她们说什么,只得泛泛的问了问三舅舅秦唯丁的身体跟府里几位表兄弟的情况,几轮对答下来,竟不知道下来该再说些什么了。一旁的马氏看在眼里,心里有些好笑,这些日子她倒是往锦阳长公主府来过几次,跟李静宜说一些外头的新闻八卦,也知道了李静宜其实是个内向的性子,尤其是在不熟悉的人跟前,她看了一眼离自己最近的蒋苓蓁,抿了抿嘴唇,主动跟她拉起话来。锦阳长公主到了撷芳楼,才发现自己府里的花匠不是一般的用心,那团团簇簇开的正好的紫重楼跟照殿红,她这个主人都看住了,就听一旁的兰氏道,“殿下这里连金盏玉台都有?妾身今天真是开了眼了,”   锦阳长公主养着几株好山茶田氏是见过的,“殿下这边到底是不一样,别说是金盏玉台,就是这紫重楼,也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她走到路边一盆“雪姣”跟前,“这盆雪皎洁白似雪难得一见,不知道殿下能不能赏臣妾个面子,叫臣妾将这盆雪皎带回去摆几天,也在亲戚面前涨涨脸。”   这有何难?锦阳长公主不以为意的指了指另几盆方便搬动的,“一盆带回去像什么样子?这几盆眼看也要开花了,你走的时候只管一并搬回去,”   想借几盆难得一见的珍品给自己的花宴添些颜色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也可以借此告诉大家东府跟锦阳长公主的关系依然融洽,田氏深施一礼,“臣妾谢过殿下。”   她又向兰氏跟承恩伯夫人笑道,“到时候我叫人给夫人送帖子,你们可一定给给面子移驾一游啊!”   承恩伯夫人既然动了送女入宫的心思,自然是不会错过这种邀约的,而兰氏对虽然因为田氏对李静宜的评价,心底对她有些生疑,但考虑到两人一向关系不错,含笑应了下来。田氏望了望锦阳长公主还有正跟秦蓉娘低语的李静宜,想开口邀请她们二人,有些缺少底气,可想到自己的两个侄女儿,终是笑道,“若是天气好的话,殿下不妨也出来走动走动,臣妾家里虽然不能跟长公府比,但来的俱是雅客,也有许多自家的亲戚……”   去东府?若是搁以前,锦阳长公主还真会给田氏这个面子,但她现在只要想起来那天听到的话,心里难免就存了疙瘩,半天才道,“你是知道我的,等闲不喜欢出门,去东府么……”   田氏原就不指望锦阳长公主一次能应下来,欲待再劝,却听到外头有小丫鬟过来,说是修武侯夫人到了。   修武侯苏树言领了此次小选花鸟使之职,着礼部派人配合的旨意昨天已经发下来了,在所有想送女儿入宫的人家眼里,苏树言可是块香饽饽了,田氏万没想到,他的夫人今天会到锦阳长公主府来。   “母亲,嫣姐姐来了,女儿过去迎一迎,”李静宜听到周嫣来了,笑着嘱咐马氏帮自己招呼秦薇娘她们,自己则往二门处迎接周嫣。   这下所有人都没有心思赏什么茶花了,兰氏看了一眼一脸好奇的田氏,开口道,“县主也请了周夫人?”   一个修武侯夫人就能叫众人侧目,锦阳长公主这才真正相信女儿说的话了,而这个认知未免叫她有些沮丧,“嫣娘未出阁时,就跟静娘十分要好,两人原本就是常来常往的,这次宴客,自然也少不了她。”田氏现在肠子都要悔青了,早知道还有这么一说,什么承重孙的事她可以完全不用这么急,先将两个侄女儿送进宫去才是最最要紧的啊,“原来如此,臣妾竟还没有有见过苏侯夫人呢,倒是托了县主的福了。”   承恩伯夫人也在暗自庆幸今天是来对了,“臣妾之前倒是见过几次权老夫人,苏侯夫人听说是个有福气的,如今已经有一儿一女的,倒是不怎么出来走动。”未几李静宜已经跟周嫣携手来了,周嫣看着满院子的姑娘,心道真是人比花娇,她笑着过去给锦阳长公主见了礼,才又和承恩伯夫人和田氏兰氏寒暄,而院子里的几位小姐,在周嫣进来时,都屏息静立,生怕有一些儿闪失,给她留下了坏印象。周嫣一来,撷芳楼的气氛就有些变化了,明面儿上大家还是以锦阳长公主为主,但其实都留了精神在周嫣的身上,便是周嫣对几家女儿的赞赏,每字每句,都被她们牢牢的记在了心中,只等回去之后,跟家里人好好分析一二,看看其中有没有什么玄机。承恩伯夫人几番思量,知道这个机会对于她跟女儿来说,都是千载难逢的,也不学田氏的装模作样跟兰氏的不以为然,全力将心思放在了周嫣身上,毕竟几家相比起来,她们跟锦阳长公主的关系是最远的,与其将心思放在锦阳长公主身上,还不如借这个机会跟周嫣套上交情,以后直接在苏家人身后下功夫。   但这么一来,作为主客的蒋苓蓁姑嫂就有些被冷落了,好在马氏很好的充当了陪客的角色,跟蒋苓蓁倒是说的颇为投契。   秦家三位小姐中年龄最小的秦蓉娘有些无奈的看着围在周嫣跟锦阳长公主周围的田家人和王家人,小声道,“她们是想送女儿参选么?但这也太……”   秦薇娘年龄略大些,对这次小选的事情知道的也比妹妹多一些,“你只管记住咱们是应了县主表姐之约,过来赏花的便好,其他的都跟咱们没有关系。”   马氏耳尖,她有些惊讶的抬头看着容貌丝毫不比田王三女逊色的秦薇娘,“三小姐难道……”   秦薇娘知道马氏想问什么,心道借马氏之口将自己跟家里的意思表明也不错,“秦家并不在小选标准之列,而且家中高堂也希望能时常见到我们姐妹。”   秦荟娘在一旁应声道,“皇上跟娘娘可不是咱们这等粗心大意的人服侍得了的,所以我们也就不添乱了。”   蒋苓蓁的嫂子在一旁笑道,“可不是么?今天过来一看,田家小姐王家小姐都跟玉人似的,宫里的繁华锦绣,何该这样的人去享!”这些日子便是西府李家,也因着跟锦阳长公主沾着亲,能说上几句话,收到的拜礼跟帖子也都堆成了山,马氏原以为这京中未嫁的女儿人人都希望去那第一等富贵之地呢,没想到秦蒋两家都没有这个心思,“蒋少奶奶说的是,这富贵自有天定,不是咱们求神拜佛就可以求的来的。”   承恩伯夫人在锦阳长公主跟周嫣跟前小意奉承,王明惠却还保持着贵女应有的风仪,只是安静的跟在母亲身旁,并不多话。   李静宜则一直在听马氏跟蒋家秦家人周旋,自然也将秦薇娘的话听到了耳中。将自己的侄女儿送给弟弟做妃妾的事儿,锦阳长公主便是再想在隆武帝跟前增加份量,也是做不出来的,秦家的态度很叫李静宜欣慰,她还真的些担心如果舅母兰氏开口,叫母亲去皇后那里求个恩典,她要怎么替锦阳长公主拒绝呢。至于王家跟田氏,能不能入选,李静宜也根本不在意,隆武帝身边添谁,以后太子谁来做,说白了对她们母女的影响都不算大,即使是跟自己不睦的田家女得了势,若是聪明的话,也不会跟自己这个皇上的外甥女儿为敌的。   王明惠今天的表现叫李静宜刮目相看了,在结香的描述里,王明惠应该是个暴躁嚣张的性子,可今天在满院闺秀跟前,处于劣势的她还能表现的这么淡然,就有些叫李静宜看不明白了。   王明惠似乎感觉到了李静宜的注视,悄悄的往她眼前挪了挪,“叫县主见笑了,我母亲,唉,”她有些赧然的低下头,镶着珍珠的绣鞋头轻轻拧着地缝儿里的枯草,“太急切了些,这些年我们伯府全靠母亲一力支撑着,难为她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宫使      李静宜记得王氏说过,如今的承恩伯是个碌碌无为之人,而承恩伯府的爵位,也就到他这一代了,所以陈夫人这么殷切的希望女儿能够进宫,延续王家的荣华也是可以理解的,“那你呢?你也愿意进宫?”   王明惠没想到李静宜会这么直接的问她,她睁大水汪汪的杏眼肯定的点头,“想,我想,”   她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有些慌乱的抚了抚鬓边的碎发,“先不说臣女入宫可以一偿父母的心愿,便是为自己,臣女自忖以承恩伯府如今的地位,臣女也寻不到比入宫更好的亲事了。”   李静宜的性格王明惠跟母亲仔细讨论过,她才逢大难,应该对人防心甚重,最恨旁人骗她,与其跟她逗心眼,倒不如诚实一些,将她们的目的说出来,便是李静宜不肯相帮,也不至于会将人得罪了。“你倒是坦白的很,”李静宜一笑,随手拿过竹剪从身边的那株雪姣上剪下一枝来,端详了一下亲自给王明惠插在头上,“宫中如今只有皇后娘娘跟几个影子般的娘娘,每个人都觉得只要进了宫,便是踏上了腾达之路,你觉得她们是不是想的太简单了些?”   承恩伯府一个没落的勋亲,尚有许多争斗撕杀呢,王明惠从来没想过入宫之后会是一片坦途,但她不怕,“县主说的臣女都明白,是福是祸,臣女都想一试!”说着便插烛般的向李静宜拜了下去。这边的动静自是躲不过周围人的眼睛,田氏姐妹眼睁睁的看着李静宜给王明惠戴了朵茶花,又看到王明惠一脸喜色的给李静宜行礼,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田畹芳大胆,忙怯生生的过来,一脸艳羡的看着王明惠头上的雪皎,“姐姐戴这朵茶花可真好看,当得起人比花娇四个字!”   李静宜不以为然的一笑,随手又剪了两枝来,递给田畹芬跟田畹芳,“你们戴着也一样好看。”田氏姐妹高兴了,一旁的田氏却恨的心里咬牙,这盆雪皎锦阳长公主说过赏她回去设宴的时候摆出的,没想到李静宜随手就将开的最好的三朵给剪了,这下整盆花就剩下两朵可怜兮兮的花苞,她要是拿回去摆出来,人家准以为是锦阳长公主拿花寒碜她呢!   田畹芳跟姐姐互相簪了花,齐声向李静宜谢过了,又转身冲王明惠道,“过几日姑母设宴,姐姐可一定要到啊,我们姐妹初到京城便认识姐姐,也是咱们的一场缘分,”   “是啊,”虽然姑母田氏已经邀请过了兰氏,但田畹芬还是亲亲热热的走到秦氏姐妹跟前,再次邀请她们届时一定同兰太太一道到松节巷来。   修武侯夫人出席了锦阳长公主府的赏花宴的事,没等她从锦阳长公主府出来,已经迅速传遍了京城,大家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周嫣跟瑞和县主是闺中好友!且不说荣岚在自己屋里摔碎了几套青瓷白瓷,躲在自己屋里的赵氏,却握着被子闷声而笑,有李静宜挡道儿,自己那个外甥女儿便是天仙下凡,走不到皇上眼前也是白搭,而自己的女儿,却要凭着修武侯老夫人的力量,往那天通天的道儿上挤一挤。   可是还没有等赵氏笑完,四条巷胡家便迎来了一位坤德宫的小内官,等听完小内官的话,不独赵氏,连荣岚都愣住了,“小公公,娘娘要召见我?”   小内官有些不悦的横了荣岚一眼,扯着公鸭嗓道,“荣大小姐听不懂咱家的话么?咱家是来传娘娘懿旨的,大小姐若是听不懂,那咱家也没有办法了!”   说完一甩袖子,翻着白眼儿就要转身离去。   “大人大人您留步,”荷风顾不得羞臊,一把拖住那小太监,从腕下撸下一只绞丝镯塞到小太监手里,“天恩浩荡,我家小姐一时没有缓过神儿来,公公莫怪,公公莫怪。”虽然是只银镯子,但足有食指粗细,小内官挺落单,脸色也好看了些,“没关系,咱家知道你们是从珠洲来的,乡下地方,没经过这种场面也是自然的,”他看了荣岚一眼,“大小姐别忘了明日进宫就是了,若是耽搁了,可不是咱家的错!”被荷风一拦,荣岚也回过神来,她直接从袖里抽出一张百两的银票,递给小内官,“大冷天儿的,公公辛苦了,公公说的没错,咱们才从珠洲过来,许多事都不懂,公公能不能跟小女透个信儿,娘娘为什么要召见小女?”   一百两的银票小内官也是头一次,这脸上的笑容就抑不住了,“荣大小姐太客气了,这娘娘为什么要召见小姐小的是真的不知道,也不敢问,但娘娘不只召见荣小姐一个,您不必担心。”   不只她一个?荣岚的欢喜之情瞬间跌到底层,“谢谢公公见告,荷风莲霜送公公出去。”   一直到小内官带着人出去了,赵氏才恍惚回过神来,“岚儿,这是娘娘要见你?哎哟,岚儿你真是本事,这么快就叫娘娘知道你了!”荣岚猜不出云皇后为什么要见她,也不知道是托了谁的福气将自己的名字透到了云皇后那里,但她却不能叫赵氏知道她对此事一点儿都不知情,只淡淡瞥了赵氏一眼,整了整衣衫,“我这个人啊,向来不打无把握的仗,舅母只管看着好啦。”   胡雪柔又羡慕又嫉妒的看着荣岚娇美无俦的脸,“那位公公不是说不只召见姐姐一个么?也不知道娘娘还想见哪几家小姐,难道这么快小选的名单就定下来了?”   不应该啊,她们去修武侯府,听的可是叫各府往礼部报适龄的女儿呢,这才一天功夫,连初选都过了?   荣岚怎么会看不出胡雪柔眼中的“羡慕嫉妒恨”?她轻蔑的一笑,根本不回答胡雪柔的问话,而是向赵氏道,“舅舅去哪里了?这个时候,家里连个主人都没有,”   说着也不听赵氏解释,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云皇后派出去的另两位宫使,去的是一家府邸,锦阳长公主叫良公公将来传旨的小太监送出去,有些奇怪的看着诸人,“娘娘召见静娘做什么去?”   李静宜也没有想到云皇后召见荣岚也就罢了,还要同时见自己,若是要帮自己出气,可又叫来周嫣做什么?“母亲不必担心,娘娘自然有她的用意,等明天我进宫之后,不就知道了?”   也只有如此了,总不能自己现在派个人进宫,去问中宫皇后,见自己女儿有何打算,“是我想多了,我不是怕你跟荣岚遇着了,尴尬么?唉,挺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就……”“殿下此言差矣,有道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前头荣大都督夫人失德,又怎么能教养出品德过人的女儿来?”田氏已经迅速调整了姿态,这个时候,她是万不能再得罪李静宜了,相反的,还要在两家仇怨不深的时候,化干戈为玉帛,将人收服了才行。   承恩伯夫人也频频点头,“田夫人说的没错,这养儿不教父之过,女儿不贤就是母之错了,那种心狠手辣的母亲,能教出品性纯良的女儿么?”   她一脸忧虑的看着李静宜,“县主可莫要再将什么往日的情分放在心上,再见到那个荣岚,一定要多加小心才成。”   王明惠听母亲说的不像,笑道,“母亲您过虑了,明天县主去的是坤德宫,有娘娘在呢,再说,不是还有周夫人一同去么?荣家小姐再便是胆子再大,宫里规矩束着,她也不敢胡来的。”   周嫣这才正眼这几位姑娘里容貌最不出色的王明惠,“王小姐说的是,娘娘这么安排,必有她的深意,咱们只管奉诏便好。”宫使一来,大家也都无心再宴饮下去,纷纷起身告辞,锦阳长公主虽不认为荣岚真的会对女儿不利,但只要想到女儿要在宫里跟荣岚见面,心就有些慌了,也没心情留客,倒是李静宜,淡定的送了田氏陈氏跟兰氏几个出府,才跟周嫣携手回了重华院。   “这个荣岚还真是本事不小,这才几日,便被娘娘召见,”人都走了,周嫣也不用端着侯夫人的架子了,直接由丫鬟帮着宽了外头的大衣裳,歪在贵妃榻上,捧了盘点心边吃边道。   李静宜摇摇头,“若我猜的没错,这次娘娘召见荣岚,应该跟小选无关,”“那娘娘传我做什么?”周嫣有些想不通了,她将水晶盘子递给一旁的含笑,“不过依我看,只要娘娘见着了那个荣岚,就不会同意将她选进宫去的!容貌太过招摇也就罢了,关键那性子,简直就是给自己招了匹狼来!”   李静宜不好跟周嫣说云皇后见荣岚大抵是因为云驰的缘故,颔首道,“你说的是,可是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是娘娘不能违逆的,”   “皇上?”周嫣点点头,“那明天咱们得警醒些了,万不能叫那贱人瞅了空子去!”想到姐姐那边才安排下去,还没有等荣岚入局呢,那边人家就得了皇后的召见,周嫣不觉有些悻然,“这都什么事嘛,这恶人偏还一个个跳的欢!”      第一百一十五章 先时旧人      “你放心,这世上若是善恶不报,那还有什么天理公道?”李静宜对荣岚乍然被召召见也有些遗憾,不过这棋局才开始,孰赢孰败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等明天从宫里出来咱们再计议,妩姐姐那边该下的帖子照下不误,她现在最想要的就是好名声了,咱们成全她就是了。”   第二天一大早荣岚就早早起身,因着昨天荷风表现出色,荣岚决定这次由荷风陪她入宫。晨曦透过半开的窗棂照在荣岚光洁如玉的额头上,她细白的肌肤如半透的宝玉一般,精致如画的眉眼,明亮有神的桃花眼,抹了一层浅粉唇蜜的樱唇,荣岚的目光落在耳边那道浅浅的疤痕上,目光阴郁了下来。   越是完美的事物,越是容不得些许瑕疵,而她耳边的这道疤痕,简直就是她人生中最大的羞耻跟挫折,“莲霜,将我那对紫玉明月珰取出来,”今天荣岚这一身突出的是她的低调跟柔美,可是那对明月珰是用紫玉雕成了新月形状,又镶了颗指腹大小的南珠在上头,实在是跟头上的玫瑰簪和身上的水红褙子不怎么协调,莲霜有些迟疑了,“小姐,要不您戴那对米粒珠的吧,那个更配今天的衣裳……”   荣岚也知道那对耳珰有些夸张了,但是米粒珠的耳坠根本挡不住她耳边的疤痕,难不成自己真的得见天颜之时,被皇上发现容貌的瑕么?这个险她不敢冒,“少废话,我要什么,你拿给我就好!”   “既然小姐喜欢那对紫玉的,不如将玫瑰簪换成攒珠侧凤钗好了,”荷风在一旁出主意道,“其实以小姐的容貌,便是全无妆容,也会将周围人都压下去的,倒不如仔细装扮了,省得叫人挑剔您不敬之罪。”   说的也是,自己若是太过简素低调,旁人也只会觉得她是在惺惺作态,没准儿还要说自己没有将皇后的召见放在眼里呢。   荣岚的目光从荷风拿出来的侧凤钗上划过,发现它其实比头上的那支玫瑰簪更衬自己,跟耳朵上的明月珰也更搭,“行,就换这个,”荣岚满意的从妆匣里拿了一对虾须镯出来递给荷风,“昨天叫你饶进去一只银的,今儿我赏你一对金的,跟着你只要用心办事,哪一个我也不会亏待了去,你今天跟着我也上着些心,那个李静宜恨不得活吞了我,这次进宫,只怕也不会叫我平安过去的,”   荣岚扶了扶褙子下头系在裙子上的夹金丝绦,进宫鞭子是休想带着了,她勉为其难的寻了这么条带子装作系裙子用,这丝绦上缠了金丝,有一定硬度跟分量,遇急的时候还能当作软鞭使上一使。   李静宜跟周嫣在宫门处碰头,一道随着迎她们的姑姑乘了小轿往坤德宫去,而云皇后,已经在坤德宫里等着她们了。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云皇后哪里会叫李静宜跟周嫣行全礼,不等她们跪下去,已经叫宫人下去扶了,“我是看着你们两个长大的,每次来这都这么客气,这是铁了心要跟本宫生分了不是?”   周嫣是个爽利性子,加上沛国公府跟前头的卫国公府也多有交情对云皇后也不陌生,“娘娘恕臣妾无状,”说着便在云皇后下首坐了。   云皇后看看周嫣,再看看李静宜,“说起来,你比静娘更随我的性子,咱们三个都是勋贵家的女儿,祖宗都是靠军功起家,怎么静娘就比那些读书人家的女儿还安静呢?”这个么?原因明摆着,却不是她一个臣妇能够随意评价的,周嫣抿嘴一笑,“还不是静娘从小就爱读书写字,整个将人都读迂了,娘娘您是不知道,以前她给我写信,那里头的字儿我都认不全,还得请女先生帮着念呢!”“要本宫说,便是不读书又如何?咱们又不能为官做宰,现在满京城看看,最有福气的就数你们周家的女儿了,”沛国公府的女儿好嫁是有目共睹的事,家世好不说,关键是几个姑娘个个能言善道,持家理事不在话下不说,还会生养,如今周嫣四姐妹,每个都是子女双全,这一点怎么能叫云皇后不羡慕?“原先没出阁的时候,哪一个不是琴棋书画的恨不得全挂子本事?可是真成了亲之后,哪一样用得上?便是自己想涂上两笔,抚上一段,也得有功夫才成,”跟这周嫣这些已为人妇人母的,云皇后更有话可说,加上都是自己人,说话也随意了许多。   周嫣抚掌道,“娘娘英明,我就说嘛,每次去什么花会诗会的,不是做画就是斗诗的,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我看账本子有意思呢!”可惜,自己跟着母亲和大姐学得全挂子持家理事的本事,在修武侯府却一点都用不上,周嫣不由叹了口气,“现在呢,每次去这些地方,好了,倒是不叫我写诗作画了,改叫我品评了,娘娘说说,我这个不更为难我不是?”   “确实是,以前参加个诗会,你还可以找个枪手代作,现在好了,说哪个好也成,可叫你说为什么好,那就糟了,”想想周嫣给人评诗,李静宜撑不住先笑了。   “可不是嘛,”周嫣摊手,一脸无辜的看着云皇后跟李静宜,“我说原只当你们是请我吃饭来了,没想到这开席前还有一个下马威,我可是再不也会来了!”   云皇后也被周嫣委屈的样子逗笑了,她想了想,道,“这次的事说起来也怨我了,平白给你找了许多事做,”   她招手叫过青柳,将一对碧玉钏赏给周嫣,“你肤色白净,本宫看到这对玉钏,就觉得你戴了一准儿好看!”   便是每年可以见到皇后几次,但真正得到皇后赏赐的命妇又有几个?   周嫣强压心底的激动,忙双手接过,俯身谢恩,起身之后美滋滋的向李静宜得意的晃晃腕上的玉钏,生生将李静宜又给逗笑了,“娘娘赏我的好物件多了去了,我领你去我的重华院看看?”   “嘁,娘娘疼你是因为你是她的外甥女,并不是你自己有多美貌贤淑,”周嫣冲李静宜扬扬秀眉,又向云皇后道,“娘娘说臣妾说的是不是这个理儿?”   “哈哈,嫣姐儿你这张嘴啊,头几次你跟你婆婆过来,跟锯了嘴儿的葫芦一样,本宫就说嘛,这嫣姐儿怎么成了亲当了娘,连性子都变了,嗯,现在这个才是你!”   那是因为跟着婆婆一起出来啊,想到自己家里那个难缠的婆婆,周嫣苦笑一下,便是母亲什么都教给了她,也没有办法对付一个早年守寡,将儿子当做自己眼珠子的婆婆。   李静宜将周嫣的苦笑看在眼里,掩口笑道,“嫣姐姐做了娘之后,确实比之前稳重多了,今儿也只是在娘娘跟前,硬充起没出闺的千金小姐,是怕娘娘想不起她是沛国公府的姑娘!”   云皇后也想起来修武侯府那个难缠的老太太了,叹口气道,“难为你们了,这女子出嫁之后,哪个还能像做女儿时那样随心所欲?”   “你婆婆那个人,辛苦一辈子,你就多迁就一下好了,”想到权老夫人的作派,云皇后也是苦笑,“好在苏侯并是算十分糊涂。”   周嫣现在唯一能安慰的,也只是苏树言平时对她不错这一点了,“娘娘想来也听说了,我家侯爷做了花鸟使的信儿一传出去,侯府的门槛都快被睬断了,”   苏树言这个花鸟使是皇后给的,为谁做事,周嫣清楚的很,“臣妾冷眼看着,这京城中泰半府邸,都存着向皇上尽忠的心呢!”   哈,云皇后脸上的嘲讽之色毫不掩饰,“那就叫他们好好表表忠心罢,既然大家都觉得本宫不贤且生性好妒,那不妨这次本宫就好好贤惠一次,也堵堵那些人的嘴!”“这次小选秀女二十,入宫者六,便是无福入宫服侍皇上,其他的十四人也会因此声名大涨,臣女觉得许多人家冲着的这个,”便是正位中宫,尽得皇上宠爱又如何,李静宜觉得云皇后跟她们一样,都是可怜人罢了。   自己这外甥女真是越来越贴心会说话了,云皇后颔首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既是这样,这次选秀,不如给那些德才兼备的一些机会,”   云皇后意味深长的看着周嫣,“沛国公府是京城的老姓了,这满大周数得着的人家,你们姐妹就没有不知道的,这宫中服侍皇上的自然要容貌出色,才艺过人,至于家世什么的,都是其次,”   云皇后昳然一笑,“若是这次入选的闺秀中有像你们这样的,便是不能入宫,本宫也会给她们挑上一门好亲事的!”   周嫣有些不太明白云皇后的意思,但她不会表露在脸上,起身一福道,“臣妾一定将娘娘的意思给修武侯带到。”   云皇后点点头,“苏卿是个实诚人,有时候未免不懂转圜,权老夫人,到底不是咱们京城老宅门儿里的,加上自先朝起,已经几十年没有选过秀了,许多事情她也不怎么懂,所以周夫人还得多操些心。”   “是,臣妾明白,”周嫣用余光扫了一眼平静的坐在旁边的李静宜,“臣妾一定不负娘娘所望。”“娘娘,荣家大小姐到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相见      荣岚来了,李静宜跟周嫣交换了一眼眼神,都去看云皇后,但云后怎么会跟她们解释自己的用意,向李静宜道,“听说御花园里的梅花开的不错,静娘就跟周夫人一道儿去园子里走走吧,”荣岚进来给云皇后磕过头后,发现坤德宫里并没有李静宜,不由松了口气,荣岚不怕李静宜,但却不想现在博得云后好感之前遇到她,若是她看到自己头脑发昏闹出什么事来,岂不是要砸了自己千辛万苦得来的机会?云皇后静静打量着一身水红宝相花纹刻丝褙子的荣岚,不得不说,荣岚生的很美,尤其是那双寒星般的桃花眸中透着的那股生机跟自信,便是见到自己,也依然是神情从容不卑不亢,这一点叫见多了各府闺秀的云皇后也不由暗暗称赞,同时也生出了惋惜之情,若不是知道了她做出的事情,这样的女子,岂不是弟妇的绝佳人选?   “都说荣家有一个姿容绝世的女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云皇后淡淡一笑,“荣岚,你可知道本宫为什么会召见你?”荣岚还真是有些猜不出云皇后的意图,若是因为云驰的缘故,那自己应该在云驰“回来”之后,便进宫了,若是因为自己这些天“闯”出来的名头儿,那这个云皇后未免有就些太沉不住气了,“娘娘过奖了,臣女蒲柳之姿,当不得娘娘一赞,至于娘娘为什么召见臣妾,”   荣岚大胆的抬眸与云皇后对视须臾,才低下头,“臣女不敢随意揣度凤意。”   “本宫要谢谢你救了应初一命,只是他被人刺杀的事不能叫外人知道,所以本宫也没有办法明着感谢你,你可明白?”云皇后淡淡一笑,“不过你若是有什么心愿,可以告诉本宫,本宫自会竭力成全。”   “娘娘,”荣岚从牡丹靠背椅上起来,走到云皇后阶前,端端正正的跪下,以头触地三次,才道,“臣女是有心愿,希望娘娘能够成全!”   御花园里周嫣紧了紧身上的大风头蓬,小声在李静宜耳边道,“你说娘娘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这御花园里的梅林,果然比恩义侯府的千树园逊色多了,如今已经落了一场雪了,也不知道那里的寒梅是不是都开了,李静宜伸出手抚了抚面前一株老梅遒劲的枝干,“这株梅树也有年头儿了吧?”   周嫣对花啊草儿啊的没什么兴趣,见李静宜不回答她,横了她一眼,“我怎么知道?你叫小太监来问问就是了,你还没回答我呢,快说啊,你知道娘娘到底是什么意思不?”   李静宜摇摇头,“我也想不明白,若真是不想我跟荣岚遇见,召见的时候错开日子便是了,可现在?”李静宜有些闹不明白云皇后打的是什么算盘,就听周嫣哼了一声道,“这有什么难猜的,娘娘不过是提醒荣岚,她跟荣家都做过什么事,至于召见荣岚,想必也是听说了这丫头这些日子上蹿下跳的太过活跃,想叫进来亲自看看罢了。”   “你说的有理,你不是想明白了,还问我?”李静宜觉得周嫣说的还有几分道理,不论云皇后打的什么主意,只要有自己在,荣岚一个“无德”是跑不了了的。   “哎呀,你在想什么啊,我问的不是这个,”周嫣要被李静宜气死了,忍不住伸手在她脸上拧了一把,“我是在想娘娘刚才交代我的事,什么家世好,德性好的,要来做什么?皇上是选妾妃,又不是,”   周嫣觑了一眼四周,没有往下说,就听李静宜道,“没想明白?你忘了还有个恩义侯呢?”   “呀,”这是要挟私啊,周嫣一下子明白了,掩口笑道,“我竟将这茬给忘了,”她压低声音,“依我说,后头这门亲,可比前头的路还好些呢!”隆武帝是自己的舅舅没错,但李静宜也认为恩义侯夫人比宫里什么嫔妃贵人要强多了,她扶了周嫣的手臂信步向前,“娘娘的话说的含蓄,想来也是不想招来物议,这事儿你心里有数便成了,万不能走露消息出去。”“你放心吧,”若是叫人知道皇后打着给皇上小选的名头给自己挑选兄弟媳妇,自己家夫君也没有好果子吃,“我心里有数儿,这些话娘娘既然当着你的面儿说了,定是不将你当外人看,那六个咱们不管了,我捡容貌出色好生养的往上送就成了,后头这个事儿,你可也得帮着看看哈,这一人计短,两人计长,”   周嫣说着说着,然后掩口笑的弯了腰,一旁的李静宜被她笑的发懵,“这又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不,不是,你想想多可笑啊,”周嫣冲李静宜眨眨眼,“那个恩义侯比你我还年长几岁呢,当初他一回京,便是多少闺中女子的春闺梦里人,”   周嫣的声音更低了,在李静宜耳边道,“当年我一见他啊,回去就哭了一场,气父亲为什么早早就给我定了亲事?!”   “嫣娘,你疯了不成?”即便是御花园里除了一树树开的灿然的梅花,再无外人,李静宜也被周嫣的大胆给吓着了,“快别说了!”“我声音这么小,谁能听得见?你听我说完,我是笑啊,没想到还有我帮云应初选媳妇的一天!真是,哈哈,这都什么事儿啊,静娘你说说,我要是耍个坏心眼儿,弄个荣岚那样的女子给他,咯咯,云应初会是什么表情?”   不过是当年一点点少女之思,周嫣早就放下了,她一点儿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能跟李静宜分享的。“你啊,还真是,你若真给云侯挑了个毒妇,将来小心人家找你这个媒人算账,我告诉你,恩义侯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其实不是个好相与的,娘娘将此事交给你,是信任你,信任你们沛国公府,你可别毁了周家的名声!”   李静宜也听出来了,这周嫣是将此事当笑话玩呢,她嗔了周嫣一眼,“走吧,咱们叫人找个暖和的地儿坐一会儿,这寒冬腊月的,除了梅花也实在无景可赏了!”   等李静宜随着青柳回到坤德宫,就看到荣岚站在殿门处,她连个眼见都没有给她,径直抬脚往殿里去了。   “冻坏了吧?青柳去寻你们,怎么一径说了这么半天?”云皇后看着小宫女接过李静宜跟周嫣身上的头蓬,有些歉然道。“娘娘多虑了,臣妾跟县主被御花园里的梅花给看住了,后来又叫小公公给送了茶具,索性烹花赏梅,享受着呢!”周嫣笑眯眯的过来给云皇后见了礼,在她下首坐下,“静娘这一去珠洲,臣妾竟好几年没有品过静娘烹的茶了,虽说臣妾喝茶跟赏画评诗一样,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还是挺想静娘烹出来的茶香呢!”“瞧你这张嘴,外头便是冰冻三尺,只怕也冻不住它,”云皇后见李静宜跟周嫣脸色果然不错,也就放下心来,她一指站在阶下的荣岚道,“荣家大小姐,瑞和县主来了,你有什么话,只管跟她说,有本宫在,她定然不会为难于你。”这算什么?荣岚简直要被云皇后的无耻给惊呆了,她是求了云皇后,可是她求的是什么?求的是希望云皇后出面,化解荣家跟锦阳长公主府的尴尬,希望云皇后出面,叫锦阳长公主见一见自己,荣岚相信只要见到锦阳长公主,凭着她对自己多年的疼爱,还有自己的口才,定能将锦阳长公主给哄回来。当然,荣岚这么做还有另一层用意,便是在云皇后面前彻底跟荣家撇清关系,叫她知道,不论胡氏跟荣峙做了什么事,跟她荣岚都是没有关系的,她一直是不齿母亲跟哥哥的行为了,也愿意为他们的罪行赎罪!   可现在,云皇后没有叫自己去见锦阳长公主,而是叫自己去给李静宜赔罪,若是这个李静宜是个好哄的,她跟荣峙也不会闹到和离这一步了。   皇后发话了,荣岚便是再不情愿,也不得不遵从她的懿旨,“荣岚见过瑞和县主,见过修武侯夫人,”   周嫣是见过荣岚的,不过这次,她还是认认真真的观察着荣岚,这样的蛇蝎美人她也是难得一见不是?“荣小姐多年不见,倒是出脱的越来越水灵了,这些日子我跟着老夫人也见过许多家闺秀了,竟没见过像荣大小姐生的这么俊的!呃对了,荣大都督虽然远在珠洲,但也是朝廷的二品大员,不知道府上有没有将你的名字报到礼部去?”   当着皇后的面儿说这个,你这是给我挖坑啊,荣岚气的攥紧双拳,若是有机会,她非给周嫣套麻袋不可!“夫人说笑了,荣岚何德何能,当不得夫人的称赞。”   “啧啧,你这副耳珰倒是式样新鲜,一看就不是京城银楼里那些匠人们的手艺,呀,”周嫣猛的往前探身,“荣大小姐,你这脸上是怎么回事?好像是道疤啊,哎呀,这美玉微瑕,叫人扼腕啊!”   周嫣这么一说,云皇后才意识到荣岚为什么会戴了这么一副耳珰,原来机巧在这里啊,“周夫人果然比本宫年轻,眼力好,你要是不说,本宫竟没注意到这个,”云皇后叹息一声,似乎有些惋惜,“可惜了的,可曾请了大夫给看过?来人,去请太医过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求谅解      荣岚一直用的都是周世青给调配的药膏,来到京城之后,也请了太医院的大夫看过,便是那些人,看了周世青配的药之后,都说他们无需再开药了,只叫荣岚安心用着便是,“谢娘娘厚爱,只是臣女这伤药为皓然先生所赠,假以时日,当可痊愈。”“皓然先生?既是他看过了,本宫就不添乱了,你放心,皓然先生医术超群,定然会叫你恢复以前的容貌的,”听荣岚搬出了周世青,云皇后也不再多事了,左右她是不打算叫弟弟娶荣岚,她的脸变成什么样子,实在不需要她过多关心。“好啦,你求本宫帮你见上锦阳长公主一面,这不赶巧儿了,静娘就在宫里,就像你刚才跟本宫说的那样,荣家最对不起的就是静娘了,本宫想着,不论是赔罪,还是求饶,都得静娘先原谅了你们才是,若是静娘放下了,长公主那边,想来也不会再去追究。”   原来是想搬出云皇后来逼锦阳长公主府原谅了荣家,只怕这边自己说原谅,那边荣岚主会凑到母亲跟前,李静宜微微一笑,“若不是娘娘您分说,臣女都被荣大小姐给弄懵了,”   她转头向荣岚正色道,“我跟你们荣家的恩怨,皇上已经有了定夺,早在珠洲也已经了结了,如今你也有了新嫂子,何苦再来说这些旧事?”“至于你跟我,”李静宜居高临下的看着站在面前的荣岚,灿然一笑,向凤座上的云皇后道,“娘娘,当初我被荣峙逼的跳江,命都差点儿没了,连那样的人我都放过了,又怎么会跟一个见财眼开的女子去计较?”她幽然的看着脸色已经由红变青的荣岚,“咱们好歹也是一场姑嫂,若不是你从我院子里抬去的尽是当年皇上跟娘娘赏下之物,我堂堂瑞和县主又怎么会跟你一个商人女教养出来的丫头计较那些身外之物?”“静娘这话说的没错,娘娘,咱们是什么样的人家儿?小时候哪个不是被长辈珍珠宝石的堆在面前长大的?怕的就是见得少了再生出个贪小便宜的毛病,静娘又是个孤拐性子,旁人动过的东西,她又怎么会再要回去?”此时不插刀就不是她周嫣了,“荣家大小姐将咱们瑞和县主想成怎样的人了?唉,不说县主,臣妾在一旁听着,都有些生气了。”   “你们是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老远就传到朕的耳朵里了,”   荣岚欲待解释,回头就见一道明黄色的影子迈步进来,她不敢抬头,忙俯身跪了下去。   “臣妾见过皇上,”云皇后没想到隆武帝这个时间会到坤德宫来,忙起身迎了过去。   “唔,都平身吧,”隆武帝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李静宜,周嫣和荣岚,“一晃几年,静娘也长成大人了。”   这话说的云皇后都掌不住笑了,“皇上还记着哪年月的事儿呢?静娘都二十一的人了,早就是大人了。”   “呃,朕真是老了,怎么还记得静娘只有这般高啊,”隆武帝伸手在自己胸前比了一下,眸光微黯,“皇后说的是,朕竟忘了静娘的和离书还是朕的御笔,”   隆武帝看着一身淡紫苏缎素面儿褙子的李静宜,叹了口气道,“你受委屈了,快起来吧,前些日子江南不是才贡上来了一批刻丝,皇后挑些鲜亮的给静娘带回去,她是和离,又不是丧夫,穿的太简素了。”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荣岚都要被如此家常的隆武帝给惊呆了,李静宜穿的简素?因为那褙子上没有花纹?这皇帝识不识货啊,李静宜褙子所用的料子是夹了银线的,便是她绣鞋上的一颗明珠,也够京城百姓吃穿一生了。   “臣女谢皇上赏赐,”李静宜并没有见过隆武帝几次,对他的性情并不了解,此时也不敢多言,只安静的谢恩,退到一旁。   隆武帝大马金马的在上首坐了,看着堂下还有两个没有见过的女子,“皇后在接见命妇?”   “周夫人是此次花鸟使苏侯的夫人,这位么,”云皇后迟疑了一下,笑道,“便是江南水师大都督荣海之女了。”荣岚设想过如何“偶遇”隆武帝,但绝不是在这样的场合,众目睽睽之下,甚至她估摸着刚才周嫣讽刺自己的话,隆武帝在外头也听了个满耳,但这个时候,已经容不得她退缩了,“臣女荣岚见过陛下,皇上万福。”   荣岚?荣海的女儿?隆武帝不由看向随着他一道儿来坤德宫的云驰,“原来都是故人,你们平身吧。”   荣岚已经感觉到落在头顶上的目光了,她紧张的攥紧双拳,叫自己尽量平静的站起身来,“谢皇上。”   只听云皇后笑道,“臣妾闲来无事,便想着叫周夫人进来问一问小选的事苏侯办的如何了?至于荣小姐么,”   云皇后也看了一眼云驰,“臣妾就是好奇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听说生的美貌,今日一见,果然是个天香国色的美人儿。”   这个时候隆武帝仿佛才注意到荣岚,抬眼扫了一眼,是个美人,但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朕进来的时候,听你们说的十分热闹,在说什么?”   周嫣十分乐意见荣岚的丑事再次被人提起,尤其是在隆武帝跟前,只是她还没有开口,就听云皇后道,“没什么,周夫人做姑娘时就极爱说笑,加上跟静娘又是好友,大家都少了顾忌,”   她看了一眼紧抿双唇的荣岚,微微一笑,“臣妾许了荣家大小姐,说是她有什么心愿,便尽力成全,皇上猜荣大小姐跟臣妾求的什么?”这下隆武帝跟云驰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荣岚身上了,便是荣岚这样在现代生活了几十年,成天在人堆儿里行走的人,也被这两道目光压的喘不过气来,她眼眶一红,赧然的低下头,用羞涩来掩饰即将到来的尴尬,甚至在必要的时候,晕一晕的准备荣岚也做好了。   “唔,荣小姐跟皇后求的什么?”隆武帝是什么人?荣岚求什么看她的表情他也大概能猜出来了,隆武帝的目光从荣岚身上再次移到李静宜身上。跟李静宜素雅不同,荣岚的妆扮可谓是宝光逼人,加上她精致的眼眉,如雪的肌肤,确实当得起国色天香四个字,可是隆武帝看到的,却是她这一身不菲妆扮,都是荣海从他的国库里掏的银子,而他的皇后,他的外甥女,穿着打扮,却连个大臣之女都不如!隆武帝看着头上只插了两支青金石珠花的李静宜,在他的记忆里,自己这个外甥女是个圆乎乎有些胆小的姑娘,他印象中的几次,她最隆重的妆扮,好像还是她大婚之后,带着荣峙进宫给自己和皇后行礼。这次再见,这孩子变了许多,整个人淡的仿佛失了所有颜色,云皇后都将荣岚领到她的面前了,她也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无悲无喜,如一支用淡墨绘就的寒梅,随时都要融在雪中,叫人忍不住生出怜意。   云皇后笑道,“荣小姐也知道母亲跟兄长做了对不住静娘的事,特意请静娘原谅呢,”她叹息一声,“要说也是,荣府的事,原就不是她一个女儿家可以过问的,生母跟嫡兄要做什么,她又如何拦得住呢?”   云皇后话一说完,隆武帝的目光更冷了,“原来是这样,荣小姐倒是深明大义……”   荣岚鼓足勇气抬起头看着隆武帝,“皇上过奖了,臣女幼读诗书,一些浅显的道理还是懂的,”   她看向李静宜的目光中满是哀切,“臣女无意为母兄犯下的过错辩驳,也不敢奢望跟县主回忆过去的姐妹之情,只是希望县主能了解臣女的苦衷,容臣女亲自登门,向长公主殿下请罪,”   她用余光看到隆武帝正向她看过来,荣岚心里一喜,暗道不论什么时候,白莲花都是最有市场的,她暗中用力,叫眼中蕴上泪光,她提裙直接跪在李静宜跟前,“还请县主成全。”这下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落到了李静宜身上,一旁的云驰飞速的想着如何帮李静宜解围,却见她破颜一笑,好像听到一个笑话一般,“荣小姐所请,从珠洲到刚才,我记得已经回答过荣小姐无数遍了,我竟想不明白,荣小姐为何还要无休无止的反复纠缠在这件事上?难道你觉得这是件于你们荣氏来说很荣光的事情?”   “我?”荣岚被李静宜逼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李静宜真的原谅她么?P!她为什么反复寻求原谅,自然也不是心有愧意,大家不过是做戏罢了。   “你如此执着的缘故并不是真的觉得对不起我,而是希望我跟母亲将你们荣家对我做过的事全忘了,还像当初那样善待你,”   李静宜身子微微前倾,声音却一点儿也没有降低,“最好的是我们锦阳长公主府的大门还像以前一样,对你随时敞开,以此来洗刷你身上的污名罢了,”李静宜转头看着端坐在中央的隆武帝,抿嘴一笑,“谁叫皇上开了小选呢?”      第一百一十八章 温言      李静宜最后一个字甫一落地,整个坤德殿已经是一片死寂,大家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李静宜,一旁的周嫣更是急得站起来想帮李静宜圆场,这不论是公还是私,都没有李静宜拿皇上小选说事的道理啊!这是公然揶揄皇上纳妃?   荣岚更是吃惊的倒坐在地,这女的真是李静宜么?这样的话,就是搁现代,大家撕逼也未必会揭的这样红果果啊,“县主,你,”   李静宜也知道自己的话实在不是一个淑女能说出口的,但她实在是被荣岚这样的苍蝇给搞烦了,这种害了你还理直气壮的逼你为她铺路的人,她也是头一次见,倒不如大家摆明车马斗个你死我活呢。“皇后娘娘,皇上,”荣岚已经瞬间泪凝于睫,她俯在地上几乎直不起身来,“县主误会臣女太深了,臣女奉家父之命千里迢迢从珠洲赶来,只是为了能求得县主跟长公主殿下的谅解,毕竟大家一场姻亲,之前又是多年的旧交,至于遇上小选,实在不在臣女预料之内,”   荣岚任由豆大的泪珠一滴滴落在面前的金砖地上,“臣妾自知无德无才,从来没想过要接近天颜,望皇上跟娘娘明察。”云皇后也被李静宜吓着了,现在她才知道,原来珠洲之事对李静宜的影响这么大,叫好端端的一个贵女,完全变了模样,“你起来吧,县主跟你开玩笑呢,唉,本宫既许了你,帮你说和,自然得叫你们见上一面,将想说的话都说出来,只是,”   云皇后无奈的看了隆武帝一眼,“荣小姐的赤子之心本宫跟皇上都明白的,只是有些事,是强求不来的,左右你在京中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去,以后自然有机会见到长公主殿下。”   云皇后可是答应自己要帮着自己缓和跟锦阳长公主的关系的,可现在被她一说,好像她答应的是叫自己见到李静宜,至于后续如何,她是不管的。   荣岚都要被云皇后给气笑了,她真是小看了这位中宫皇后了,也是,能坐稳中宫之位,还独宠十几年,岂是心思简单之人?   “是,臣女听娘娘的,”荣岚也不纠缠,柔柔的应了一声,从地上站起身来,“臣女失仪,冒犯圣驾,还请娘娘责罚。”   “你这个孩子,本宫哪有那么多责罚?叫你跟瑞和县主见面,是本宫的主意,至于冒犯圣驾,那也是皇上他不请自来,这些都怨不得你,翠杨,你带荣小姐下去换身衣裳,”   云皇后也没有想到事情会闹成这般地步,有些不好意思,她看着荣岚跟着翠杨下去,一脸歉意的向李静宜道,“静娘,我没有逼你原谅她的意思,只是她求到我这里,我一时却不过情面,你莫要怪舅母。”   “娘娘言重了,荣小姐是什么样的人,臣女心知肚明,”皇后亲自给自己道歉,李静宜哪敢坐着,起身笑道,“其实这样也好,起码臣女府上的门子省得天天扔帖子了。”云驰今天是被隆武帝硬叫来的,没想到又看了场好戏,不过李静宜的性子他在珠洲是有所了解的,更知道对于荣家人,李静宜是一丝一毫都不会退让的,“娘娘人不在珠洲,不知道县主所受的戕害之重,若是她就这么轻易跟荣家人和解,才叫人瞠目呢。”   云皇后猛然想到李静宜不但被逼的跳了江,还失去了一个孩子,此刻也觉得自己有些鲁莽了,“是我思虑不周了,只想着……”   “娘娘也是一片苦心,毕竟荣大都督是国之栋梁,”李静宜摇头道,“臣女若是不能领会娘娘深意,就太愚钝了,只是,”   她向云皇后敛衽一礼,“珠洲之事皇上已有明旨,臣女只求跟荣家再无瓜葛,不论没有涉及此事,臣女都会其敬而远之。”隆武帝没想到来了一趟坤德宫,倒叫他发现了一个惊喜,说实在的,不论是德言容功处处过人一筹的云皇后,还是后宫里那些在他面前或娇媚,或明艳,或清纯的女子,在他面前都是温柔守礼,时刻牢记以他的意志为尊的,而他这个外甥女,是因为身上流着赵家人的血么?   隆武帝竟然从她的坚持中看到了骄庶人的影子,他那个芳年早逝的皇姐,也是如李静宜一样,即便在先帝跟太子跟前,也从不妥协跟低头。“行了,今天的事也是赶巧了,皇后也是一番好意,”隆武帝站起身,“朕前头还有事,就不在这里用午膳了,应初也随朕一道儿回去吧,”他原是想着带着云驰跟云皇后一起在坤德宫用个午膳的,“朕新得了几坛好酒,你陪着尝尝。”   因为李静宜的缘故,荣岚在云皇后跟隆武帝跟前出了次丑,她不愿意再回坤德殿被李静宜逼迫,因此跟着翠杨出来之后,就一直呆在配殿里重新梳妆,慢慢耗时间。   直到听到外头有小太监喊皇上起驾,忙夺步从配殿里赶出来,跪在路边,恭送隆武帝回宫。隆武帝没想到自己一出坤德殿的门,就遇上了荣岚,他微微眯了眯眼,在荣岚跟前驻足,“你起来吧,皇后看上去还挺喜欢你的,若是有时间,就常进宫陪娘娘说说话,你父亲为大周辛苦了,你写信回去的时候,替朕告诉他,朝廷记着他的功劳呢!叫他好好为朕练兵。”   “是,臣女记下了,臣女谢陛下对家父的信任,”荣岚没想到隆武帝会对自己说这些,激动的几乎不能自持,她扬起头,用崇拜的目光仰望着这个帝国的统治者,“家父与臣女愿意为大周为皇上效死!”   隆武帝似乎对荣岚的回答很满意,亲自弯腰将她扶了起来,“你父亲是朕的肱骨,你也是个聪慧懂事的姑娘,朕都记着呢!”   ……   等荣岚再回到坤德殿的时候,发现殿中的人都没有了刚才的谈兴,不过她心情挺好,笑着给云皇后行了礼,顺势在李静宜身边坐下,不过这一次,她的脸上再没有刚才的愧疚讨好之色了。隆武帝在的时候,周嫣这会子全付心神都用在隆武帝身上了,虽然她得了云皇后的吩咐,要“帮”着苏树言给皇上选秀,但这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皇上这里,若是将来丈夫选出来的秀女,没有一个得皇上喜爱的,那即便皇后再满意,他这差使也等于是给办砸了。   皇上到底有没有注意到荣岚呢?周嫣看不出来,但她却清楚隆武帝的目光在荣岚身上停留了几次,而且每次时间都不短。   现在荣岚这么兴高采烈的进来,外头发生了什么,周嫣用鼻子也猜的出来,她真恨不得上去一把将荣岚那张狐狸脸给抓花了,却听云皇后道,“这大半天的本宫也累了,”   她一抬手,就见一溜儿小太监进来,云皇后道,“宫里新得了一批刻丝,左右放着也是放着,你们三个分一分吧。”   说罢云皇后径直扶了青柳,往后殿去了。   周嫣印象里从来没有见过云皇后冷落命妇呢,她转头看向荣岚,只见荣岚正呆呆的看着高高摆在玉阶上的凤座,不由悚然一惊,忙拉了下李静宜。   李静宜也注意到荣岚的目光了,她不屑的一笑,“咱们出来的时候也不短了,回吧。”   “静娘,今天的事儿……”一出坤德宫门,周嫣一把拉了李静宜,不许她上轿,“娘娘好像是真的生气了,那个狐媚子!”荣岚没有特旨,是没有资格在宫里乘轿的,但她已经完全没有了来时的沮丧跟不平,含笑冲李静宜和周嫣福了一福,径直带着荷风和替她捧着皇后赏赐的小太监往宫门处走,皇后又如何?便是再生气,也不照样得赏自己,而且还不能赏的少了,李静宜堂堂瑞和县主,也就比她多得了两匹缎子,其他的还不是跟自己一样?   荣岚扫了一眼身后捧着红木首饰匣子的小太监,那匣子里装着的是一支点翠青鸾钗,自己找个机会戴出去,这宫里的意思,尽在其中了。   从荣岚的背影里李静宜就能感受到她的好心情,再看周嫣气的胀红的脸,李静宜不由失笑,“即便是娘娘生气了,你这是何必?”   “我就见不得她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周嫣再生气,还没有忘了这是在坤德宫外,跺了跺脚道,“咱们走,先回长公主府!”   坤殿宫寝殿里,云皇后悠然的从玉盘里拿过一只金灿灿的香橙,递给青柳,示意她帮自己切开,脸上却没了先时在正殿时的愠色,“皇上真的是这么说的?”   跪在门边的小太监直勾勾的盯着膝下羊毛毯上的凤纹,恭声道,“是,奴婢听的真真儿的,一字也没有敢漏过。”   “好啦,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云皇后“噗嗤”一笑,向青柳道,“皇上也是越来越促狭了,这种法子都想的出来,真是……”   “娘娘,可是那荣岚生的却是不俗,”青柳将切开的香橙捧到云皇后面前,“今天一看,确实是个有心机的,奴婢担心……”“这世上没心机的又有几个?便是瑞和县主,不也学会了用‘心机’么?”云皇后不以为然的一笑,“荣岚容貌心机手腕是样样不缺,但是啊,她错了一点,也是最致命的,唉,便是有个做大都督的父亲又如何?百户跟商户女所生的,能有什么见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心意      荣海祖上是世袭的军户,说起来也只是个寒门子,胡氏的出身就更不能提了,青柳点点头,“娘娘说的是,见识和心胸,不是用银子跟权势便能一朝一夕养成了。”   “说的没错,不愧是我们云家教出来的,”云皇后看着玉盘里摆成莲花瓣的香橙,却没有了食欲,“她太热切了,这一急,心就乱了,一乱就完了啊!”   周嫣随着李静宜到了锦阳长公主府,直接挤到李静宜的轿子里,“你快跟我说说,省得我到现在还糊涂着呢,那个荣岚就这么入了皇上的眼?娘娘那里要怎么办?”   李静宜无奈的看着急脾气的好友,跺脚示意起轿,“你啊,皇上看中谁,是咱们能左右的么?娘娘若是心里没数,便是要赏她,会跟你得的一模一样?”   李静宜无法告诉周嫣,隆武帝的御案上还摆着荣海贪墨的账册呢,她俯在周嫣耳边道,“姐姐做了侯夫人,真是什么都忘了,有一招叫‘捧杀’!”   捧杀?!   周嫣明白过来,“娘娘原来是这个意思,好了,我懂了,看来过几天我就得往胡府递张帖子了……”“只是你,”弄明白了皇后的意思,笃定荣岚未必能够顺利入宫,周嫣一下子轻松了,又担心起李静宜来,“皇上没来的时候,娘娘明摆着是想帮你跟荣岚说和呢,你硬是不肯给她这个面子,娘娘虽然是个好性子,但你这般拂她的心意,只怕……”“不妨的,娘娘若真的要帮她,直接将我母亲请到宫里,叫荣岚见上一见不就行了,我母亲可是不会不给娘娘这个面子的,何况她又一向喜欢荣岚,”荣岚于云驰有救命之恩,这个忙只要荣岚开口,云皇后就不得不帮,李静宜一点儿也不担心云皇后为这个记恨她,“再说了,不管皇上是不是真的看中了荣岚,她走时的样子,传到娘娘耳中,娘娘对我,什么气都消了。”   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李静宜浅浅一笑,她对荣岚的未来真是充满了兴趣。   在锦阳长公主的咸安院里,周嫣跟李静宜都默契的没有跟锦阳长公主细说坤德宫里发生的一切,只是泛泛的告诉她,云皇后跟皇上对荣岚都另眼相待。知道荣岚兴许有个好前程,锦阳长公主几乎要念佛了,她知道李静宜对荣岚的心结很深,不喜欢听自己说起荣家的事,含糊的冲周嫣点点头,“那个荣岚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不论容貌还是才情,都是一等一的,若是能得皇上的青眼,有个好前程,也是一桩美事,说起来,荣家负我们静娘良多,荣岚若是个明白是非黑白的,以后得了势,也会对静娘照拂一二的。”   “母亲想的还真是长远,说的好像荣岚立时就会被册封为贵妃了一般,”李静宜微微一笑,“便是她入主凤鸾宫又如何?我这个瑞和县主也不怯她!”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何必与人结仇呢,”锦阳长公主絮絮的还想再劝,就见李静宜已经从座位上起身,冲她福了一福,扭身就往咸安堂外走。   锦阳长公主尴尬的冲周嫣笑道,“静娘自打从珠洲回来,这性子变了许多,唉,一句话说不对,就要给我脸子看,我也拿她没有办法,叫你见笑了。”若是我有你这么个糊涂娘亲,也得给你脸子看!周嫣心里吐槽,口里却道,“静娘也是被荣家人伤的很了,臣妾这就去劝劝她,殿下刚才说的话臣妾记下了,娘娘也是这个意思,说要我家侯爷悉心为皇上选上几位才貌俱佳的闺秀出来。”   送周嫣出了咸安院,朱姑姑看了一眼咸安堂门上挂的宝蓝织锦棉帘,“你咱们家里说一声,就说晚上我要回去。”   荣岚从宫里出来,并没有急着回府,而是叫人先将皇后所赐的东西送回四条巷,自己则转身进了四时轩,点了平时爱吃的菜,坐在临街的雅间儿里,连吃边等着云驰从宫里出来。   直到过了午时三刻,云驰才骑马从宫里出来,他心里有事,便是陪着隆武帝喝酒,也是浅尝辄止,见隆武帝已经有了些醉意,便告辞出来。   “侯爷,我家小姐在楼上,想请侯爷移步一叙,”荷风一直站在四时轩门处,远远看到云驰过来,急忙迎了过去。   云驰认得荷风,知道楼上等自己的是荣岚,点了点头翻身下马,随着荷风进了雅间。   “荣岚见过侯爷,”荣岚在二楼上看到云驰,就已经命仆从将残席撤了,“这天儿儿太冷,我叫这里的大厨特意做了当归羊肉羹,侯爷要不要来一碗,被祛祛寒气?”   荣岚赌云驰即使是正牌子国舅,在皇上跟前,也不可能真的吃上一顿饱饭,因此她特意叫四时轩准备了暖胃解饿的菜品,就等着云驰过来呢。   云驰也不跟荣岚客气,点点头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不知道荣小姐找云某何事?”   荣岚已经换上了愁容,“不瞒侯爷说,这次从宫里出来,娘娘跟皇上对我都十分和蔼,只是瑞和县主她,”   荣岚垂下头,纤长细白的手指轻轻抚着面前水墨山水盖碗上的纹理,“我说了侯爷或许也不相信,我是真的想求得县主的原谅的,”“别人都只听县主说我如何如何夺了她的嫁妆,”荣岚唇边滑过一抹嘲讽,“终究是我们荣家亏欠了县主,所以我也不想去分辨什么,想我荣胡两家,不说珍珠如泥金如铁,但县主那些许黄白之物,荣岚还真不放在眼里,”   云驰好笑的看着荣岚,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世上怎么还有这样的人,可以颠倒黑白且振振有辞,“既然不想分辨,荣小姐请云某过来,又是何意?”   “呃,”荣岚眼眶一红,似乎被云驰话里的意思伤到了,“只是,只是,侯爷随着皇上离开的早,后头的事,”   荣岚不安的抠了抠茶碗的边尚,“我回去之后,娘娘仿佛有些不喜,后来我告退出来,周夫人看我的目光也颇为不善,”“侯爷不必说我多想了这样的话,荣岚这些年时常在外行走,帮着父亲母亲打理外头的俗务,一些眉高眼低还是看的出来的,”荣岚不等云驰问,继续道,“我想娘娘一定是误会我了,也怪我进京的时机不对,还没有走呢,就赶上了小选。”   “荣小姐是想问皇后误会了你有意入宫?这个也算不得误会吧?皇上已经发了明旨了,凡三品以上朝廷命官家中,有适龄之女的,都是要将名字报送到礼部的,”云驰呷了口茶,慢条斯理道。   “可我不想进宫!一点儿也不想!”一滴眼泪从荣岚的颊边滑下,“至于为什么?侯爷不明白么?”云驰惊愕的抬起头,看着已如带雨梨花般的荣岚,“荣小姐还真是将云某问住了,云某托荣小姐掩护,才能一路平安到京,但云某跟荣小姐谈不上熟悉,实在不知道小姐为什么不想进宫,而且,恕云某直言,进不进宫,实在也不是荣小姐可以决定的事。”   这个榆木疙瘩,他是真不懂,不是在装?!荣岚心里恨的咬牙,“我心里已经有人了,怎么可以忘了他贪图我根本不在乎的富贵?!”“这个么,那荣小姐得赶快叫荣大都督往礼部递函,言明你已经定下亲事,左右荣家远在江南,你什么时候定的亲,想来礼部也不会细究,若是荣小姐需要在下帮忙,云某也愿意去跟修武侯打个招呼,请他帮你遮掩一二,”云驰一脸认真的帮荣岚想办法,“荣小姐不必过于担忧,你于云某有救命之恩,这件事云某一定竭力为荣小姐办到!”   “你,云驰,云应初!”这次荣岚是真的哭了,她没想到这个云驰不解风情到这种地步,她都只差没说自己爱的就是他了,这人竟然还听不出来?   还是他根本就清楚,所以才故意跟自己绕圈子,逼自己先向他低头?   云驰今天穿了件暗绿忍冬纹直裰,纵然是这样的寒冬,也没有像旁人那样皮呀毛呀的堆在身上恨不得将自己裹成个球。他就那么静静的坐在荣岚对面一言不发的看着她,身姿挺拔,神情冷峻,深邃幽暗的目光就能叫荣岚的心不受自己控制的狂跳起来,荣岚承认隆武帝也是个儒雅俊秀的男人,纵使已经是三十许人了,也没有大周男人通常的老态,但是跟云驰一比,隆武帝就像一块毫无侵略性的玉,而云驰则像一柄宝剑,随时可以直刺你的心房。   荣岚下意识的咬紧牙关,不叫自己将爱他的话脱口而出。   “荣小姐若没有旁的事,云某就告辞了,至于荣小姐所托之事,云某这就去见修武侯,”云驰起身理了理衣襟,转身就往大门处去。“你,你真的对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纵然是云驰这样的男人,内心的骄傲也让荣岚无法做出拦住他的动作来,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需要自己亲口去问一个男人对她的感情,不应该是她一个眼风,那些青年俊彦便甘心赴死么?      第一百二十章 迎接      云驰连头都没有回,“感觉?什么感觉?我听不懂荣小姐的意思,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从穿越到这个不知名的朝代,一向过的是顺风顺水,她原以为自己要带着女主光环,积累可以敌国的财富,再觅得一个爱她敬她身份傲人的良人,跟他生上几个孩子,过着所有穿越女主都该有幸福生活。可是这半年来她经历的一切完全跳出了荣岚的意料,先是被一个蛮不讲理的土著女弄的声名尽毁,现在又被唯一叫自己动心的男人毫不留情的拒绝,荣岚望着云驰颀长瘦削的背影,“我不需要你帮,便是进宫之后被人斗死了,也是我命定之劫,与你没有半分关系,你走,从此之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再无半分瓜葛!”   雅间的门悄然阖上,荣岚猛然站起身,扑到窗边,片刻之后,就看到云驰从四时轩里,从侍卫手中接过缰绳,纵身上马,疾驰而去,至始至终都没有回头向她望上一眼!   “小姐,”荷风深悔自己今天跟着荣岚出来了,她咬牙上前要扶荣岚,“窗边风大,您小心再冒了风。”   “啪,”荣岚心中的邪火正没地儿发呢,荷风还跑来烦她,“给我滚一边儿去!”荣岚心情好的时候,赏的也算是丰厚,只是发起火来可不跟其他主子一样,顶多扣个月银赏个跪,荣岚是直接亲自动手的,对于自己主子的行事作风,荷风也是习惯了的,连头都没抬,安静的退到一边,再不多发一言。   “我竟没想到这个云驰居然这么难弄,”一巴掌下去,荣岚自己的手也生疼,她看着痛红手掌,皱眉道,“不过这样也好,省得我做起事来还要有所顾忌,他看不到我的好,只能怪他眼瞎了!”   ……只半天功夫,京城上下已经传遍了娘娘亲自召见荣大都督之女,并且赏厚一番的消息,尤其是荣家大小姐除了得了四匹刻丝料子之外,还得了一支青鸾钗,想想宫里历来由贵妃娘娘所住的凤鸾宫,大家仿佛明白了什么,一时之间,送到四条巷的帖子便如雪片一般,而锦阳长公主府的李静宜,也在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当然,对这样的结局,她是十分乐见的。周嫣回去之后,便没有再过来,只叫人送了消息过来,礼部已经开始汇总京畿附近报上来的名单,并且陆续派人去查实,作为揽总的花鸟使苏树言,要比在工部要忙了许多,而作为他的贤内助,周嫣更是脚不沾地,只叫人时不时将初选的名单送到李静宜这里,叫她心里大概也有个数。   而李静宜这里,则收到了方为民太太王氏即将到京的消息,她立时派人往京郊驿去查问方家一行抵达的具体日子,又特意叫人准备了院子,希望可以留王氏她们在自己府里住下来。锦阳长公主知道李静宜要亲自去迎王氏一家,虽然觉得她做的有些过了,但到底人家在女儿遇难之时拉了一把,不让去的话她也说不出口,只得将高进叫了过来,反复嘱咐了,保证女儿的安全,才算是放行。   这日一大早李静宜陪着锦阳长公主用过早膳,就外头禀报说是承恩伯府王小姐到了,她讶然的看着门外,“这是真的要跟我一同去接姨母么?”   王明惠也没有想到王氏一家会今天到京,确切的说是她得消息得的晚了,今天还是从外祖家里直接赶到锦阳长公主府的,生怕来的晚了,李静宜已经出门了。“臣女见过长公主殿下,见过县主,”王明惠有些赧然的扶了扶头上的珠钗,她贵重的首饰都放在自己家里了,急着出来哪里有时间再回去取,这支珠钗还是从外祖母那里寻来的,款式老了些,珠子也早就不亮了。   李静宜仿佛没有注意到王明惠跟前两次的不同,笑道,“我也刚好要出门了,咱们两府离的远,早知道你要来,我就叫你直接在城门处等着我了。”   是啊,自己怎么就没有想起来呢?若是直接在南门等着李静宜,她还有时间回去换身衣裳呢,“臣女是怕错过了,”   等两人到了大门外,李静宜看了一眼王明惠乘坐的平顶马车,笑道,“不如你过来跟我作个伴儿吧,”   王明惠又惊又喜,忙连声谢了,随着李静宜上了她的马车。   等坐定了,王明惠有些忐忑的抚了抚身上七八成新的大红妆花缎褙子,“我是才听说姑母她们今天到京的,心里高兴便求了母亲叫我去接姑母,随便穿了身衣裳就出来了,失礼了。”   李静宜在王明惠衣服上扫了一眼,浅浅一笑道,“都是自家人,再说咱们是去接人,又不是赴宴,姨母不会挑理的。”见李静宜并没有因为自己衣着寒碜而鄙薄她,王惠松了口气,旋即又想到等一会儿见到了王氏,她不知道会怎么笑话自己呢,心里又不痛快起来,“没想到姑母她们脚程还挺快的,我以为节前能赶到已经不错了。”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欠了欠身子问道,“这次姑丈是真的要进京任职了?”这个么,李静宜也是在王氏的信上看到说是朝廷又往珠洲派了新知府,同时调方同知进京,但到哪个街门,连王氏心里都没谱儿,她在信上还隐约托自己打听,“方大人的差使自有朝廷安排,我也不方便打听,等咱们见着了姨母,兴许就知道了。”   李静宜是不知道呢,还是不想告诉自己?王明惠看了她一眼,笑道,“姑丈是六品同知,这次进京一定是要升迁的,要是能升到三品就好啦,这样如云妹妹也可以参选了。”   六品迁三品?李静宜被王明惠给逗乐了,“除非立下战功,不然是不可能连跳六级的,再说了,只怕如云也没有入宫的打算。”   王明惠被李静宜说的脸一红,低头道,“县主是不是觉得我一心进宫,太过贪慕富贵?”   “人各有志,没什么的,我不会因为这个对谁有看法,”李静宜摇摇头,王明惠之前已经跟她吐露过心迹了,对于承恩伯府来说,能再出一位宫妃,延续伯府两代荣耀,确实是一条更易走的路。   王明惠叹口气道,“我也是想搏一搏的,可惜我生的并不出色,家里两个妹妹倒是更好一些,偏身份上又差了些,”   她搓着手里的帕子,“外头都在传荣家大小姐是要做贵妃的,县主真的愿意看着仇人得势么?”   “她要做贵妃?竟有这等事?我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听到?”李静宜一脸吃惊,“这消息是从哪儿传出来的?宫里?”   见李静宜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王明惠心里一宽,“前几日不是皇后娘娘亲自召见了荣小姐么?县主跟修武侯夫人也去了,”   “是啊,”李静宜点点头,“可是并没有听娘娘说要封她做贵妃啊?”王明惠连忙将这几天外头传的风声跟李静宜仔细说了,“大家都说她得了一支点心青鸾钗,四条巷那边也说皇后娘娘对她赞赏有加,皇上也亲自跟她说话了,还嘱咐她要给荣大都督写信,还有,历来贵妃不都住在凤鸾宫么?”还真是有鼻子有眼的,若不是当天自己也在场,非被这些传言给唬住不可,宫里娘娘的态度跟皇上说过的话,修武侯夫人是绝不会往外传的,看来是荣岚有意放消息出来的,李静宜悠然一笑,“还真有这么回事。”“可是凭什么啊?县主,我不是嫉妒,左右这次也要选六人入宫的,她未必就会挡了我的道儿,不只是我,大家心里都不平罢了,且不是她母亲的出身,就凭她们在珠洲对您做下的事,那样的女人,怎么可以入宫侍奉在天子之侧?”王明惠气鼓鼓道。   “你不都说了,这次要选六个人呢,便是她做了贵妃,还有德淑贤不是?你啊,放宽心,沉住气,有时候人强命不强的事也是有的,”李静宜叹息一声,小声道,“谁叫荣小姐被看上瞧见了呢?”原来如此,王明惠仿佛得到了答案,男人,她太清楚了,什么品性情操,都比不上美貌,想到荣岚的那张脸,王明惠也有些沮丧,“前次在延安侯府上,我见到荣岚了,果然美貌异常,不过,”她抿了抿嘴唇,小声道,“我听范家小姐说,好像襄阳伯府准备往江南去替罗世子求亲呢!”   襄阳伯府?世子罗逸阳?李静宜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提亲,“这种话不要信,也别传,襄阳伯府没那个胆,再叫人说是故意毁坏秀女名声,就不好了。”“是,我也是悄悄跟您说一说,不过这话确实是范家小姐跟旁人说的,”王明惠听话的点点头,不甘心道,“可若是荣岚真的做了贵妃,得了皇宠,再生下一子半女来,县主,您跟长公主可就……”      第一百二十一章 承恩伯府大公子      王明惠那点儿小心思李静宜看的透透的,不过是想激她出手对付荣岚罢了,“你说的没错,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若是皇上没有看见过她,也就罢了,皇上那天出去的时候,在殿下跟她说了好一阵子话呢!”   这下好了,便是自己入选,也会成了荣岚的陪衬,想想自己见到她时的情景,赴宴的所有人恨不得都围着她转,王明惠只觉前路茫茫,看不到希望。   或许她应该找同样有可能入选的秀女们商量商量……   李静宜她们在长亭等了一柱香的功夫,就看到方家的车队迤逦而来,高进策马上前将人迎了,李静宜挑帘看时,就见王氏扶着丫鬟带了两个儿媳跟女儿往这边来了。   “见过县主,这么大冷的天儿,不敢劳县主相迎,”王氏也没有想到李静宜会特意赶到长亭迎她,待见到她时,一时竟红了眼眶。“姨母是长辈,此番回京,静宜自是要迎一迎的,”李静宜看着不远处马车边的方为民,“不知道下来姨母准备住在何处,我跟已经禀明了母亲,就在长公主府给姨母准备了两处院子,姨母若不嫌弃,随我回府如何?”   “明惠见过姑母,”王明惠如何能让王氏一家住进锦阳长公主府?那不是打她们承恩伯府的脸嘛?“姑母,母亲听说姑母回京了,特意叫明惠过来相迎的。”   “啊,是嘛?”王氏这才认出来坐在李静宜身边的王明惠,她眸光一闪,“转眼惠姐儿都长这么大了,只你自己来了么?你哥哥们呢?”   王明惠忙四下张望,母亲是绝对会叫哥哥过来迎接王氏的,可是怎么都这会和了,还没见到人?“哥哥应该已经到了,想来是还没有看见姑丈吧。我叫人去寻他们,”“那咱们就等他们一会儿好了,”王氏不在意的摆摆手,转头又跟李静宜说话,“我家老爷已经托人寻了一处宅子了,听说地方还不错,就在官帽大街旁边儿呢,只是不知道那边修整的怎么样了,既然伯府遣人来接我们,我就先到伯府住上两日,赶在年前搬过去,总不能在娘家过年吧?”锦阳长公主府给王氏准备院子也是以备不时之需,现在听王氏说居然已经买好宅子了,李静宜也替她们高兴,她看着裹在大毛斗蓬里依然不敢露头的方如云跟方丽娉,笑道,“久在江南的人,京城的天气只怕一时半会儿是适应不了的,不如咱们都先回车上吧,”她拉了一把王氏,“姨母咱们说说话儿。”   王明惠忙识趣的站到方如云身边,亲昵的抱了她的手臂道,“今儿终于把表妹盼到了,还有丽娉,我听县主常提起你,果然是个俊俏孩子。”   王氏看了苏氏一眼,嘱咐她带着方如云她们回车上,自己则随着李静宜上了她的翠帷八宝车,直到坐定,她才长吁一口气道,“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静娘了,看你气色不错,我就放心了。”   “姨母,”李静宜知道王氏是真的担心自己,鼻子一酸,强笑道,“我也没想到方大人真的能到京城里来,恭喜姨母了。”“还不是托了你的福?我得好好谢谢你了,”想到丈夫前程一片光明,王氏的心情也不错,说起来方为民这次能顺利进京,也是他们得了李静宜的提醒,紧紧靠上了云驰的缘故,“我啊,这辈子居然还能回到京城,已经是心满意足了,至于其他,不敢再求了。”   “方大人是精明强干,又一向勤谨,这次进京也只是个机会,以后啊,您的诰命只会越来越高的,”李静宜倒十分看好方氏夫妇,笑道。   王氏摆摆手,她是真的已经不在意丈夫的前程了,她指了指车外,“静娘怎么跟那丫头一道儿来了?她们母女缠上你了?”   王氏这一句话,亲疏远近不问自明了,李静宜笑道,“承恩伯夫人是个聪明人,也谈不上缠不缠的,这不朝廷开小选了,她们想送明惠入宫,就往我这儿使劲儿来了。”   入宫?王明惠?王氏凝眉深思片刻,颔首道,“我那位嫂子确实是聪明,这王家啊,男人没一个成器的,全靠女人撑着家呢,明惠那孩子,倒是可以进去搏一搏的。”   “姨母赞成她入宫?”“人家主意已定,我有什么赞不赞成的?便是折在里头,也不是我的闺女,”王氏不以为然的一笑,王明惠像极了她的那个大嫂,面上憨心里藏奸,“她是个有心机不吃亏的性子,未必闯不出个名堂来,只是那对母女都是记仇不记恩的,县主不必为她们费心思,不值得的。”   有王氏这句话,李静宜就再无顾忌了,她正要将京城里发生的事情告诉王氏,就听到车外一阵说话声,就听高进在车外道,说是承恩伯府的大爷王彰过来了。   王氏知道李静宜不乐意见外男,便隔了车帘直接叫王彰前头带路,等她们回了伯府再见礼。来时承恩伯夫人已经反复嘱咐过王彰了,方为民今时不同往日,只怕日后他们用着方家的地方还多着呢,尤其是王氏还攀上了锦阳长公主府,他们如今只能曲意跟方家人交好,而不是将人得罪了,所以王彰对王氏的吩咐并无不满,笑呵呵的过去跟方为民,还有两位表弟搭话去了。   不一会儿车队就动了起来,王氏挑帘看着沿途的景致,一边听着李静宜小声说着她回京之后所发生的一切,忍不住又是一阵儿唏嘘,“原来那个姓荣的连恩义侯都不放过!”   她抚掌道,“静娘且等着吧,云家是什么人家?万没有被人刺杀还不吭声的道理,想当年,”她抿抿嘴唇,沉吟一下道,“卫国公府都是人杰,你放心吧。”   李静宜点点头,“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何况如今不是前朝,即便我不是县主,是公主,皇上也没有为了诛杀大臣的道理,姨丈是得了云侯提携才回京的,这日后的差使,是不是侯爷已经有安排了?”方为民进京,王氏的目的已经达到,也知道方家根基浅,方为民一个举人走到这一步实属侥幸,哪还会再奢望其他,“去是要去的,我跟你说,我们的宅子,都是侯爷叫人给帮着寻的,不然以我家老爷的能耐,哪儿能在官帽大街那儿找到宅子?”原来如此,看来方为民是铁了心跟着云驰了,不过这样也不错,李静宜怎么看,云皇后都不是要失势的样子,“那真是要好好谢谢侯爷了,姨母也是的,若是想寻宅子,写信跟我说也是一样的,前些日子我接手家里的杂事,顺便理了理账目,才发现原来母亲名下,光宅子都好几座呢,竟然一直都空在那里。”这样才对,王氏欣慰的帮李静宜理了理衣襟儿,“长公主殿下到底有春秋了,长公主府又家大业大的,你确实在操些心,我不知道你们府里的情况,但方家也料理了几十年了,这底下人啊,日子久了,过的再安逸些,就慢慢就会养大的。”王氏的话简直就是金玉良言了,想想良公公跟朱姑姑,李静宜叹了口气,“姨母说的是,我以前不管家不理事,才会弄出冯氏夫妇跟雁字那些的刁奴来,这次回来,冷眼看着,府里没个真正管事的,也确实是,不过我跟母亲说了,以后长公主府由我来打理,我也不是刻薄之人,但愿她们晓得利害,能够收敛一些。”两个一路说着话,并不觉时间过的慢,没一会儿功夫,李静宜的车驾便在承恩伯府门前停下了,承恩伯夫人陈氏已经在大门处等着王氏她们,见几人下了车,殷勤的上前拉了王氏,很是一阵嘘寒问暖,而站在她身边的王彰,则是将随着王氏下车的李静宜看了个满眼,心思不由活络了起来。   李静宜送王氏一家到了承恩伯府,无意多留,坚辞了陈夫人的盛情,与王氏约了再次的时间,便转身登车,往长公主府去了。   而一旁的王彰已经是急的抓耳挠腮,心不在焉的等着陈夫人将王氏她们安排妥当了,也顾不得去招呼方为民父子,直接拉了母亲陈氏,进了内堂。   “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我不是说了么,叫你好好跟你姑丈打好交情,你不去帮着张罗,拽着我做什么?”陈夫人甩开王彰的手,这都当爹的人了,还跟自己拉拉扯扯的。   “母亲觉得那个瑞和县主怎么样?”王彰不理会陈夫人的斥责,径直在她对面坐下,将内堂的丫鬟都赶了出去,才道。   “怎么样?什么意思?”陈夫人疑惑的看着儿子,想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王彰觑了眼窗外,确定没有人能听见他的话,才压低声音道,“母亲觉得我娶瑞和县主怎么样?”陈夫人被儿子这天马行空的想法给逗笑了,“你娶谁?瑞和县主是什么人?你还想纳她为妾?”      第一百二十二章 保媒      转念想到自己这个儿子历来是个色胆包天了,陈夫人一把揪住王彰的衣领,恶狠狠道,“你这点龌龊心思敢露出去一星半点儿,小心我叫你爹打你板子!”   “我什么时候说要纳县主为妾了?娘您真是,”王彰觉得承恩伯夫人才是疯了呢,“我是谁?连个爵位都捞不着的伯府大爷,便是人家县主和离回来,也不能够给我做妾啊?!你当我是傻子么?”   “那你是什么意思?”陈夫人被儿子弄糊涂了,不过见他对李静宜没有非分之想,算放心了些。一向聪明的母亲今天是怎么了?王彰不满的瞪了陈夫人一眼,“我不纳可以娶啊,娘您想,我要是娶个瑞和县主,做了仪宾,咱们承恩伯府的招牌最少还能传三代,还有安国侯府,可是只有县主一个女儿…   …”   娶李静宜的好处不用王彰告诉自己,陈夫人暗叹小儿子年纪跟李静宜差了些,“这些跟咱们有什么关系?申氏还好端端的呢,便是瑞和县主再嫁,也没你什么事!”   王彰冷笑一声,“申氏不是身体不好么?这未必能挨得过这个冬天……”“彰儿,你,”陈夫人被儿子的话给吓的一愣,儿媳申氏嫁过来有十年了,已经为伯府添了一个嫡孙一个孙女,至于说她身体不好,陈夫人是清楚的,还不是自己这个儿子跟他爹一个德性,但凡是个母的,脏的臭的都往自己房里拉,申氏再想的多些,能不跟着生气么,但生气归生气,顶多是些小病小灾的,熬不过冬天是怎么说?陈夫人没有往下说,但王彰知道母亲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这件事必须还得陈夫人亲自出手才成,他起身坐在陈夫人身边,“娘也知道咱们伯府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当初娘也是想帮儿子寻上一门对儿子,对伯府有助益的亲事,可是但凡咱们看得上的人家,不是说女儿年纪小,就说已经定了亲了,最后娘选了申氏,儿子心里虽不情愿,但也知道娘您是尽力了,可这些年她做了什么?除了会拈酸呷醋跟儿子生气之外,还有什么?”陈夫人下意识的点点头,申家还不如他们承恩伯府呢,当初她选中申氏,一是知道申氏嫁妆丰厚,二是性子软懦好驾驭,谁想到娶回来之后,儿子十分不喜欢,“你的话没错,但是她毕竟给咱们王家添了嫡孙,”   “儿子可是听说瑞和县主被荣家灌了堕胎药之后,又跳了江,这身子只怕损毁的差不多了,以后再多的富贵,不还都是咱们祈哥儿的?”王彰笑眯眯道,“娘还不明白我的一片苦心?”   “那也不成,你看看你院子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瑞和县主有多妒忌你还没听说?她怎么可能看上你?”陈夫人又想到一层。“不过是些女人,打发了就是,还有那些庶子庶女,娘找个地方关起来,不许他们出来就是了,”王彰不以为然道,“妒忌就妒忌吧,左右这些年儿子也被这些女人折腾的累了,便是以后只对着县主一人,儿子也是甘愿的,”   何况今天一见瑞和县主,发现也是个美人儿,“娘您再想想,她是和离归家的妇人,我呢,明年就会成为鳏夫,这门亲事有什么不般配的?”还真是这个理儿,若是瑞和县主是个没嫁的黄花大闺女,那他们承恩伯府是不敢肖想的,可是李静宜和离归家,已然是坏了名声了,能嫁给自己儿子,也是她运气好,想想锦阳长公主府的富贵,陈夫人心动了,“只是申氏她,她也没有对不起咱们的地方……”   在王彰眼里,不能给自己富贵,那便是最大的罪过,“她是没有对不起咱们的地方,可是瑞和县主却可以叫祈哥儿做承恩伯世子,说不定还能做安国侯世子呢!”“瞧你,又浑说了,我可是听说安国侯是准备在堂兄家里挑一个孙子过继呢,哪里会将爵位传给咱们姓王的孩子!”陈夫人撇撇嘴,“不过么,安国侯的爵位咱们不争,安国侯府的家产可不能落到旁人手里,将来怎么着也得分给你们一半儿才成!”看来母亲是同意了,王彰得意的一笑,抖了抖身上的锦袍,“以前你们去长公主府,儿子太忙没有相送,以后这事儿就交给儿子了,对了,姑母那边只怕这两天也会往长公主府去,儿子到时候也跟着过去。”“长公主府没有男人,你过去做什么?”安国侯不在长公主府,王彰去了,也没有人出来招待他,陈夫人觉得他是操之过急了,“我跟你说,据我看瑞和县主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想嫁人的事儿的,你不要太热络了叫人生出疑心来,”   她压低声音凑到王彰耳边,“怎么着也得等咱们府里干净了,再说!”   ……   李静宜回到长公主府时,才知道田氏刚走,她疑惑的看着安嬷嬷,就听她小声道,“田夫人请殿下将屋里的人都打发出去了,不知道说了什么,奴婢不敢十分打听,听朱姑姑的意思,连她也瞒着呢!”   朱姑姑原先就跟安嬷嬷有些交情,现在走的就更近了,时不时的漏些消息给她。   这是又要捣什么鬼?李静宜秀眉一扬,“走吧,我去给母亲请安。”   锦阳长公主却没有跟李静宜提田氏过来的消息,她只是简单的问了问王氏一家的情况,听李静宜说方为民已经在官帽大街旁置了宅子,倒是感叹了一声,便叫李静宜回去休息了。   等女儿走后,锦阳长公主才将朱姑姑叫到身旁,将今天田氏说的话跟她学了,“你说这个田氏是什么意思?之前不是说东府不想静娘再嫁么?”合着自己还没有开始呢,田氏就给李静宜找下家儿了?还找的是她们田家的人,朱姑姑冷笑一声,“反正殿下是想为县主再择一良婿的,田夫人既然有了人选,殿下看看也不妨,只是咱们得事先将话跟她说清楚了,不许弄的满城风雨的,到时候咱们县主不愿意,也得捏着鼻子嫁到她们田家去,就不美了!”锦阳长公主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只是没想到她竟然将自己的娘家侄子说给咱们静娘,她那两个侄子我是知道的,都是好孩子,大的倒是定过一门亲事,只是新媳妇没过门儿呢就得了急症去了,小的今年才十七岁,比咱们静娘小三岁呢,”朱姑姑更加肯定这个田氏不安好心了,锦阳长公主说的大的,她是知道了,已经中了举人了,算是田家这一代里最出色的一个孩子,死了未婚妻家里没急着再给他定亲,图的也是将来中了进士,可以挑个更好的。   “比县主小三岁?要说这女大三抱金砖,可这田家到底也是翰林之家,这也,”朱姑姑小心翼翼看着锦阳长公主,生气自己的话惹她不痛快。“唉,她倒也实诚,没跟我打马虎眼,这个小的,自幼顽劣不爱读书,那田氏想着,真要是咱们县主能管得住他,又能保他一世富贵,侄儿也不亏了,”锦阳长公主蹙眉道,“只是太小了些,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个顽劣法儿。”   “咳,”朱姑姑苦笑道,“田夫人想的倒是周全的很,咱们县主要是挑老大呢,田家子得前程,要是挑小的呢,田家子得富贵。”确实是这个理儿,锦阳长公主啧啧嘴道,“这么些年我倒是错看了这个大嫂了,这样的主意我是想不出来的,但直接拒绝,又觉得有些说不过去,不管怎么样,静娘是和离归家的,人家那边儿说的两个,都是没成亲的小伙子,还有一个是举人呢!”朱姑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若是她硬拦着,万一田家子生的好品性才情都好呢?再说了,这事也实在轮不着她一个服侍人的说长道短,锦阳长公主是个有嘴没心的,再随口将自己的话传到了李静宜耳中,只怕她也得跟良公公一样,跪到院子里去,“这个么,既然殿下委决不下,殿下您亲自见一见人,若是您没看中,那就连提都不要提,也省得再走漏了风声出去。”“是啊,她大伯母也是这么说的,我也是见她说的恳切,心一软便允了,只是不知道静娘那里要不要提前说一声,”听朱姑姑跟田氏一个意思,锦阳长公主彻底安心了,“我觉得还是不要告诉她的好,静娘才从珠洲回来没多久,我要是急着给她说亲,她再多想怎么办?不如叫她见了人,印象不错的话,我再慢慢跟她提?”   “殿下英明,理该如此,”这都安排好了,还跟自己说这些做什么?朱姑姑心里暗骂田氏太会蛊惑人心,口里却对锦阳长公主的主意连连称是。   只是一出咸安院,朱姑姑便悄悄尚着小道儿去了重华院,她可一点儿也不傻,李静宜对东府印象不好这是摆明了的事,她怎么会允许田氏来算计自己再嫁之事?朱姑姑决定提前给李静宜通个气,卖个人情给她,也趁机表个忠心,毕竟李静宜跟锦阳长公主才是亲母女,自己讨得两个主子的欢心,才是万全之策,顺便么,也可以试探下李静宜真正的心意,到底准不准备再嫁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翰林之家      李静宜没想到自己不过出门儿接了回王氏,府里居然出这么场子事,这个田氏也真够拼了,两个侄儿都献出来了,真真是诗礼传家啊!   “谢谢姑姑了,这事儿出你口入我耳,在母亲跟前我会只装不知道的,”李静宜看着一脸忐忑的朱姑姑,保证道。   “是,按说奴婢是服侍殿下的,殿下发过话了,说不叫告诉县主,奴婢这么做违逆了主子的意思,可田夫人这个人么,”朱姑姑决定再给田氏加点料,顺嘴将自己跟锦阳长公主之前听到的议论跟李静宜说了,“若下头人说的是真的,那田夫人这会儿又要给县主作媒,这里头的动机奴婢不敢想,只是觉得叫县主知道一声,也省得再落入了别人的算计里去。”   “朱姑姑,”不论朱姑姑今天来是出于什么目的,但她这次确实是帮了自己,李静宜颔首道,“姑姑说的是,这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姑姑今日提醒之情,我记在心里了。”   朱姑姑要的就是这句话,“县主言重了,县主好,殿下才会好,奴婢也才会好,这个道理奴婢不敢忘。”   叫结香送了朱姑姑出去,李静宜才将心中的怒气发了出来,她一掌拍在身边的炕几上,“这个田氏,欺人太甚!”   ……   说动了锦阳长公主,田氏并没有直接回松节巷,而是驱车回了娘家。   叫自己孙子娶李静宜的主意,还是田翰林想出来的,在他看来,大丈夫能曲能伸,何况只是成个亲,娶个再嫁女?   听说女儿回来了,田翰林急急将她叫到自己书房,“怎么样?”   见女儿点头,田翰林不由大笑,“我就说嘛,咱们超儿怎么会入不了锦阳长公主的眼?只要叫瑞和县主见上超儿一面,她也会同意的!”“父亲,女儿觉得超儿前程远大,倒不如选安儿合适,”自己侄子田超明年春闱可是会中进士的,到时候谁家的女儿娶不得,非要娶个和离归家的再嫁妇?想想李静宜的为人行事,田氏满心的不情愿,“弟妹那里,只怕也不能答应。”“妇人之见,安儿是个胸无大志的,叫他娶了县主,等于是隔了一层,倒不如超儿中了进士再做了仪宾,成了皇上的外甥女婿,这前程还少得了,”田翰林捻着胡子道,“超儿仕途顺遂,咱们田家才会再次兴旺起来!”   “至于你弟妹那里,超儿自会跟她说的,这女子出嫁从夫,为了田家,有什么舍不得的?!”田氏被田翰林教训的头都抬不起来,就听他又道,“舍了超儿的婚姻,换回田家的未来,利大还是弊大你算不过来?若是咱们能尽早跟长公主府达成默契,就是畹芬畹芳她们两个入宫的事,长公主也会不遗余力,到那个时候你想想,田家会是什么光景?”   “父亲说的是,是女儿想错了,”侄子做仪宾,侄女儿做娘娘,田氏被父亲训的心服口服,为了田氏家族,娶了个再嫁妇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嗯,你能想明白就好,这事成了,对你们东府也没有坏处,田李两家成了姻亲,你们家灿哥儿不更有理由过继到安国侯府去?这人啊,目光不能太短浅,这样吧,今日就叫超儿跟你回去,对外就说是想跟他姑丈请教学问,省得到了宴客那天再过去,太过突兀。”   田氏给母亲请过安后准备回府,就看到侄子田超已经等在大门处了,她看着长身玉立风度翩翩的侄子,心里喟叹,这是她们田家最优秀的子弟了,今年才十九岁,却要……   田超向田氏一拱手,亲自帮她挑起车帘,“姑母请上车。”   “超儿,”想到这件事父亲肯定跟侄子说过了,田氏眸光暗了暗,想说什么,又觉得开不了口。   田超微微一笑,“姑母,侄儿什么都明白,也知道侄儿要娶的是什么人,姑母不必为侄儿担心,侄儿是心甘情愿的。”   对于田超来说,娶谁都不重要,对田家有益,才是最重要的。   松节巷大理寺卿府宴客,自然不会是临时起意,提前几日,田氏已经派人将帖子给撒了出去,而锦阳长公主这里,自然得她亲自再来一次。   李静宜在自己院子里,已经听说是东府田氏来了,她一边看着含笑分线,一边等着锦阳长公主派人唤她过去。   这次再见田氏,她已经没有了当初长辈的矜持,看到李静宜进来,满面春风的迎了过去,还给李静宜行了半礼,“许久没见县主了,县主的气色真是越来越好了,看来皓然先生果然是名不虚传。”   真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李静宜笑道还了一礼,“夫人客气了,”   她过去给锦阳长公主行过礼后,在锦阳长公主身边坐了,问道,“母亲叫女儿过来有事吩咐?”   “呃,是这样的,后天你大伯母府上宴客呢,我想着咱们成日在府里闷着无所事事,不如过去凑个热闹,”锦阳长公主轻咳一声,笑道。   来了,李静宜看了田氏一眼,“母亲轻易是不出府的,这是怎么了?这大冷天儿的,再冒了风,”田氏也知道李静宜可不像锦阳长公主那么好哄,但她今天是一定得把事情给办成的,她笑着坐到李静宜身边,“这次不但兰太太会来,承恩伯夫人跟明惠小姐也会来,对了,我派人送帖子的时候,听说她家姑太太也回京了,便一道儿请了过来,我记得你说过,在珠洲的时候得了她颇多照拂,”   王氏可是田氏寻来的杀手锏,“这不是老话儿说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想着王太太才回京城,这里里外外的也不熟悉,趁着这个机会,先将人都认一认,日后来往着也方便些。”没想到田氏还有这个好意,不过么,能叫王氏借着李府搭台,先认认人也是不错的,何况她也想见一见这田氏给自己准备的“未来夫婿”,李静宜抿嘴一笑,“那我替姨母谢谢夫人了,等夫人宴客之时,我跟母亲一定会到。”李远华是两榜进士,正三品的大理寺卿,简在帝心的人物,李府设宴,自然是云集着众,何况一早田夫人已经放出消息,锦阳长公主跟瑞和县主要来,因此便是没有得到帖子的人家,也会想办法央人带话,弄个帖子好带着女儿过来凑个热闹。   周嫣跟李静宜最是要好,纵然对田家儿郎挺好奇,但强忍着拒了田夫人的帖子,不去给她添这个热闹。而暂居在承恩伯府的王氏夫妇,则对大理寺卿府上单独送来的帖子倍觉诧异,不过想想李府跟锦阳长公主府的关系,也都释然了,王氏将两个儿媳跟女儿孙女叫到身边,仔细嘱咐了,免得头一次在京城社交圈子里亮相就给人留下坏印象。   没成想陈夫人这次格外的细心周到,不露痕迹的请王氏请到自己的院子里,跟她细说京城如今的局势和李家田家周围亲戚关系。王氏觉得机会难得,不但留了两个媳妇,连女儿方如云也不许走,搞得方如云一直强打着精神听陈夫人说这些,却一句都没有记在脑子里,好不出容易等陈氏说完,一出陈夫人的院子,她就一脸不耐烦道,“舅母这是怎么了?说了一大通,先不说娘您能不能记得住,就是记住了,又如何?咱们便是过去了,也不过是点头之交,谁还会真的记得咱们姓方的?”若不是女儿年纪已到,有心在京城给她寻上一门侄的亲事,这次她都不想带方如云去李府,“点头之交也是交,难不成到了李府,因为分不清谁是谁的亲戚,谁又跟谁交好,闹出笑话来,叫人提起你方如云来,就说那是个母亲没有教养好的?”   “母亲,”王氏的话已经挺重了,苏氏忙笑着打圆场,“妹妹还小,不知道这里头的深浅,难免说些孩子话,一会儿妾身再跟妹妹仔细说一说。”   这方家若是在京城安家立户,自己做为长媳以后就不会断了出去走动,苏氏刚才已经将陈夫人说的一切牢牢的记在心里了,正准备回去了再跟王氏聊一聊,没想到这儿又出了个叫人头疼的小姑来。   王氏叹了口气,“罢了,你去忙你的吧,如云丽娉将你们明天准备穿的衣服头面拿到我院子里,我先看看。”“对了,听说大—奶奶病了,你跟老二媳妇找些药材,过去看一看,怎么说咱们也在伯府住着,不能装不知道,”自家刚住到承恩伯府,人家大奶奶就病倒了,王氏也觉得挺晦气的,“还有,去跟老大说一声,叫他去咱们宅子里再催催,早些收拾出来,咱们怎么着也得在二十三儿前搬过去,总不能在别人府上祭灶吧。”“侄儿见过姑母,”王彰一直等在陈夫人院子外头,将王氏跟方如云的话都听了个清楚,他一直等到苏氏带着方如云她们走了,他才施施然出来,跟王氏见礼。      第一百二十四章 请医      王氏打量了一眼穿了一身墨绿织锦袍,头束镶珠冠,腰挂翠玉佩的王彰,只见他小胡子修的整整齐齐,仔细一看,面颊上还敷了层粉,不由愕然道,“你这是要往哪里去?”“小侄儿这些日子在家里读书,并不往外头去,”王彰对王氏甚是恭敬,“年前侄儿总是闲着的,若是姑丈跟两位表弟有什么事情,姑母心疼使人来跟侄儿说,侄儿虽然不才,京城里到底还是熟悉一些,也能给姑丈和表弟们领领路,跑跑腿儿什么的。”王彰的举止太反常了,王氏虽然没有回过几次娘家,但是对这位伯府大爷还是知道一些的,最是惫懒奸诈的一个,从来也没有将自己这个庶出的姑母放在眼里过,这次回来,陈氏跟王明惠一改往常还可以理解,王彰也转了性情,她就得好好想想了。“大爷太客气了,这眼看各衙门就要挂印了,你姑丈也没有什么事,大爷自管忙自己的,至于景明景祥他们,初来乍到的,我不许他们出门,”王氏拢了拢身上的斗蓬,将自己姑母这么堵在大冷地儿里,这个侄儿还真是孝顺,“听说大奶奶病了,我这几天日子也不舒坦,便不过去看她了,大爷若是没事,多陪陪大奶奶才好。”   申氏?王彰油光粉滑的脸上顿时一片黯然,“她自小身子骨就弱,三不五时就要病上一场的,如今,”王彰抹了一把干涩的眼角,“是侄儿没福……”王氏也跟着叹了一声,申氏她见得不多,这次也只是进府那日见了一面,一起吃了顿饭,当时看着气色还好,没想到回去之后就病倒了,听王彰这意思,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你也想开些,可曾请了太医来?”   听王氏这么问,王彰神色一动,使劲揉了揉眼眶,向王氏一揖到地,“侄儿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姑母成全。”   王氏被王彰突然的大礼吓了一跳,忙伸手扶住他道,“自家骨肉有什么事只管说,什么求不求的,听着叫人笑话。”“姑母也是知道的,咱们伯府也就是父亲这一代了,父亲又一直赋闲在家没有差使,哪里请得动太医院的人,可是申氏,”王彰这回眼泪真的是下来了,“姑母与那瑞和县主有恩,不知道能不能向县主开个口,帮着请一请太医过来给你侄儿媳妇看一看,可怜您那两个孙子孙女不能没有娘亲……”   这救人的事儿王氏还真不能推拖,她点点头,“好吧,赶早不赶晚,我这就去锦阳长公主府走一趟,县主跟殿下一向慈善,向来会成全咱们的。”   没想到这么顺利,王彰忙道,“我这就叫车,侄儿送姑母过去,到时候直接接太医到府里来!”   ……   王氏料的没错,这求医救人的事,不只是李静宜,锦阳长公主也是乐于帮忙的,待王彰随着良公公千恩万谢的出去,锦阳长公主才叹道,“没想到伯府一家都是实诚人,王大公子对大奶奶倒是心疼的很。”   王彰对申氏的情谊确实是出乎王氏的意料,“是啊,臣妾这个侄儿跟侄媳妇感情甚笃,何况一对子女尚小,怎么能没了娘呢!”   “姨母只管放心,您不是也说了,之前看着申大奶奶气色还不错么?这病了也没有几日,想来不会有大碍的,等太医开几剂方子,定然会药到病除的,”李静宜在一旁宽慰道。   “但愿如此,”王氏几日没看到申氏服侍在陈夫人跟前了,今天看王彰急切的样子,心里不像李静宜这么乐观,但这种事她也不好跟李静宜细说,只能暗暗希望真的太医真的可以药到病除。   承恩伯府里陈夫人看到王彰领了太医进府,气的变了脸色,她一把将儿子扯到一旁,“你要做什么?万一被太医看出端倪来,你想背个杀妻的名声么?”   “娘您胡说什么呢?儿哪儿有?申氏明明是自己着了风寒才高烧不下的,咱们给她用的药也没有什么问题,太医能看出什么来?”   王彰不以为然的一笑,申氏被他半夜哄到园子里秉烛赏梅,故意给冻到大半夜,之后又刻意将大夫给开的汤药给减了量,因此病势才越来越沉重的,这些事,他不说,陈夫人不说,太医能看得出来?“咱们只管高接远送,照着太医的方子拿药,大家都知道我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就成了,”想到今天在锦阳长公主府见到的李静宜,王彰心头一阵儿燥热,这县主娘娘果然跟寻常人家的女子不同,天生带着一身贵气,这样的女人若是有朝一日被他压在身上,那才是世上无双的乐事。   原来儿子打的是这个主意,陈夫人点点头,“嗯,你说的没错,我只是叫人将药减了量,又没有下毒害她,太医也未必能看出来,成了,咱们过去吧。”   王氏回到承恩伯府的时候,太医已经离开了,她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先到申氏那里去探病,正看到陈夫人跟王彰相对而坐,见王氏过来,陈夫人眼泪便下来了,“妹妹,你说我怎么这么命苦呢!”   陈夫人这一哭,王氏便知道不好了,忙扶了她道,“太医怎么说的?”   王彰还能撑得住些,抹了一把眼泪道,“姑母别慌,母亲她不经事才这样的,太医说只要慢慢调理着,熬过了这个冬天,就没事了。”看这母子的神色,只怕这个冬天不好熬啊,王氏随着陈夫人身边的嬷嬷进到内室去看申氏,见她正被丫鬟扶着喝药,短短几日功夫,人也瘦了下来,见到自己,连抬头的力气也没有了,王氏鼻子一酸,按住她道,“你先喝药,别管我,”   “刚才我听大爷说,太医说了,只要慢慢调理着,你就病就会好的,这次大爷求长公主殿下出面请的太医,是太医院里治风寒的圣手,有他看着,大奶奶一准儿会没事的。”   申氏木然的点点头,想向王氏道谢,却没有什么力气,只能拿目光向王氏道谢,王氏看着凄楚,没敢多坐,便出来了。   王氏出来,却看到王彰已经不在了,陈夫人正搂着孙子王祈在那儿流泪,见王氏出来,她抚了一把小孙子的头顶,落泪道,“大的还能撑得住,这小的将来可怎么办哟!”   父亲王彰不正干,成天流连花丛,若是母亲再没了,王氏想着,忍不住跟着陈夫人一起抹起泪来。因为心里存着“大事”,到了李远华府上宴客这日,锦阳长公主早早便起来了,她没有穿长公主常服,只叫朱姑姑帮着挑了一身真紫色牡丹纹刻子褙子,下着一条暗绿八幅马面裙,自己在镜前看了看,并不显得骄人,才满意的点点头,“这样就好了,省得人家说我摆长公主的架子。”您还是摆一摆架子吧,您穿这么这简素,万一哪家夫人倒霉压过您去,岂不是一天都不自在?朱姑姑从匣子里捧出一支赤金八尾金凤玻钗笑道,“殿下不想旁人拘束了,但是李大人府上肯定许多客人都没有见过殿下,万一再冲撞了,主家岂不是再做了,这支凤钗宫中送来之后,殿下一次也没有戴过呢,今天刚好戴出去,”她又拣一对赤金八宝镯给锦阳长公主套在手上,“奴婢听重华院那边说,县主今儿也着意妆扮了,殿下若是太简素了,县主一会儿来了,该不好意思了。”   对啊,自己穿的随便,女儿可怎么办啊,锦阳长公主立时道,“你叫人去将我才做的那件杏黄锦袄给拿出来,嗯,斗蓬也换成那件孔雀翎的!”   李静宜随着锦阳长公主在松节巷李府门前下了鸾车,就见李远华领着两个儿子并田夫人等人已经守在大门处了,待她扶了锦阳长公主下车,李远华诸人已经纷纷弯腰,给锦阳长公主见礼。   “唉,我不喜欢出门儿也是因为这个,”锦阳长公主低调惯了,尤其是叫一群出入朝堂的大人们给自己行礼。   “他们敬的是皇家,”李静宜淡淡看了一眼李家诸人,小声道,“而且他们拿着朝廷俸禄,自然也得守朝廷规矩。”   “都平身吧,”锦阳长公主叹了口气,女儿自珠洲回来,这人跟心都冷硬多了,“大冷天儿的,李大人不必多礼。”   “谢殿下,殿下里面请,”李远华再次一揖,才与夫人田氏一起,陪着锦阳长公主向府里走。   待到了李府的致远堂内,李远华带着府里的子弟再次给锦阳长公主行礼,落座之后,他一指一直站在三子李泰身后的田超跟田安道,“这是贱内两个娘家侄儿,近日跟着臣在府里读书,”田超跟田安来之前已经被祖父耳提面命过多次,到了李府之后,又被李远华叫去反复嘱咐过,都知道自己的表现关乎着田家的将来,便是一向顽劣的田安,听李远华提起他们,也是规规矩矩的过来锦阳长公主行礼。      第一百二十五章 看不上      锦阳长公主放眼望去,只见跪的靠前的青年眼清目秀,后头那个年纪显然小一些的,也生的玉面星目,心里对田氏的诚意颇为满意,“快起来吧,都是亲戚,不必如此多礼,”   锦阳长公主叫起,田超起身,又向坐在锦阳长公主身旁的李静宜一礼,“臣田超见过瑞和县主,”   这就是田家要给自己说的夫婿了?李静宜仿佛没有觉察到堂内所有人的目光,默然的点点头,“田公子客气了。”锦阳长公主也在关注女儿的神色,见她根本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这个田超,心里有些遗憾,但此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何况她跟田氏又商量好了,这件事是要先瞒着李静宜的,因此她招手叫良公公将事先准备好的文房四宝捧出来赏了,便不再多言。   田氏对李静宜的态度也有些失望,叫她看,自己的侄子是绝不比那个荣峙逊色的,她跟李远华交换了个眼神,就见李远华起身告退,带着李祥他们下去了。   这男人们一走,一直躲在后堂的宾客们纷纷出来给锦阳长公主和瑞和县主见礼,致远堂内又是好一通纷乱。   李静宜远远看到王明惠跟方如云过来,示意她们在自己身边坐了,问道,“你家大嫂如何了?太医怎么说?”王明惠也在奇怪为什么嫂子好端端的就病了,而且颇有一病不起的架势,她最担心的是如果申氏就这么撒手而去,会不会影响到自己入宫,只是这样的小心思她是无法诉诸于口的,苦笑道,“太医说要慢慢调理,早上出门儿的时候,我还过去看了,用了太医的药,似乎比昨天好了一些。”   不远处承恩伯夫人正跟几位赴宴的夫人们谈笑风生,面前的王明惠一身大红织锦小袄端庄明艳,单从这对母女的神情上看,谁会想到承恩伯府里还躺着一位病势沉重的大奶奶?   李静宜无端的一阵儿心塞,向方如云跟方丽娉笑道,“怎么样,在京城住着还习惯吧?”方如云这些日子可谓是春风得意,承恩伯府上下没有一个对她不好的,便是以前看不起她的表姐,如今也待她如亲姐姐一般,“习惯,舅母跟姐姐对我都十分的好,母亲说过几日要搬到我们的宅子里去,我都有些舍不得表姐呢!”   王明惠深觉自己在方如云身上下功夫是下对了,笑着捏了捏方如云的脸颊,“舍不得走就不走啊,我那院子大的很,你索性搬到我那里去住,等过年的时候再回去,过完年重回来,”   她笑着向李静宜解释道,“县主不知道,我那两个妹妹一个赛一个不爱说话,成天就是闷着头做针线,臣女在家连个玩耍的人都没有,现在表妹跟丽娉来了,臣女真恨不得日日跟她们呆在一处。”   “是啊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方如云已经将王明惠当做知己,附和道。   怪不得王氏要说王明惠没准儿能在宫里混出个名堂来呢,这个丫头还真不是一般人,李静宜意味深长的道,“真是嘴一个比一个甜,若是你开春可是进了宫,到时候如云住在哪里?”   “进宫?表姐要进宫?”方如云从王氏那时知道小选的事,也知道王明惠的名字报到了礼部,但她从来没有想到王明惠会真的入宫,惊讶之下,声音便不由自主的提高了许多,“县主,这是真的吗?”王明惠恨不得伸手将方如云的嘴给堵上,李静宜说她进宫是好事,可这个地方,今天来的姑娘,几乎个个打着入宫的主意,她可不想成为众矢之的,“如云不要大惊小怪的,县主的意思不过是我有可能入宫,并不是一定能入宫。”   “县主说你能,你便一定能,”方如云欣喜的拉了王明惠,“恭喜表姐。”   “妹妹切莫说了,”王明惠已经敏锐的感觉到数道目光向她看过来,她尴尬的向周围笑道,“我这个表妹初到京城,什么都不懂得。”   “王小姐莫要谦虚了,县主都说了,这事儿还有假?”范玉琳姐妹今天也随着范夫人来了,她一直在暗中观察这位传说中的瑞和县主,能从荣家逃出来,并叫姓荣的吃了大亏的女人,可不是那么简单的。这些日子为了给自己攒声势,王明惠也没有少跟着承恩伯夫人四下走动,自然也认得抱着同样目的的范玉琳,同样的,范玉琳也在王明惠需要认真对待的名单上,“范小姐说笑了,不过是朝廷旨意下来,君命难违,父亲才将我的名字报了过去,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范玉琳点点头,似对王明惠的话深有同感,“王小姐说的是,便是当选,也得是像荣小姐那样才貌双全的女子,咱们这样的,确实是走个过场。”   听范玉琳贸然提起荣岚,王明惠略显慌张的看了李静宜一眼,见她正侧身与秦荟娘说话,心里一松,嗔了范玉一眼,“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儿,你提她做甚?”   她提荣岚自是有自己的用意,范玉琳微微一笑,也不跟王明惠解释,低头品想茶来。李家没有女儿,田畹芬跟田畹芳便当仁不让的替田氏招待起各府来的小姐,这次过来的各府小姐姐妹两个已经看的差不多了,比她们强的,真没有几个,只可惜她们两个就差在身份上了,想到这个,田氏姐妹便有些笑不出来。方如云跟王明惠说的话很快就传到了田氏姐妹这边,等小丫鬟将话学完,田氏姐妹周围一片沉默,大家都不由自主的看向李静宜方向,心道承恩伯府真是好运,竟然借着出嫁的小姑子攀上了锦阳长公主府。“唉,畹芬你真是可惜了,偏生朝廷不肯大选,不然的话,”一旁的顾家小姐小声道,“其实你不必陪我们坐在这里,好歹你们府上跟长公主殿下也是姻亲的,秦家那几个我娘试探过,说是如今秦大老爷只是四品,没有往礼部报名字,那锦阳长公主帮你们姐妹说句话,应当不难的。”   “是啊,”一旁的另一位小姐掩袖笑道,“田姐姐这样的人才,若是不得入宫,就太亏了,”   田畹芳看了一眼那个接口的小姐,是正议大夫曲家的女儿,正议大夫不过是个散阶,曲家老爷连个实差都没有,还不抵田家呢,可是人家偏偏是三品!够资格报名入宫。   “得了殿下推荐又如何?咱们又不是没有见过那个荣岚,有她在,便是入宫,能不能见天颜都不好说,”田畹芬淡淡一笑,想到有个荣岚,心里平衡了许多。   曲小姐却没有被田畹芬刺激到,一笑道,“我是觉得田姐姐你可惜了,便是荣岚再美,也不可能只手遮天不是?倒是田姐姐,无论容貌才情都是一等一的,”   她一脸同情的望着田家姐妹,“像你们这样的入不得宫,却叫那样蓬户鄙户出来飞上枝头,想想都觉得难耐。”   不论荣家还是承恩伯府,跟这些清贵之家是比不得的,田蜿芬虽然知道曲小姐是在激她,但也难免心有。“是啊,曲姐姐说的有理,畹芬畹芳你们别在这里陪我们几个了,今天你们是主人,理当代田夫人招待县主的,”顾小姐是田夫人长媳顾氏的娘家人,自然是向着田氏姐妹,“你们看范家那样的人家,范小姐她们还陪着县主说话呢!”   田畹芬被顾小姐一说,也觉得硬坐在这里倒是拂了顾小姐的美意,歉然起身道,“那我们过去看看县主有什么吩咐,你们略坐坐。”   一离地儿田畹芳就将姐姐拉到了一边,借着室内盆景的遮掩,小声在田畹芬耳边道,“姐姐,咱们要不要,”   田畹芬顺着妹妹的目光看去,正看到王明惠笑容灿烂的跟李静宜说着什么,忙正色道,“这里是李府,你休要胡来!”   今天不论哪家小姐在李府出了事,都会算到她们头上的,便是祖父田翰林,如今也不是敢惹自己这个最重名声的姑丈的。   田畹芳心里轻嗤,就田畹芬这点儿胆子,能成什么事?“我才不会傻的在李府惹事呢,你等着吧!”   荣岚今天也没有闲着,确切的说,自从她从宫里出来,便再也没有闲暇之时。   而她也挺享受这种被奉迎被赞美包围的日子,因此一接到周四夫人的帖子,跟赵氏说了一声,便带着荷风莲霜,往延安侯府去了。   赵氏也乐得荣岚不在家,她估摸着荣岚走远了,忙带了两个女儿,急匆匆的往修武侯府而来。对于赵氏来说,像修武侯老夫人这样的人一点儿也不难对付,只需要诚心诚意奉承着,再大把银子孝敬着,讨她的欢心就容易的很,这不,才过去请了几次安,修武侯老夫人已经跟她熟的如姐妹一般了,看到自己两个女儿,也是赞不绝口,接下来,只需要叫她点头认下两个女儿为义女,便万事大吉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权氏的贪念      权老夫人虽然被人称为“老”夫人,不过是她的儿子做了修武侯也娶了侯夫人,其实她本人,连四旬都没有到,加上休养的不错,跟赵氏并不差仿佛。“夫人,这个您看看,”来了几次,赵氏已经知道权老夫人并不喜欢人家叫她“老”夫人,因此识趣的将这个“老”字给去掉了,她将一只红木匣子放到权老夫人面前,“这铺子我家老爷掂兑了好久,才给夫人寻了合适的,您过目。”权老夫人从匣子里拿出两张地契,见都是最好的地段,满意的点点头交给身边的丫鬟,“你们胡家是什么样儿的人家?不是我夸口,只怕再过几年,这半个京城的铺子都得姓了胡!我就知道,将此事托了你,再合适没有了,这不,才几天啊,你就给我办妥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好了!”“夫人将此事交给妾身,是妾身夫妻的福气,哪当得夫人一声谢,”赵氏甜甜一笑,仿佛权老夫人托她办的真的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一般,她又小声道,“夫人说的另一桩事,妾身也回去也跟我家老爷提了提,”   她沉吟一下有些为难道,“不怕夫人笑话,胡家一共三房,生意遍布大江南北,却都掌握在大房跟三房手里,像换铺面这样的事儿,我家老爷办得来,买船下海的事儿,我家老爷说了也不算啊!”权老夫人拿了两间偏偏冷清的店面叫赵氏为她置换,明着说是想办法寻出路,其实要的是什么赵氏夫妻怎么会不明白,识趣的将两家二房名下的旺铺给权老夫人送来了,包括里头满当当的货物。但她说的另一桩,却不是二房可以作主的。说了不算?那就是不成了?权老夫人不由沉了脸,但她还算沉得住气,没有立时将人赶出去,呷了口茶半天才道,“原来胡二爷在胡家当不得家啊,唉,是我看错人了,行了,闲了我叫树言给胡家那两房递个信儿,嗯,听说荣大都督的女儿也在京里呢,不行的话我请她过来问一问,看有什么办法没有。”   请荣岚过来?那自己这些日子忙的一切不都露馅儿了?赵氏霎时慌了,“不是,夫人误会了,妾身夫妻是实心实意想帮夫人办事的,只是,”   她将一心横,抹了抹发红的眼眶,“妾身自从见了夫人,得蒙夫人不弃,将妾身当自家妹子一般善待,有夫人在,妾身便如有了主心骨儿一般,有些话也不瞒夫人了,”   她顾不得脸面,直接在权老夫人跟前跪了,“求夫人帮了帮妾身,帮一帮妾身苦命的女儿!”“这是什么话?你快起来,若不是跟你投契,我也不会随时都见你,有什么话你且先说说,”权老夫人没想到赵氏跟她来这一套,她只是听儿子跟媳妇周氏嘀咕过,说胡家只所以豪富,发财的生意并不是什么铺面田产,甚至不是那些钱庄票号,而是海运,只要胡家的大船一下海,那就是百倍之利!   权老夫人被这百倍利给打动了,想着借着赵氏靠上来的机会,往胡家投些银子,也捞上一笔,没想到才一开口,就在赵氏这里碰了钉子,“合着你不肯帮忙,还得我帮你喽?”“不是,妾身不敢欺瞒夫人,妾身母女的这点儿小心思,夫人只怕早就看在眼里了,”赵氏哪里肯起来,俯在地上哀哀道,“妾身的长女几年前便被送到余阁老夫人做了他的七姨娘,妾身也不忍女儿再被她们的叔伯当做礼物随意送出去,还望夫人慈悲,救她们一救。”   这阵子为了女儿能入选,到修武侯府来巴结她的人不胜枚举,权老夫人怎么会将赵氏这番可怜的作派看在眼里,“叫我帮?如何帮?帮你们雪柔雪晴寻两门好亲?这个倒也不难,容我想想哈……”“不用,”赵氏生怕权老夫人一个好心,真误会了她的意思,给女儿寻了门亲事,“妾身知道老夫人也有意送人入宫,这几日夫人也看到了,妾身这两个女儿相貌才情并不比那些官宦之家的女儿差,若是得夫人提携,她们定会将夫人当做亲生母亲一般孝敬,而我们胡家,”赵氏狠狠心,“夫人也知道胡家不过一介商贾,若是雪晴雪柔进宫之后能得承皇恩,胡家必然是另一番天地,到那个时候,妾身夫妻愿奉侯爷为主,便是海上的生意,妾身夫妻也愿意分出一半儿收益给夫人当做花红!”   这个么?权老夫人上下打量着一脸恳切的赵氏,“你当得了胡二爷的家?我听说海船可是胡家的聚宝盆啊!”“当得了当得了,便是聚宝盆不在妾身夫妻手中又有何用?妾身跟夫人说句大实话,与其在胡家看人白眼任人鱼肉,倒不如将这些献给侯爷,以求庇佑!”得不到的再好对赵氏来说也没有用,若是能拿大房三房的利益给自家换得好处,赵氏有什么不愿意的?   见权老夫人还在迟疑,赵氏又道,“妾身老爷愿写下投靠文书,今后妾身二房愿奉侯爷为主!”   投靠文书?权老夫人没想到自己居然给儿子寻到这么一大注银子,“你既这么请诚心,我再推却就是没眼色了,行了,”   她招手将缩在一旁的胡氏姐妹叫到跟前,端详了半天,将腕上一对玉镯撸下来一人一只给她们戴了,“这两个丫头原本我也是一看就喜欢,便是你们夫妻不孝敬我,我也想帮着她们奔一个好前程。”   权老夫人的允诺可是胡氏姐妹企盼已久的,胡雪晴立时也提裙跪在权老夫人面前,“我姐妹日后若有出头之时,定不忘夫人提携大恩。”权老夫人倒也不怕胡家人跟自己玩过河拆桥的把戏,在她眼里,胡家算什么?再有钱也是不入流的商户,“你们都起来吧,这事儿啊,咱们还要慢慢筹谋才成,你们两个生的再好,也是姓胡的不是?叫你们入宫不难,却是不可能像算到那二十位秀女里头的,”   不能作为秀女入宫备选,明知道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但赵氏还是有些失望的,这样一来,女儿纵然入了圣目,也难谋一个高位了。   胡雪晴比赵氏要看得开,忙陪笑道,“我们姐妹是哪牌名上的人,能借夫人之力得见天颜已经是侥天之幸了,不敢再有奢求。”“还是你晓事,虽然不能叫你们以秀女的身份入宫,但是这入宫也不过是秀女的第一步,以后的造化,还在个人,”权老夫人对胡雪晴的态度很满意,“当然,有人帮衬也是很重要的,我既要将你们当女儿,便不会吝惜这些力气的。”   赵氏母女闻言自是感激不尽,再三表了忠心之后,才随着郭嬷嬷辞了出去。   出了权老夫人的院子,赵氏便有些走不动了,向嬷嬷道,“还请嬷嬷体恤,我这会儿腿都是软的,咱们先歇一歇我缓缓神儿再出去如何?”   郭嬷嬷微微一笑,“赵太太既是累了,咱们到侯夫人的初阳院略歇歇如何?”侯夫人?赵氏疑惑的看着郭嬷嬷,她们来修武侯府几次了,都没有见到修武侯夫人,对于这位出身高贵,家世显赫的侯夫人,赵氏还是很想结交的,她也顾不得疲累了,忙理了理衣裙道,“这怎么好?我们就这么过去,是不是太唐突了些?”   “太太莫要担心,我家夫人也是听说太太常到府里来,想着见上一见罢了,”郭嬷嬷根本不给赵氏再说话的机会,径直朝初阳院方向走去。   胡雪晴拉了赵氏一把,示意她别再说话,老实跟着人去就行了,这郭嬷嬷是权老夫人的人,却在为侯夫人办事儿,这其中的意味有引人深思了。   周嫣的初阳院在修武侯府后院居中的位置,跟权老夫人的院子离的并不算远,赵氏她们过去的时候,周嫣正在带着女儿认字,听到外头通报说赵氏母女来了,叫乳母将孩子带了下去,才叫赵氏进来。   “妾身见过夫人,夫人万安,”   赵氏偷眼打量了一眼这间暖阁,只见四面皆是西洋玻璃窗,壁嵌玲珑木架,上置古铜炉百尊,暖气盎然,举室生春。   室内一色的紫檀家什,单隔断上摆着的那只景泰蓝花觚,只怕没个几百两银子休想搬回来。屋角几个身着鹅黄撒花祚绸窄银袄,系蜜蕊色洒花百褶罗裙的丫鬟垂首而立,连个抬眼看她们的都没有。周嫣正斜靠在一只暗红蜀锦牡丹纹大迎枕上,姿态优雅的喝着茶,赵氏的神色尽数落在她的眼里,“起来吧,我也没什么事,就是听下头人说胡家太太时常到府里来,还带着一对如花似玉的姐妹花,便请你们过来见见。”   胡雪晴胡雪柔不等周嫣问她们,忙上前一步,规规矩矩给周嫣行礼,“民女见过修武侯夫人,夫人安泰。”“嗯,确实生的不错,”胡氏姐妹容貌已属长乘,又是一胎所生,往那儿一站,格外的惹人注目,周嫣有些明白赵氏的不甘心了,“都坐吧。”      第一百二十七章 条件      初阳堂里烧了火墙,周嫣只穿了身真红色刻丝通袖衫,乌黑的青丝绾了牡丹髻,插了支金风步摇,那凤口上衔了一颗莲子大小的红宝石,再看她耳边的明王珰,指上的白玉环,腰间的翡翠佩,赵氏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去,“不知道夫人唤妾身,有什么吩咐?”   周嫣浅浅一笑,将手中的茶盏放下,“也没有什么事,赵太太下了这许多功夫,想来所求的事成了?”   赵氏愕然的看了一眼郭嬷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知在这位周夫人面前,再不能有一丝隐瞒的,“老夫人慈悲,应了妾身,妾身一家定不忘侯爷大恩!”   “嗯,侯爷确实有心提拔你们二房,不过么,”周嫣目光一扫,就见郭嬷嬷向胡氏姐妹道,“这几日我正在挑花样子想给咱们小姐绣条裙子穿,两位小姐帮老婆子参谋参谋?”暖阁里只剩下周嫣跟赵氏,静的落针可闻,赵氏等了半天,不听周嫣说话,这汗便下来了,她是京城里长大的姑娘,沛国公府是什么人家儿还是知道的,若是得罪了这位侯夫人,就算是权老夫人要保他们,周家也能将她们赶出京城!   “说起来你也是宗室女,不必如此的,”周嫣一叹,“为了女儿的前程,你跟二爷能做到这种地步,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了。”   原来不是寻事的,赵氏提起的心终于放下了,但她相信周夫人特意叫人将她叫过来绝不会只是来表达同情,因此不敢说话,只低头听周嫣说话。   “你们夫妻的打算也没有什么错,我娘家在江南也有生意,你们胡家声震大江南北,内里的情势么,”周嫣了然一笑,“我也多少知道一些,你不甘心也是情有可原的。”   赵氏默默的沾了沾眼角的泪水,“谢夫人体谅。”“胡家不在京城不懂得这里头的规矩,你好歹也是姓赵的,难道就真的相信只要将她们姐妹送到宫里,便会有出头之日?你家二老爷便一定能拿到家主之位?”周嫣知道赵氏不信任她,也不绕圈子,直接道。   “这个,”赵氏沉吟一下,没办法说她对女儿的容貌有信心,这宫里是什么地方?什么模样的女儿家没有?便是没有,这次选秀,也自会挑绝色入宫,像荣岚。   “老夫人说愿意帮着妾身那两个可怜的丫头想想办法,”赵氏抬头看了周嫣一眼,“若是妾身那两个傻丫头有出头的那一天……”“这些虚的你哄哄老夫人也就是了,跟我说这些没用的,什么献出大半家产,你当朝廷的法度都是摆设么?我们一个小小的修武侯府,有多大的肚子,能吞下半个胡家来?”周嫣冷笑一声,“便是你们两口子写下了投靠文书,我家侯爷还能逼良为贱不成?!”这个,赵氏没想到自己那点儿小心思中哄得了权老夫人,却瞒不过周夫人,她说的一点儿也没错,胡家偌大的家产,田地店铺无数,光靠一个修武侯能接得下来?将来还不是要用胡家的人,至于红利多少,还不是她们二房说了算?   “夫人,妾身不敢欺瞒夫人,”赵氏腿一软,又要给周嫣跪下。“你好歹也是姓赵的,不必如此,我也当不得你的大礼,你跟老夫人留了心眼儿,我也怪你,毕竟么,”周嫣出声制止了赵氏,不以为然道,“老夫人说什么能保你两个女儿在宫里的前程,也不过是许了个空前程罢了,咱们修武侯府手再长,也伸不到宫里去的。”   “啊?夫人,夫人什么意思?”赵氏被周嫣后头这句话给惊呆了,“这,这,”周嫣居高临下的看着赵氏,“你不必摆出这副神情,老夫人发个话,侯爷自然会想办法送令千金入宫,但入宫之后,会分到哪里,有没有机会出头,这个么,真不是侯爷可以决定的,至于老夫人,她也是逢年过节,也才机会晋见娘娘,赵太太若是信得过她,可以慢慢等上几年,老夫人终是会帮令千金寻到机会的。”   慢慢等?女儿家大好年华也就那么几年,赵氏怎么敢叫自己女儿在宫里慢慢等?尤其是她们是背着荣岚做的这一切,若是将来荣岚入宫,她怎么可能给两个女儿机会叫她们“慢慢等”?“求夫人给我们母女指条明路,”赵氏这回跪的是心甘情愿,“夫人您说个数,我们夫妻一定办到!”权老夫人有没有这个能耐赵氏还真不敢肯定,便是有,如果这位周夫人一定要拦女儿的路,最终吃亏的还是她们母女。   赵氏在周嫣面前跪了半天,周嫣才出声唤她起来,“咱们做一场交易,我说完你回去跟胡二老爷好好商量商量,我不逼你们,即便你们不答应,老夫人就你们的事还作数,如何?”   “夫人您说,”   ……   等赵氏听完周嫣的条件,已经吓得在地上起不了身了,“这,这是要毁我们胡家啊,不行,这怎么可以?”   “毁你们胡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觉得你不应下这件事,朝廷就毁不了你们胡家了?”周嫣跟赵氏磨了半天口舌,也累了,向后倚了倚,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歪了,“依我看,倒不如你们夫妻戴罪立功,给胡家留一条后路来,你想想,胡家两个女儿在宫里做了贵人,你们二老爷荫封个出身也是应有之议,而且胡家那些不法的事,与你们二房又没有半点干系,到那个时候,顶多是折些财物,没准儿圣上开恩,连长房跟三房的性命都能保住呢,”周嫣看着赵氏脸上渐渐有了血色,笑道,“太太回去好好计较计较,恩义侯跟娘娘都等着你的信儿呢,毕竟这离小选可是越来越近了,雪晴雪柔那两个丫头若是能赶在秀女前头先得见天颜,这里头的差距,太太一定明白的。”皇后将自己两个女儿收到她的身边伺候,再寻机荐给皇上,并且保证只要承宠,就一定会先给个贵人的位分,赵氏满脑子都是周嫣跟她说的这些,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了四条巷,而胡雪晴姐妹也被母亲的模样吓着了,一路没一个敢出声的,默默的跟着赵氏回到她的院子,想进去问问赵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被赵氏给赶了出来,她们面面相觑了半天,最终还是老实的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胡雪晴跟胡雪柔回到自己住的西屋,一问才知道荣岚还没有回来。   她们去的是修武侯府,母亲又求又跪,甚至许下了半副家产,才求得权老夫人答应帮忙送她们入宫,而荣岚呢,如今已经是延安侯府的座上宾,入宫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而且还是贵妃!   胡雪柔越想越不平,坐到姐姐身旁道,“今天周夫人到底跟母亲说了什么?姐姐能猜到么?”   胡雪晴也在想这件事,叹了口气道,“我怎么可能猜出来?只是看母亲的面色,只怕是件棘手的事,不知道父亲回来,会怎么决定。”   “唉,咱们想做什么怎么那么难啊,就因为咱们是商户么?”胡雪柔越想越难过,忍不住落下泪来,这种屈辱感,以前在江南她是从来没有过的。   妹妹哭的也是她心里的不平,胡雪晴怜惜的揉了揉胡雪柔额头柔软的留海儿,“快别哭了,娘不是在拼命想办法么?待会儿眼睛肿了,叫那边看见,再起了疑就不好了。”   “她哪有功夫理会咱们?人家以后可是贵妃娘娘了,”想到荣岚的那支点翠钗,胡雪柔眼里都能冒出火来,她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我要去见娘!”胡佳桂听到赵氏派人唤他,已经赶回了自己院子,此刻正跟赵氏愀然相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胡家生意遍江南,但他却游手好闲惯了,从来没有真正拿过主意,而现在,赵氏摆在他面前的,却是关乎胡氏一族生死的大事!“娘,爹,”胡雪柔不顾下人的阻拦,大步闯进内堂,看到胡佳桂也在,直接偎到他身边,含泪道,“爹,您一定要送我跟姐姐入宫,等我们姐妹承了皇恩,咱们胡家就再也不用因为是小小的商户被人看不起了!”   想了一路,赵氏心里已经有了定见,听女儿说完,也试泪道,“老爷,便是个从八品,那也是官身,不但咱们两个儿子,便是以后的孙辈,也能昂首挺胸的做人啊!”   她一指眼眶红红的胡雪柔,“这两个丫头从小就懂事,这些日子她们出去可没少受人冷眼,其实她们比旁人少什么?不过是少个做官的爹罢了!”   说到这儿,赵氏俯在炕头的大迎枕上哀泣出声,“我可怜的雪婉,小小年纪就被送给了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难不成靖儿昌儿他们的女儿,也要给人做小么?”提别人尚可,但赵氏一说到两个儿子,胡佳桂有些掌不住了,难道叫他也也像自己一样,一辈子看兄弟的眼色过活?      第一百二十八章 田家的李氏女      胡氏一族并不只是他们三房,其他依附于他们嫡房的旁枝又是如何过活的?哪一个不是见到他们三个跟奴才一般?难道自己的子孙们,将来也沦落成胡氏的一支?   “你去见那个周夫人,就说我不可能信她一个女人的话,我要见苏侯爷!”   “哎,妾身知道了,”见丈夫终于点头了,赵氏破涕为笑,只要两个女儿出头了,别说儿子,就是在余阁老府里的大女儿,也没有人敢再为难她!大理寺卿李府的花宴开的如火如荼,前来赴宴的姑娘们都不舍得放过这个在锦阳长公主跟前留下深刻印象的机会,一个个写字赋诗画画抚琴,只求将来某天,锦阳长公主能无意中在皇后娘娘或者皇上跟前提上自己一提,那今天的辛苦就没有白费。   李静宜索然无味的看着兴致勃勃的母亲,不忍打扰她的兴致,而她,则深深体会到了周嫣的辛苦,自己这才头一次就受不了了,想想周嫣这些日子,时间全用在听这些上了。   秦家几位小姐因为家里已经早早放出消息资格不够,无意叫女儿参选,因此都没有下场一展才艺,三人都悠然的坐在李静宜身边,小声评论着哪家小姐的琴音更清越些,哪家小姐的笔力更遒劲些。三人加上个马氏,说的是兴致盎然,李静宜侧耳听着,倒觉得比直接看人表演还有趣的多,渐渐的就听住了,甚至还对自己三位表妹的独到见解生出了自豪之情,心道果然是秦家的女儿,家学渊源,可见一斑。   李静宜正听着津津有味,就听到“崩”的一声,循音望去,就见翰林院掌院学士葛家的小姐正坐在琴台旁,茫然的看着断了弦的古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李静宜含笑看着田畹芬领着两个丫鬟抱了一架绿绮琴过去,亲自为葛小姐换了,又安抚了她两句,款款下了琴台。葛小姐收敛心神,伸手再抚时,已经没有了先时的轻灵悠扬,就听秦薇娘小声道,“葛小姐自幼苦练琴艺,技艺非凡不说,她的那架独幽,也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哪里是田拿出来的这架绿绮能比的?还不如就此下去呢,”   葛小姐若是不接着弹下去,那就是失了风度,可是用一架完全不熟悉的琴将曲子弹完,只会给人琴技不佳的印象,马氏摇头叹道,“这一次,葛家小姐弹不弹完,都是败了。”   李静宜没想到马氏看的如此通透,笑道,“想来弟妹也长于此道?”东府宴客,于情于理都得往西府递帖子,丁氏不耐烦跟这些公卿夫人们打交道,便派了小儿媳过来应景,幸而马氏因李静宜的缘故,认得秦家几位小姐,才没有受到冷落,现在听李静宜问她,赧然笑道,“妾身家里姊妹多,我们也都是跟着母亲学过些皮毛,并不十分懂得,今天倒是真的饱了耳福了。”   李静宜点点头,“我看你挺喜欢这些的,闲了到府里来,我寻架琴,再找几本琴谱给你,没事打发时光也好。”   真的?马氏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她确实对音律极有兴趣,只是马家并不富足,能请女先生教着读书识字已经是不易了,其他的都是粗通罢了,便别说有余力给她们置办这些了,“妾身谢过县主。”马氏没有跟自己客气,李静宜心里挺高兴,“你喜欢就好,那些东西存在我这个不喜音律的库里蒙尘,还不如托于知己呢,”她见秦薇娘也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笑道,“你可别跟我说你也没有琴用,我是不信的。”“琴我用,但是好琴谁会嫌多啊,”秦蓉娘见过李静宜几次之后,知道这位表姐内里是个随和好相处的,眨巴着大眼睛道,“还有琴谱,更是千金难求的好东西,表姐帮马姐姐寻的时候,也帮妹妹找一找呗?”   “你啊,真是,”秦薇娘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哪有这么问人要东西的?小心回去娘罚你!“我是问自己姐姐要,又不是管外人要,”秦蓉娘年纪最小,养的娇憨,鼓着玉腮道,“表姐也说了,她不喜欢那些,留着宝贝在库里被冷落,还不如给我一观呢,表姐,琴谱的话,借妹妹一观便好,”大不了她抄了去就是了。“改日你们几个一起来,我叫玲心开了库房,你们自己寻去,这样可成?”除了字帖,其他的李静宜都不过泛泛,“薇娘不是喜欢黑白之道么?我那里还有几副好云子,是以前娘娘赏下的,到时候你一道儿来,我拿给你用。”田家人心里藏着事,这次来的也格外的齐全,尤其是田畹芬的母亲张氏和田超的母亲李氏,都不显山不露水的坐在离李静宜不远的地方,这时听到李静宜跟秦家几姐妹的话,默默的交换了个眼神儿,她们一早就打听过了,这个瑞和县主是个手面儿大的,没想到今天一见,果然如此,之前她是富贵乡里长大的娇女,不知道家计艰难,可经过珠洲一事,怎么还这么不上进?田畹芬的母亲一脸同情的看着自己弟妹李氏,娶这么个儿媳妇,这婆婆以后还得在儿媳妇手里熬人了。田超的母亲李氏细算起来,跟安国侯府李家都是同枝,当初还是田氏见她为人端淑乖巧,禀明了父母给弟弟定下的亲事,但李氏这一支跟安国侯府也远了,连李静宜这个隔房侄女,说起来她都是头一次见到。   亲眼见了,这心里的不满意就多了,再嫁之身不说,手面儿散漫不说,单这种目中无人的气势,就叫人不能忍,怎么说她都是李静宜的长辈,可是刚才田氏介绍的时候,李静宜居然受了她的礼!   李氏正思忖着怎么能委婉的提点李静宜一二,就见嫂子张氏已经期期艾艾的凑到李静宜身边,指挥着身边的小丫鬟道,“去,将县主桌上的果子跟茶水换了,这天儿冷,茶略放放,就不能喝了。”   “劳太太费心了,这茶是才换的,刚刚好,”李静宜抬眼看了一眼,一时没有想起这是哪位。   居然不知道自己是谁?张氏有些气闷,强笑道,“大姐府里难得这么热门,我们这些娘家人过来了,自然要帮着招呼招呼,有什么不周到的,还请县主见谅。”   田氏的娘家人,在李家招待李家人,秦家三姐妹相视一笑,都转头看着张氏。   张氏被在座的几位小姑娘看的有些尴尬,忙扭身去叫不远处的李氏,“咱们刚才不是还说过来跟县主说说话儿的嘛,你们姑侄难得遇见,怎么能连个招呼也不打?”   姑侄?李静宜看着向她走过来的李氏,猛然想起这是田超的母亲,好像也是她们李家的,“原来是田家太太,两位太太有事?”   李氏没想到李静宜单独见她时,这也么摆架子,强笑道,“没什么事,只是多年不见,一转眼静娘已经长成大人了。”“这位太太慎言,我家县主的小字不是谁能可以叫的,”结香含笑如今已经是李静宜的心腹,对田家意欲求娶李静宜的事情心里也有数,所以一来,就将这位李太太给记在心里了,这个时候跑来跟自家县主套近乎,分明就是不将瑞和县主放在眼里么,怎么,这就想摆婆婆架子么?   “这位姑娘误会了,我不只是田家的媳妇,还是李家姑娘,跟你们县主,”李氏强压心中的不悦笑着跟大家解释她跟李静宜的另一层关系。   “奴婢知道您是李氏女,即便是这样,我家县主的小字也不是太太可以随口喊出口的,毕竟东府田夫人跟西府丁太太,都没有这么喊过我家县主,”越是知道李氏跟田家的关系,结香越是寸步不让。   “太太过来可是有话跟我说?”李静宜对这些亲戚不怎么感冒,冷冷道。   李氏被结香顶的一口气堵在喉间正找不到出口呢,听李静宜这么问她,冷笑一声道,“妾身哪里有话敢跟县主娘娘说,娘娘是贵女,妾身便是姓李,也是不敢跟县主攀交情的,是妾身逾矩了。”   “来人,将亲家太太送到大伯母那里去散散郁气,”马氏被李氏陡然发作吓了一跳,转眼四周,除了李静宜,便是秦家几位姑娘,难不成叫李静宜开口撵人不成?   “你,”张氏也没想到李静宜身边一个小媳妇子都敢叫人撵她们,眉毛一挑,就要质问马氏是什么来头。“亲家太太可能不认得我,我是西府李家妇,县主跟秦家小姐有晚辈在,太太们的席位在那边呢,”马氏生气张氏跟李氏再吵闹起来,将来不知情的,还以为李静宜多么跋扈呢,扬声道,“怎么回事?还不快送两位亲家太太回她们席上?!”田氏为了这次宴饮也是花了极大功夫的,为了防着各府小姐们有什么闪失,府里的下人是无处不在的,自然也都听到了马氏的吩咐,有知趣的更是看出了瑞和县主的脸色不好,忙叫了同侪过来,将张氏跟李氏劝离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受礼      “没想到弟妹还有些脾气,”马氏的表现着实出乎李静宜的意料,见人走远了,她笑着打趣马氏道,“这回我可真要好好谢谢弟妹了,只怕过几天,外头就该专弟妹的闲话了。”   马氏不以为然的摇摇头,“左右我们两府不睦,便是我再乖巧,大伯母这边也不会夸赞我,总不至于叫我眼睁睁的看着县主出来跟那些人置气吧?”“不过也奇怪了,”马氏心思细密,有些想不明白田家妯娌乍然跑过来到底是什么用意,“这田家两位太太也不像是有事的样子,到底想跟县主说什么呢?”若是李氏想过来叙旧,那神色也不对啊,架子端的比田夫人还足。   李静宜不欲跟马氏和秦氏姐妹解释的太多,淡淡笑道,“不管她,是她们无礼在先,若真有事求我,原不该是这种态度。”一时琴台那边尘埃落定,不出意外的田畹芬拔得头筹,榜眼探花分别是岳小姐跟范玉琳,锦阳长公主将人叫到跟前仔细看了,又各自赏了,李静宜这边也派人送过去了彩头,大家才四散入席,顾氏招呼着仆妇流水般的上菜,又亲自过来请李静宜过去陪锦阳长公主坐在上首,田氏一众才再次施礼之后,各自入席。   锦阳长公主对今天的赏花会还是挺满意的,没口夸赞田氏铺排的好,她对田超的印象也不错,刚才听各府闺秀抚琴写诗的时候,又听田家大夫人讲了几桩田超儿时的趣事,更觉得这个孩子是个可造之材。   心里对田家的盘算也没有那么厌恶了,毕竟只要家里儿郎好,田家想要的,锦阳长公主也不是给不起。   锦阳长公主一边用膳,一边想着如何能叫女儿对田家人转变印象,可是苦思之下,却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正无奈间,就听陪坐在一旁的田大夫人搁箸笑道,“说起来咱们田家跟殿下也颇有渊源,”   她一指不远处席上坐的李太太道,“臣妾的弟妹,也是李家的姑娘呢!”“噢,本宫竟不知道这个,”锦阳长公主还真是不知道原来田家跟李家还有一重姻亲在,顺着田大夫人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位真紫色织锦团花纹褙子的夫人起身向自己行礼,忙笑道,“罢了,都是自己人,不必多礼。”   李氏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忙亲手倒了盏酒走到锦阳长公主席前,再次福身道,“妾身祝殿下松柏常青,福寿安泰。”   “殿下,这位就是超儿的母亲,”田夫人适时的在锦阳长公主跟前低语道。   田超的母亲?是李氏女?锦阳长公主总味深长的看了田夫人一眼,不得不佩服她的用心,“好好好,你这杯酒我饮了,来人,赐座。”   李氏也没有想到她这一杯酒,居然就换了位子,忙再次谢过,才矜持的在丫鬟新添的锦杌上坐了下来,向一直垂眸不语的李静宜道,“刚才妾身还跟县主请安呢,可惜县主认不得妾身了。”   原来李氏已经跟女儿见过了?锦阳长公主转头去看李静宜,就见她抬头向李氏道,“李太太客气了,我是头一次见李太太,谈不上认得认不得的,还请太太莫要见怪才是。”“哎哟,瞧这孩子怎么说的,我是哪个牌名儿上的人啊,怎么敢怪县主无礼?”李氏没想到李静宜会跟她背道歉,她以为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李静宜也有怕收敛,不敢太摆自己瑞和县主的架子,“只求县主不要太跟妾身计较,又叫人将妾身轰走就成了!”“您是母亲请过来坐的,我怎么会将您轰走呢?不过大夫人说您是李家的姑娘,不知道是哪一房的?之前每年祭祖的时候,我都会回安国侯府的,并没有见过太太,”李静宜浅浅一笑,仿佛没有听见李氏的抱怨。哪一房的?李氏脸一红,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了,李氏一族人丁兴旺,传到她们一房跟安国侯嫡支论起来,早就出了五服了,因此祭祖是不会在一个房头里的,可这些众目睽睽之睛,她如何能承认?只得硬着头皮敷衍道,“呃,你年纪小,兴许不记得的了。”   李静宜摇摇头,“这不可能,我虽然常年陪着母亲住在长公主府,但始终都是李家的姑娘,小时候父亲就搬着祖谱给我讲过咱们李家历代的传承,”   她叹了口气,“每年给先辈磕头的时候,父亲常叹侯府这支一向子嗣不旺,”   “太太是哪一房的?回头见了父亲我一定好好问问他,到时候亲自到田府给太太赔礼,”李静宜一脸诚恳道。京城里的老姓儿们都知道,安国侯李氏一门嫡支不盛旁支兴旺,再看李氏脸上的神色,猜都不用猜就知道她一定是不什么哪一小房的闺女了,不然也不会嫁到田家去,一时间其他席上的女眷便不由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李氏将身后槽槽切切的议论声听了个满耳,很是有些下不来台,怒道,“我们一房自然比不得侯府,但不管我是哪一房的,论起来都是你的姑母,还受不得你的礼了?”   “太太说的是,太太不论是哪一房的,我有没有见过,仔细查查宗谱,总是李家的姑娘,我怎么敢不认你是长辈呢?”李静宜也不生气,起身向李氏福了一福,“还请太太恕罪,”   这是做什么?一个嫁到田家去的旁支姑娘,居然大庭广众之下教训自己的女儿?还坐受自己女儿的福礼?饶是知道李氏是田超的母亲,锦阳长公主也不乐意了。   她放下手中的杯子,狠狠的瞪了田氏一眼,“罢了,本宫今天算是认了门亲戚,静娘,咱们走,以后这东府咱们还是少来的好!”   说罢一拉李静宜,拂袖而去。   田氏眼睁睁的看着锦阳长公主走到花厅大门处,才迷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忍不住一掌打在李氏脸上,“你放肆!还不快给殿下赔罪!”   说完也不理会李氏,三步并做两步冲到锦阳长公主面前一把将她拉了,“殿下息怒,臣妾这个娣妇不懂事,冲撞了殿下跟县主,还请殿下恕罪。”恕罪?锦阳长公主上下打量着田氏,她是好性子,但并不表示谁都可以算计她,田氏口口声声说田超如何如何好,田家如何如何愿意求娶自己女儿为妻,可是今天李氏在做什么?锦阳长公主可不能叫女儿再遇上一个恶婆婆,“你很好,这个情本宫记下了!”   李静宜看着委顿在地的田氏,再看看被打懵在原地的李氏,睥睨一笑,“田夫人啊,歇歇您的小心思吧,这世上并不只是您跟大伯两个聪明人!”   说罢扶了锦阳长公主,浩荡而去。   锦阳长公主跟瑞和县主盛怒而去,来赴宴的夫人小姐们谁还会在李府多留,纷纷告辞而去,眨眼间,花团锦簇的李府就如一座空城,下人们也都夹着脑袋,尽可能的减少存在感,省得最后沦为池鱼。   李远华收到后院的消息,便立时带着儿子赶过来了,没想到等待他的这么一副景象,“到底出了什么事?”   田超进了花厅就看到靠坐在椅子上的李氏,此时的李氏已经缓过神来,正拉着嫂子张氏哭诉,见到儿子过来,又是难堪又是委屈,眼一翻,背过气去。   田氏将席间李氏的话跟锦阳长公主勃然发怒的事简单的跟李远华讲了一遍,叹口气道,“李静宜说的没错,我是太聪明了,千算万算又如何?人家是县主娘娘,只有她们高兴了赏的,哪有咱们求的?”田氏女想进宫,田氏子想娶李静宜,这些跟李远华都没有直接的关系,所以事情败了他还可以接受,但最让他不能忍的是,因为田家的事,李府等于是又将锦阳长公主给得罪了一次,而这件事,只怕李远山那里,也不会这么轻易干休,“罢了罢了,”   李远华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厌恶的看了一眼留下来的田家人,“将她们都送回去吧,等闲不要往这边来了。”   “姑丈,姑母,”田畹芬跟田畹芳姐妹都没闹明白出了什么事呢,就看到锦阳长公主带着李静宜气咻咻的走了,现在李远华居然发话叫送她们回田家,这回了田家,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入宫无望了?   关系到自己女儿的终身,张氏也慌了,她将李氏交到丫鬟手里,上前道,“那我们芬姐儿可怎么办啊?长公主殿下分明很喜欢她的,”   不论是靠田翰林,还是靠丈夫,女儿都是不够资格入宫的。   田氏也没想到她跟父亲所有的安排会因为一个弟媳功亏一篑,不但如此,还叫她在李远华跟前丢了大脸。她没好气的瞪了张氏一眼,“芬儿跟芳儿自然跟着你们回去,难不成还要一辈子住在姑母家不成?至于选秀的事,我跟我家老爷也是无能为力了,好在这些日子她们姐妹也积了不少名声,想来寻一门不错的婚事还是不难的。”      第一百三十章 拂袖      再不错也不能跟入宫比啊,自己女儿可是要做娘娘,生太子的,张氏怔了半天,知道这事儿怨不得大姑姐,转身冲到李氏身边,也不管她醒没醒,一把将她推到地上,“都怨你,都是你,若不是你仗着是什么李氏女,硬跑到县主跟前充什么大瓣蒜,摆婆婆架子,也不会惹恼了长公主跟县主,毁了我女儿的前程,我不管,你给我想办法,你不是李氏女么,将我女儿送进宫,不然我跟你拼命!”田氏说的含糊,田超只知道好像是母亲不会说话,惹得锦阳长公主不高兴了,现在张氏这么一说,田超才知道这一切真的全是因母亲而起,他忙一把将李氏托住了,用身子挡着张氏的捶打,“伯母,伯母息怒,我母亲并不是有意的,她也不想的,”   瞧这田家都是些什么人,亏得自己还觉得可以拉扯他们一把,李远华狠狠瞪了田氏一眼,“还不快将人弄走!”   说罢头也不回的离了花厅。   锦阳长公主上了自己的鸾车心里的气还没有消呢,她看着一脸淡然,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女儿,歉疚的握了她的手道,“是母亲不好,叫你受委屈了。”   李静宜没想到这次母亲明白的倒挺快的,笑道,“女儿有什么可委屈的?母亲都帮女儿出气了。”   “今天的事都怨我了,我也没想到田氏那贱妇居然敢给你说这么一门亲事!”锦阳长公主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自己一怒之下说漏了嘴,忙解释道,“呃,静娘别怪母亲,是田氏过来说她极喜欢你,想为娘家侄子提亲,我听她话里的意思,她那个娘家侄儿是个举人,书也读的好,年纪也合适,便想着过去先见了人再说,没想到……”   李静宜装作才知道锦阳长公主为自己相看亲事,嗔了她一眼道,“原来女儿才回来三月不到,母亲已经嫌女儿吃了您的米了,要将女儿嫁出去呢!”“瞧你说什么呢,你便是要吃母亲的肉,母亲也没有不舍得的,还在乎那点子米?”见女儿肯跟自己开玩笑,锦阳长公主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毕竟荣峙是她选的,差点儿害的女儿丢了性命,现在再弄出个田氏子来,她都不知道怎么面对李静宜了。“母亲您想想,田夫人一年见不了我几面,这次一回来,便因我的缘故,禁足了段氏,她怎么可能会真心喜欢我?而那个田家,连见都没有见过我,而且上有田翰林跟田超的父母高堂,怎么就轻易应了田夫人的提议,要为族里最优秀的孙子提亲?”   李静宜这么一说,锦阳长公主才意识到这事儿确实有些草率了,她当时只是听田氏将女儿夸的世间少有,心里高兴,居然就被她糊弄了,“你说的是,田翰林之前投过曾家,我是从来不跟他家来往的,”   女儿是和离女,田家再怎么说也是读书人家,怎么这么积极的跑来求娶?   “田家看中的不是女儿这个人,跟荣家一样,要的只是女儿瑞和县主这个身份罢了,”李静宜懒懒的倚在车壁上,接过含笑奉上的热茶,“女儿已经被人算计了一次了,怎么可能再轻易上当?”   “只是没想到田家是这样的人家,又不是咱们强求的,她们何苦来为难你?”锦阳长公主却是越想越生气,她初嫁李远山的时候,从内心里没有将自己当做李氏妇的,而且原也不该她是李氏妇,只是这几年渐渐年纪长了,开始觉得有亲人在身旁也不错,才慢慢接受了田氏婆媳,没想到这家人屡次三番的算计她,真是太过分了!   “还不是因为女儿是和离归家的么?”李静宜扯了扯嘴角,想说锦阳长公主自己心里,只怕也是觉得自己这个和离归家的女儿比旁人低一头,不然也不会连一个翰林的孙子也放在眼里了。   “就是这样,呸,我锦阳的女儿,堂堂的瑞和县主,便是看上了哪个,直接请皇上指婚便是,哪有他们挑咱们的道理?!”   能叫母亲想明白,也算是田家做了件好事,李静宜笑着递了盏茶在锦阳长公主的手里,“跟那些人生气不值得,以后咱们少来往便是了,只怕明天田夫人就会过来赔罪的。”   赔罪?这一回锦阳长公主是彻底厌了田氏,当初荣家来为荣峙求亲,胡氏也没敢像田超的母亲那样在自己跟女儿跟前拿大,“她来也得本宫肯见才成,哼!”连“本宫”都出来了,可见母亲是真的生气了,李静宜笑着搂了锦阳长公主道,“待会儿回去,叫人跟大门上传个话,就说您心里不舒坦,谁都不想见,左右咱们府上热闹了这么些日子了,咱们刚好清静上几天。”   这个主意好,想想刚才在田府的事,锦阳长公主还有有些气不顺,她嗔了李静宜一眼道,“这事儿也怨你,你是什么身份,那个李氏又是哪牌名儿上的人?敢跟你端长辈架子,你还真给她见礼?”   “若是在咱们府里,女儿定然是不会抬举她的,但是李府人多嘴杂的,女儿何必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坏了自己的名声,”李静宜轻嗤一声,李氏敢这么做,不也是欺她顾忌名声,不敢当众给她没脸么?“女儿不像母亲您,是长公主,是君,想怎么做便怎么做,谁还敢说您的不是?女儿若是当场发作起来,没准儿还会被有心人指责母亲没有将女儿教导好呢!”   至于那个李氏,便是锦阳长公主没有当场发作,她受了自己的礼,李静宜也管叫她还回来!这个倒没错,锦阳长公主想想自己拂袖而去,那些人全都吓得离了席,心里也有些痛快,笑道,“你说的没错,当年你骄姨母,呃,骄庶人,直接拿鞭子抽了那些命妇,她们还不都捏着鼻子认了?找谁告状去?”   “母亲可是没有那个狠心,”李静宜虽然年幼,但骄阳公主的行事还是见过一些的,“就像今天这样就好,皇上还会因为您提前离席,就怪您不成?”   “唉,说起皇上,其实我真还的瞧着田家那两个闺女不错,她们的用意我也是明白的,原想着帮着说几句话也不差什么,”锦阳长公主摇摇头,颇有些惋惜道。   隆武帝选谁为妃,李静宜是半点也不关心,而且今天的结果反而更好,锦阳长公主正好及时抽身,“女儿看着今天好几位小姐都挺好的,您放心,苏侯跟娘娘,一定会给皇上选几位贤良美貌的娘娘。”母女二人说说笑笑回到了长公主府,李静宜先送锦阳长公主回了咸安院,人才到重华院,还没有来得及换衣裳呢,就见欢语急匆匆赶来,行过礼后,也不等李静宜头问她,报道,“县主,刚才奴婢收到消息,说是承恩伯府的马车出了毛病,方小姐跟王小姐都受了伤!”   方如云跟王明惠受伤了?李静宜愕然的看着欢声,“怎么回事?王太太跟承恩伯夫人呢?”   欢声摇摇头,“奴婢已经叫人仔细打听去了,不过,”她迟疑了一下,“好像三位小姐并没有坐在一起,但是都受伤了。”   没坐一辆车,承恩伯府的车同时坏了?李静宜哑然失笑,“嗯,叫结香跟含笑带了咱们府里的大夫过去瞧瞧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你去仔细打听一下。”   自己知道了,想来锦阳长公主也会很快得到消息,李静宜换过衣裳,索性带着木兰直接去了咸安院,果然锦阳长公主看到她也是一脸的急切,“你已经知道了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都伤了?”   李静宜大概已经猜出原因了,她坐到锦阳长公主跟前,叹口气道,“这事儿啊,估计跟咱们也有些关系呢!”   听李静宜分析完,锦阳长公主已经怔了半天,才道,“我原以为宫里倾轧严重,没想到外头也是这个样子,就因为王家小姐得了你我的眼缘,就被人暗算,谁这么黑的手?!”   这些都是李静宜自己的猜测,具体的她也跟锦阳长公主说不清楚,干脆便留在咸安院陪着她用了些点心,直到晚间,才见结香含笑回来,同时跟她们一起过来的,还有王太太的二儿媳周氏。   周氏给锦阳长公主和李静宜行过礼后,抹了把眼泪,才在她们对面坐了下来,“妾身母亲叫妾身过来代她给殿下和县主磕个头,劳您惦记着,又送了大夫过来,”   “客气话不必说了,先说说她们伤势如何?姨母呢、可曾伤着了?”李静宜摆摆手,打断周氏的场面话。“只有明惠表妹跟如云丽娉受了伤,如云跟丽娉还好一些,如云伤了胳膊跟肩肘,丽娉年纪小也灵活,只是擦破了些皮,”周氏抚胸道,“就是明惠小姐伤的重了些,她从车里摔了出来,伤了头,到现在还没有醒呢!”王明惠伤了头?李静宜更确定自己的猜测了,“那大夫怎么说?可有大碍?”      第一百三十一章 凶手      周氏摇摇头,想起承恩伯府的愁云惨雾,虽然来京城没多久,但她也清楚,承恩伯府可是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女儿身上了,就等着她得了皇恩重振家门呢,可现在马上就要开选了,她却出了事,“大夫说就看今天晚上了,能醒过来最好,若是醒不过来,”“阿弥陀佛,”想想那么个花枝般的女孩儿就这么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锦阳长公主一阵儿心疼,忙叫过良公公,“你拿着我的帖子到太医院去一趟,请太医令过去给王小姐看一看,一定要将人给救过来才成!”   “若是皓然先生在就好了,”看着良公公领命而去,李静宜叹口气,“不如母亲叫高大人往恩义侯府去一趟,打听一下皓然先生在不在京城吧?”   “好好好,快去跟高进说一声,”锦阳长公主连声应了,使人去给长史高进传话。   怨不得婆婆反复交代她们要跟瑞和县主交好呢,连王明惠受伤,李静宜都不忍袖手,周氏起身又谢了,才道,“妾身母亲跟伯夫人同乘一车,妾身跟嫂子同乘一车,所以都没事,”   说到这里周氏一脸愤恨,“偏就表小姐跟如云丽娉的车出了事,这也太巧了,两辆车的车轴都断了,父亲已经命人查看过了,那车轴是被人给锯了,所以才会半路上出的事。”   “还真的是有人使坏,”锦阳长公主一拍桌子,“你回去跟承恩伯说一声,只管大胆去查,查出来本宫给明惠她们作主!”为了入宫,这些人真是无所不用其及了,李静宜点点头,“伯府的马车不可能是路上被人动手脚的,这事儿估计得从李府查起了,嫂子回去只管跟伯爷说,叫他放开手脚便是,李大人贵为大理寺卿,想来一定会给伯爷一个满意的答复的。”周氏也是跟着王氏理过事的,内宅这些手脚哪里会不明白,想想自己小姑跟侄女儿,尤其是年纪尚小的方丽娉,谁家会将十三岁都不到的小姑娘送进宫里侍君去?“谢县主,就算是伯府不查,父亲母亲也会为如云丽娉讨个公道的。”   方家能这么做,确实是将女儿孙女放在心上了,李静宜点点头,“要是有什么事,只管遣人过来说一声。”   小姑跟侄女儿都伤着,李静宜也没有多留周氏,叫人备了伤药,送周氏回承恩伯府去,而欢声也打听消息回来,说是当时街上行人不少,王明惠就那么硬生生的从车里摔了出来。李静宜跟锦阳长公主相对无言,伯府嫡女当街从车里摔了出来,便是伤好了,这外头的议论也够王明惠受的,即使将来入了宫,这件事也会成为大家的笑柄,遇到个刻薄的,时不时都会拿来刺她一刺,更倒霉些,皇上介意,那这辈子也就完了。   李静宜跟锦阳长公主想到的,承恩伯夫人自然也想得到,她看着躺在软榻上声息全无的女儿,只觉万念俱灰,“彰儿,你妹妹可怎么办啊?”王彰今天负责护送母亲一行人往李府赴宴,本来没有机会进到里头给锦阳长公主和李静宜见礼已经够郁闷的了,没想到男客们饮酒时又叫他听到田家有意求娶李静宜的消息,后来内院出了锦阳长公主拂袖而去的事,他心里正高兴呢,谁知转眼妹妹就受了重伤!   “怎么办?能怎么办?能醒自然是最好的,若是不行,”王彰咬了咬牙,“不是还有明淑她们两个么?”   “你,你可是惠儿的亲哥哥!”陈夫人没想到儿子这么快就想好的接替女儿的人选,“你怎么对得起你妹妹?!”王彰没好气的坐到陈夫人对面,“我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又不是我叫她从车里摔出来的?这个仇咱们是一定要报的,但是皇上选秀的事也不能耽误不是?难得因为妹妹不能参选,咱们王家便不再送人入宫不成?便是母亲这么想,父亲那边也不会同意的!”“那也不成,我不能叫那两个贱婢踩到我的头上去,惠儿一定得醒过来,只有惠儿可以入宫!”庶女比自己女儿还要风光的事,陈夫人是绝对不会叫它发生的,她不再理会王彰,疾步向屋外道,“太医来了没?不是说长公主派人请太医去了么?”   屋外有丫鬟应声而去,陈夫人回头向王彰道,“申氏那边叫人好好照料,惠儿逢此大难,没准儿就因为你起了坏心,才报应到她的身上!”这都胡说什么呀,若是害个申氏就遭报应,他王彰早就该天打雷劈了,可他现在不还是活的好好儿的,还有机会娶县主为妻?王彰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跟陈夫人争执,起身道,“行,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到外头去等着太医过来,再叫人备下礼物,等明天亲自往长公主府去一趟,这不得谢谢人家么?”   这个无情无义的东西真的是自己生的?陈夫人只觉两眼发黑,想骂却不知道该骂王彰什么好了,无力的摆摆手,“你随便吧。”还好太医来过之后,王明惠到了后半夜便醒过来了,第二天王彰便带着礼物往锦阳长公主致谢,只是因着锦阳长公主昨天在李府被气着了,闭门谢客,接待他的是长公主府长史高进,王彰不敢硬求,只好将礼物留下,又说了一番致谢的话,郁闷的离开了锦阳长公主府。而承恩伯府也没有因为女儿醒过来就轻易放过缉查凶手,王彰王影兄弟亲自带了家丁冲到大理寺卿李远华府中,要求李府对两车马车车轴被锯给个说法,从来不上朝的承恩伯王国耀甚至为了给女儿申冤,甚至破天荒的上了一本,跟大理寺卿李府的御前官司打的火热。   因为一个小选,居然弄出这么一场事故来,隆武帝也是没有想到的,为了整饬风气,干脆下旨叫李远华彻查此案,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真凶还有查么?李远华能当到大理寺卿,自然不是等闲之辈,连审都不用审,直接将门房上的管事叫来一问,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他倒也想找个替死鬼出来,可是那天前来赴宴的非富即贵,更是与李家一向交好的人家,拿谁做挡箭牌都不合适,也未必能实现。   权衡之下,李远华不顾田氏的苦苦哀求,亲自带了人去了田翰林府上,拿下了指使车马房下人动手的田畹芳,并直接将人送到了承恩伯府上,交给王家处置。   王明惠是运气不错醒了过来,可当她清醒之后明白自己这一摔,摔走的是什么的时候,恨不得立时冲到李府去,将田氏给生生扒了皮。不过面对跪在她病床前的田畹芳,她却没有将这股怒火发泄出来,而是言道人非圣贤,只要田小姐诚心改过,此事就当没有发生过,甚至还恳求送人来的李远华,希望他能念在田畹芳年纪尚小,一时冲动才做了错事,不要过于苛责于她。这一番大度的作派被正在承恩伯府探病的李静宜看了个满眼,看着被陈夫人扶着出来的王明惠,李静宜不得不佩服这丫头是个人物,她求情并不能洗白田畹芳的名声,却给自己赢得了美名,有这个宽容大度以德报怨的好名声在,王明惠入宫几乎已是定局,即便以后做不了宠妃,贤德两字都是可以争一争的。   受伤最重的王明惠已经不追究了,方家两位姑娘还能说什么?自然也出来帮着田畹芳求情,李远华跟田家人再三感谢并且保证立时将田畹芳送到庵堂之后,才告辞而去。   王氏将李静宜迎到她们住的蓬莱院中坐定了,才叹道,“真是士别三日,明惠,”在王氏的印象里,王明惠是个嚣张且目中无人的姑娘,没想到她还有这一面,“我都快不认识她了。”   李静宜对王明惠的将来并不在意,笑道,“她将来出息了,对方家也没有什么坏处,只是如云跟丽娉,这次受委屈了。”“可不么?她倒是大度的很,咱们这边儿要是再说什么,岂不是成了小肚鸡肠之人了?”周氏没好气的接口道,“表小姐当时挺严重的,醒过来之后,就没有什么事了,倒是咱们如云,到现在胳膊还抬不起来呢,这要是将来有个什么,可怎么办啊?!”   想起女儿的伤,王氏心里一阵儿焦躁,却不想跟李静宜诉苦水,“太医也说了,只要慢慢将养着,便不会有大碍的,等咱们搬到自己宅子里,我再请大夫好好给如云看看。”   “姨母准备搬家了?那边宅子已经布置好了?”在承恩伯府确实不易养伤,尤其是王家还有两个病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姨母只管说,”   她看了一眼窗外,“你们初到京城,人手一定不够,等回去之后,我叫良公公送二十个杂役过来姨母先用着,等过年之后,再添人也不迟。”“那我就不跟静娘客气了,说实话,我也正愁这个呢,这临近年关,去哪里挑适合的人手?再说咱们自己都是初来乍到,弄些新人过来,我也不放心,”王氏正不愿意用陈夫人给荐的人呢,李静宜这个提议简直就是及时雨。      第一百三十二章 赵氏的志向      承恩伯府嫡女王明惠被田畹芳算计所伤的事给所有应选人家头上都浇上了一盆冷水,叫整个京城因为选秀如火如荼的气氛暂时安静了下来,大家这才意识到,太过引人注目,只会给自己招来不虞之灾,连荣岚,这两日都安静的蛰伏在四条巷胡家,带着两个丫鬟开始做针线,不再出门应酬。胡佳桂夫妻却没有荣岚的闲情逸致,他们的意思赵氏透过郭嬷嬷给修武侯夫人送过来了,可是他们夫妻却一直等不来那边府上的消息,赵氏这两天急得嘴上的起了大燎泡,疼的连饭都吃不下去,“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是他们先找咱们说的,这怎么就没信儿了?不行的话老爷您亲自往修武侯府去一趟?”胡佳桂被妻子催的急了,发作道,“我去会去?没信儿就算了,说起来这事儿是他们求咱们,不是咱们求他们,权老夫人不是答应要帮着雪晴她们入宫了?我看这条路倒比周夫人提的更稳妥些,说是不连累咱们二房,可将来的事儿谁能保证,到时候一个株连,姓胡的谁都跑不掉!”“你懂什么?权老夫人的路子,她的路子是叫咱们两个女儿去当宫女!哼,这两天的新闻儿你不知道?承恩伯府的女儿,还没等到选秀呢,就被人算计了,差点儿连命都没了,雪晴雪柔两个进了宫,若是没有护着,还不得被生吃了?”赵氏一把将头上缠的缎带给扯下来,自从听了周夫人的提议之后,她越想越觉得这才是条通天之路,权老夫人那边她已经完全放弃了。   “难不成送到皇后娘娘那边就不是宫女了?不照样得看人脸色?”要算计的毕竟是自己的一母同胞,午夜梦回,胡佳桂还是觉得自己不忍下手。   赵氏瞥了丈夫一眼,起身开了窗向外望了望,再次确定无人偷听,在走到胡佳桂跟前压低声音道,“你知道什么?我估摸着只要进了坤德宫,咱们两个丫头就会有大前程的!”   见丈夫一脸不解,赵氏又道,“中宫至今连个身孕都没有传出来过,这肯定是不能生了,你若是她,会怎么做?”   他若是皇后娘娘?胡佳桂白了赵氏一眼,“我一个大男人怎么知道皇后会怎么做?”   赵氏得意的一笑,“我知道,我若是皇后,肯定会挑一个容貌出挑,家世平常的女人代为生子,将来养在膝下充做嫡子,”而那些世家女,是绝不会将儿子送到云后那里的。   胡佳桂点点头,“可若是那样,生下孩子的那个宫女只怕是不能活了,咱们胡家又能得什么好处?”“你真真是,”赵氏十分看不上丈夫的头脑,“若是以前,皇后还可以悄悄弄个宫女来李代桃僵,可是现在,她若是忽然怀了,能不叫人生疑?而且她可是卫国公府的女儿,是天下闻名的贤后,便是顾忌名声,去母留子的事情也是不会做的,不但不会做,她还会好好将咱们的女儿跟外孙养着,善待他们,将来才能安稳的做她的母后皇太后!”   赵氏越想越觉得自己摸透了云后跟云家的心思,自己的女儿容貌出挑,年纪正好,胡家在朝廷中没有一点势力,偏还有大笔的财富,若自己是云后,这样的棋子是最好的选择。“只要咱们女儿跟外孙在,便是养有云氏膝下又如何?将来有朝一日登上那个宝座,老爷你稳稳就是一个伯爷,”赵氏兴奋的在屋里直转圈儿,仿佛已经看到了胡家未来光辉灿烂的前途,“老爷想想,谁才胡氏一族真正的功臣?!”伯爷?这是胡佳桂连想都没有想过的,但他清楚大周确实有封外戚为伯的惯例,想想前朝的曾家,不但是外戚,还权倾朝野,当然,他自问没有曾亮父子的本事,但是做个逍遥伯爷还是不错的,“你说的没错,而且咱们有雪晴雪柔两个人呢,”   “来人,给老爷你更衣,”胡佳桂大声叫外头的丫鬟,“我要出门!”   他走到赵氏身边,小声在她耳边道,“我这就亲自求见苏侯爷!”   ……承恩伯府正在多事之时,李静宜也不好在蓬莱院多留,略坐了坐,便起身告辞,陈夫人那边已经得了消息,忙过来相送,几人才走到二门处,就看到承恩伯府大公子王彰迎面过来,他看到李静宜一行并没有避出去,而上快步上前,深施一礼道,“臣王彰见过县主。”   李静宜侧身避了避,“原来是大公子,大公子不必多礼,”   陈夫人怕儿子太过急切引起李静宜的反感,忙笑道,“你这是往哪里去?”   听母亲问他,王彰一脸愁苦道,“前几日妹妹病着,我忙着那头儿,疏忽了申氏,这不,眼见的又不好了,儿准备出去请大夫再过来瞧瞧,没想到正好遇到母亲跟县主。”   “彰哥儿媳妇又不好了?”王氏在一旁听着有些讶异,这几天她也遣周氏去看过,不是说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么,“不是说好了些么?怎么又反复了?”   “回姑母的话,这不丫鬟们多嘴,跟她说了明惠的事,她这一急一气,连药都咽不下去了,”王彰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强笑道,“叫县主见笑了,县主这是回长公主府?臣送县主。”   “不用了,我带着护卫呢,大奶奶既病着,王公子且忙去吧,”李静宜看了一眼王彰,跟接王氏那次遇到他时,王彰瘦了许多,面容上也俱是疲惫之色。   “不麻烦的,臣去的回春堂跟长公主府恰是同路,”王彰并不多看李静宜,恭身道。   “是啊,送县主回去也是咱们府上尽有之义,臣妾原本是准备叫彰儿他二弟送县主的,既然彰儿出去,护送县主也是应该的,”陈夫人一脸诚恳,“县主无须跟臣妾客气。”   既是这样,李静宜也就不推辞了,跟陈夫人和王氏话别之后,自登车回长公主府,而王彰似乎也不是个多话之人,带了伯府的侍卫,骑了车缓缓跟在李静宜的车驾之后,并不格外殷勤。   欢声在车内无聊,悄悄透过车帘缝向外张望,她仔细打量了不远处的王彰一会儿道,“县主,没想到这位王大公子还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之前奴婢还听说他内宠颇多呢!”   “王大公子?”李静宜对这位王公子没有什么印象,听欢声这么说,好奇一问,“他妾室很多么?”欢声点点头,也不瞒李静宜,“侯爷知道承恩伯夫人过府之后,就叫人特意打听了一下王家,奴婢收到的消息,说是承恩伯跟大公子都不是什么有本事的人,不但是大公子,便是承恩伯本人,单姨娘都有七八十来个呢!”   “可这位大公子似乎对大奶奶十分看重啊,”笑语插言道,“大奶奶病了,大公子也是跟着劳心劳力的。”   欢声瞪了笑语一眼,“看重正妻也不影响他收小妾啊,这位大公子啊,好像庶子庶女都有好几个呢,只是咱们县主去,伯夫人没叫那些人出来见礼罢了。”   承恩伯府卖女儿挣聘礼也是由来已久的,李静宜摇头道,“算了,左右姨母也要搬出去了,王小姐入了宫,咱们跟伯府也不会再有过多的往来,他人闲事跟咱们也没有什么干系。”   见李静宜对承恩伯府没有什么兴趣,欢声笑语也都不再吭声,安国侯的意思是承恩伯府不是什么值得相交的人家,李静宜既然没有跟他们深交的意思,也都不再多说什么,只安静的守在李静宜身边。   ……   云驰是见到修武侯苏树言,才知道原来李静宜背着他唱了这么一出大戏,不由啼笑皆非,“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既是这样,你去见他即可,何必报与我知道?”   苏树言尴尬的笑着拱了拱手,“这不是臣等做不了主么,而且,而且这事儿县主说务必叫侯爷知道一下。”这送胡氏女入宫,也得云驰跟云皇后说一声,才最好使。   拿胡佳桂的两个女儿诱他入套不失为一条好计,想到杨征那边儿还没有消息,云驰颔首道,“胡佳桂我可以见一见,你们的办法也不错,只是在见胡佳桂之前,我想先见一见瑞和县主。”   见瑞和县主,跟自己说什么?苏树言有些闹不懂云驰跟他说这个的意思,抬头呆呆的看着云驰,“你见吧……”   这货从来你都得把话说透了,云驰无奈道,“还请苏侯回去跟尊夫人说一声,请周夫人给县主代个话,明日云某要到府上拜访苏侯爷。”   咱们不是正在见面么?你明天还在登门?苏树言愣了一愣,才算是明白云驰的意思,嗐了一声道,“你直接说想在我们府上见瑞和县主不就完了?”   说完白了云驰一眼,一甩袖子道,“我走了,还有什么话,等你明天‘拜访’我的时候再说!”这人,云驰看着苏树言的背影,摇头而笑,自己的这位挚交的性子还真是与众不同,也亏得是这样,他们才成了好友。      第一百三十三章 赴约      李静宜接到周嫣的帖子,禀了锦阳长公主,第二天一大早便往修武侯府来了。   周嫣在大门处接了她,两人安步当车,往权老夫人住的院子去,李静宜打量着侯府的布置,赞叹道,“还是你会收拾,我记得以前侯府可不是这般光景的。”   能叫修武侯府恢复成二等侯府该有的模样,周嫣付出的心力可不是几句话能说完的,“你不看看我是谁,我想做的事,有什么做不到的?”   “我最喜欢的就是你这个性子了,”李静宜抿嘴一笑,“还有周姐姐她们,一个个都是不服输的,不像我,”   周嫣瞥了李静宜一眼,“要不怎么说缺什么好什么呢?你喜欢我们姐妹这种风风火火的性子,我还喜欢你这种安静文雅的呢,”   “是木讷无趣吧?”此时回想一下,李静宜都有些想不明白彼时的自己是中了什么邪,认为安静文雅与世无争,才是世家贵女的风范,一定要将自己修炼成那个样子才肯罢休。   李静宜她们到权老夫人的院子时,郭嬷嬷已经候在大门处了,她看到李静宜跟周嫣,有些无奈的一福,“奴婢见过县主,县主恕罪,我家老夫人今儿早起来有些冒了风,不太舒服,”   所以没有到大门处迎接李静宜。   “无妨的,”周嫣这个婆婆因少年守寡,脾气难免有些孤拐,但也因她苦守侯府将尚在襁褓中的苏树言抚养成人,因此很得大家的敬重,加之还是周嫣的婆母,李静宜也不会真的跟她计较不敬之罪。权老夫人对李静宜却是连基本的面子情都不想做的,一是她自恃是周嫣的婆母,且对丈夫生前给儿子订的娃娃亲并不满意,连带着对周嫣领来的客人也没有什么热忱,二来么,则是她对李静宜和离归家之举很是看不上,觉得她失了妇德,因此周嫣请了李静宜进到正堂落座,权老夫人才扶着丫鬟缓缓的从内室出来。   “嗯,来了,”权老夫人看到周嫣跟李静宜,淡淡的打了个招呼,径直在上首坐了,“我今儿有些不舒服,若不是县主要来,原是不打算起身的。”虽然几年的相处周嫣对自己这个糊涂婆婆的性子一清二楚,但还是被她的无礼跟倨傲气着了,早上她过来给权老夫人请安的时候,她还是好好儿的,一口气吃了三个包子,但在李静宜面前,她却不得不替权老夫人挽回面子,“县主见谅,母亲这阵子身子不太好,这天儿又是越来越冷,难免有些撑不住……”李静宜含笑点头,“原来如此,也是,我在长公主府都听说你们修武侯府的门槛都被人踩低了三寸,老夫人有春秋了,撑不住也是常事,倒是你,身为晚辈,该挡的该接的自己要有数才成,且不可叫老夫人如此劳累,不然传出什么来,说你不孝也就算了,外头不知道的,再传说苏侯无能,叫女眷插手朝事,就不好了。”   这丫头,果然是变了,周嫣被李静宜“义正词严”的教训逗的心里发笑,面上却做出诚惶诚恐的模样,起身称是,上首的权老夫人却听不下去了,什么时候这修武侯府轮着李静宜说话了?   “我见什么人跟树言有什么关系?还插手朝事,县主的帽子扣的倒挺大的,打量我们是那等无知妇人不成?”   李静宜也不生气,笑道,“这天家无私事,皇上下旨选秀为的是子嗣,就更是重中之重了,不然也怎么会特意命苏侯做花鸟使?可见皇上跟娘娘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   她亲昵的拉了周嫣的手道,“我也是跟嫣姐姐打小儿就要好,才多嘴说上一句,这文件事办好的固然是功一件,但就因为这样,朝廷上下都看着呢,若是有个什么疏失,岂不是授人以柄了?”   “县主说的是,如今只一个京畿,名字报到礼部的就足有一百六十人,偏只选二十名秀女,僧多粥少,这美与贤哪里来的硬标准?我家侯爷几乎是愁白了头发,”周嫣看了一眼冷着脸端坐的权老夫人,她这位婆婆是来者不拒,谁的礼都不放过,只要几句话一哄,就要拍胸脯保证那家的女儿一定入选,周嫣在一旁拦都拦不住,有时候她真的担心等到名单公布那一天,会不会有人家打上门来?!李静宜陪着她叹了口气,安慰道,“我听说侯爷原是在兵器局?他一向管着武事,也是临时被皇上抓来领了这个差使,若真是不合圣意,大不了重回兵器便是了,修武侯府是二等侯爵,难不成还指望着当差这点儿子俸禄银子?”   这叫什么话?权老夫人还指望着儿子将这件事办漂亮了,可以顺势从工部兵器局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出来呢,她轻咳一声,“我家树言定会给皇上选几位德才兼备的姑娘出来,就不劳县主费心了。”   自己规劝,李静宜敲打,看来自己这位婆婆都是听不到耳里了,周嫣无奈的站起身,“臣妾母亲还要用药,县主不如到臣妾院子里坐坐?”   权老夫人也不准备多留李静宜,便没有否定周嫣的话,只做出疲惫之色来,“是啊,叫树言媳妇陪县主说说话,我就不陪县主了。”   周嫣陪着李静宜从权氏院子里出来,无奈的向李静宜道,“我这位婆婆脾气孤介了些,静娘别往心里去。”   权老夫人到底周嫣的婆母,李静宜怎么会跟她计较这些俗礼,她笑着携了周嫣的手道,“这样多好,我还真怕入了老夫人的眼,被留着叙话呢,这样多好?”“只是母亲听不懂你的意思,”李静宜拿话敲打权老夫人,其实也是周嫣给她透的意思,结果李静宜这恶人是做了,却一点作用也没有,“她只当我成日出去挺风光,就想着处处要压过我去,却不知道我出的地方,都是深思熟虑过的,”   周嫣摇头叹了口气,“但愿这次胡家的事能有个好结果了,”若是能立下这个大功,便是将来选秀的事情上有什么闪失,想来以隆武帝的性子定然不会怪罪的。   李静宜拍拍周嫣的手臂,宽慰她道,“只要侯爷最终报上去的人选叫人挑不出大错儿来,其他的都是小节,那起子小人也不是你们请到府里来的不是?”   李静宜在周嫣的初阳院逗着欢姐儿跟谦哥儿玩了一会儿,就见周嫣进来说云驰来了,她颔首把谦哥儿递到周嫣怀里,“我在哪儿见他?”李静宜随意的态度还真是吓了周嫣一跳,大周男女之防还是有的,即便李静宜的身份的护宥相对自由一些,但云驰毕竟是个年纪相近的外男,她看着眉眼清雅的李静宜,一个念头忽然就冒了出来,“静娘,”   “嗯,”李静宜理了理因为抱谦哥儿弄乱了的衣襟,由欢声为她披上斗蓬,“怎么了?可是云侯正跟你家侯爷说话?”   “不是,”周嫣越看越觉得李静宜其实跟云驰挺般配的,她走过去端详了李静宜一下,“你等下,”   说着转身跑回内室,从自己的妆匣里取出一对南珠攒就的珠花来,过来亲自给李静宜插在鬓边,“眼看要过年了,太简素了不好。”   李静宜任由周嫣给她将珠花戴上,却不肯再听她的意思过去涂口脂,“我这样就成了,太隆重了未免刻意,”云驰见她,她来就是,打扮的太花俏叫人觉得轻浮就不好了。   “好吧,”周嫣嘴里应着,手上已经迅速拿着螺黛在李静宜的眉尖处扫了两笔,才满意的点点头,“收拾一下人更精神不是?你是云侯爷救下的,他看着你已经大好了,也高兴不是?”   “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咱们可以走了吧?若是叫云侯等久了,只怕还会觉得我托大无礼呢,”李静宜无奈的任由周嫣又帮自己正了正发间的长簪。   “好了,走吧,”周嫣最后又将李静宜上下打量了一番,觉得无可挑剔了,才示意丫鬟头前带路,自己陪着李静宜往府里的暖花坞去。   云驰隔着暖花坞的琉璃窗远远就看到一红一翠两个丽人缓缓而来,身边的苏树言已经站了起来,“她们来了。”周嫣是个容长脸,皮肤白皙,双目炯炯,与她站在一处,即使是一身大红斗蓬,李静宜也显得的安静婉约无形中就会叫人觉得气势不足,云驰心中莫名一痛,想到李静宜小小年纪便身心受过大创,到底是伤了根基。   “侯爷,”苏树言见云驰呆呆的望着走过来的妻子跟瑞和县主,有些奇怪,“那个翠衣的便是拙荆。”   “呃,听闻周夫人跟县主是好友,今日一见,果不其然,”云驰自失的一笑,道。   苏树言点点头,“她们两个别看性情不同,却自小要好,我听夫人说县主文弱些,又不喜与人相争,她有时候看不过去,便多嘴帮上一帮。”   即便是贵为县主,自己性子不强,也照样有人欺负,云驰点点头,“长公主殿下与人为善惯了,时日一久,便叫许多小人忘了君臣尊卑。”“咳,可不是么,”苏树言挠挠头,听到外头妻子的说话声,忙抢步过去亲自挑帘,“你们可来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釜底抽薪      苏树言扫了一眼周嫣身边的李静宜,一揖道,“臣苏树言见过瑞和县主。”   周嫣跟苏树言幼时定下的娃娃亲,因着这层关系,李静宜做姑娘时便对他颇多留意,也见过几次,此时一见,看他还是那副忠厚老实的样子,忍不住一笑,“侯爷免礼,瑞和见过侯爷。”   “呃,县主客气,”苏树言脸一红,伸手请李静宜她们进屋,“应初在里头呢,县主请,”   不过是两人借着自己的地方说几句话,怎么自家男人紧张的好像自己是在干什么坏事一样,周嫣没好气的伸手拧了苏树言一把,“行了,大家都是自小一起长的,哪有那么多规矩?”   谁跟云驰自小一处长了?这不是胡说么?苏树言疑惑的看了妻子一眼,张张嘴没敢纠正她。   “见过恩义侯,”周嫣已经越过苏树言走到屋里,向云驰一礼。这几年云驰跟苏树言时有往来,周嫣跟他也算是熟悉。   “周夫人有礼,”云驰被似笑非笑的周嫣看的有些尴尬,脸上不自觉的有些发火,拱手道,“树言说的事毕竟是县主跟夫人提议的,所以,咳,我想亲自见一见县主。”   “噢,”周嫣长长的噢了一声,掩口笑道,“侯爷说的是,确实得亲自见一见说清楚才成,毕竟这也是惊动宫里的一桩大事。”   这个周嫣,什么时候跟云驰关系这么熟了,说起话来阴阳怪气的?李静宜嗔了她一眼,“侯爷说的没错,这事儿出主意的人是我,事前却没有跟侯爷打过招呼,确实该样片跟侯爷说一声才对。”苏树言最初从周嫣那里听到李静宜的计划时,着实吓了一跳,倒不是这事儿他不敢做,而是吃惊于一个女人心机可以藏的这么深,竟然借着一个小选,就将胡荣两家都算计了进去,“跟应初说一声是应该的,县主,您跟嫣娘的胆子也是太大,我一问,原来应初事先都不知道。”   虽然李静宜跟周嫣算计的是女人间的事,可是后宫不同于内宅,苏树言觉得她们两个实在是太冒险了些。   云驰受不了苏树言的罗嗦劲,横了他一眼道,“县主不只是在为自己报仇,也是在助我,你别再说了。”   周嫣伸手一拉欲待再辩的苏树言,“刚才我跟县主从母亲那里过来,母亲病了,侯爷今天还没有去给母亲请安吧?”   母亲病了?苏树言还真不知道,“怎么没人告诉我?”   “我这不是告诉你了么?还不快去,难不成叫郭嬷嬷来请你不成?”周嫣推了苏树言一把,嗔道。   “可这里?”苏树言看了一眼对坐品茶的云驰跟李静宜,迟疑道。人家两个有话说,难不成你还站一旁听着啊,周嫣被自己丈夫的蠢劲儿给打败了,“这里有我陪着呢,侯爷只管放心去给母亲请安,对了,我要招呼县主,竟将给母亲请医的事忘了,侯爷叫人拿帖子请太医过来给母亲看看吧。”   “好,那你在这儿,我过去看看母亲,”苏树言一听居然还没有给母亲请太医,有些慌了,也顾不得暖花坞了,提袍就往权老夫人的院子去。   周嫣看着苏树言走远了,回身笑道,“我家侯爷至孝,听到母亲病了,便什么都顾不得了,还请县主跟侯爷见谅。”   权老夫人病没病李静宜很清楚,“大周以孝治天下,理当如此,嫣姐姐太客气了。”   周嫣抿嘴一笑,从袖里拿出一张帖子递给云驰,“这是我粗选的几位闺秀,侯爷过目。”   给自己看这个做什么?云驰无奈的看着帖子,却不肯接,“小选是朝事,苏侯领了花鸟使,自然全权负责些事,夫人不必叫我看这个。”   李静宜却从周嫣的神情里读出她的真正用意,心道这周嫣都两个孩子的母亲了还这么促狭,“嫣姐姐不是那个意思,侯爷您先看看。”   不是那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云驰疑惑的从周嫣手里将名单接过来,正要打开,就听周嫣抚掌道,“哎哟,我竟忘了,我家谦哥儿这会儿睡醒该找我了,”   她冲云驰一福,“侯爷见谅,妾身回初阳院看看,”   说罢冲李静宜眨眨眼,不等她开口,拧身带着丫鬟走了。   这时候连云驰也觉得不对头了,一脸尴尬的向李静宜道,“瞧这两口子,还真是,”   李静宜只笑着摇头道,“侯爷别管嫣姐姐是不是误会什么,先看看她为您挑的几位千金。”   “为我挑的?”云驰将已经打开的帖子又合上了,“怎么?可是娘娘跟周夫人说什么了?哼,周夫人倒是伶俐的很!”“伶不伶俐侯爷先看看再说,嫣姐姐可是费了一番功夫的,其中晋城侯府的大姑娘,原是要报病免选的,嫣姐姐硬着请了任老夫人亲自往晋城侯府去了一趟,将人给报上了。”李静宜不觉得云皇后做的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而且周嫣名为小选实则给云驰选侯夫人,确实是花了一番心力的,李静宜也不愿意周嫣的一片好意被埋没。   晋城侯高俊昊云驰是知道的,当年还因为卫国公府的连累,退出了朝堂,后来隆武帝登基,高俊昊也没有再领差使,侯府更是闭门谢客,虽居闹市,却如远在江湖,“高家?周夫人确实是花了心思。”   “所以侯爷还是看看的好,这不止是嫣姐姐的心血,更是娘娘的长姐之心,”李静宜将帖子往云驰面前推了推,劝道。   “不必了,皇后跟周夫人的好意云某心领了,只是云某尚无成家的意思,就不耽误人家姑娘了,若是高家真无心参选,还请周夫人将高小姐的名字去掉,也省得害了一位姑娘,”云驰摇摇头,态度坚决道。   好吧,李静宜明白为什么云后这么煞费苦心了,原来症结在这儿,“侯爷不肯成家,静宜跟嫣姐姐也不便说什么,等一会儿见着嫣姐姐,我自当将侯爷的意思代为转达。”   “那就多谢县主了,”云驰向李静宜拱了拱手,“今天云某请县主过来,也是想向县主亲自致谢的。”   “谢我?为了胡家的事?那就不必了,”见云驰无意再提给他选亲的事,李静宜也不多劝,接过他的话头儿道,“这件事咱们不过是合则两利,各取所需罢了,不敢当侯爷的谢字。”   见李静宜说的爽快,云驰也不跟她争辩到底谁获益更多,“除了道谢,我也是想告诉你江南那边的情势,”   这个李静宜爱听,“侯爷请讲。”   云驰也不瞒她,将福建水师都督已经派人盯上了胡家大船的事跟李静宜仔细说了,“我也是前几日才收到那边的信,杨征也是个能干之人,已经派人混到了胡家此次出海的船上,后头还有人梢着,”   李静宜不懂海上的事,“侯爷是准备在海上抓了他们?”   云驰摇头道,“只抓一条船又能抓到什么?我已经叫人在江南牵头备货了,开了春就下海,”   “引蛇出洞,加上胡佳桂拿到的证据,”李静宜冷冷一笑,“这次侯爷是要办一桩大案子了,”   云驰不以为然道,“县主小看我云应初了,我是准备把江南驻军给洗上一遍的。”   “侯爷?”李静宜相信云驰的话,卫国公的子孙,怎么可能安心做个逍遥侯爷?可是这个野心云驰却不应该在她面前毫无顾忌的说出来。   云驰没有回答李静宜的疑惑,“我估计荣家在海上还有落脚点,他们劫到的财物应该是在某个小岛上分赃,转运,这个也得查出来才成,”   看来云驰对如何打掉荣家已经有了全盘计划了,李静宜点点头,“那就有劳侯爷了。”   “这次还真是多亏了你这招釜底抽薪了,”云驰抚着窗下摆着的水仙花,想着苏树言跟自己说的话,“县主总是叫云驰刮目相看。”   “还不是侯爷的折子上的及时?不然我哪儿找胡佳桂这把好刀去?”李静宜幽幽一笑,顺手送了顶高帽给云驰。   这话听起来没有多少诚意,云驰一笑,就听李静宜又道,“侯爷约我过来,只是为了求证胡家的事?”   “呃,也不全是,还想跟你说一说荣家的事进行到哪一步了,”云驰被李静宜问的有些无措,下意识的捻着指尖道,“我还听说了田家的事,”   他轻咳一声,觉得自己跟李静宜说这个有些唐突了,但不说,心里又有些过不去,“田家从根儿上已经坏了,县主还是离他们远些的好。”   云驰连这个都知道了,李静宜脸一红,赧然道,“不过是一起子势利小人罢了,我省得,不过经此一事,母亲也看清楚了她们的为人,如今东府的帖子已经递不进长公主府了。”   这样最好,云驰点点头,可看到一身浅绯色褙子倚窗而立的李静宜,终是不放心,又道,“我估摸着等过了年,殿下只怕就要重新考虑县主的亲事了,这个,”刚才自己在说他的亲事,现在他又来说自己的亲事?李静宜哑然失笑,转头望着云驰,“侯爷的意思静宜都明白,我如今跟侯爷一样,尚无成亲的打算。”      第一百三十五章 心事      跟自己一样?哈,云驰心头一动,有些不敢看李静宜的眼睛,声音不自觉的低了下去,“咱们不一样,我是,”   李静宜还是头一次看到云驰这般“娇羞”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揶揄道,“侯爷不觉得咱们聊这个挺可笑么?”   “啊?确实是,是云某唐突了,我,”云驰被李静宜笑的恨不得揍自己一拳,自己的亲事不愿意别人提起,他却在这儿对李静宜的未来发表起意见来了,“唉,”   李静宜轻叹一声,“静宜明白,侯爷也是一番好意,才会出言提醒,”“将来的事谁也不知道,我觉得现在挺好,”屋里太暖,琉璃窗上凝了一层浓浓的雾气,看不到外头的景致,李静宜伸出手指在上面漫无目的的轻画,“不论是母亲还是父亲,他们的打算,我暂时都不想听从。”李静宜倚窗而立,眉眼浅淡,跟自己平静的诉说着自己的心意,仿佛知道自己一定是那个听得懂的人,云驰的手指在掌下水仙花的枝叶上缓缓抚过,似乎那枝叶上也笼着李静宜眉间的清愁,“不听从便不听从,你是瑞和县主,谁也不能强求你做不愿意的事,你初嫁荣峙,算是还过殿下的生恩了,后头的路,顺着自己的心意走吧。”   不听从便不听从?李静宜愕然抬眸,笑道,“侯爷好大的口气,也是,如侯爷这般,自然可以随心所欲,”   “你也可以,就像你说的,‘随心所欲’,随心才能为所欲为,县主只要做到事事随心便好,”云驰接过李静宜的话头,同样挑眉笑道。   “可这世上的事,随心最难,”话说出口容易,做到却何其难,“便是侯爷,真能事事随心?”“能不能是一回事,做不做是另一回事了,去做了,总比什么都不做,只哀叹不能事事随心强吧?”云驰走到李静宜跟前,“若不是我,县主的血肉之躯只怕已经成了珠江鱼虾的美餐了,空余一具白骨永沉江底,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见天日……”   李静宜被云驰说的浑身冷嗖嗖的,“侯爷是什么意思?”   李静宜侧风钗上的流苏不知道什么时候挂在了头发上,云驰下意识的抬手,想帮她去下来,可是手伸出一半,却停在了半空,“我的意思么,县主的命是我救的,本侯对县主来说,便有再造之恩,”   “是,侯爷要我如何还呢?”李静宜注意到云驰停在半空的手,身子一僵,不自觉孤后退一步。“我不需要你还,只是叫你记住,从此之后,你的命是你自己的,想怎么活,便怎么活就好,没有人有权力对你的所作所为指手画脚,”从西北回来,云驰就是这么对自己说的,他的性命,他的人生,从进京的那天起,便只有他说了算,今天,他将同样的话,告诉了李静宜。   李静宜被云驰的话惊的合不上嘴,半天才道,“那怎么成?纵然云应初你贵为恩义侯,上头还不是有皇上跟娘娘?”   皇上?娘娘?云驰再次挑眉,清俊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讥诮之色,“便是他们,也不成!”   “恩义侯!”李静宜没想到云驰接下来的话竟然这么大逆不道,她迅速看了看槅扇门外侍立的仆从,“你疯了?!即便皇上跟娘娘是你的至亲,但君臣大义也不能丢!”   李静宜想是被他吓着了,眼睛睁的大大的,两颊绯红,竟然还喘着粗气?云驰还是头一次见到她这么生动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乐,“那县主会向皇上跟娘娘告发我的不臣之心么?”“什么不臣之心,你给我闭嘴!你死也别拉着我给你陪葬!”李静宜都想一个大嘴巴子抽到云驰脸上叫他闭上那些臭嘴了,她疾步走到门口,冲外头自己的欢喜笑语还有云驰带来的仆从厉声道,“你们都给我出去,站远一些!”   眼看着那些人全都退到了暖花坞外,李静宜才转身走到云驰身边,压低声音道,“云应初,你忘了卫国公府是怎么没的么?”   李静宜赶人出去的时候,云驰已经冷静下来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连心底最深的秘密都告诉了李静宜,这些话,是午夜梦回之时,也绝不会对人吐露的啊!   “啊,我不过是跟县主开个玩笑,瞧你吓的,难不成县主还真的会去告发云某?”云驰懒懒一笑,回身坐了下来,“县主的命可是我云某的,若是云某有个三长两断,一定会拉着县主一同过奈何桥的!”   李静宜对云驰突然转变的画风有些适应不过来,怔了半天才道,“我自是知道侯爷是在开玩笑,今天这些话我转头就会忘记的,只是这样的话,我不希望侯爷再说第二次了,即便您救了我的命!”“瞧你吓的,就如县主所说,娘娘是云某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我怎么会有不敬之心?”他哈哈一笑,“这不是话赶话的说岔了么?云某原意是希望县主能活的自在些,将来有什么难处,只管来找云某便是,左右我救了你一命,也不介意再多帮你几回。”在珠洲时云驰不是根本不提什么“救命之恩”么?今天是怎么了?张嘴闭嘴救了她一命?李静宜倒不是不认云驰的救命之恩,只是他今天太奇怪了,还口气挺大,“我知道了,若真是需要侯爷帮忙,静宜不会跟侯爷客气的。”   李静宜隐隐听到外头有人说话,知道是周嫣回来了,她走到云驰对面坐下,“所以啊,我这不求着侯爷了么,请您回去跟娘娘商量商量,寻个什么由头将胡氏姐妹给弄到宫里。”   云驰仿佛没有听出李静宜话里的讽刺之意,颔首道,“这个么,也不是不成,既然县主跟周夫人都开了口,那云某便勉为其难的走一遭罢,唉,”   他叹息一声,“做内弟的居然要往姐夫身边塞人,真是……”   这还是云驰么?李静宜都有些不敢相信面前站着的油嘴滑舌的男人是曾经那个不苟言笑的恩义侯了,她张张嘴想问云驰这是怎么了?却见周嫣已经挑帘进来。“唉,我家那个小猴子,一刻也不消停,这不丫头多嘴说了一句他爹今儿没出门儿,就好一通闹腾,没办法,我只好叫人将谦哥儿给抱到老夫人那里去了,”周嫣悄悄冲李静宜眨眨眼,抿嘴笑道,“刚巧侯爷请的太医过来了,这不,忙了半天,才脱了身。”   权老夫人病没病李静宜心里有数,听周嫣说太医来了,就知道周嫣这是在笑什么了,“老夫人一病,可要辛苦你了,”   她看了云驰一眼,“要说的我已经跟侯爷说清楚了,侯爷也答应去跟娘娘提胡雪晴姐妹的事,嫣姐姐只管等着宫里的消息吧。”   左右大家都是在给皇上办差,周嫣也不客气,点头道,“既是这样,那我就不多留你了,这老夫人一病,我家侯爷只怕也无心外务,要不就请云侯替我家侯爷送一送县主吧?”   “不必了,修武侯府离长公主府才多远的路?我自己回去便是了,不劳云侯相送,”李静宜已经被云驰给弄懵了,一点儿再跟他打交道的心思也没有,“你们都忙,我就不向老夫人辞行了。”   周嫣怎么可能叫李静宜自己走,也不理会李静宜的推辞,直接走到云驰面前一福道,“左右侯爷回恩义侯府也是顺路,妾身就将县主交给侯爷了。”   就算周嫣不开口,李静宜一个人回去,云驰也会送一送的,“县主不必客气,就如周夫人所说,咱们两府原就是一条路上的。”   这话听着就有些意思了,李静宜微微一笑,福身道,“那就谢谢侯爷了。”虽然李静宜跟云驰都说了权老夫人有恙,叫苏树言不必麻烦再过来送他们,但苏树言在李静宜已经登上马车时,还是气喘吁吁的赶来了,他抹了把头上的汗,冲云驰一抱拳道,“家母小恙,叫应初见笑了。”   这人啊,怎么就不会做假呢?周嫣含怨的瞪了苏树言一眼,嗔道,“太医已经走了?可曾写了方子?”   云驰则被苏树言那句“叫应初见笑了”,弄的有些迷糊,不过想到苏树言一向是讷于言的性子,想来是将话说错了,“原该是我过去探病的,”“不用,不用,千万别,”听到云驰说要探病,把苏树言给吓了一跳,他也是到了权老夫人那儿,才发现母亲根本什么病都没有,见到他之后,还不停的拉着他非议瑞和县主,叫自己管管周嫣,不许周嫣跟瑞和县主来往,会跟着她“学坏”。   苏树言被权老夫人缠的不胜其烦,一听到外头来报说云驰跟李静宜要走了,可算是找到了出来的借口,忙不迭的辞了权老夫人,说出来送云驰他们。   权老夫人不喜欢李静宜,但她不敢不敬皇后的亲弟弟啊,又将周嫣责怪了一通,叫儿子赶紧出来了。苏树言连跑带颠儿的赶到大门处,好歹是赶上了,“侯爷慢走。”      第一百三十六章 宫使来了      李静宜挑帘看着外头的一切,跟周嫣相视一笑,透过周嫣,她也大概摸清了权老夫人的路数,不过是只纸老虎罢了,若不是碍着苏树言在,只怕周嫣一个回合就将她给拿下了。   云驰抬头正看到李静宜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顺着她的目光回头,正看见跟她相视而笑的周嫣,心里微诧,面上却不好表露出来,冲苏树言一抱拳示意他不要再跟自己客气,翻身上马。王彰这几日没事便在锦阳长公主府周围转悠,希望能跟李静宜不期而遇,可是李静宜再是瑞和县主,也不像以前的骄阳公主那样喜欢随意出门,踏马长街,王彰连着几天都没有等到佳人,这日留守的小厮传来消息,说李静宜一早便出门了,王彰忙收拾整齐了,往锦阳长公主府附近来。   直到将近午时,王彰才等到了李静宜的马车,不过叫他吃惊的是,马车旁边的一匹骏马上,还端坐着恩义侯云驰!王彰眼睁睁的看着云驰率先在长公主府大门处下马,旋即李静宜扶着丫鬟下了马车,王彰看着一身大红出风斗篷,将头脸捂的严严实实的李静宜,再看看站在她面前正说着什么的云驰,权衡之下,终是锦阳长公主府的富贵更诱人,他理了理身上罩着的银白羽缎雪貂风毛鹤氅,过来给云驰和李静宜见礼。   李静宜没想到在自家府门前居然遇到了王彰,“大公子有礼,”云驰皱眉打量着这位承恩伯府的大公子,承恩伯府太过不起眼了,云驰也是在得知李静宜跟承恩伯来往颇密之后,才叫人查了查王家,他看着足蹬青缎挖云羊皮粉底靴,束着五彩丝闪金绿玉长穗宫绦的王彰,不自觉的沉了脸,“王公子多礼了。”   “侯爷客气,叫在下奉先便可,”王彰矜持的冲云驰再次抱拳,才向李静宜道,“我是才赴了个文会,没想到居然遇到了县主,这么冷的天儿,县主小心再受了寒……”   云驰讶然的看着似乎跟李静宜挺熟悉的王彰,就听李静宜笑道,“无妨的,我并怎么在外头走动,”   这是在大街上聊上了?云驰不悦的看了欢声一眼,“若是王公子有事要说,不如入府再说,这天儿确实冷的很。”   王彰惊讶的扫了云驰一眼,惋惜自己这次机会不易,但终是不敢跟这位正牌子国舅爷硬抗,一拱手笑道,“是王某思虑不周,县主赶快进去吧,王某告辞。”   李静宜也不多留他,只点点头看着王彰走了,才又冲云驰一福身,“有劳侯爷了,静宜告辞。”   “唔,我都到长公主府门前了,怎么能不进去给殿下请个安,”云驰却并没有打算这么离开,一抬手道,“县主请。”   要给自己母亲请安?刚才没听云驰说啊,但这个要求李静宜没理由拒绝,只得含笑应了,请云驰入府。   “县主跟王彰很熟?”有云驰在,李静宜不好自己乘轿,两人安步当车往咸安院去。   王彰?李静宜摇摇头,“说不上熟悉,只见过数面罢了,侯爷也知道,他是姨母的娘家侄儿,之前伯府大奶奶病了,母亲帮着请过太医,”   王彰的妻子病了?还请了太医?云驰想起王彰脚上那双簇新的青缎挖云羊皮粉底靴,“王家大奶奶可见好了?”   李静宜才去赴过方家的乔迁宴,叹口气道,“昨天听姨母说已经认不得人了,”   妻子病入膏肓,丈夫还跑出来参加什么文会,“那这个王奉先倒真是好雅兴!”   “这也算是久病床前无孝子了,何况申大奶奶病了多日了,”李静宜对王彰的印象尚可,也亲眼见过他几次为妻子请医,“王大公子也算是尽力了。”   李静宜在替王彰说话?云驰剑眉一扬,却听李静宜又道,“听姨母说她们在官帽大街附近的宅子是侯爷帮着寻的,叫侯爷费心了。”“呃,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何况方大人在珠洲一事上于我助益良多,你可能不知道,方大人擅长心算,一个能抵几个账房高手,尤其是袖里藏金之术,叫人侧目。”方为民是个人才,云驰自然舍不得他泯于繁杂的政务之中,“我已经向户部程大人推荐了他,等开印之后,他应该会到就职。”   户部历来都是好差使,看来云驰是真的有心提携方为民了,“没想到方大人还有这般手段,我竟没有听姨母提起过。”   “方家都不是轻狂之人,”云驰对方家上下观感极佳,“前几天听说他家的两位小姐因承恩伯府的事也受了连累,不知道伤的怎么样?”   恩义侯府没有女主人,自然不好遣人探望,李静宜道,“王家小姐的车在前头,又是先出的事,有她的车一拦,方家姑侄两个伤的并不十分重,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那就好,”云驰点点头,抬头看到已经到了咸安院外,脱口道,“这么快?”   你是在笑话锦阳长公主府小么?李静宜不满的嗔了云驰一眼,“寒门蓬户自是不能跟恩义侯府相提并论。”   长公主府怎么可能是“寒门蓬户”?云驰恍然发现是自己说错话了,可是刚才话里真正的意思他又不好出口,摸了摸鼻子无奈的一笑,“进去吧,不好叫殿下久等。”   ……   临近年关,珠洲送来的节礼也到了,荣岚特意回了趟侍郎第,将礼单一一看了,又比着东西拟了单子,叫荣岸将礼物分捡了,送往各府。荣岚则拿着荣海的信回到自己的屋子,荣海的信里也没有什么别的新意,荣岚见到皇上的事他已经知道了,还知道等新年一过,皇上就会寻个机会叫他官复原职,这个功劳荣海是归在女儿身上了,毕竟他可是未来皇妃的父亲。荣海这些“畅想”表达的比较含蓄,也没有多少新意,荣岚闲闲的看着,想着这些日子京城里的风向,不由得意的扬唇,幸好她不是那种需要靠娘家靠男人的,不然荣海还可以用一用,荣峙这个亲哥哥,还不如没有呢!   赵氏也没有想到宫使再次莅临四条巷胡宅,她略有些慌乱的看着过来窜门儿的嫂子凌氏,“这?”   凌氏这些日子带着荣岚各府游走,比赵氏要沉着的多,“还不快迎?快叫人去荣家请岚儿回来啊!”   小太监这是第二次到胡家了,对胡家人的见识也没有抱太大希望,“咳,咱家只是来传句话,荣大小姐在不在都无妨的,”   赵氏已经学聪明了,忙拿了只荷包塞到小太监手里,“这怎么好,要不小公公您坐会儿喝盏茶,”   捏了捏荷包里的东西,小太监脸色好了许多,“咱家宫里忙着呢,”他睃了一眼四周,“怎么不见贵府两位姑娘?”   见雪晴雪柔,赵氏心中一阵儿狂喜,忍不住捂着胸口道,“公公是有话要吩咐她们?”   凌氏愣住了,荣岚是未出阁的姑娘,因此出门作客多由她这个“长辈”跟着,但她这两个侄女,她没有收到赵氏的好处,因此从来没有带她们在交际圈子里露过面的,怎么宫里居然知道了?   “没什么,”小太监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娘娘有话要说,”小太监也是好奇,想看看名动京城的荣大小姐的表妹们是个什么模样,能叫皇后娘娘亲自点了名。   “去,快去请你们小姐出来,”赵氏已经明白是什么事了,一边吩咐丫鬟去叫胡雪晴她们,一边又拿了只荷包塞到小太监手里,“公公辛苦了。”   胡雪晴跟胡雪柔一早就听到宫里来人的消息了,虽然知道不会是找她们的,可是心底的那份隐隐的希冀,还是促使她们早早的打扮整齐,坐在屋子里相对无言,只叫丫鬟们去打听前头的消息。   听到前头赵氏的丫鬟还请,胡雪柔腾的站起身来,满脸通红的看着胡雪晴,“姐……”   胡雪晴的心也激动的要跳出腔子了,但她终归是比胡雪柔沉得住气些,起身帮着妹妹整了整襦裙上的襕边,“别急,一切有娘呢!”   等听完小太监的话,赵氏的腿已经软了,她倚在凌氏的身上,“嫂子,这是真的?”   凌氏心里撇嘴,不过是叫你两个丫头陪着荣岚入宫,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人生的际遇连神仙都说不准,凌氏不敢再像以前那样瞧不起自己这位小姑了,“是真的,这不小公公的茶还在么?确实是叫雪柔跟雪晴陪着岚儿入宫的。”陪着荣岚?赵氏心里冷笑,这一回,可是荣岚陪着自己两个女儿,只是她知道凌氏已经被荣岚收服了,万万不能叫这个眼尖的泼妇看出自己知道内情,“可娘娘为什么呢?是不是岚儿跟娘娘提过雪晴雪柔她们?”肯定是,凌氏点点头,心里不免嗔怪起荣岚来,这对姐妹一看就是两个狐媚子,便是容貌不及她,也不能跟人提起啊,而且她们奉国将军府还有几个年纪正好的孙女呢,荣岚这没良心的小蹄子,也不知道在皇后跟前提一提,还有她,这阵子跟着荣岚忙前忙后的,也没有得了皇后的赏,“岚儿是个好心肠的姑娘,自己发达了,怎么会忘了亲人们?”      第一百三十七章 娘娘召见      赵氏抹着眼泪儿连连点头,“谁说不是呢,我也不求别的,咱们晴儿跟柔儿去宫里转了圈,见见凤颜,这日后的前程就有靠了,嫂子你说,我得怎么谢谢岚儿那丫头呢?”   胡雪柔在一旁听不下去了,什么谢谢荣岚,明明是修武侯府使的力好么?她刚想开口,却被胡雪晴狠狠拧了一把,“你要是想被荣岚挡了道儿,就说出来!”   “姐姐,我,那个荣岚……”   “那是咱们的表姐,这次的事,咱们可是多亏了表姐,”胡雪晴笑的意味深长,若不是荣岚要进京,她们如何能跟着父母到了京城,若不是荣岚要入宫,她们的母亲怎么会生出送她们入宫的心?   所以说,这一切都得谢谢荣岚才是!荣岚回来的很快,但当她听说云皇后不但要见,还要见胡氏姐妹的时候,就有些高兴不起来了,还没等她开口,赵氏就拉着她的手,一脸热切跟感激道,“岚儿,这次舅母真是要好好谢谢你了,你之前就说,要是自己富贵了,一定会拉拔你二舅舅的,唉,姐姐真是生了个实心的孩子,只可惜你舅舅回了扬州,不然他也得过来好好谢谢你呢!”   凌氏在一旁将荣岚的不快看的清楚,心里一哂,“岚儿你也是太胆大了些,也不怕在娘娘跟前说多了,反而叫她生厌?这拉拔亲戚,也不是这个时候啊!啧啧,怨不得你舅母说你心眼儿实呢!”   你以为我愿意?荣岚毫不避讳的给了凌氏一个白眼,她又不傻,这份送上门的人情她不会放过,“我说过的话自然作数,雪晴雪柔是我的表妹,能帮的,我自会尽力。”   她也只是在皇后问她住在哪里,跟谁住的时候提了一嘴两个表妹,没想到云后竟然记在心里了,不过荣岚可不认为云后是真的爱屋及乌,这里头到底有什么用意呢?   赵氏才不理会荣岚心里的疑惑呢,连凌氏也不招呼了,直接拉着两个女儿回了自己院子帮着她们参谋明天入宫里的衣裳。这个时候就算是没有人招呼,凌氏也不会走了,她拉了着荣岚回到东厢,眨眨眼怨道,“你真的跟娘娘提了她那两个丫头?你也真是的,你那边的几个侄女儿,平时跟你那么要好,你也好歹提一上提啊?!”   荣岚没好气的白了凌氏一眼,“娘娘问我在京里住哪里,谁照顾,我该提的都提了,不过只是说了句舅舅家里有两个表妹,跟我年纪相仿,”连是孪生荣岚都没说。   见凌氏沉吟不语,荣岚有些不高兴道,“怎么了?难不成你还怕那两个乡下丫头抢了我的风头不成?”   “到底双生难见啊,而且她们生的又不差,万一,”叫皇上看见了,再看上了……   荣岚瞪着凌氏看了半天,“噗嗤”一笑,“夫人一定没有见过皇上吧?”   这个么,凌氏老脸一红,挤挤眼道,“瞧你说的,我是命妇,如何能见着皇上?”   胡雪晴跟胡雪柔的西厢里,赵氏并没简单的给两个女儿一身一模一样的褙子,又配了同款的珠簪,便停了手,“就这样就好了,你们明天见的是娘娘,越乖巧越听话才好。”因为有了送女儿入坤德宫的思想准备,这些日子赵氏给两个女儿讲的,都是自己生母当年如何在老承恩伯夫人手下讨生活,并将她养大的往事,甚至还带着两个女儿再次去了余阁老府,赵氏也算是个沉得住气的,并没有将跟修武侯夫人的协定告诉大女儿,只是带着两个女儿在七姨娘胡雪婉的院子里呆了一日,叫两个女儿看清楚了姐姐的生活,才带着心情沉重的两个女儿回了胡府。   这些天胡雪柔被赵氏赶着催着,虽然没有迅速成熟,但也知道了话到嘴边停一停的道理,行事开口之前,最好要看一眼姐姐胡雪晴,“知道了,娘您都说了多少遍了,再说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起茧子不听到心里去,也照样没用!你给我记牢了,昨天进去,千万别想着出什么风头,便是见着皇上,也给我将头低下去!”赵氏生气小女儿再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惹了皇后的厌,将事情搞砸了,恶狠狠道。“母亲放心吧,妹妹已经懂事了,这里头的厉害心里清楚的,”胡雪晴这些天已经将这里头的关系掰开了揉碎了给妹妹讲了无数遍了,“娘您别担心,女儿知道咱们这次去是给娘娘看的,将来娘娘才是咱们胡家最大的依靠。”   自己这一对女儿最大的优势就是一胎双生,若不是因为这个,赵氏也不会狠心将莽撞的小女儿同时送到宫里去了,好在有懂事的二女儿看着,赵氏叹了口气,“去了之后,一切都要听姐姐的。”   ……坤德宫里云后看着跪在阶下的三个少女,居中的荣岚一身浅金色刻丝竹纹长褙子,华贵娇艳,无人能匹,而靠后跪着的胡氏姐妹,则一色的月白素面苏锦褙子,桃红色镶云纹边立水裙,一样的瑶台髻,一样的绾发碧玉簪,唯一的不同,是一人鬓边是珊瑚珠攒的珠花,一人鬓边是砗磲珠攒的珠花。   倒是花了些心思,云皇后微微一笑,轻声叫她们平身。   荣岚跪在那里已经是汗湿夹衣了,她并不像在赵氏跟胡氏姐妹面前表现的那么镇定,尤其是被云皇后这么一晾,不好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延安侯府的周四夫人已经委婉的提醒过她了,这阵子她表现的已经足够了,是时候还收敛锋芒了,尤其是发生了承恩伯府王明惠的事之后,荣岚想想都是一阵儿后怕,若是有人出手对付她,只怕她也是防不胜防的。而这次云皇后突然再次召她入宫晋见,她也并不乐观,只要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自己必然是云后的强敌,若换作她是云后,在敌人羽翼未丰的时候将其干掉,才是最妥当的方法,如果这次自己在坤德宫里出了什么事,相信隆武帝是绝不会为了她跟皇后翻脸的。   听到云皇后叫起,荣岚再次叩头,才规规矩矩的起身,完全没有了在外头的意气风发。   “都坐吧,上茶,”云皇后含笑点头,向胡氏姐妹道,“上一次听荣小姐说她有一对双生表妹,不但生的一模一样,还都十分的美貌多才,本宫就想着得亲眼见一见了,”   “娘娘过奖了,民女不过蒲柳之姿,”胡雪晴一拉妹妹站起身来,赧然道。   云皇后笑容和蔼,“到本宫这里不必如此拘谨,说起来你们的母亲还是赵家的姑娘呢,咱们也算是沾着拐弯儿亲了。”   荣岚听着云后跟胡氏姐妹一问一答越说越投契,思绪却渐渐飘开,她有些想不明白云皇后为什么会忽然会传召胡家姐妹进宫,而且对她们还如此的和善,难道?   一个不好的预感划进脑海,荣岚将目光投向殿门处,只看得她眼睛发酸,也没有等来那个意料中的身影。   “姐姐,姐姐,娘娘问你话呢,”   “啊?什么?”荣岚被身边的胡雪晴拉了几次衣袖,才恍然回想,她愣愣的看着云皇后,不知道她刚才在说什么?怨不得弟弟不喜欢这个荣岚呢,多少年了,除了皇上跟云驰,云后从来没有遇到过敢这么瞪着自己跟自己说话的人,好听些是胆子大人憨直,不好听的就是太过狂妄不知道规矩了,能养出这样的女儿,只怕那个荣海,也真如弟弟说的那样,不是个安分守己的臣子。   荣岚是什么人?已经敏锐的从云皇后的眉宇间发现了她的不悦,忙起身跪了,“娘娘恕罪,臣女,臣女是听娘娘跟晴妹妹说起了江南的事,一时想到家中的父母,走神了,”   云皇后怎么会为这些小事为难她,笑道示意青杨将人扶起来,“本宫不是说过么,要本宫这里,不用这么跪来跪去的,这万一有个人进来,还以为本宫是多苛刻之人呢!”   云皇后依然是一脸可亲的笑容,看上去比自己家里的大伯母还好相处,可是胡雪晴还是听出来她话里的暗刺,她一直悬着的心算是彻底放下了,果然如母亲猜测的那样,云后是不喜欢荣岚的。   胡雪柔福至心灵,站起身帮着荣岚求情,“表姐一人远在京城,虽然有我们陪着,但到底是思念家中的亲人,还请娘娘不要见怪。”   “看到你们姐妹如此和睦,本宫哪里还会怪罪你们?”   云皇后本来也没有准备把荣岚怎么着,说话间见翠柳进来,笑道,“你不来本宫竟然没注意都到这个时候了,走吧,你们陪本宫用过午膳再回去。”   头一次进宫还得皇后赐宴?饶是淡定如胡雪晴,也忍不住红了脸,“娘娘?”云皇后怜惜的拍了拍胡雪晴的手臂,“你扶本宫过去,你们是不知道,本宫也时常觉得这宫里头太冷清了些,一人对着一大桌子御膳,什么胃口都没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祭祖      四个女人一起用膳,自然都默契的将“食不言”的规矩丢在一边,肯定了云皇后确实有提携她们的想法,胡雪柔底气足了,也渐渐放得开了,叽叽喳喳的跟云后讲着外头的新闻,而有心机的胡雪晴,则在暗中观察青杨翠柳的一举一动,将她们服侍云后的流程一一记在心里。   在荣岚却难得的沉默了下去,因为搞不懂云后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这种感觉叫她恐慌。   等四人用罢午膳,荣岚带着两个妹妹告退的时候,更叫她惊恐的事出现了:她呆呆的看着青杨亲手将两支点翠青鸾钗插到胡雪晴跟胡雪柔的发间,就听云后笑道,“本宫听说你很喜欢本宫赏的这支发钗,雪晴雪柔是你的表妹,本宫自然不能厚此薄彼,赏她们跟你一样的。”   这点翠青鸾钗可是荣岚的爱物,不是因为它的价值,而是它背后代表的意思,而现在,她们姐妹竟然也一人得了一支,胡氏姐妹顾不得去看荣岚的脸色,欣喜万分的倒地跪谢。   ……马车刚在胡宅门口停稳,荣岚已经迫不及待的从车上跳了下来,因为被皇后召见一次,胡雪柔一路上嘴就没停过,荣岚实在被胡雪柔的浅薄给折磨够了,“不过是因着我的缘故叫你们进宫涨了回见识,用得着这么得意么?”   看着荣岚气冲冲的进了大门,胡雪晴才嗔了妹妹一眼,“你何苦气她?”   “哼,此时不气,该当何时?就凭一支青鸾钗,就真当自己是贵妃娘娘了?”胡雪柔爱惜的扶了扶自己头上同样的发钗,“如今咱们姐妹也不戴上了?也一样是皇后赐下的!”   “你啊,高兴到现在可是够了,我跟你说,咱们一天不进宫,事情就会有变数,”胡雪晴可不像胡雪柔,将事情想的那般简单,“父亲还没有从江南回来呢!”   看着携手进来的两个姐妹,赵氏还没来得及细问经过呢,就见荣岚身边的荷风一脸为难的进来,“怎么了?可是岚儿有什么事?”   今天也是荷风跟着荣岚进宫的,里头发生的事她是一清二楚,也知道自家主子为什么生气,“舅太太见谅,我家小姐说了,眼看要过年了,她不好在府上讨叨扰,想回大都督府过年去。”   这话儿怎么说的?眼看要过年了,外甥女跑回自己家了?这不是要告诉全京城自己苛待了她么?“不行,她一个女孩儿家家如何独自在京城过年?我不许。”   荷风却知道荣岚是去意已决的,“我家小姐已经命人收拾行李了,小姐说了,等初三的时候,会过来给舅太太拜年的,至于如何过年,太太忘了,岸大爷还在京城呢,荣家也不算没有别人。”   这是铁了心要走了?赵氏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就听胡雪晴道,“既然表姐执意要走,咱们苦留无益,倒不如母亲时时派人过来探望就是了,”   她冲荷风摆摆手,示意她可以走了,才靠近赵氏道,“表姐的心思咱们不好猜,但是表姐的功夫咱们是见过的,女儿觉得现在大家离的远些,才是上策。”荣岚的功夫?赵氏这才想起来自己这个外甥女可不是看上去的那么柔弱,她的鞭子赵氏也是见过的,她看着两个女儿如花似玉的脸,点头道,“你说的对,行了,我亲自去送她,你们两个么?以后身边不带够人,不要跟她照面儿。”赵氏母女不放心荣岚,荣岚也同样不放心这母女三个,她从宫里出来就想清楚了,云后是必然不肯放过她的,但若是在宫里针对她,只会堕了她的贤名,那最好的作法就是借刀杀人了,而最便利的刀,可不就是赵氏母女了么?荣岚现在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名声,她可不想在马上要进宫的时候,跟赵氏母女斗个你死我活,才临时决定带着自己的人回侍郎第的荣宅去,起码那边都是她们荣家的人,她不必担心被人算计了,日子也能过的松快一些。   一个真走,一个假留,赵氏跟荣岚两人虚情假意了一番之后,荣岚离开了四条巷胡宅。荣岚搬回荣府居住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奈何她现在在京城也薄有名声,这个消息还是很快的传到跟她交好的各府了,因着要过年的原因,奉国将军府凌夫人,延安侯府周四夫人,襄阳伯府范夫人,虽然没有亲自去荣府,但都派了心腹妈妈带着礼物过去探望荣岚,回来都说荣岚气色不错,因着不想过年在亲戚府中,才搬离的,大家这才无话。   而荣岚留心打听,发现四条巷并没有将胡氏姐妹得了点翠青鸾钗的事广而告之,荣岚也才放下心来,暗道赵氏还算聪明,知道她们胡家将来还得靠她荣岚,没有将事情做绝了。出嫁三年之后,李静宜再一次陪在了父母身边,同他们一起过年,安国侯李远山对这样的结果很高兴,提前几天便搬进了清和院,李静宜带着朱姑姑安嬷嬷准备过年事务的时候,他就出去访友,待到女儿忙完,他便回府叫女儿陪着下棋聊天,仿佛又回到了父女两人在船上时的悠然时光。只是锦阳长公主看在眼里,却是急在心上,这么些年过来,对于锦阳长公主来说,女儿除了姓李之外,跟安国侯没多少关系,可是现在好了,女儿回来了,却忽然成了个有爹的孩子,而且父女两个感情还越来越好,这可不是她想看到的,因此每当听到朱姑姑说安国侯回来了,锦阳长公主必要绞尽脑汁想个借口,将李静宜留在咸安院,她就不信李远山还敢跑到咸安院跟她抢人?母亲这些小心思李静宜如何看不明白,但她只装作知,也没有告诉安国侯,只是每每锦阳长公主故意拖延她的时候,她就派人将李远山也请到咸安院来,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即便是两夫妻之间并没有多少交流,但李静宜相信,时日久了,最归是能叫他们的关系融洽一些。   李远山倒是很快发现了女儿这点儿小心机,却又不忍心拆穿她,只好无奈的每日回来,随着欢声去咸安院听妻子跟女儿闲话家常,然后三人一起用了晚膳,才告辞回自己在长公主府的清和院。转眼到了除夕夜,从李静宜记事起,除夕祭祖锦阳长公主是从不出席的,但这次李静宜是硬拉着锦阳长公主陪着她回的安国侯府,倒不是她一定叫锦阳长公主去给李家的祖先磕头见礼,而是李静宜想拖锦阳长公主出来走动走动,另外也在安国侯府露一露面,毕竟锦阳长公主也是安国侯府正经的女主人。   李家的祠堂就在安国侯府,五间青瓦粉墙的正堂,两边种着苍松翠柏,李远山看着身后的妻子女儿,心里一叹,“静宜跟我进去。”   啊?这男子进祠堂献爵、焚帛、奠酒,女人是不能跟着进去的,“父亲,这于礼不合。”   按以前的例,李静宜只等着一会儿进去在祖宗遗像前供奉祭品便可。   李远山微微一笑,“我说可,便可。”   锦阳长公主还是下嫁李远山那年,到过安国侯府的祠堂呢,此时站在青石甬道上心里正唏嘘呢,没想到却听到李远山叫女儿进祠堂,吓了一跳,“这怎么可以?你疯了?”   李远山淡淡一笑,“此事臣之前跟殿下提过的,臣想将静宜定为承祧嗣女,以后这安国侯府,就交给静宜承继。”   “不成,本宫不同意,您别着急,”锦阳长公主一把拦住李静宜,厉声道,“你不许进去!”   “母亲,父亲也是为我着想,”李静宜没想到李远山真的要这么做了,事前竟然一点意思都没有跟她透露,但她只会感念李远山的一片慈父之心,便是拒绝,也是想回去之后,跟李远山慢慢谈。   “什么为你想?!他根本没有真正为你想,”锦阳长公主这几天憋了一肚子的气正没处发呢,拉了李静宜扭身就走,“走,这里咱们不呆也罢,跟母亲回去!”   李静宜拉住锦阳长公主,“母亲别动气,父亲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您不同意,可以跟父亲慢慢商量,”   她转头向李远山道,“今年还是按以往的规矩来吧,若是真的变动,明年女儿再跟父亲一同进去可好?再说您就算是想叫女儿承嗣,不也得通知族里才显郑重么?”   李远山看着一脸坚决的锦阳长公主,还有可怜巴巴的女儿,他原本是准备快刀斩乱麻的,没想到锦阳长公主这一关都不好过,“那好吧,我自己进去。”   等三人进了安国侯府的显嵘院,锦阳长公主的气还没有消呢,她也不顾李静宜在场,直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想叫本宫进宫参你么?”李远山挑眉道,“殿下想参臣什么?参臣要将安国侯府的一切留给亲生女儿,而不是那个别有所图的族亲们?”      第一百三十九章 朝见      将所有的一切留给女儿,锦阳长公主也想,但是大周没有女儿承爵的先例啊,难道李远山就为了给女儿留侯府的产业,生生将传承百年爵位给丢了?锦阳长公主可不想他们夫妻成为李氏的罪人。   “将来整个长公主府都是她的,静娘将来不会无靠的,你还是早些从李家挑个孩子出来亲自教导,才是正途,”锦阳长公主端起了长公主的架子,“什么叫静娘承嗣的话别再说了,我不打算叫静娘招夫!”   李静宜已经是和离归家女了,若是再招上门女婿,能找个什么样儿的?锦阳长公主被田家人给恶心的够呛,同时也开始为女儿的将来忧虑了,“你这样,会毁了静娘的!”   如今的锦阳长公主已经不是那个深锁宫中,一动一行都要看太监的脸色的无宠皇女了,钱财对她来说,也只是一个数字,甚至她连数字都懒得过问了,她也不认为李静宜需要去争抢这些。锦阳长公主不是女儿李静宜,李远山不能告诉她自己此举也有将爵位交出去的目的,“长公主不必劝臣了,立静娘为承嗣女,是臣的家事,静娘不只是殿下的女儿,也是臣的女儿,相信殿下便是进宫,皇上也会这么告诉殿下的,”“你,本宫不信,”李远山的笃定叫锦阳长公主心里有些没底了,她心里清楚,自己这个皇姐不过是个虚名罢了,隆武帝可是跟她没有一点儿姐弟情的,“静娘你怎么说?你父亲这可是将你架到火上烤呢,如果这个消息传出去,李家不知道多少人会恨你!便是外头无干的人,也会认为你是图安国侯府的产业。”李静宜不同意做什么承嗣女,完全是因为她希望父亲跟母亲能再有一个自己的骨血,并不是她不赞同李远山对侯府未来的分析,“母亲既不想女儿被人架在火上烤,为什么不考虑一下,给女儿添个弟弟呢?”   这?锦阳长公主被女儿问的又气又臊,添弟弟,她都什么年纪了,而且李远山对于她,更像个陌生人,“休要胡说,反正这事儿本宫不许!”   她瞪着李远山咬牙道,“以后休要再提此事,还有,等过了年,本宫会叫人回通山一趟,从族里选几个伶俐的孩子过来!”   说罢再不理会李远山父女,直接拂袖而去。   锦阳长公主气呼呼的走了,李静宜跟李远山相对苦笑,李静宜嗔道,“父亲您今天太鲁莽了,这样只会适得其反。”李远山也没有想到这件事锦阳长公主的反应会这么大,她可是从来不将自己当做李氏妇的,当然,李远山也没有将锦阳长公主当做李氏妇,“还不是你说什么生弟弟的话将你母亲给气着了?这事儿最应该怨的是你,为父不管了,你得赶快把你母亲从老家挑孩子的念头给掐了,不然,李家又得乱一回!”“还有,即使你不想承嗣,也得先当着这个承嗣女,”要将女儿立为承嗣女,李远山绝不是一时意气,“你跟修武侯夫人谋划的事我大概也知道,这过完年皇上收拾了江南那边,谁知道下来会有什么打算呢?”“这秀女们再入了宫,有了皇嗣,皇上便再无后顾之忧了,”李远山太清楚隆武帝不是个真的绵和仁慈的皇帝,一切掌握在他手中之后,这朝堂上只怕就会有一次大的变动了,“与其叫人逼到头上再做决定,倒不如趁早将皇上的心事了了,”   没想到父亲已经考虑的这么长远了,李静宜讪然一笑,她满心满眼都是扳到荣海,至于之后的事,根本连想都没有想过。   “既是这样,那女儿就劝劝母亲,”   因为第二天还要大朝见,李静宜跟李远山便没有在侯府多留,直接回了长公主府,只是锦阳长公主还在气头儿上,叫良公公传话谁也不见,李静宜叹了口气,看来年夜饭只能是他们父女两个吃了。第二天早上天未亮时,李静宜便赶到咸安院等着锦阳长公主了,看到女儿来了,锦阳长公主拿目光扫了一归她的大礼服,见没有差池,便不再理会她,径直出门上了她的长公主銮驾,李静宜知道这是她这是生气自己昨天在李远山面前没有帮她说话,只笑了笑也没有吭声,向李远山行了个礼,扶着欢声上了自己的马车。   等到了午门,李远山自去奉先殿朝见隆武帝,锦阳长公主跟李静宜则往坤德宫见皇后。按先例,头天坤德宫门外已经设好了帏帐,内命妇西北,公主东南,外命妇西南,只是隆武朝有资格过来朝见的内命妇没有,公主郡主的,也只有锦阳长公主一个外带她的女儿李静宜了。所以这西北跟东南的帏帐根本没设,有女官见锦阳长公主母女过来,忙过去将二人迎到了坤德宫内。到了吉时,礼乐声起,云皇后升殿,便有沛国公夫人领着外头一干命妇进来给皇后贺春,锦阳长公主领着李静宜坐在一旁,看着一个个面容肃然的外命妇,心中满是感慨,想当初这外命妇中第一人,便是这云皇后的母亲,卫国公夫人。田氏站在文臣这边,她远远瞟了一眼端坐在云后一侧的锦阳长公主母女,酸楚不由觉的就泛了上来,这几日别人家都忙着过年,而大理寺卿府则是忙着去长公主府求见,可是无论她态度多么诚恳,哀求的多么可怜,东府的名贴却是再也送不到长公主府里去了。因被田家所累,现在家里的中馈已经被李远华发话移交给长媳顾氏了,田氏在府里独大惯了,娘家人丢脸不说,连带着自己也被架空,这样的局面她是绝不能接受的,田氏一面随着众人给云皇后行礼,一面暗下决心,等一会儿寻了机会,一定要过去给锦阳长公主请安,最好能拉上话,起码得叫京城这些夫人太太们知道,东府跟锦阳长公主的关系并没有疏远。   礼毕便有内监扯着喉咙宣了几位夫人留下说皇后有话要说,其他没有好运被皇后召见的,也都不多逗留,各自找了相熟的朋友往宫门处去。   田氏冷眼瞧着,这次召见的人里,除了往年几位年高德劭的夫人之外,多出来的几位,都是府里有适龄女儿的人家,这说明什么,看那些往外走的命妇们的神情,不用猜大家也都看出来了。   想到自己的两个侄女,田氏心里跟刀扎似的,想怨想恨,又实在找不到别人,她咬牙在坤德宫外装作无意的踱步,期待锦阳长公主能正好出来,她能过去请个安。   偏田氏绕了几圈,人冻的鼻涕都要下来了,也没有看到锦阳长公主,但周围路过夫人们的目光,又烧的她站立难安。   锦阳长公主跟李静宜一从正殿里出来,就看到田氏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冷风里,锦阳长公主看着冻的跟一只鹌鹑一样的田氏,叹道,“也是难为她了。”   母亲这是又心软了,李静宜微微一笑,“怨得了谁呢?若不是东府先算计侯府的爵位跟家业,田家又算计女儿,田夫人不还是咱们的座上客么?”   “臣妾见过长公主殿下,见过县主,”田氏终于等到了要等的人,顾不得殿前宫女太监们的眼光,连忙扯了扯冻僵的嘴唇,过去给锦阳长公主和李静宜见礼。   “田夫人客气了,静宜不敢当,”李静宜往一旁侧了侧身,避过田氏的福礼。   现在田氏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初见到李静宜时的傲气,“县主太自谦了,国礼不可废的,原该臣妾带着媳妇们过去给殿下跟县主拜年……”她可怜巴巴的抬眼望着锦阳长公主,“臣妾正准备出宫呢,没想到竟然遇到殿下出来,这一向殿下身子可好?臣妾原想着过去给殿下请安呢,前些日子殿下赏给臣妾的山茶,臣妾特意请了专人照顾,如今又打了新蕾,明天臣妾便叫人给殿下送回去。”锦阳长公主还是头一次见到田氏这般可怜的模样,心就更软了,她正要开口安慰田氏几句,手臂被李静宜一拦,就听女儿道,“夫人客气了,我母亲受不得气的,今天大朝娘娘特意下了懿旨,免了母亲的朝见礼呢,至于那几盆茶花,夫人自己留着吧,长公主府赏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理,”   说罢李静宜扶着锦阳长公主的手臂道,“母亲的肩舆已经来了,快上车吧,这外头的风跟刀子似的。”   锦阳长公主被李静宜硬拉着送上了肩舆,等锦帘放下,李静宜走到自己的肩舆前,才回身道,“夫人若是还想着过来拜年,就不必了,省得难堪。”   “县主,”田氏咬牙上前一步,拦住李静宜,“臣妾想提醒县主一句,您毕竟是姓李的!”   田氏已经被李静宜的傲慢无礼气的将之前准备做低伏小挽回锦阳长公主的打算全抛到脑后了,她如今也是堂堂的三品诰命,多少年了也没有受过这样的窝囊气呢!“谢谢田夫人提醒了,本县主也记着您是田氏女呢,”李静宜微微一笑,因着田畹芳的缘故,如今田家女儿不论是未婚的还是已嫁的,都抬不起头来,“难道夫人还不明白,落到这般地步,到底是什么原因么?”      第一百四十章 又哄又劝      李静宜也不等田夫人回答她,直接扶了笑语的手,抬步上了肩舆。只留下气的浑身哆嗦的田氏在原地。等到了宫门外,李静宜甫一下轿,就看到母亲的銮驾外站着的承恩伯夫人和王彰,她不由心道这王家真是太客气了,大年初一谁家不是一摊子事儿,何况这里还是风口,便是讲规矩,也不必承恩伯夫人亲自下车跑到锦阳长公主跟前来请安啊。   “县主来啦,快快上车,”承恩伯夫人看到李静宜,满脸都是心疼,“我也不过刚巧遇到殿下的车驾,便过来给殿下道个吉祥,这一年多亏殿下对伯府的照拂了。”   李静宜冲向她拱手的王彰点点头,扶了陈夫人道,“刚才我不是听着娘娘召见夫人么?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云后召见只是一种恩典,并不会在大正月里拉着主持中馈的夫人们闲话家常,承恩伯夫人心里又惦记着要过来跟锦阳长公主打招呼,一出坤德宫,便给了抬小轿的小太监重重两锭银子,生生是赶上了锦阳长公主母女的车驾。   “娘娘仁心,赏了我们盏热茶暖身子,便叫散了,”陈夫人越看越觉得李静宜可心,笑容满脸道,“等过了破五,妾身带着明惠过去给殿下和县主拜年。”   锦阳长公主不忍心陈夫人母子在寒风里多呆,点了点头,便叫陈夫人母子退下了。   母女俩儿往宫里走了一趟,锦阳长公主心里存的气已经基本消了,她招手叫了李静宜上了自己的銮驾,“没想到这承恩伯夫人倒是个知道好歹的,人也殷勤,”   想到刚才的田氏,锦阳长公主一叹,“你看人确实是比母亲准一些。”   准?自己?李静宜摇摇头,在看人上,她们还真是亲母女。长公主銮驾在府门前停了,两人又上了一早候着的青帷轿一同到了咸安院,留在府里的朱姑姑已经将准备好的早点叫人陆续奉了上来,“这大冷天儿的,殿下跟县主喝些热茶汤暖暖身子,奴婢特意叫人往里头加了药材呢。”   “父亲还没回来么?”李静宜喝了几口茶汤,浑身通泰,放下碗问道。   “呃,这,”朱姑姑为难的看了一眼锦阳长公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李静宜的问话。   锦阳长公主冷哼,“我叫人通知安国侯了,今天他不必过来了,”   她瞪了李静宜一眼,“你也不许放侯府去!”   “母亲,今天是新年,”哪有一家三口不得团聚的道理?   “新年怎么了?”锦阳长公主一扬眉气咻咻道,“本宫不想看见他,静娘我告诉你,你是我的女儿,得听我的!”   “我也是父亲的女儿!”李静宜张张嘴,想说当年自己也是听了她的,才嫁到荣家的,但那是她跟锦阳长公主心里的疤,“若是母亲根本不将父亲当一家人,又何必过问安国侯府的事情?”   “你,”   “安国侯的爵位是李氏先祖拿命搏来的,只要族里无话,父亲怎么做,母亲何必强要干涉呢?”李静宜想不明白锦阳长公主是怎么想的,一边不将李远山当夫婿,却又将安国侯李氏看的格外重要。   锦阳长公主被女儿质问的玉面微红,“你懂什么?那是世袭罔替的爵位,不是流爵,一旦丢了,想再寻可就难了!”   “庆阳王、卫国公、延国公、靖江伯,这些府邸如今在哪里?”李静宜挥手叫屋里的人都出去了,正色道。   李静宜说的这些,除了卫国公府,其他的如今连大家的谈资都不是了,锦阳长公主讷讷道,“他们都是犯了罪才被夺爵的,”   “卫国公犯了什么错?大到用夺了铁券做为惩罚?对了,沛国公府还在,可是这些年周家的女儿声名遐迩,周家的男人呢?”“母亲您只看到丹书铁券的荣耀,可曾看到背后的血腥,母亲在宫中长大,下降父亲之后又一直守在长公主府里,这朝堂上的事未必有父亲看的那么长远,”李静宜走到锦阳长公主身边坐下,“母亲就不能相信父亲一次么?”“你父亲除了是安国侯,还是驸马,跟那些人怎么一样?”锦阳长公主的声音越来越低,她跟皇上并非一母所生,幼时更是连面都没有见过几次,连着他们的除了那点儿子在皇家根本没人当回事的血脉外,其实并没有其他了。   李静宜叹了口气,“与其父亲过继一个嗣子,将来爵位从他们手里丢了,没准儿还要殃及全族,还不如趁着皇上倚重父亲,以一个爵位换得整个李氏的平安呢,母亲以为呢?”   锦阳长公主却觉得李静宜太过危言耸听了,“今上是最最仁爱心软不过的人了,他在的时候,必不会这么做的,至于以后,”   锦阳长公主强笑一下,“这不是连皇子的影儿都没有了呢,谁能料到以后会怎么样?”   “先皇的时候,待卫国公云家如何?如今的云家怎么样了?”锦阳长公主的冥顽不灵叫李静宜抚额,“便是娘娘贵为皇后,恩义侯甚至助皇上登了帝位,母亲,卫国公府呢?”   隆武帝不照样没有将丹书铁券还给云家,复了卫国公府的爵位,“李氏一族细算起来,没有千人也得七八百口子了,若是有一天,连如今的平安日子都不能保证呢?”   在锦阳长公主看来,卫国公的爵位隆武帝怎么着也应该还给云家的,可他偏另封了云驰一个恩义侯,这个可以袭三代的侯爵,跟卫国公岂可相提并论?   “母亲这些日子也看了,为了个承重孙,东府已经手段尽出了,也是因为有东府李远华这个大理寺卿在,别人不敢与他家相争罢了,若是咱们跟东府交恶的事传回族里,母亲以为会如何?”安国侯府爵位自己尚且放不下呢,何况那些已经跟侯府隔了几辈儿的族人?这对于他们来说,可是再回京城贵族圈子的一条捷径了,锦阳长公主仿佛看见,不久之后,锦阳长公主府的大门会被那些所谓的亲戚们撞破的情境了,“那,那怎么办?”   “父亲是尚主,不是娶了您啊,安国侯府的事情,你还像以前一样一概不闻不问就好,至于女儿么,”李静宜抿嘴一笑,“反正我住在长公主府里,他们也冲不进来。”锦阳长公主好歹也活了几十岁了,亲眼看到的为了个爵位骨肉相残的事也不是一两桩了,她完全能想像得到,如果李远山交还爵位,立女儿为嗣女的消息出来,李氏一族会是个什么状态,“那些人鼠目寸光,怎么可能了解你父亲的苦心,他不但是将自己,也是将你架到火上烤啊!”“那又如何?母亲只管想想舅舅会怎么想就行了,这个大周,还不是那些人说了算的,”李静宜抿嘴一笑,便是他们错想了隆武帝,但有勋亲愿意主动交出爵位,都是皇上乐见的,对于这种“深明大义”之举,皇上必然会褒奖的,李氏族人哪里,又能如何?   这倒也是,锦阳长公主对李远山没有多少同情,她担心更多的是女儿的处境跟将来,“可是这样一来,你的婚事……”   李静宜发现自己回来的大半时间,都用在说服劝导母亲锦阳长公主身上了,“女儿的婚事不必着急,有道是大浪淘沙,女儿这次一定要找个好的才嫁,”   李静宜爱娇的搂了锦阳长公主的手臂,“母亲可不许嫌女儿在家里惹了您的眼,逼着女儿嫁人。”   这女人不嫁人怎么行?不但要嫁,还得越早越好,锦阳长公主知道李静宜现在没有这个心思,多长了个心眼儿没有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告诉她,等她为女儿挑到了合适的男儿,再说也不迟。   破五刚过,京城各府亲戚都还没有走完呢,坤德宫的大太监带着云皇后一道懿旨施施然的到了四条巷胡宅,着令胡氏姐妹入宫。   “舅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荣岚人虽回了侍郎第荣府,但在胡家留的还有眼线,她第一时间听到云后要召胡雪晴胡雪柔姐妹入宫的消息,连衣服都没换,便直接冲到了胡家。   娘娘的旨意都下了,赵氏一颗心总算是落到了实处,也不再避着荣岚,抿嘴笑道,“谁知道呢?咱们这样的人,如何敢妄自揣度贵人们的心思?”   她招手叫过犹自难掩喜色的两个女儿,“快过来给你们表姐道谢,若不是岚儿带你们入宫,便是你们两个再伶俐,娘娘也无从知晓不是?”   给荣岚添堵的事儿,两姐妹自是无有不应,一起诚心诚意的向荣岚深深一福,“谢谢表姐提携之恩。”   自己提携?荣岚是什么样的人?她才不会相信仅凭上次入宫,云皇后便相中了这两个丫头,说起来,云皇后召她们两个入宫就透着蹊跷。赵氏看着神色不虞的荣岚,原来的欢喜又添了十分,“唉,我们娘儿几个都读书少,我问了她们两个半天,也没有跟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讨了娘娘欢心,宫里来的大人说她们什么慧敏端淑,哎哟,这么好的词儿,也亏得是宫里的贵人们才能想出来,咯咯咯!”      第一百四十一章 商议      这母女三个是绝不会跟自己说实话了,荣岚冷冷的盯着胡雪柔,希望从她脸上看出些端倪,没想到这丫头如今也学聪明了,见自己的目光看过来,跟被打了一巴掌一样,立时躲到了胡雪晴背后。   “舅舅什么时候回来?”荣岚对看着得意忘形的三人,咬牙道。   听荣岚问起胡佳桂,赵氏笑容一滞,“这扬州那么远,只怕赶回来也得过了正月了,若是你大舅舅留他,没准儿二月里才能到。”   赵氏不想荣岚再问胡佳桂,“倒是你,这开年儿秀女的名单就要下来了,你娘只怕已经启程了吧?”   荣岚是铁定要入宫的,荣家怎么也得有个长辈出面送女入宫才是,想到被关起来的胡氏,赵氏有心恶心荣岚一把。提到这个,荣岚脸更青了,胡氏要是真来了,简直就是坏她的事呢,可是荣海是独子,荣岚连个正经的伯母婶娘都没有,难道要林姨娘过来不成?荣岚强笑一下,收了脸上的怒气,“舅母说什么呢,秀女的名单还没有下来呢,”   “下不下来的,你是指定会入宫的,这两次被娘娘召见,你也是头一份儿了,”赵氏的恭维一点儿也不走心,“到时候也叫舅母沾沾光儿,送你一程。”   “哼,”荣岚看着皮笑肉不笑的赵氏,冷哼一声,“舅母客气了,我母亲是来不了的,这事儿啊,还真得有劳舅母了,表妹能进宫真是再好不过了,将来我也有个伴儿不是?”   等到了宫里,咱们再看谁求谁吧!云皇后又如何?这宫里这大周的大boss是隆武帝,不是云皇后!   荣岚话里的威胁之意赵氏听出来了,她讪讪一笑,不敢再刺荣岚,世事难料的道理她还是懂的,“瞧你说的,你两个妹妹不过是得了皇后的眼,进去陪贵人解个闷儿,哪能跟你比呢?”   原来你还知道啊?荣岚白了赵氏一眼,“成了,我回去了,你们啊,慢慢准备吧。”   这要进宫,赵氏母女可不是得精心准备么?所以也不违心留荣岚了,等看着她上了马车,三人转身便回了赵氏的院子。   “嘁,我看她们能嚣张几日?!”莲霜万没想到那两个商户女还有今天,不独是荣岚,她心里也窝着火儿呢,人没进马车,就狠狠的啐了一口。荷风厌恶的看了莲霜一眼,倒了杯热茶奉到荣岚手里,才道,“奴婢也是多余一句,今天这事儿只怕是内有玄机,娘娘是卫国公府的嫡女,跟两位表小姐有什么话说?奴婢看,这事儿只怕还是冲着小姐您来的。”   “你往下说,”两个丫鬟,荷风可比莲霜有脑子的多。   “宫里的娘娘急了,也就说明小姐您进宫的事,是板上钉钉了,”荷风垂头一欠身,“恭喜小姐!”荣岚这些日子这么高调,其实跟她心并不是十分有底有关,毕竟修武侯夫人跟她算得上是宿敌了,云后也不会乐见多一个强敌,她一直在等着李静宜跟云氏出手对付她,这也是她宁愿打赵氏的脸,也要年前从四条巷搬走的原因。   荷风这话是说到荣岚心里去了,她欣慰的看着这个大丫鬟,“怨不得我格外看重你,你确实比旁人有脑子的多。”这是说自己没脑子么?莲霜暗中咬牙,她可是打定主意要跟着荣岚进宫的,这贵妃宫里的大丫鬟,可不是一般的前程,而荷风这个贱人,即使是两人都跟着荣岚进去了,将来荣岚最倚重的也只会是荷风,那自己怎么办?   ……西府李远堂接到东府李远华的传话,便带着妻子丁氏往东府来了,他一路行来,口里不住的啧啧称叹,将东府夸的跟朵花一般,直到见了李远华,这嘴也没有停下来,“大哥,怪道人家都说你有本事呢,啧啧,光看这府里,人家外头也没夸错。”   这府里怎么了?李远华眉头一皱,已经意识到李远堂说什么了,东府是重新整修过的,除了地方略小之外,一砖一石,一草一木,都不比那些侯门贵府差。“堂弟过奖了,你嫂子是个爱收拾的,你也知道,咱们两府从前的日子不好过,现在日子松泛了,自然得将宅子好好修缮一番,不然叫旁人看着,也算是全了先辈们的心愿!”李远华并不怵李远堂,只当他的话是在夸赞自家。   李远堂连连点头,“大哥说的是,有二哥照拂着,咱们的日子确实是过的不错,我瞧着你这府里,也是比着侯府的样子来的嘛,啧,就是地方小了些,要是再大上一半儿,一准儿跟侯府没两样!”   李远堂这是在骂你自己留恋安国侯的富贵不成?李远华心里憋气,但现在不是跟李远堂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三弟,弟妹你们坐,今天我也是有重要的事,才请你们过夜商议的。”   “大哥请说,”李远堂可不认为自家跟东府有什么可商量的,但人家专门派人请了,这点儿面子他还是得给李远华的。   李远华挥手叫屋里服侍的人都下去了,才沉声道,“不知道三弟听说了没有,二弟他准备将县主定为嗣女!”   “啥?”李远堂被李远华的话吓了一跳,怔了下才道,“大哥你昏了头了吧?怎么可能有这种事?你跟你说,你少在这儿瞎折腾,打量我是傻子呢!”这李远华不知道是憋什么坏呢,当自己是棒槌么?撺掇着自己跟李远山叫板?“大哥是看我跟二哥走的近,想坏我们兄弟情分呢不是?你也找些靠谱的话来说,承嗣女?得了,我明白了,你们东府得罪了侯府跟公主,眼看着过继无望了,怕侯府从西府这边儿挑人不是?我把话摞这儿了,侯府是富贵,安国侯的爵位是谗人,但我李元堂也没有下作到卖孙子的地步,哼哼,不像有些人,假清高其实看着人家的东西,眼里都出火了!”   “三弟,你胡说什么呢,打量你大哥好脾气,就敢在这儿信口雌黄?”被李远堂这么直接揭破心事,李远华脸上不好看,田氏更是受不住了,厉声道。“就是,老爷您可别在这儿乱说话了,大哥是什么样的人?大理寺卿呢,会做你说的那种事?还有大嫂子,那可是翰林家的姑娘,最是清贵不过的人家儿了,年前不还出了主动进庵堂为长辈祈福的好女儿么?”合着把自己两口子找来骂呢?丁氏可是从来不怵东府两个的,打起李远华夫妻的脸来,嗓门儿一点儿都不小。这骂完李远华,又骂自己娘家,田氏这阵子窝囊气受得太多,也顾不得身份体面了,一拍桌子就想要骂回去,就见丁氏已经站了起来,拉着李远堂道,“咱们快走,大过年儿的叫人知道你们两兄弟起了争执,外人只会说咱们做小的不懂事,老爷何苦背上不敬兄嫂的名声?!”李远华确实打着将李远山立李静宜为嗣女的事告诉李远堂,由他出面跟李远山闹的主意,等闹大之后,他这个兄长再出来平息,李远华也看清楚了,李远山对他成见太深,是绝不会过继他的子孙的,既是这样,那这个继子落到谁家,也得由他说了算才成,反正他前阵子就已经写信往通山族里,叫族长李忠孝想办法了。“三弟弟妹少安毋躁,难不成为兄特意将你们请过来,就是为了耍弄你们?我说的事千真万确,这个心思,二弟只怕是从接县主回来时就有了,”安国侯府东府插不进人手,长公主府田氏可是埋的有眼线,当初乍一听到这个信儿的时候,李远华夫妻是都不相信的但事情发展到现在,也不由他们不信了。“据说今年祭祖的时候,二弟是准备叫县主一同进去的,只是被长公主给拦住了,二弟亲口在祠堂门口跟殿下说,不会从族里挑选嗣子,要将侯府传给县主的。”初听到这个消息,李远华简直觉得李远山脑袋被驴踢了,这是他李远山一个人说了就成的事儿吗?安国侯这个爵位,关乎着整个李氏一族!   李远堂这下算是相信了,“这也太,这不可能,我去问问二哥去,”   李远堂也不说李远华把他当枪使了,“二弟这也太糊涂了,”若是舍不得侯府的产业,跟族里说好,全归李静宜都可以,但是爵位,怎么能丢?   李远华忙拦了欲待出门的李远堂,“我也是听到这个信儿,心里着急,咱们兄弟虽不是一个房头儿的,但终究是李氏的血脉,这件事要是传到族里,只怕老家要来的人。”   李远堂挠挠头,他素来以李远山的马首是瞻,跟李远华没多少交情,“大哥是什么意思?”   “我是想着这事儿二弟没有跟咱们开口,咱们不如就装不知道,”他看了一眼丁氏,“不如请弟妹往长公主府一趟,听听那边的意思?殿下素来深明大义,想来也不会答应的。”若是锦阳长公主那边将此事拦下了,李远华也不用做这个恶人,“到时弟妹将家里两个哥儿都带上吧,听你嫂子的意思,县主还挺喜欢普哥儿跟常哥儿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 训奴      这种大事,李远华没想到李远山居然这么快就有了决定,而且连一点儿消息也不向东西两府透露,这是完全不将东西府当一家人了,他心里恨不得亲自拿刀将李远山给捅上几刀,偏还得在李远堂这里装好人,将大好的机会让了出去。   自己的两个宝贝孙子?李远堂连连摇头,“不行不行,爵位固然是个好东西,但我的孙子更宝贝,他们娘也不会同意的。”“这都是后话了,咱们现在得先熄了二弟这个心思不是?我听说这事儿他跟殿下提过不止一次了,县主竟也是同意的,”田氏心里跟火燎的一样,她破天荒的拉了丁氏的手,“如今这京城里世袭罔替这爵位还是几家?就凭这个,咱们李家人出去都被人多敬重几分,说句大家心知肚明的话,咱们再分了家,说出去,也是安国侯府的旁支,可没了这爵位,弟妹出去,谁还会记着你是谁?”这话说的,敢情没了这爵位,你还是大理寺卿夫人,我就是那没人知道的李家太太,丁氏撇撇嘴,终究是这事儿太大,她也想立时跑到长公主府去问一问呢,“嫂子是知道我的,一向笨嘴拙舌没眼色,去了没准儿被殿下一问,脑子一昏不知道怎么往外秃噜呢,要是坏了兄嫂的大事,你们可千万别怪我!”   “瞧弟妹说的,你可是最最伶俐的一个人儿,”田氏进不去锦阳长公主府,唯一能求的,也只有丁氏了。   丁氏从东府出来,立时就往锦阳长公主府去了。   听说丁氏来了,李静宜讶然的看着天时,“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可是有事?”   这十五没过,大下午的过来窜门儿确实少见,笑语特意问过门上,“外头说三太太看着脸色不太好,似乎有事,”   两人正说着,就听外头结香进来,说是咸安院锦阳长公主叫过去,李静宜也没有另外衣裳,扶了笑语道,“咱们过去看看。”   这金闪闪的爵位放在眼前,说不动心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丁氏知道自己跟李远堂的斤两,除非是人家给,自己想争,是争不来的。有这个清楚的认知在,丁氏到了锦阳长公主这里,并没有试探打听,而是直接将在东府的一切都一五一十的跟锦阳长公主和李静宜说了一遍,“我家老爷的意思是,若没有爵位在,二哥跟殿下想怎么来,都是你们的家务事儿,轮不着咱们插言,只是有个爵位在,只怕通山老家也不会轻易答应的,殿下跟县主没有回过老家怕是不知道,在咱们乡下并不知道分府的事,咱们族人住的村子,就叫李侯村儿,咱们那儿的人走出去,便是当地的县太爷,也得敬上三分的。”锦阳长公主已经被李静宜劝明白了,淡淡道,“族里的人不同意又如何?这个爵位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这些年他们享安国侯府的福也享够了,家里有田有产的,便是没有安国侯府这门儿亲,难道就活不下去了?”   左右他们这边儿已经有了定见,刚好趁着丁氏过来将李远山的意思传出去,“父亲这么决定,也有他的用意在,族里么,”李静宜微微一笑,“这些年咱们三府没少往族里添产业,我记得去年父亲还命人将祖茔跟宗祠都重修了,还又买了三百亩良田给族学当日常的嚼用,可是回来的人却说,族里颇有些不求上进的子弟,仗着有安国侯府在,为祸乡里,叫人提起李氏来,都在背地里骂呢。”这样的事就算是丁氏没听说,也是相信一定有的,谁家还没有几个不成器的亲戚?就听李静宜又道,“后来父亲叫人又回了通山,已经拿到了不少证据了,若是族里人来了,只怕父亲是要先问一问长辈们管教不力的责任呢。”看来这李氏父女是有备而来了,丁氏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再说什么,大着胆子向锦阳长公主欠身儿问道,“臣妾问句不当的话,殿下莫要怪罪,臣妾也是想着如今皇上膝下只有县主这么一个晚辈,格外看重一些也是有的,是不是咱们县主承嗣了侯府之后,若是招位仪宾,生下来的便是侯府的小世子了?”丁氏这话一问出来,连锦阳长公主都动了心了,李静宜摇头笑道,“这些都是以为后的事了,一切都靠皇上的恩典呢,只是三婶儿过来问了,咱们也不好瞒您,您回去只管将母亲的意思告诉他们,若是族里有什么异议,也只管过来跟父亲提便是了。”   见问不出更多的话来了,丁氏也不再多留,起身告辞而去。   等人走了,李静宜却沉了脸,冷笑道,“这也是奇了,咱们一家三口才商量着的事,怎么松节巷那边竟知道了?”   “是啊,”被李静宜一提醒,锦阳长公主也意识到不对了,“刚才三太太说是东府那边特意将他们夫妻叫过去的?”   “看来东府是打算跟咱们撕破脸了,这在母亲身边安插人手的事,也不在乎您知道了,”李静宜轻敲紫紫檀炕几,“请良公公跟朱姑姑进来。”良公公跟朱姑姑虽然没有守在门外,但谁也没敢离开,这大正月里丁氏忽然上门,一准儿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发生了,现在听李静宜传他跟朱姑姑,两人默默的对视了一眼,随着小丫头去见锦阳长公主。“请公公过来是想让你往东府里跑上一趟,”这敢往东府送信儿的,跑不出良朱他们几个贴身服侍在锦阳长公主身边儿的,“你代母亲跟李大人说一声,平日大理寺里的事情已经够多了,李大人还是少打听些长公主府的事,若是实在感兴趣的话,我跟母亲一道儿上个折子,叫皇上派他过来做长公主府的长史好了。”   “这?”听完李静宜的吩咐,良公公的汗直接就下来了,这拿话打人的功夫李静宜是一日比一日精进了,“李大人到底是正三品,还是县主的长辈……”   “难不成李远华还是母亲的长辈了?良公公,你到底是锦阳长公主府里的奴才,还是大理寺卿的奴才?!”   良公公居然还敢为李远华说话,李静宜冷冷一笑,“公公忘了自己是哪里出来的,你若是觉得东府比这里好,传完话不用回来了。”   这是要撵自己?   良公公扑通一声跪在厚厚的毡毯上,“殿下,殿下明鉴,奴婢哪敢有旁的心思,不过是不忍心县主跟人结仇,也怕县主为了一个小人再坏了名声……”“你是越来越背晦了!我跟人结不结仇,轮得着你一个奴才多嘴?你干脆说是怕母亲跟人结仇,再被一个大理寺卿给报复了不才显得你考虑的周密?可见在你眼里,我们母女竟是连个三品官的喜恶都要考虑照顾到了?!”   李静宜“啪”的猛一拍桌子,“良公公,我跟母亲私下里说的话,是怎么传到东府李远华耳朵里的,你这个大总管还没有给我个说法儿呢!”   这,良公公没想到李静宜还要追究这个,就算是他“揪”出个替死鬼,可作为大总管的他也是难辞其咎的,“奴婢,奴婢,”   “行了,静娘叫你去,你就跑一趟,难不成她还指使不动你了?”女儿是真的生气了,而良公公有明显逃不过管教不力的责任,锦阳长公主忙出声给他打圆场,示意他赶快出去。   “你也是的,良公公多大年纪了,你当着众人的面儿这么斥责他,叫他的脸往哪儿搁,”等良公公哭哭啼啼的出去,锦阳长公主嗔道,良公公自小就跟着她,在她眼里是,是再忠心不过的一个人。“奴婢的脸面是主子给的,他不将我这个主子放在眼里,我何苦还要再给他脸面?”李静宜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到屋角的朱姑姑,“母亲的院子是姑姑总管的,这我跟母亲的私密话是怎么传出去姑姑还得好好查查,这今日是传出话去,明日只怕刺客都能引进来!”   自己还是没躲过,朱姑姑忙跪了,“是,奴婢一定严查!”“还有高长史,姑姑将这话也给他捎过去,若是连个长公主府都打理不好,我自会求见皇上,请他再派人过来,”享着锦阳长公主带给他们的荣华,不知道感恩,却在背地里卖主,李静宜最容不得的就是这样的奴才。朱姑姑从咸安院里出来,跑到树后静站了半天,才算是回过神儿来,今天是良公公给她背了锅,这李远山要将李静宜立为承嗣女的消息其实是她暗中送给田氏的,除了能从田氏那里得到好处之外,最大的原因,还是朱姑姑并不希望李静宜这个难缠的主子一直留在长公主府里。   可是现在,李静宜的强势叫朱姑姑明白当墙头草两面讨好的日子只怕是过不成了,连最反对李静宜承嗣的锦阳长公主都被说动了。朱姑姑看着灰扑扑的阴云,一筹莫展起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上书      丁氏从长公主府出来,并没有直接去东府,而是先跟丈夫李远堂关起门商量起来,如果李远山跟锦阳长公主真的能说动皇上,将安国侯这个爵位传给李静宜以后生的儿子,那他们做什么都是无用的,外孙子再不亲,那也是自己的骨血,比从旁人家里过继来的强太多了,何况只要姓了李,以后给李远山摔盆打幡儿,那跟孙子又有什么不一样的?   李远堂点点头,“你走了之后,我就叫泰儿去见了二哥了,不管怎么样,侯府不是咱们能得罪起的,咱们也别插手,没得一不小心就被那边当枪使,”李远堂别的本事没有,对李远华却是足够了解的,“我看这些年东府眼族里走的也近,他们又一向将那个爵位当成自己的,恨不得二哥立时死了才好,咱们啊,还跟以前一样,将门一关儿,过自己的日子就好。”   这要真是李远山变着法儿想将爵位留给自己的外孙子,那他们想也没用,丁氏心灰意冷的点点头,“我晓得了,这正月还没过完呢,咱们哪儿也不去,老实在家里呆着便好。”   “这就对了,这京城里光咱们听的看的,为个爵位死了多少人了?咱们掺和不起,就彻底摞开手,不管将来谁做了安国侯,咱们都是亲戚不是?”   湖北老家的那些族人李远堂才见过几回?便是有人过来,眼里也只看见安国侯府跟东府,谁会在意他这个七品芝麻官儿?   “哼,要我说啊,与其叫族里得了好处,还不如爵位将来留给自己的血脉呢,”李远堂点了点东府那边,“那边你也留心着些,咱们今天的滋润日子,靠的可不是那些人!”   多少年的夫妻了,丁氏已经迅速领会了李远堂的意思,“知道了,那边儿要是有什么动静,我一定叫老二媳妇去给县主请安,”李静宜对她喜欢的人可是没得说,知道自己二儿子书读的一般,便直接将自己名下的店面拨了一间叫他练手儿,这将来若是做的好了,接手打理李静宜的产业,他们小夫妻也能吃喝不愁再攒出一份家业来,“我今天在长公主府,可是将老大的话尽数都跟殿下和县主说了,这胳膊肘儿往哪边拐,还用你教?”   “你明白就成,行了,我过去一趟,将你从长公主得来的消息跟老大说一声,不然那位进士老爷又该说我没规矩不懂礼数了。”   李远堂去的巧,正遇到良公公一脸尴尬的传李静宜的话呢,而坐听的李远华跟田氏,脸上就更尴尬了,他们看到李远堂进来,不悦的瞪了守门的婆子一眼,怎么就这么叫人闯进来了呢?   李远堂在外头已经将良公公那公鸭嗓听了个清楚,暗道幸亏这些年他拎的清,知道靠哪边儿过日子,“大哥,我可是得了消息就赶快过来了,咳,原来良公公在这儿,失敬!”良公公被李静宜斥责了一通,心里正不舒服呢,最起码这次的消息,不是他头一个放给田氏的,他不过是在田氏使人向他求证的时候,给了肯定的答复,现在好了,先走漏风声的人没事,自己反而掉进去了,“不必了,咱家是哪牌名儿上的人,受不得李大人的礼,”   良公公不阴不阳的哼了一声,冲李远华敷衍的抱了抱拳,“县主的话咱家传到了,咱家在这里也劝大人一句,这君臣分际男女有别的,长公主府的事儿啊,大人跟夫人还是少关心些的好!”   说罢一甩袖子,扭着身子径直走了。   李远华堂堂一个正三品大理寺卿,竟然有被一个太监面斥的一天,还是当着一向不睦的李远堂的面!   “阉贼,阉贼欺我太甚!”李远华浑身哆嗦的指着良公公的背影大骂。李远堂哪里会不知道这其中的猫腻,呵呵一笑道,“大哥别生气了,其实也怨不得殿下生气,您那个消息是从长公主府里打听来的吧?当时您叫我媳妇去问,我就觉得不妥了,这不是主动招供自己在殿下身边安了人吗?可是大哥那么着急,一直在催,我也只好叫丁氏走一趟了。”   哼,他敢叫丁氏去问,就不怕锦阳长公主知道,只是李远华没有想到李静宜会厉害至此,竟然叫一个太监来申斥自己,还扬言要告到皇上那里去。   自己反对李远山立李静宜为承嗣女的事走到哪里都是他有理,但是打探长公主府消息的事,却是不能叫人知道的,李远华眼前一阵儿发黑,他万没想到李静宜和离之后,竟然成了个不要脸的破落户!   结果等李远华将丁氏将在长公主府里听来的话一说,锦阳长公主母女直接认了此事,人家也根本不在乎什么通山的族人,“安国侯这个爵位,是咱们祖宗拿命搏来的,不是他李远山一个人说了算的!”   李远堂才不会将李远山的真正目的告诉李远华呢,只是跟着李远华叹了几声气,结实的话一句不说,混了两盏茶,便起身告辞了。   李远山并没有叫两位兄弟等的太久,朝廷一开印,一道折子就被内阁递到了隆武帝的御案上,因折子里说的是安国侯府的家事,余阁老连票拟都没叫人写,打发人直接递了进去。   “这安国侯是个聪明人啊,”余阁老捧着手中的甜白瓷茶碗悠然道。   今天内阁除了恨不得成天泡在阁子里的首辅余阁老外,当值的就是户部程尚书了,他没想明白这个李远山到底是在抽什么疯,好端端的怎么要立个和离归家的女儿当承嗣女,这不是胡来吗?   但他在余阁老跟前当小弟是当惯了,赔笑道,“学生愚钝,就觉得李侯糊涂了。”“哼,糊不糊涂得看皇上怎么说了,”这点儿事都看不清楚,真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若不是自己年纪大了,需要个打手撑着,姓程的虽然不聪明,但不聪明的好处就是容易拿捏,他也不会提拔这个蠢货进内阁,“这事儿跟咱们内阁没多少关系,你就老实看着吧,只管顺着皇上的意思说话就成了。”   “是,学生明白了,”程尚书知道自己的斤两,如今能入内阁,也是托了老师的福,自然将余阁老的话当作玉旨纶音。   “应初你看看这个,”隆武帝认真的将李远山的折子看完,含笑递给身边的太监。   云驰躬身接了,打开一眼扫过,愕然道,“安国侯要立县主为承嗣女?这?”   安国侯府是普通人家,这普通人家立女户都甚之又甚,少之又少,“这也是咱们大周朝头一份儿了,朕没想到李侯竟有如此胆气!”云驰已经迅速想明白隆武帝到底在高兴什么了,这自古就没有女子封侯的,若是李远山真的将这件事当做家事,也不会亲自上道折子来了,这折子背后的含义,云驰的目光又落在那看似圆润却肉中带骨的字迹上,“皇上说的是,臣也没想到李侯竟然爱女至此,不过想想也是,县主才年过双十,却受了常人不能之罪,李侯想来也是希望将她留在身边,”   云驰的话还真是说到隆武帝心里去了,他想起那个似乎被风一吹,就会化了的外甥女,叹口气道,“虽然朕还没有子女,但也多少能体会到为人父母的心,静娘,唉,也确实是委屈了她。”“臣之前在珠洲时,也跟县主聊过,县主自己也没有再走一步的心思,臣想着李侯做这个决定,一定也跟长公主殿下跟县主商量过的,这立承嗣女的事再大,说白了也是家事,锦阳长公主跟李侯爷也是有春秋的人了,皇上就准了他们吧,”以云驰对李远山的了解,他这么做,自然是深思熟虑之后的想法。   立李静宜做承嗣女隆武帝是一百个一千个乐意,但他素来仁义惯了,蹙眉道,“只是安国侯是开国有爵位,从李卿这儿断了,叫朕如何对得起先皇啊!”“折子是安国侯上的,上之前他怎么会想不到后果?这历来公侯伯爵就没有听说传给女儿的,说白了,这爵位是李侯不要的,不是皇上褫夺的,皇上有什么愧对先皇的?”云驰心里冷笑,他这个姐夫的伪善,多少年前云驰已经心知肚明了,自然知道怎么说他最想听的话。   隆武帝欣慰的看着妻弟,手指轻叩御案,“话虽如此,可如今还留在朝上的功勋世家,已经不多了,若是连安国侯都……”“便是皇上念着李氏于国的功勋,驳了李侯的折子,将来李侯从族里择一子弟过继,但李侯今日上折子的事朝野尽知,将来这父子自难一心,再生出什么事端来,反而更叫九泉下的李氏先人寒心,若是皇上觉得过意不去,不如厚赏了县主,”云驰露出只有在隆武帝跟前的痞笑,随意的将李远山的折子放回御案,左右这事儿跟他没什么关系,皇上爱怎么来就怎么来,“反正瑞和县主是您的亲外甥女,肥水不流外人田,叫微臣说,若是县主跑来问您这个舅舅要胭脂银子,您不也得开了私库!”      第一百四十四章 云家旧物      隆武帝却最喜欢云驰不将自己当做臣子,颔首道,“你说的没错,李卿没有安国侯这个爵位,朕怎么也要补偿他一二,来人,”   他从案头抽出张空白折子,提笔一挥而就,一旁的大太监朴全儿已经悄没声的将玉玺捧了过来,隆武帝郑重的盖了,端详了片刻,满意的点点头,“你亲自跑一趟,去皇姐那里讨个喜钱。”   这安国侯一道折子,就给女儿换来个郡主,朴全儿也不知道李远山到底是赔了还是赚了,不过他这打赏是一定少不了的,忙眯着眼谢了恩,捧着圣旨出了御书房。“皇上好大的手笔,这郡主俸禄可是比县主多出了不少,瑞和郡主这一拿且有几十年呢,”长公主例比亲王,但长公主的儿子却比不得王世子,县主晋郡主,这一步迈的可不小了,“这李氏虽然丢了安国侯的爵位,但将来郡主的后人,该得的恩荫也是少不了的,臣看这李侯爷算盘打的挺精明。”   确实挺精明,既投了自己的心思,又给女儿捞了好处,不过么,识趣的臣子他也不介意大方一些,“行了,别在朕这儿说嘴了,去看看你姐姐吧。”   “是,”隆武帝叫他走,云驰也不多留恋,起身告退而出。   等云驰到了坤德宫,云皇后那边已经得了皇上封李静宜为郡主的消息,她当了多年中宫了,亲自拟了单子,叫青扬亲自将赏赐挑了,准备差人送到锦阳长公主府去。   “你来的倒巧,这宫里多少年没有喜事了,今儿这也算是一件,”云皇后挺喜欢李静宜,对于她的晋升倒是乐见的。   “既是喜事,索性臣也沾沾喜气好了,”云驰在云皇后下首坐下,“等一会儿这些东西我替娘娘送到长公主府好了,正好也向殿下恭喜。”   云皇后也乐意弟弟跟锦阳长公主府交好,颔首道,“那你就替他们跑一趟算了。”   两人正说话,就见青杨带人抬了赏赐过来,“娘娘过目。”锦上添花的事谁都愿意做,云皇后这次也是大手笔,珠宝玉器,绫罗绸缎,文房四宝,胭脂水粉,古玩瓷器应有尽有,云驰失笑道,“娘娘这是给郡主备嫁妆么?这么多东西,也亏得他们还再抬进来一回。”   云皇后已经下了玉阶亲自一样样看过,“我何止想备嫁妆,还想备聘礼呢,可也得有人叫我忙一忙啊!左右这些东西放在库里生霉,倒不如送给静娘叫她使呢!”   云驰仿佛没有听懂云皇后话里的抱怨,看向青杨身后跟着两个姑娘,“你们是胡家的姑娘?”胡雪晴姐妹进宫已经有几日了,先是跟着宫里的掌事姑姑学规矩,她们两个伶俐,并不着急往云皇后跟前儿凑,只是得闲儿便跟着青杨翠柳,观察她们的仪容行事,一副进了宫就是来做宫女的架势,这不看到青杨领着人搬搬抬抬的,她们也赶着过来帮忙了。   胡雪晴见云驰下问,一福身含羞道,“民女见过侯爷,”这两个姑娘云皇后还挺满意的,大的是个真正聪明的,小的么,虽然冒失一些,但有大的看着,将来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本宫说过不用你们做这些事的,你们是本宫请个的客人,安心住着,闲了陪本宫说说江南的景致跟外头的新闻儿就行了,”   她并不准备叫胡氏姐妹觉得自己是个和善可亲的人,“这坤德宫里若是有人怠慢了你们,只管来告诉本宫。”   “姐姐们对民女都是极好的,”胡雪晴这几日也没有见过云皇后几次,皇上就更别提了,不过她并不着急,云皇后既然将她们姐接进来的,又怎么会放着不用?她一拉身后的妹妹,“民女告退。”   “胡佳桂还没有回来?”等小太监带着胡氏姐妹出去了,云皇后问道。胡家应该想不到他们的亲兄弟会出卖他们,所以云驰对胡佳桂江南之行并不担心,何况他身边还带着自己安排的高手,只是福建杨征那边,想抓住荣海的罪证,却要费一番心力了,“娘娘只管将她们看住了,其他的事不必操心。”   这要自己帮忙还一副懒得多话的声气,云皇后被云驰堵的一口气噎在嗓子眼儿,怒道,“不必操心?怕本宫操心何必来求本宫办事?!”   云驰对云皇后的怒容恍若未见,他随手打开一只黑漆镙钿匣子,“九玄三极墨?这可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他从匣子里将墨锭取出来仔细端详了一下,脸上浮起讥诮之色,“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卫国公府旧物,姐姐还真是大方,连父亲的珍藏都拿出来赏人了。”   “父亲的珍藏?”云皇后真不知道,她只是看到青杨拿过来的账册上有这么一样东西,便随手写在单子上,听云驰这么一说,云后也顾不得跟云驰生气了,奔过来要拿云驰手里的墨锭,“我看看,”   云驰后退一步,将墨锭放进匣子,飞速合上,脸上的讥诮更重,“原来娘娘也不知道自己宫里还有云家旧物,臣还以为娘娘是格外看重郡主,才不惜将父亲旧物相赠,”   他轻轻在匣子上抚了抚,沉声道,“不过这样也好,与其留在这里蒙尘,倒不如送与知道它价值的人。”   说罢再不理会云皇后,冲已经噤若寒蝉的宫人道,“走吧,抬上这些‘赏赐’,咱们去长公主府贺郡主晋封!”   “应初!”云皇后伸出的手无力的垂下,她捂着脸颓然的坐在金丝楠靠背椅上,可惜云驰连头也没有回一下,青杨叹了口气,挥手叫殿里的人都退了出去,才拧了块温帕子递到云皇后手边,“奴婢扶娘娘回去歇一歇吧。”青杨没有安慰云皇后,她从几岁跟着娘娘,看着她,陪着她从万千宠爱的卫国公府嫡女,成为众人叹息的皇子妃,再走到举世仰望的凤座上,她知道云皇后从来没有后悔过,即便是对着同胞弟弟的冷眼跟怨恨,她也没有后悔过。   顶多就是像现在这样,有片刻的愧疚跟对弟弟的无力。锦阳长公主被从天而降的圣旨吓了一跳,旋即而来的则是大喜过望,原本对李远山交出安国侯爵位的决定的那一丝不满,也因为女儿晋为郡主而荡然无存了,跟什么继子,爵位比起来,有什么比女儿显贵更叫她高兴的?   “这可太好了,”厚厚打赏了朴全儿,锦阳长公主又吩咐阖府赏三个月月银,在满府的称颂声中,拉着女儿回了咸安院,“我真是没想到咱们还有今日!”瑞和郡主,锦阳长公主可是从来不敢想的,女儿多的不只是一千石的俸禄,更重要的是她可以配上自己的亲卫了,锦阳长公主甚至遥想未来,自己这座长公主府可不可以直接留给女儿做郡主府,而不是交还朝廷。能晋封为郡主李静宜也高兴,这意味着她以后的日子会更自在,那些关于她的闲言碎语只怕连背地里说的人也会更少,她任锦阳长公主拉着她的手进了内堂,笑道,“是是是,女儿也觉得这是天大的好事,母亲,咱们不能光顾着高兴,下来且有得忙一阵子呢!”   可不是么,只怕明天过来贺喜的人就要堵了大门了,女儿还得进宫谢恩,府里还要宴客,锦阳长公主抚掌道,“你只管坐着,有娘呢!”   锦阳长公主有时候还悄悄的庆幸一下女儿和离回来了,自从女儿回来之后,她的日子过的可比以前热闹多了,这次又遇到这样的大喜事,她准备亲自张罗,大大的热闹一番,祛祛往日的晦气!   打定了主意,锦阳长公主连停都没停,便兴致勃勃的传了高进跟良公公过来,叫两个拿出个设宴的章程来,没想到高进人还没到,就听到外头说是宫里的赏赐下来了,同来的还有恩义侯云驰。   这下锦阳长公主的兴致就更高了,“静娘跟我去迎迎。”按说云驰过来锦阳长公主是不必出迎的,奈何她今天开心,乐意用奔波来抒发心中的喜悦之情,李静宜也便没有多拦她,何况长公主府只有她们母女二人,并无男主人,只她跟高进一起出去,也不太合时宜。   没想到等到了二门处,就看到李远山跟云驰携手进来,李静宜脸上不由现出了真心的笑容。因为接旨的缘故,李静宜身上穿的是县主的常服,正红金丝缀八宝莲开盛世鸾纹袍,外罩蹙金绣云霞翟纹珍珠霞帔,发髻正中戴了一支五凤朝阳金丝累珠衔红宝的大头钗,沈檀轻注,朱粉深匀,越发显得雍容华贵,原本清淡的人居然生出一种繁华富丽的美来。   云驰不由失笑,也亏得她这半年调理得宜,比初见时丰腴了不少,撑得住头上硕大的凤钗跟身上金银线绣团凤牡丹纹紫貂披风。   “臣见过长公主殿下,见过瑞和郡主,”云驰不等锦阳长公主母女走下台阶,上前一步施礼道。“侯爷不必多礼,你是代娘娘过来的,原该锦阳谢恩才是,”锦阳长公主对云驰印象极好,笑容可掬道。      第一百四十五章 比试      李静宜注意到了云驰望向她的目光中的异样,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她平时甚少像今天这样隆重的打扮,因此只默默的往云驰一礼,便退到了锦阳长公主身后。   因为女儿晋封的事,锦阳长公主对李远山的怨气也消散的差不多了,便没有在外人跟前给他脸色看,她留着云驰在咸安院略坐了坐,李远山起身请了云驰到在自己在长公主府的书房去了。   “唉,好好个孩子,怎么就不肯成亲呢?”   锦阳长公主看着云驰的背影感叹道,“静娘,你说皇后得多心焦啊!”   皇后心里怎么想她们也管不着不是?李静宜无奈的一笑,“侯爷的终身还有皇上呢,母亲何苦自寻烦恼?”   “我也就这么一说,”锦阳长公主翻着云后赏下的礼单心情挺好,“怪不得人人都说娘娘贤惠呢,这做事啊,还真是叫人挑不出什么错儿来!”   能稳坐中宫七八年,若只是靠着跟皇上昔日的情分,那世人想的就太简单了,李静宜不欲在锦阳长公主这里多说这些,起身道,“父亲想必是要留云侯用膳了,女儿去厨上吩咐一声。”   “嗯,去吧,”锦阳长公主接旨谢恩的也累了,“有什么事叫朱姑姑帮着你,明日你还得进宫谢恩呢,早些歇着,晚上不必过来了。”   李远山招待云驰的地方在外院,李静宜不打算过去,只叫良公公备了菜单看了,依着李远山的喜好又换了几道菜式,嘱咐欢声跟笑语听着外院的消息,自回重华院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倚榻小憩起来。   恍惚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有人在自己耳边急切的喊着“郡主”,李静宜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可不从今儿起,自己就从“县主”升成“郡主”了么?“何事?”   叫醒李静宜的人是欢声,她见李静宜醒了,忙道,“奴婢听说外院咱们侯爷跟云侯爷打起来了!”   打起来?父亲跟云驰?怎么可能?李静宜摇头笑道,“你可曾亲眼见了?”说着人却扶着欢声从榻上起来。   “奴婢是郡主的丫鬟,不好往外院去,奴婢过来给郡主禀报的时候,已经叫笑语忸悄悄摸出去了,不过奴婢想着,咱们侯爷是什么样的人,怎么可能在自家府里跟管人动了手?”   欢声嘴不停手也没有停,帮着玲心给李静宜换衣裳整头发,又拿了个鎏金桃叶小手炉麻利的往里添了几块银丝炭塞到李静宜怀里,“这天儿已经雷火透了,郡主且慢些,奴婢给您再挑盏小灯儿。”   玲心在一旁先笑起来,“瞧把你伶俐的,路上照看好郡主。”   李静宜到了萃文轩的时候李远山跟云驰已经各自梳洗过正对坐品茗,看到李静宜过来,李远山笑道,“这是做什么?还怕我跟云侯真打起来啊?”   李静宜以前没觉得父亲好武,她不悦的瞟了云驰一眼,福了福身道,“父亲多少春秋了?还跟人动手,这天黑地滑的再伤着了可怎么办?”   “咳,”   被李静宜一说,李远山跟云驰同时尴尬起来,李远山呵呵一笑,“我们比完了这日头才落的,我也是听说云家有一套不外传的枪法,这不今天恰巧遇到应初了,就想着见识一下。”   云家枪法?李静宜记忆里李家先祖也是用枪的,现在侯府的祠堂里还供着一杆铁枪呢,“那父亲赢了输了?”   “呵呵,”李远山赧然的摸了摸胡子,“多少年没有跟人过招了,廉颇老矣!”“李侯过谦了,李侯枪法老到精妙,若是搁到十年前,云某定然是不抵的,”云驰功夫是从没有丢下的,加上比李远山年轻许多,体力上也有压倒性的优势,若不是给李远山留着面子,根本连汗都不需要流。   李远山却已经被撩到了痒处,摆手道,“不然不然,云家枪当年可是名扬天下的,李氏先祖也曾得过老国公的指点,改日应初得空了,咱们去校场上再来一场,我啊,再不动动,这把老骨头都要锈了。”   枪法多用于马战,去校场,这是要做什么?李静宜不高兴了,“您还知道您老了啊?知道老了就不要跟着小孩子一起疯!”   小孩子?说谁啊?云驰放下手中的茶碗含笑看着李静宜,不想李静宜一点儿也不怵他,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用目光告诉他,“说的就是你!”   云驰被李静宜瞪的讪讪的垂下头,李远山讶然的捻捻胡子,“咳,你不懂,我们出手都有轻重的,不会有事。”   “有轻重?那能比出个什么来?”李静宜不等李远山开口,自顾自的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了,斜睨了云驰一眼,“恩义侯不像父亲那么清闲,父亲还是不要太过打扰侯爷了。”   自己清闲么?他们刚才还密谋了一番江南之事,又对内阁未来十年的格局推演了一番,还推测了一下之后皇上对自己的差使安排,哪里清闲了?   李远山这些日子跟女儿相处久了,已经看出来女儿是真的有些生气了,歉意的看了云驰一眼,没敢吭声。   “咳,天已经不早了,小侯该告辞了,”云驰被李远山父女看的有些不自在,干巴巴的起身道。   “呃,”李远山欲要说他也该回安国侯府了,却听李静宜道,“那我们就不多留侯爷了,静宜送侯爷出去。”冬日夜上来的早,长公主府早早的亮了廊下的灯笼,照着过年时挂的红绸绢花,云驰一路行来,觉得自己都笼在浓浓的喜意之中,他回头望了一眼距自己半步之遥的李静宜,恰好一盏宫灯正挂在李静宜头顶上,她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暖暖的光。   “侯爷有话要讲?”李静宜被云驰这么直愣愣的看着,有些不好意思。   “呃,没有,啊,我忘了恭喜郡主了,县主得晋郡主,并不是常见之事,足见皇上对郡主的厚爱了,”被李静宜一问,云驰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扯了个借口。   他一来不就已经道过贺了么?李静宜疑惑的看了看云驰,觉得他今天跟往常有些不一样,“侯爷多礼了,您是不是有酒了?我叫人去唤您的长随过来?”   云驰跟李远山确实小酌了几杯,但几杯酒于他的酒量根本聊胜于无,可是被李静宜这么一看,他竟真的觉得自己确实是有些醉了,“兴许吧,贵府的梨花白后劲还挺大……”   自己府里无人饮酒,因此备下的酒都是再普通不过的货色,李静宜心道原来云驰是个没有酒量的,“那侯爷慢些,注意脚下。”   “侯爷,家父虽然正当壮年,可是也,”李静宜心里还惦记着李远山跟云驰约好校场见的事儿,在他身后小声道,“尤其是现在天气尚寒,这人活动不开,万一有个闪失,扭着磕着了,”   李远山的枪法对云驰没有什么吸引力,今天下场纯粹是李远山兴致所至,现在人家女儿不高兴了,云驰自然不会再坚持,颔首道,“郡主放心,若是侯爷见召,我寻个借口推了就是了。”   “我父亲可是最聪明的,侯爷不要太敷衍,”小心被李远山看出来,再伤心。   “呃,好吧,”左右自己也不是真的闲人,“郡主放心,我估摸着这次皇上除了晋你为郡主,对侯爷也会有安排,还有你们李氏族人想来用不了多久,也会到京的,”   李远山想找他,也未必能抽出时间来。   李静宜讶然抬头,她没想到连族里的事李远山都跟云驰说了,结果却没看清脚,一脚踏空,腿一软直接摔了下来。   “郡主,”   “小姐,”   李静宜跟云驰一路说话,笑语跟欢声离的都略远了一些,猛一看到李静宜摔倒,不约而同的抢步过来扶她。   “啊,我,”李静宜再回过神时,却发现自己竟稳稳的站在那边,只是,后背被一条手臂稳狠的托着,她原以为是两个丫鬟救了她,可是睁眼看到的却是一片螭纹补子。   “郡主小心脚下,”怀中的柔软叫云驰有些心猿意马,他忙松开手后退一步,“这台阶修的确实高了些。”   接住自己的居然是云驰?!   李静宜臊的都抬不起头了,萃文阁这边她没来过几次,但毕竟是自己府里,反而在一个外人跟前出了丑,“静宜谢侯爷援手,”   她看了一眼不远处候着的高进,“高大人过来了,就让他送侯爷出去吧。”   “嗯,天儿冷,郡主早些回去也好,”云驰闷声应了,冲李静宜点了点头,便向高进那边走去。   “郡主恕罪,奴婢,”云驰一离开,欢声跟笑语便过来请罪,这叫主子在自己眼前摔了,她们两个得去挨板子了。   李静宜摆摆手,似乎是要将刚才尴尬的空气挥开,“没事,是我想到这边台阶修的咱们那边高,走吧,咱们去看看父亲。”云驰从锦阳长公主府出来之后,便直接回了恩义侯府,但他一进府门,却有些迈不开腿了,“这乌漆嘛黑的是什么意思?咱们府里穷的点不起灯?这年还没过完呢,怎么弄的跟府里死了人似的?”      第一百四十六章 青艾      侯府大总管云天刚跑到大门口,就听到云驰发火,不由一阵儿牙疼,是谁说的明晃晃乱烘烘的看着烦的?   “是,爷说的是,掌灯,快掌灯!”   “你备上一份礼,明天送到长公主府去,贺郡主晋升,嗯,一会儿单子拿来我看看,”云驰又一道命令扔出来。   云天愕然的抬起头,正对上主子没有表情的脸,忙垂头应了,他跟着云驰紧走几步,期期艾艾的道,“这事儿要不小的叫上青艾姑娘一起参详参详?”   云驰回京之后,得封恩义侯,可是云家除了他只外,另一个远在深宫,这侯府七八年儿都没有主事的女主人,云驰又不管这些杂事,便将自己自小一处长大的小厮提上来做了恩义侯府的总管事。   云天儿是卫国公府家生子,虽然当年不是照着管事来培养的,但该听的该见的都有知道些,左右府里多少年没个婚丧嫁娶,别府么,他照着规矩准备就行了,可这贺瑞和郡主晋封……云天儿从跟着云驰回来的亲卫们那里多少也知道自己主子这趟出去,跟安国侯父女结下了交情,那这郡主晋封,他就不能泛泛的准备些不出大错的贺礼了,可锦阳长公主府又是两个女人当家,这就为难了没有娶媳妇的云天了。   听云天提起青艾,云驰脚步一顿,“等一会儿叫她把礼单给我送过来。”   青艾再次检视了一遍手中长长的烫金单子,心里忖度,便是每年往宫中送的节礼,也没有这一份这么尽心了。   这份礼单未来的主人青艾见过一次,去年见到的时候,青艾是有些失望的。   瑞和县主在珠洲的遭遇跟之后的反击,青艾也听府里的婆子们八卦过几回,想着定然是个嚣张泼辣的女人,不然也不会被夫家那么对待,更不会再被害之后,做出那么的报复之举。   可等到她亲眼看到的时候,青艾才发现传闻里的瑞和县主竟然是个其貌不扬安静随和的女人,这反而叫她对她更留心了,尤其是,这位县主娘娘竟然跟自家主子在琉璃亭里单独说了半天的话!青艾将手中的礼单放下,走到穿衣镜前,仔细理了理身上的宝蓝色杂银线葡萄纹长袄,从妆匣里挑了一枝梅花银簪插在发髻上,从匣子里取出一对羊脂玉镯小心的套在腕上,想了想,又从抽屉里取出一个装了梅花瓣的荷包塞到长袄里。   等一切收拾妥帖了,她看着镜中自己略显平淡的容颜,暗暗给自己打气。   青艾一直留在云驰身边的用意,云驰是很清楚的,只是他一直视而不见,今天她终于等到了,这还是头一回云驰在大晚上,叫她到他的书房里。   青艾年纪已经不小了,不能再这么不尴不尬的在恩义侯府呆下去,云驰即便是现在无意娶妻,将来终有一天要成家的,难不成她在耗尽青春之后,留在侯府当个管事嬷嬷?   “东西都挑好了?”云驰看到青艾进来,放下手中的公文。“奴婢不太懂该备些什么,云管家列了个单子,奴婢按着女子的喜好,略改了改,”看着端坐在书案后的云驰,青艾脸一红,先将手中端着的参汤放在云驰面前,“夜深了,侯爷若是要熬夜的话,就喝点参汤提提神吧。”   想到自己叫青艾进来的用意,云驰忽然有些烦躁,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当时怎么就昏了头,下了那样的命令,“我知道了,东西都放在这儿,你回去吧。”   啊?叫自己回去?青艾愕然的抬起头。   云天儿过来告诉她侯爷叫她晚上拿着礼单到书房时那神情难道是自己理解错了?   “侯爷?要不您先过目,奴婢在儿候着,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奴婢也好记下来,明天早上叫大管家再改,”青艾鼓足勇气上前一步,伸手打开云驰面前的礼单,却没有将手收回。   云驰的目光落在青艾摆在自己面手的双手上,那双手肤若凝脂,修剪的整整齐齐的甲泛着淡淡的粉色,配上羊脂玉镯,竟有些叫人分不出哪是手哪是玉。见云驰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手上,青艾心里一喜,青艾的娘是先卫国公夫人房里的丫鬟,后来被国公夫人放出去嫁了人,青艾的爹过世的早,国公夫人看她们母女可怜,便又叫人将她们接进府里,寻了差使给她娘做。   卫国公府获罪,青艾母女因不再是奴藉,并没有被发卖,可是忠心的青艾娘却带着她硬着跟着卫国公夫人流放西北。   后来卫国公夫人死了,青艾娘也死了,青艾在西北那冻死人的地方也差点儿没有熬过去,幸而云驰从京城派人将她接了过来。再回京城,青艾便成了恩义侯府的管事大丫鬟,因着母亲于云家有恩,云驰也从不将她当做下人使唤,甚至还请了女先生教她读书认字,青艾也曾想过像那些戏文话本儿里写的那样,书生落难小姐相救,两人最终做了患难夫妻,可是在被云皇后召见过一次之后,青艾便知道,她那些只是自己的意思一厢情愿罢了。在云皇后说给她一个体面的身份,一份丰厚的嫁妆,为她挑一个好人家嫁了的时候,青艾拒绝了,什么样的人家能比得了恩义侯府?什么样的男人能及得上云驰?她跪在云皇后脚下说的斩钉截铁,哪怕是为奴为婢,她也要守在侯爷身边。   青艾记得云皇后什么也没说,那个叫青杨的大宫女便过来领着她出去了,甚至连赏赐都没有一件。   在坤德宫门前,青杨说她太傻了,而青艾却觉得,青杨是嫉妒自己没有这样的好福气跟好机遇。   可是这恩义侯府的大丫鬟她一做就是八年,却只是大丫鬟,直到今天,青艾努力叫自己不要害怕,也不要害羞,云驰终于被自己捂热了,只要今天一过,她想要的,就都得到了。   “侯爷,”青艾缓缓抬起手,抚上云驰的脸,“您这阵儿太累了,不如今天早些休息吧,至于这礼单,明天早上再看也不迟。”   一只冰冷的手抚到自己脸上,指间恍惚还带着淡淡的梅香,云驰脑子里忽然想到李静宜,周世青说过李静宜刚落了胎又在江水里久泡,身上的寒气太伤,得花好几年功夫才能真正调理好。   刚才自己好像还抱了她一下,她身上的香味儿是什么来着?云驰有些想不起来,好像那一下来的太突然了,自己也只是顺手而为,若是还有下次……   云驰揉揉眉头不叫自己乱想,而青艾已经绕过书案走到他的身边,轻轻扶了他的肩道,“奴婢扶您回去歇着吧。”   “啊,侯爷,”青艾没想到云驰会直接将她抱在怀里,忍不住又羞又喜,声音也忍不住发颤,“爷,您别……”   不是这样的!   云驰双臂用力将怀里的青艾又紧了紧,却发现根本没有当时的感觉,他懊恼的一把将青艾推开,“你出去!”   “侯爷,应初!”青艾还没来得及将头靠在云驰肩上,就被他狠狠推开了,而这一推,也将她满腔的柔情蜜意推了个干净。   “出去!”云驰已经清醒的肯定她不是她,不是随便一个女人就可以给他那个感觉,他烦躁的摆摆手,“出去!”青艾等了八年,才等到今天这个机会,若是就这么听话的出去,她可再没有八年的青春可以这么耗着了,青艾将心一横,曲膝跪在云驰的脚边,将上半身完全贴在云驰的腿上,“奴婢是爷的人,爷想做什么奴婢都是愿意的,其实奴婢的娘活着的时候,也是希望奴婢以后在爷身边服侍的,”   青艾的手顺着云驰的腿缓缓向上,攀上他的腰带,“奴婢什么都不求,只求能留在爷的身边,爷高兴了,青艾便是死也开心的。”   腰带上的手依然细腻柔白,可是云驰却只是一阵厌恶,他霍然起身,“芸姑姑是怎么安排的我不管,你给我出去!”   说罢甩开青艾,径直出了书房!   等到第二天,恩义侯府大管事云天儿才知道云驰竟然一个人在琉璃亭里坐了一夜,吓的脸都青了,他脸都没洗跑到千树园,正看到云驰抱着一大捆梅花从园子里出来,“侯爷,您这是?”   “昨天的礼单我已经看过了,将东西准备好,”云驰将手里的枝枝桠桠的梅枝全都放到云天儿手里,“将这些也收好,嗯,我记得库里有一对儿江南送来的大插瓶,也装上,都送到长公主府去,”这贺礼还带送花儿的?这可是“霉”花儿啊,这大好的日子里往人家府上送这个?云天儿还想问问云驰为什么好端端的在琉璃亭里坐了一夜,可是他抱着比他腰还粗的梅枝,腿又不及云驰长,一晃眼儿人家早就走没影儿了。“云管家,云管家,”云天儿还没有顾得上叫人过来帮忙,就见一个小丫鬟急匆匆的跑过来,“咱们青艾姑娘病了,麻烦管家派人请个大夫过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 散步      青艾病了?这是搞什么鬼?云天行动困难的往前走,“什么时候病的?昨天青艾什么时候从侯爷的书房回去的?”小丫鬟是专门服侍青艾的,见云管家问,扁了扁嘴,小声道,“姑娘去侯爷书房没多大会儿就回来了,只是回来的时候脸气就不好,想是冒了风,今早起来就不舒服了,姑娘硬忍着不叫奴婢跟您说,奴婢想着万一小病拖成大病就麻烦了,才大着胆子过来了。”“侯爷知道不?”云天跟青艾也算是打小的交情了,两人在西北的时候就认识,青艾这些年的心思云天儿也清楚的很,大家是共过患难的,云天儿可怜她一番痴心,能成全的也是尽量成全,没想到却是这么个结果。   “刚才奴婢过来的路上遇到侯爷,已经跟侯爷禀过了,”小丫鬟透过梅枝偷看云天的脸色,“侯爷说病了就请大夫,不必跟他说。”   看来是没成,云天儿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回去好好伺候着青艾,大夫一会儿就来了。”   锦阳长公主跟李静宜一到坤德宫,便看到隆武帝也在,忙拉了女儿一起给帝后二人见礼。   “皇姐快请坐,大家自家人不必这么拘礼,”云皇后亲自起身扶了锦阳长公主,笑着对李静宜道,“静娘这礼却是不能免的,今儿个啊,你舅舅是特意下了朝过来的,”   “叫你这么一说,朕来皇后这坤德宫,是缺人磕头谢恩不成?”隆武帝心情挺好,笑眯眯的受了李静宜的跪拜,“快起来吧,大家一家人,晋你为郡主也是朕一直都有的打算,只是没找到机会。”   “谢皇上,”李静宜再次叩头之后,才扶了青杨起身坐在锦阳长公主下首。   其实云皇后说的没错,隆武帝还真是特意过来见李静宜的,现在人来了,他也不兜圈子,起身道,“朕前头还有事要办,静娘送朕出去。”   “礼部这次送来了秀女的名单,皇姐帮我再参详参详,”云皇后拿出准备好的单子,递给锦阳长公主。   隆武帝并没有乘御辇,而是信步往宫外走,李静宜知道他是有话要对自己讲,便安静的跟在隆武帝的身后,随着他出了坤德宫。   “你父亲的折子朕已经看了,说起来这是你们李家的家事,”许久,隆武帝才叹息一声,“李卿这是在自讨苦吃啊,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朕也是感叹他一片爱女之心,而且,”   隆武帝驻足转身,看着眼眶微红的李静宜,笑道,“也是因为他的女儿是朕的外甥女,朕在冒着被臣民戳脊梁骨的风险,成全了他。”   “静宜谢皇上体恤,”皇上要演戏,李静宜自然得好好陪着,“叫皇上为难了,”“为难什么,不过是替你父亲背些骂名撑个腰罢了,左右是朕的外甥女落了实惠,朕何乐而不为?”隆武帝朗声一笑,再看李静宜的时候,目光中满是怜惜,“珠洲的事叫你受委屈了,朕现在不能为你出气,但用不了多久,朕就会叫荣氏满门为他们所做的事付出代价的,”   他伸手在李静宜瘦削的肩头上拍了拍,“你回到京城也不是坏事,起码有朕在,没有人再敢害你!”   李静宜被隆武帝身上的龙涎香激得下意识后退一步,但她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福身掩饰道,“静宜谢皇上圣恩。”   “哼,”隆武帝轻笑一声,转身继续往前走,“朕听说选胡氏女入宫的主意也是你给沛国公府周氏出的?”   “是,”既然隆武帝也要清算荣海了,李静宜没必要在他面前隐瞒自己的心思,坦然道,“有仇自己报才最痛快!”“哈哈哈哈,没想到,真没想到,”隆武帝没想到看似安静柔弱的李静宜会给自己这么一个干脆直接的答复,他点点头,“你说的没错,仇得自己报才痛快,好,朕答应你,将来除了荣海要依国法处置外,荣家的其他人,朕都交给你处置,要打要杀都随你!”   “皇上,这于礼不合,言官们不会坐视不理的,”李静宜不可置信的抬起头。   李静宜惊讶的样子将隆武帝给逗乐了,他伸手在李静宜光洁的额头上弹了一下,“那朕就当一回昏君好了,为了朕的小外甥女!”   “静宜惶恐,”李静宜再也站不住了,直接跪倒在冷硬的青砖地上,“荣海犯了国法,自在朝廷法度制裁,静宜只是内宅女子,不敢擅权。”   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低垂螓首,从隆武帝的角度,刚好看到她线条纤细柔美的雪颈跟胸前玲珑的曲线,隆武帝错开眼,“地上太凉,快起来吧,朕说咱们是一家人,私下里你在朕跟前可以随意一些。”   “静宜谢皇上,”隆武帝越是这么说,李静宜的心提的越高,天家什么时候有过亲情?何况自己跟隆武帝严格来说,除了有那层血亲之外,平时并没有见过几次。   李静宜这么诚惶诚恐的,隆武帝反而也失去了跟她说话的兴趣,“来人,送郡主回坤德宫。”   云皇后看到李静宜回来,招手笑道,“快过这边坐,今儿虽然外头有日头,可是早上我出去时,还挺冷的。”   “可不是么,”锦阳长公主细觑女儿的面色,“虽然是打了春儿,可一场雪下来,这大毛衣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脱的下来。”   “这要是到了二月天还这样,入宫的姑娘们可就要遭罪了,”穿着厚衣裳,哪能显得好身段儿来?选秀女的事云皇后面上做的是滴水不漏,但终究那些女人是要服侍自己丈夫的,她也不可能发自内心的欢迎,“大概的名单咱们也都看过,叫人进来,也是略站站,请皇上过个目,到时候皇姐也来帮着拿个主意,”李静宜叫锦阳长公主在最后拿主意的时候不要多言,锦阳长公主却做不太到,刚才李静宜不在的时候,她还是向云皇后推荐了王明惠,范玉琳跟另一个常到府里来的闺秀,现在对上女儿,锦阳长公主不免有些心虚,拉了李静宜的手道,“皇上跟你说什么了?”“没什么,只是提点女儿不要忘了父亲为女儿做的一切,”李静宜浅浅一笑,仿佛没有注意到云皇后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皇上说虽然这是李氏的家事,但毕竟也事涉皇家,有他在,必不叫咱们母女吃亏的。”   原来是这个,云皇后抿嘴一笑,“皇上这话没错,李侯这次的决定完全就是一片慈父之心,静娘以后可要好好孝顺李侯才是。”李远山为什么会这么做,局中人都明白,偏这最后的目的,却是不能放在台面上说的,唯一可以被拿出来的,就是李远山的爱女之心了,李静宜沾了沾微润的眼角,“娘娘说的是,父亲也是不愿我以后落到看族人脸色的地步。”   堂堂的瑞和县主,便是以后安国侯府传到别人手上,也没有人真敢不将她放在眼里,云皇后深有同感的拍了拍李静宜的手,叹了口气,“只是接下来最为难的就是李侯了,皇姐若是方便,不如帮帮李侯。”   “娘娘说的是,要是老家的族人来了,我们就请父亲到长公主府里来住着,”李静宜甜甜一笑,想到了一个好借口。   “瞧这孩子,这事儿是躲着就行的么?你父亲只要姓李,就绕过不族里,”锦阳长公主觉得女儿这话说的太傻气,嗔了她一眼。   绕不过么?李静宜现在只知道谁的位高权重,谁说话就有力量,不过她不愿意在云皇后跟前反驳母亲,只是笑着点点头,表示自己受教了。   未几云皇后便端了茶,李静宜随着锦阳长公主辞了出来,一到自家的马车上,她便如脱力了一般靠在车壁上陷入了沉思。也不怨李静宜心事重,实在是今天隆武帝的表现太过诡异了,李静宜抠着面前条几上上的牡丹纹,回想着她跟隆武帝的对答,觉得自己没有失言的地方,她烦恼的将头上的凤钗拔下来摞到条几上,凤头衔着的红宝流苏摔在紫檀桌面上发出哗拉拉的声音,跪坐在李静宜对面的欢声想伸手去扶,可瞥见李静宜的面色,愣是没敢。   “别管它了,一会儿下车的时候还得戴呢,”李静宜也看到了两个丫鬟的神色,知道自己失态了,“算了,”兴许是她想太多了。锦阳长公主母女人还没回长公主府,各府流水般的贺礼送到了长公主府,高进跟良公公两个忙的脚不沾地,却一个个喜气洋洋,良公公远远的看到锦阳长公主的车驾,也顾不得老胳膊老腿儿,跑过去将锦阳长公主扶下车,“哎哟殿下,奴婢算着,咱们府上得摆上三天流水席!”“三天就三天,值当你这么一惊一乍的,”锦阳长公主志得意满的看着街上来往的车马,扶着良公公进了府门,有些脸面的人家,给老人做个寿,还开个三天流水席呢,她长公主府的女儿晋郡主,三天?十三天她也摆得起!      第一百四十八章 申氏“病危”      “是小的眼皮子浅,”被李静宜一而再再而三的敲打,良公公心里也是有怨气的,偏没等他气消呢,李静宜又晋了郡主,这下良公公傻眼了,他原本想置置气跟锦阳长公主求个回自己私宅养老呢,现在这送礼贺喜的络绎不绝,可正是他这个锦阳长公主府大太监威风的时候。   “殿下,恩义侯亲自过来了,高大人陪着在前厅呢,还有承恩伯府大公子也来了,小的已经派人去请咱们侯爷了,”良公公絮絮道。   恩义侯?锦阳长公主讶异的停下脚步,他怎么又来了?   李静宜也纳闷儿呢,这云驰的礼数也太多了吧,“侯爷可说了有什么事?”   良公公现在有些害怕李静宜,啧啧嘴道,“没有,侯爷应该是来送贺礼的,还送了一大捆梅花,”   这送礼还带着花的,良公公活了几十岁,还是头一次见到。   “梅花?”李静宜展颜笑道,“侯爷这是知道母亲最爱他府里的梅花,特意给您摘的,”   “侯爷有心了,”锦阳长公主一向对云驰印象挺好,听李静宜如此说,也满心欢喜,“千树园的梅花确实是咱们京城头一份儿了,前几天落了雪,只怕开的更艳了。”   两人说笑着来到府里待客的前厅,正在厅中对坐茶的王彰和云驰看到锦阳长公主母亲,不约而同的起身施礼。王彰用余光看了一眼跟在锦阳长公主身后的李静宜,只觉这女人比先时漂亮了许多,尤其是这通身的贵气,更是满京城女人里头一份儿的,他情不自禁的抢步上前,深施一礼道,“见过瑞和郡主,郡主大喜。”   “王公子客气了,请坐,”李静宜看了一眼过分热情的王彰,眉头微皱道,“不知道府上大奶奶病情如何了?其实你不必亲自走一趟的。”   瑞和郡主这是在关心自己?王彰仿佛看到了美好的未来,他强压心中的激动,欠身道,“内子,唉,”   王彰哽咽一声,目光黯然,“今天是郡主府上大喜的日子,彰不该提这些的,我们伯府现在都乱成一团了,母亲实在抽不出空闲来,我这也是要往申家去,便顺道过来恭贺郡主晋封,还望郡主见谅。”   “到申家去?申大奶奶可是不好了?”这正月还没有过完呢,锦阳长公主想到承恩伯夫人还有王彰那两个年纪尚小的孩子,心里老大不得劲儿,“要不我再请太医过去给申大奶奶抚个脉?”   这救人一命胜过七级浮屠,李静宜看向一旁坐着的云驰,“侯爷,不知道皓然先生在不在京里?”   若是能请周世青过去看看,兴许申大奶奶还有救。“呃,那个不必麻烦皓然先生了,”听李静宜要帮他们请神医周世青,王彰吓了一跳,急忙出声拦阻,但他旋即意识到作为一个“为了妻子忧心忡忡”的丈夫,不该这样,拭泪道,“昨天我已经又求了太医令过来看了,说是,”   王彰说到这里,双手捂脸痛不欲生道,“这医得了病医不了命,申氏……”   他生怕李静宜再坚持,红着眼睛冲锦阳长公主几人一抱拳,“殿下郡主见谅,我还有事,就不多留了。”   “好好,你快去吧,唉,”锦阳长公主心软的很,生怕再误了王彰去申氏娘家,忙叫了良公公送王彰出门,“偏生老天无眼,这王大公子也是个可怜的!”“可怜?哼,”云驰看着这对一脸同情之色的母女,冷哼一声,他来的时候王彰已经在了,若是着急妻子的病情,完全可以放下贺礼留了伯府的名贴走人就是,这不紧不慢的坐着喝了半天茶,现在想起来要去岳家通报消息了?   李静宜不悦的横了云驰一眼,这男人还真是铁石心肠。王彰确实是要往申家去的,不过对于他来说,锦阳长公主府这一趟显然是更重要一些,现在他骑在马上,心情是格外的明媚,便是吹到脸上的风,也透着丝丝暖意,王彰双腿一紧,催马前行,今天申氏一咽气,用不了多久,他王彰的好日子也要来了。昨天瑞和县主晋封郡主的圣旨一传出来,王彰跟陈夫人就决定,申氏是绝不能再留着了,这母子两个之所以留申氏活到现在,也不过是不愿意大年下的府里治丧,现在李静宜升了郡主,只怕想登门求娶的人会越来越多,他们得先下手为强才成!   王彰走了,李远山未到,云驰也不好硬在长公主府多留,李静宜见他要走,松了口气,起身将人送到门外,却听云驰道,“我带来的那捆梅花是昨天晚上我特意进园子摘的,还有那对贡瓶,给你插花用。”   “啊?”我家没花瓶么?李静宜有些哭笑不得,还没说话,又听云驰道,“以后你想插花了,只管叫人往我府里去,左右那些梅树折了明年还会再开,不值什么。”   “这即便是花木,也要好好养护才成,怎么可以随意采折?”李静宜没好气道,“谢侯爷好意了,我们府上有专门负责采买的妈妈,不必麻烦侯爷。”   云驰的心思却不在李静宜的话上,他看着李静宜脚步稳健的下了台阶,心里遗憾不已,昨天的感觉太奇怪了,若是可以再试一次,他就能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李静宜晋封的消息传遍京城,除了荣大小姐的院子里不时传来碎瓷跟鞭子声,侍郎第荣宅里却是一片寂静,荣府的下人们全都因为小姐的暴怒夹紧了脑袋,生怕一个不小心,那鞭子就落到他们的头上。   荣岚怎么也想不明白,那李静宜有什么了不起的,怎么就成了瑞和郡主了?她除了投了个好胎,托生在锦阳长公主的肚子里之外,还有什么比自己强的?   李远山要将整个安国侯府传给她,隆武帝还赏了她个郡主做,真是要权有权要钱有钱,怎么好事都落在这个蠢货头了上呢?凭什么?   莲霜听着屋里渐渐没了声音,知道这是荣岚气撒的差不多了,隔着窗子小声道,“小姐,奴婢泡了茶,您润润嗓子可好?”   折腾了一通荣岚也累了,她看着满地狼藉皱了皱眉,“进来吧,”莲霜看着桌椅上道道鞭痕,心里打了个哆嗦,忙将托盘放下,沏了盏茶捧到荣岚身边,看荣岚的脸色好一些,才小心翼翼在她脚边的坐了,“奴婢知道小姐心里不高兴,可是小姐,您一向目光都比旁人长远,那姓李的当个郡主也就顶了天了,难不成她还能做公主?”“便是做了公主又如何?小姐您可是要做娘娘的人,等将来入宫诞下皇子,别说一个郡主,就是皇后娘娘也得看您的脸色不是?等到那个时候,您还不是想怎么出气就怎么出气?今天皇上能封她当郡主,赶明个儿您就能叫她变成平头百姓!”不得不说,莲霜的话还真是劝进了荣岚的心里,可不是么?她是穿越女主,入宫就是做宠妃的,将来生下皇子,妥妥的皇太后,到那个时候,李静宜算什么东西?还有什么安国侯府,她的钱跟她的权,自己一句话就能叫这一切烟消云散!   “行了,这些我都明白,叫人将屋子收拾了,还有那些家具,给我全换成新的。”荣岚踢了踢莲霜,“知道你聪明,以后跟着我少不了你的好处!”   “是,”莲霜等的就荣岚这句放,也不起身,顺势往荣岚脚边一跪,“奴婢这条命都是主子的,您好了奴婢才能好,至于什么好处不好处的,奴婢从来没有想过!”   “这些日子外头都有什么消息?”荣岚太讨厌过年了,她一个人在异地他乡,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也不耐烦跟四条巷赵氏来往,这个年过的实在是枯燥无味的很。   “小姐不是一直奇怪表小姐她们是如何进的宫么?奴婢这几天专门打听这事儿来着,”莲霜花了好大功夫才弄清楚其中的关节,就等着在荣岚跟前表功呢。   赵氏是如何将两个女儿送进宫的,荣岚也一直想不通,“看来你打听到了?”   莲霜肯定的点点头,“奴婢认了胡家一个妈妈当干娘,过年的时候又掂了礼去她家里走了一趟,她跟奴婢说的,说是舅太太年前没少往修武侯府跑!”   修武侯府?周嫣?!   荣岚一下子想明白了,这敢情是李静宜的手笔啊,赶在自己进宫之前,弄两个胡氏女进宫恶心自己,“呵呵,哈,她们也就这点儿本事了,可惜啊,她们真是太看得起胡雪晴胡雪柔了!”胡雪晴胡雪柔论长相论见识,哪一点可以跟自己比?说白了这古代女人还不都是一个样?等自己到了皇帝身边,他才会明白这些年他这个皇帝是白当了,荣岚悠悠一笑,从头上拔下支珠簪下来,“做的好,赏你了,你拿五十两银子过去,跟你那个干娘说,叫她帮我盯着胡家,有什么消息只管报过来,我还有重赏!”“是,奴婢这就往四条巷走一趟!”荣岚这支簪子上的蓝宝可足有莲子米大小,莲霜紧紧将它攥在手心里,大声应道。      第一百四十九章 伯府有请      李静宜晋封郡主,等于是向整个京城显示锦阳长公主这个皇姐在皇上心中还是有分量的,京城权贵圈子里泰半人家都闻风而动,携礼来贺,锦阳长公主原本打算的三天流水席,硬是生生拖成了七天,根据远近亲疏,将来祝贺的人家宴请完。生生将甚少宴客的锦阳长公主府上下累了个人仰马翻,不过锦阳长公主人高兴,手面儿大,重赏在前头勾着,倒也没有人抱怨。   锦阳长公主府刚宴完客,李静宜还没好好喘口气呢,王氏便带着儿媳求见,李静宜将人请到自己的重华院里,见这婆媳两人身上都是素色衣裳,心里一沉,“可是有什么事?”   这出了十五,年也算是过完了,王氏叹了口气,“还不是那边伯府的大奶奶么,没了!”   “什么时候的事?”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好好一个大活人年纪轻轻就没了,李静宜还是有些不落忍,“我怎么没听见信儿呢?”   按理说承恩伯府应该遣人报丧才对。   “这不是过年么,也就是周围这些至亲人家,伯府才送了消息去,长公主府里又有喜里,我嫂子不愿意冲撞了,便没叫人过来说,只是伯府准备停灵七日,后天就要起棺了,便托我过来跟你说一声,”   “前几日王大公子过来,就说大奶奶眼看不好了,没想到,”李静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招手叫过玲心,“你去外头跟高大人说一声,将咱们府上的赈仪过去,等出殡的时候,再搭个祭棚吧。”   这路上搭灵棚致祭已经是很给承恩伯府面子了,王氏感激的谢过,才又坐下道,“有些话我那个嫂子不好说话,特意求了我来问,这事于明惠,有没有什么影响?”   嫂子过世小姑子倒没有守孝这一说,但家里才没了人,毕竟是晦气了些,陈氏最担心的就是这个,若不是女儿跟儿子比起来,儿子明显更重要一些,她一定会叫申氏拖到王明惠入宫之后的。“礼部已经将明惠的名字报上去了,”李静宜觉得陈氏多少有些凉薄了,但她也是做过人儿媳的,这媳妇哪里比得了女儿,“前次我跟母亲入宫的时候,母亲还跟娘娘称赞伯府好家教来着,姨母回去只管叫陈夫人放心操持大奶奶的丧仪吧,明惠这里,应该是定下来了。”   “这可是大喜事了,”虽然王氏跟娘家没多少亲情在,但她终究是王家的姑娘,这娘家好,她也才会更好,“我先替嫂子谢过殿下跟郡主了。”   “姨母说的哪里话,咱们是亲戚一场,能帮衬的我跟母亲都不会惜力的,”举手之劳罢了,何况王明惠是个聪明人,真进了宫,应该知道如何摆正自己的位置。   “唉,我原想着过完年就下帖子请郡主过府里坐坐,毕竟搬了新宅子,可惜,”王氏是出嫁女,但终究娘家有丧事,她这边设宴不太厚道,“待三月吧,到时候天气也暖和了,还请郡主赏光过去坐坐。”   “那是一定的,”李静宜真正要捧的是王氏的场,而不是什么承恩伯府,这方家人在京城里立稳了,她以后也不打算再跟承恩伯府多打交道。襄阳伯府里范王琳正乖巧的听着姑母范夫人的教导,从她的名字被礼部报上去之后,范夫人的教导就开始了,不止是范夫人,还有范家特意请来的嬷嬷,当然,嬷嬷教的,还有范夫人嘱咐的,跟她自小所学的是大不相同的。   以前她学的是如何理家持事襄助夫君,现在她学的是如何梳妆打扮,揣摸上意。   从范夫人院子里出来范玉琳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都安排好了么?”   抚琴点点头,“姑娘学规矩的时候,奴婢跟钱嬷嬷聊天儿,听她的意思,都准备好了,姑娘放心吧,还有咱们夫人看着呢!”   若不是母亲年前过来了,范玉琳真没有把握劝服范夫人,叫她帮自己“搬开”荣岚这块拦路石,“抚琴,我再说一遍,如果将来有个万一,你只管想办法出府,不用管我,”   不论这件事最终走到哪一步,如果她被牵连进去,那作为贴身大丫鬟的抚琴,也逃不开关系,但不范玉琳却不愿意自己一起长的丫鬟,成为池鱼。   到这个时候小姐还想着自己,抚琴眼眶一红,“小姐事事都虑好了,不会有事的,便是有什么闪失,小姐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一切都是奴婢做下的。”   抚琴的话叫范玉琳十分欣慰,她握了握抚琴的手,“放心吧,有高个儿在前头挡着呢,”   这次的计划是范玉琳的母亲李夫人出谋划策,范夫人主持,便是真有什么事,也找不到她头上,不过范玉琳却在其中动了点儿手脚,既绝了荣岚的路,也能成全自己不入后宫的心。   十七这日,襄阳伯府府门大口,襄阳伯世子罗逸阳跟表弟范文青站在大门处替范夫人迎接着过府作客的宾朋。虽然站在门外,罗逸阳的面色并不好看,甚至可以说是藏着一股子戾气,范文青趁无人的时候,悄悄捅了捅罗逸阳,“你是怎么了?成天吊着个脸,就因为你,咱们年都没过好,我可跟你说,今天的宴会是姑母精心为你安排的,你可别到处得罪人再把事儿办砸了。”罗逸阳不耐烦的挪了挪身子,看着长街尽头的灰色墙壁,“砸什么砸?不过是给表妹铺个路,提前结一些善缘儿罢了,我那个娘本事有多大你又不是不晓是,这不修武侯府,和长公主府,礼部尚书府,哪一家没收咱们的礼?你妹子入宫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有必要请那些人来么?”至于荣岚,便是成全自己,也不过是她们捎带手儿的事,说白了,没有他帮忙,范家人还坑不了荣岚呢,偏范文青还在他这里说便宜话儿讨人情,今天自己挡了荣岚入宫的路,将来他们做了夫妻,他不知道得跟荣岚赔多少不是,表多少衷情,才能将人哄回来呢!   范文青知道自己这个表哥骄傲惯了,笑了笑,没跟他争竞这些,而他身边的罗逸阳人已经动了,他顺着他的方向看去,才发现过来的是一辆朱轮华盖车。   “荣小姐,”   既便知道过了今天,荣岚就是他的了,罗逸阳依然熬不住相思之苦,想要上去挑开车上垂着的锦帘,一睹佳人的容颜。   荣岚的马车并没有立时停住,而是行到襄阳伯府门前,才稳稳的停住了,赶车的车夫已经麻利的搬了张脚踏摆在车前,荣岚的大丫鬟莲霜从车上下来,才转身扶了荣岚,一步步走下马车。   罗逸阳一眼看到放在莲霜手上的那只素手,再看到露出裙边的那只镶了明珠的绣鞋,他的目光最后停在荣岚缚着面纱的脸上,“荣小姐也太小心了,就在咱们府前,还用得着蒙了脸,”   荣岚连一个眼神儿都不愿意多给一脸急色相的罗逸阳,她浅浅的福了福身,“罗世子有礼了。”   “见过荣小姐,”范文青差点儿笑出声来,罗逸阳也算是风流阵中的常客了,怎么一到荣岚跟前,就跟个没见过女人的雏儿一般。   “嗯,范公子,”荣岚已经知道自己在礼部报送的名单之上,因此在外面格外的自矜身份,生怕有一点不好的流言出来,再被有心人扩大,所以对这些青年公子,她是尽量敬而远之的。   范文青对荣岚的态度不以为意,笑道,“荣小姐里面请,”说着一拉直楞楞站着看不出神色的罗逸阳,给荣岚让出路来。   荣岚冲罗范两人点了点头,自随了门上的婆子往进了侧门。   “荣小姐请上轿,”襄阳伯府迎客的婆子也是精心挑选的,待荣岚进了府,便热情的将她送上早已候在那里的小轿上,“奴婢恭喜荣小姐。”   “嗯,妈妈客气,”荣岚不耐与这些下人们多打交道,心道这襄阳伯府的下人怎么这么没规矩,她将眼皮一垂,直接上了青帷小轿。那妈妈并不因为荣岚的冷漠而失了谈兴,她殷勤的替荣岚放了轿帘,嘴也没有停下,跟一旁的莲霜小声嘀咕道,“你家小姐那真真是国色天香,妥妥的贵妃娘娘,有你们小姐在,依我看,其他那十九个不如别进去转那一圈儿呢!”   这个莲霜也是深有同感,以荣岚的相貌跟心机,那些人去了也是陪衬,“妈妈说的哪里话,这不是宫里要选六位秀女么,而且贵府表小姐温柔贤淑,多才多艺,我也得先恭喜贵府才是。”显然带路的妈妈不是这么想的,她撇撇嘴,在莲霜耳边小声道,“我看你也是个有造化的,老婆子跟你讲,什么温柔贤淑的,都没用,我家夫人啊,这些日子没少往府里请教养嬷嬷,什么样儿的都有!可那又能怎么样?有你们家小姐在前,她便是有全挂子本事,也得轮得着她使才行啊!”      第一百五十章 曲意示好      在外人面前踩自家主子的下人荣岚还是头一回见,但荣岚被“什么样的都有,”这句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给吸引了。   她无声而笑,这范罗两家也是下了大功夫了,这范玉琳吧,模样虽然欠些,但几次交往下来,荣岚知道她是个有手腕有心机的,头脑也清楚,这样的人在宫里,未必不能走到最后。   荣岚将入选的另十八位闺秀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尤其是其中最突出的几位,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啊!   “荣小姐,到了,请您下轿,”荣岚的小轿甫一落地,那妈妈已经殷勤的帮她挑起轿帘,要扶她下轿。   莲霜知道荣岚的性子,等闲是不许人轻易触碰的,忙抢上一步,“小姐,奴婢扶您。”   “玉琳见过荣姐姐,”一直候在二门处的范玉琳看到荣岚下轿,含笑迎了过来,亲昵的携起荣岚的手,“有些日子没见姐姐了,还怪想的,瞧姐姐这手凉的,快进屋暖和暖和,姑母一直等着你呢!”   咱们有这么好么?荣岚心里翻了个白眼,不动声色的将手抽出来,“今年这天气还真是,这都快二月了,还这么冷。”   范玉琳抿嘴一笑,仿佛没有注意荣岚的疏离,领着荣岚往正堂里去,“今天姑母也只是请了几位相熟的人家,”   她玉面含羞,小声道,“其实姐姐进去就明白了,都是这次有女儿入宫的,姑母想着大家多见见面,等到了宫里,也能作个伴儿相互照应照应。”   范玉琳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妹妹以后也得多承姐姐关照呢!”   这还没有走到最后一步呢,就要求自己关照?荣岚心头一动,笑着拉起范玉琳,“可是已经有准信儿了,那可得恭喜妹妹了。”   范玉琳被荣岚说的挺不好意思的,讷讷道,“也没有什么可高兴的,妹妹这样的人,进去了也是空占着个名头罢了,要不是,”   她叹息一声,“姑母跟家里为了我,能用的关系都用了,不怕姐姐生气,这次为着能得长公主几句美言,范家将蓝田的玉矿,给了殿下一成的股子。”   范家还走了锦阳长公主的路子?还是玉矿的股份?   荣岚停下脚步,呵呵一笑,“只要真能得了长公主殿下的力荐,便是出去一座矿也是值得的,毕竟那些都是身外物,”这个时候荣岚才注意到,短短月余未见,范玉琳居然漂亮了许多,人瘦下去不少不说,连皮肤也比以往水嫩细滑,这一白遮三丑说的还真没错,范玉琳现在连这种玫红色也敢往身上穿了,竟然还将面色衬托的白里透红!   再看范玉琳那描绘精致的眉眼,荣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范家跟范玉琳的野心,都融在她的脂粉中了,“这才几日没见,玉琳越发出挑了!”   范玉琳被荣岚夸脸一红,但她似乎对自己的容貌多少有了些信心,“荣姐姐谬赞了,我哪里比的上荣姐姐,”   范玉琳迅速朝荣岚福了一福,“玉琳愿附骥尾,从此以姐姐马首是瞻!”这么快就向自己投诚了?荣岚心里暗笑,这范家打的什么主意她也大概猜得到了,自己人没有入宫,已经成了云皇后的眼中钉,范玉琳容貌不显,只要低调的跟在自己后头,一边看她跟云皇后斗,一边在自己后头拾些残羹剩饭,等到两败俱伤之时,她好寻机会一飞冲天。比起荣家,范罗两家的根基要厚的多,尤其是襄阳伯,每日都在帝侧,范玉琳可比自己的人脉更广,还有她才攀上的锦阳长公主,荣岚有理由相信,真正帮助范玉琳的,应该是李静宜,那个贱人是绝对不愿意看到自己得到帝宠的。   “玉琳说的哪里话,我自身尚且难保,谈何帮人?”看清楚了这一切,荣岚压下心中的冷意,不再跟范玉琳废话,“咱们快进去吧,免得叫夫人久候了。”   荣岚一进正堂,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纵然是在座的夫人小姐都不是头一次见到荣岚,但都不约而同的想到:这个女人真是太漂亮了!   荣岚今天打扮的并不华丽,乌黑的秀发绾了个堕马髻,上插着一支绿松石点翠簪子,娇美的面容五官精致的挑不出一点瑕疵来,耳上只戴了一对素银耳钉,但她却与众不同的在耳畔绘了点点梅花。   她穿了身银红色的及膝银鼠出毛刻丝袄,嫩绿灰鼠皮裙,但红配红在她身上格外的鲜亮生动,那双流光溢彩的桃花眼微微扫来,便是女人,心肝儿也跟着颤了两颤。   特意从西安赶来的范夫人李氏不动声色的跟自己的大姑子襄阳伯夫人交换了个眼神,这样的女人进了宫,必然会搅的后宫一片腥风血雨。   “岚儿来了,快过来坐,”范夫人如何不明白弟媳的眼神,虽然这些日子她们也下在功夫调理范玉琳,原本也满意的认为侄女儿比之前出色的许多,但两人就这么一站,真真是珍珠瓦砾一清二楚。   “荣岚见过襄阳伯夫人,夫人安泰,”荣岚并没有将众人的目光放在心上,上前一步款款给范夫人施礼。荣岚今天是一个人来的,她大概知道今天襄阳伯府宴请的都是什么人,因此没有往奉国将军府请凌氏帮忙陪她一起,说白了,今天的她已经不是刚来京城时除了坏名声什么都没有的荣岚了,现在即便她一个人走在街上,只要知道她是荣岚的人,都不敢对她有丝毫不敬!   “荣岚见过各位夫人,”跟范夫人见过礼,荣岚又跟一旁坐着的夫人们行礼,今天来的人还挺全,有女儿入选的勋贵人家的夫人太太都带着女儿来了,除了府上出了丧事的王明惠。想到王明惠,荣岚有些遗憾,范玉琳走了锦阳长公主的路没错,但荣岚从她得的情况上分析来看,李静宜更支持的应该是那个容貌比范玉琳更出色,面似忠厚却浑身都是心机的王明惠,如果她来,自己能挑的范玉琳跟王明惠斗起来就好了。家里有女儿入选的夫人们都知道面前这个荣岚是她们女儿飞上枝头的劲敌,不过多年的修行叫这些贵妇们都声色不动的跟荣岚一一打招呼,顺便再亲昵的拉了她夸上一番,好像荣岚是她们的家的女儿一样。   好不容易应酬完了,荣岚随着范玉琳坐下,一旁远毅将军府的苏小姐将一盏茶推到荣岚身边,“荣小姐喝口茶,”   苏晚君?荣岚抿嘴一笑,冲苏小姐点点头,“谢谢,苏小姐一向是最周到的。”   苏晚君被荣岚带着几分讥诮的眼神看的心里恼火,她不就是以前在延安侯府的时候,拿着荣家跟瑞和郡主的事挖苦过荣岚么,也值得记仇记到现在?打量谁都怕她呢?   “没什么周不周到的,只是看你半天嘴没闲着,想着应该口干了,你慢慢喝杯茶,我们也好耳根清净一些,”原本还抱着跟荣岚改善关系的苏晚君也不装了,示好直接变成了讽刺。   “苏姐姐,”范玉琳没想到苏晚君这个爆炭脾气跟荣岚才一见面就掐起来,忙拉了拉苏晚君的袖子,“姐姐给我些面子……”   苏晚君跟好脾气的范玉琳关系还不错,见她如此,也不再理会荣岚,直接转身跟身边的莫璃说话去了。“晚君是家里最小的,难免娇惯一些,荣姐姐别跟她计较,”范玉琳生怕荣岚动了怒,苦着脸劝道,她是个细心人,见荣岚根本没有碰苏晚君推过来的茶,忙招手叫过抚琴,“你去将昨儿新得的雀舌拿出来亲自给荣小姐泡一杯来。”   有王明惠的前车之鉴,荣岚只要出门交际,都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不过对襄阳伯府她倒没有那么警觉了,毕竟没人傻到在自己府里设计旁人,真要是那样,伤了客人,主人的名声也败的差不多了。   而且一直以来,范夫人对她都十分和善,范玉琳就是一见到她,就努力示好,可见还要用她一用呢,荣岚相信罗家不会没过河呢,就拆了自己这座桥。   “原本我是往修武侯府递了帖子的,没想到她家老夫人病了,”范夫人遗憾的摇摇头,“周夫人抽不得身,我也不好强求。”“是么?权老夫人又病了?”有伶俐的听到这个消息已经悄悄示意身边的丫鬟往自己府上送消息了,今年这修武侯府格外的事多,光年前年后权老夫人都病了好几回了,那一回,她们这些有求于人的,都得备了厚礼过去探病。   不过这次权老夫人是真的“病”了,而且是被气病的。权老夫人也是在赵氏的两个女儿被皇后召进宫之后,才得到的消息,她没有去想这是为什么,而是立时叫郭嬷嬷将赵氏叫到府里,将胡氏姐妹能入宫的功劳毫不客气的揽到了自己头上,说自己府上开春准备翻修宅子,问赵氏能不能承担所有的木料石材?      第一百五十一章 冬牡丹      饶是赵氏嫁到商贾之家,也被权老夫人的无耻给惊着了,自己两个女儿进宫的机会是她们夫妻拿整个胡氏换的好不好?跟权老夫人有什么关系?若说她们从权老夫人那里得的好处,也就是因为权老夫人,自家被修武侯夫人注意到了,可这个搭上恩义侯跟云皇后的机会,她们二房付给权老夫人的银子已经过万了,所以赵氏这次并没有痛快的应下,而是借口胡佳桂回乡,自己不懂外头的事,要等胡佳桂回来才能决定,推托了过去,当然,从来没有在赵氏跟前失手的权老夫人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直接端了茶,还拿着胡氏姐妹的前程威胁了赵氏几句。   不过这些威胁也只是停留在口头儿上,等赵氏到周嫣那里,知道两个女儿正跟着宫里的姑姑学规矩,还拿到了女儿的信时,权老夫人的话就真的变成了拂耳而过的空气。赵氏知道云家,苏家,甚至还有皇上真正要的是什么,也知道丈夫如果拿不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两个女儿只怕老死在宫里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因此也没有再提什么格外的要求,只拿着胡雪晴写的信回了四条巷,到了府里之后,第一时间将儿子叫过来,给胡佳桂写了一封信。   而修武侯府被赵氏拒绝的老夫人,想到一条财路就这么断了,生生被怄病了。京城各府自有自己的耳目跟消息来源,坤德宫进了一对孪生姐妹的事大家很快都知道了,并且也知道了这对姐妹来自江南大商胡氏,走的是修武侯老夫人的路子,因此虽然都发现这位守寡一辈子辛苦将儿子拉扯成人的权老夫人原来是只石貔貅,大家也都捏着鼻子认了,只要自己女儿能得到她的照拂,顺利成为那六分之一。   荣岚冷眼看着正堂里的丫鬟们忽然少了一半,心里暗笑,这些所谓的世家名门,其实比她们荣家又能强多少?大家不都一样,为了荣华富贵无所不用其极?   “姐姐在想什么呢?”范玉琳一直最关注的就是荣岚,看到她独自发笑,小声问道。   “没什么,想到一些好笑的事罢了,今天你是主家,不必管我,”荣岚不喜欢范玉琳跟只苍蝇一样沾在自己身边,这些人哪里是真的喜欢自己?不过是觉得跟在她身后有利可图罢了,打量她是个傻子呢!今天虽然襄阳伯府说的是赏花,其实这隆冬将过,阳春未来,哪有什么花可赏?大家寻个好听的名头儿而已,但是样子还是要做一做的,范夫人笑着向底下坐的一群闺秀道,“前几日逸阳不知道从哪儿寻来的牡丹,这雪化竟然就有牡丹开,把我稀罕的不得了,特意养在暖房里,玉琳带着大家过去看看?”   见女孩儿们纷纷起身,坐在范夫人旁边的李夫人笑道,“我啊,对什么花儿草儿没兴趣,姐姐养的那班小戏倒是好的很,不如咱们也换个地方,听她们唱上几段儿?”   李夫人这个提议引来了各府夫人纷纷附和,听戏好啊,借着鼓乐,她们还可以在下头说些体己话儿,倒比冷呵呵的跑到园子里赏花强。   虽然今天过来的七八位闺秀里,身份比荣岚高的有好几个,但大家都默认荣岚为首,范玉琳陪着荣岚走在最前头,其他人都则跟自己三两相好,边走边品评伯府的景致。   “今天姑母只请了女眷,所以这府里头啊,没有外人,”范玉琳回头向身后的闺秀笑道,“大家可以随意一些。”   这几个可全都是入了礼部采选名单的,虽然还没有奉诏入宫,但一举一动都格外小心,尤其是“偶遇”外男,范玉琳这是在隐晦的告诉大家,襄阳伯府知道轻重,已经将周围“清扫”干净了。荣岚自然也听懂了范玉琳的话,她不以为然的一笑,她如今出门身边都带着软鞭了,就算是真遇到了什么轻薄之徒,一样抽的他找不到北,不过为了自己“温柔”的名声,能不动手,就不动手啦,尤其是荣岚为武的事,她不想被宫里的人知道,这个应该留做她压箱底儿的秘密武器。   外院垂文轩里,世子罗逸阳焦躁的在屋里踱着步子,“这我要等到什么时候?不能提前开始么?”   瞧自己这个表哥猴急的样子,一看就是个成不了大事的,范文青噗嗤一乐,“你要是熬不得这两个时辰,”他冲一旁侍立的丫鬟努努嘴,“叫兰芝陪你出出火?”   有荣岚在前,什么兰芝兰草的罗逸阳连一眼都不愿意多看,“你胡说什么呢?我只是怕岚儿太过警觉,不肯上当罢了,你别忘了,她手上是有功夫的。”   “有功夫又如何?咱们一剂逍遥散下去,管保她在你身子底下化成水,”范文青咯咯一笑,冲罗逸阳拱拱手,“愚弟先贺喜表哥得一绝色!”“等到手了再说吧,”想到用不了多久,荣岚便会倒在自己的床上,罗逸阳脸上的笑意就止不住,但他却不愿意领范家这个人情,“说的好像只为了我一样,你们不也不愿意弄这么个强敌入宫,挡了玉琳的路么?”   “何止我们不愿意,只怕有女儿入宫的人家都不愿意,”范文青撇撇嘴,“看着吧,只要这次事儿出来了,都不用咱们外传,那些人都会帮着将此事传遍京城的!没准儿啊,心里还感激咱们呢!”罗逸阳点点头,为了得到荣岚,他可是花了好大的功夫才说服范夫人,当然,这也跟西安李夫人过来有关,自己的娘亲是什么性子罗逸阳太了解了,若不是舅母来了,又求又劝,还许了重利,母亲才不会这么痛快的答应下来,还帮着安排,毕竟这次事情一了,襄阳伯府的名声,只怕十几年内是好不了。   但对罗逸阳来说,跟即将到手的绝色佳人比起来,那点子名声又算得了什么?   襄阳伯府的花房里,果然如范夫人所说,摆着六盆开的正好的牡丹,虽然都不是什么珍品,但稀奇的是它们的花时,几位闺秀们围着细细看了,俱都赞叹不已。   现在名单已定,也用不着写诗作画博名声了,范玉琳走到一盆宝庆红前,拿竹剪将开的最盛的一朵剪了下来,给荣岚别在襟口,“姐姐人比花娇,跟这红牡丹相得益彰。”荣岚最烦在头上戴这些花啊草啊的,尤其是那种大花,好在范玉琳识相,没有插在她头上,她低头看着衣襟儿上的红牡丹,觉得意头挺好,这牡丹可是花王,自己也算是当之无愧了,“偏劳玉琳妹妹了,只是这花难得,就这么随手剪了,太可惜了。”“不过是几盆牡丹,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范玉琳手起剪落,刷刷刷的将花的好的几枝都剪了下来,分赠给各人,最后自己也拿了一枝粉色的别在襟口,“它们之所以能得咱们一顾,不过是开得比旁人早些!”   “而且咱们这么戴着回去,夫人们刚好也都瞧见了,只当大家一起赏花了,”范玉琳促狭的冲大家眨眨眼。   “嘁,分明是姐姐想戴花了,还找了这么个好借口,哄谁呢,”范玉琅娇俏的拧着身子,一指范玉琳胸前的牡丹道,“我要跟你换!”   “换就换,你是我亲妹妹,我还舍不得一朵花不成?”范玉琳大方的将自己的牡丹去下了,给范玉琅别上,又将她的那朵魏紫系在自己身上,才道,“咱们出来的时候不短了,不如回去?”   范玉琳这番做作,在场的闺秀无不点头,荣岚冷眼瞧着,这丫头不动声色刷人好感的手段着实了,这样的女人到了宫里,只怕将来怎么着也得是个“贤妃”!   “我才不要这么早回去呢,回去还得陪着姑母她们听戏,咿咿呀呀的有什么可听的,不如咱们去我姐姐的院子里坐会儿说说话儿?”范玉琅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想到回去就得老实坐着听戏,眉头皱成一团。   大家都是年轻姑娘,陪长辈听戏的痛苦体验都有,咸宁伯府的顾小姐柔声道,“玉琅说的没错,不如范小姐请我们到你的院子里坐坐吧,听说你棋力颇佳,不如咱们手谈一局?”   “那好吧,”范玉琳一向好说话的很,又怎么可能拂了客人们的心意,伸手召过一个丫鬟吩咐了几句,便领着众人往她的出岫阁去了。   襄阳伯府人口简单,范氏姐妹虽然是客人,但伯夫人依然给她们一人准备了一处院子,出岫阁便是范玉琳住的地方。   荣岚进去一看,院子地方不大,一明两暗三间正房,东边是内室,西边做了书房,门前种着一株海棠,一棵无花果树,屋后则是一小片竹林。   屋里并没有像平常人家一样厚毡铺地,而是一色的青砖纤尘不染,窗上镶着西洋琉璃,黑漆家具上摆着青花瓷茶具,甜白瓷大插瓶里错落有致的插着几枝枯梅,一股清怡之气扑面而来。“范小姐这屋子真是雅而不俗,全无奢华之气,”顾小姐在屋里转了个圈儿,眼中满是欣赏,“改天我请范小姐过府也帮我看看我那里如何铺排才好?”      第一百五十二章 佛手金卷      苏晚君人虽然尖刻,但跟其他闺秀相处的并不差,她看不惯荣岚,主要还是因为荣岚这个外来的风头太盛的缘故,她听到顾小姐这么说,笑道,“铺排的再好又如何,说不准儿你马上就要搬地方儿了,等换了地方,再请玉琳帮你布置就成了,何必多麻烦一回呢?!”顾小姐被苏晚君打趣的脸一红,叹口气在罗汉床边坐下,“苏姐姐净开我玩笑,我这样无貌无才的,也就占个家世了,何必去跟人争风头?我啊,就希望安生的呆在自己府里,写写字下下棋,赏赏花钓钓鱼,何其快哉?”   此话说完,倒真是引得周围小姐们纷纷点头,有荣岚在,她们对顾小姐的话就更有同感了,宫里原就有一位跟皇上夫妻情深的云皇后,再进一位国色天香荣小姐,她们便是当选了,又能如何?   顾小姐的话真是说到了范玉琳心里,与其进宫跟一群女人拼杀,倒不如嫁到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做一个正妻,悠然的看着别人为男人拼杀。   但她并没有接顾小姐的话,而是指挥着丫鬟们奉过茶后,便拿出自己的爱物,一张金丝楠棋盘来,此物一出,又引得一片惊叹,这么大块的金丝楠木做棋盘,范家的家底儿叫人啧舌。   “我姐姐这棋盘啊,还是前朝皇上赏下的呢,姐姐自幼就爱这黑白之道,家里的老祖宗便叫人将这棋盘请了出来送给姐姐了,”范玉琅得意洋洋的讲着棋盘的来历,听得大家又是一片惊叹。   荣岚看着炕几上摆着的棋盘,想的却是另一个角度,这范家,看来不只是一个陕西布政使那么简单了,这百年大族的底蕴跟实力到底有多厚,荣岚还真的有些摸不透了。而且,荣岚的目光落在正在跟顾小姐猜子定黑白的范玉琳身上,年前她也到襄阳伯府作过几次客,跟范玉琳在别家府上也遇到过,当时范玉琳弹琴作诗都来过,可就是没有跟人对弈过,现在看她的架势,只怕也是个中高手。   这隆武帝,似乎最好此道!   而荣岚,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浪费时间的玩意儿,围棋也就是当五子棋玩过几下,根本就没有下过功夫!荣岚不理会其他人,独自在出岫阁里仔细转了一遍,心却越来越沉,她不得不承认,范玉琳是个极有品味之人,这间小小的院子,不止是雅致,还叫人觉得舒心放松,若是有个这样的女人在宫里,只怕一朝被隆武帝看中,也是可以在他身边轻松占得一席之地的!   这样的人竟然还跟自己示好,范玉琳将来只怕就是一个妥妥的渔翁!荣岚摘下襟前的牡丹在指间轻轻转着,她暗暗庆幸自己今天过来作客了,更庆幸叫她早早的看透了这一切,便是她不能在入宫前解决了范玉琳,起码也要在自己最得宠而范玉琳没出头之时,手起刀落,将她赶出这场竞争!   现在么?她就装着被范玉琳哄住就好了,没准儿还能借她用一用呢!   心里有了主意,荣岚若无其事的将牡丹放在自己鼻前嗅了嗅,她还是头一次知道,这牡丹闻起来还挺香的!   因着快到午宴的时间了,范玉琳也不跟顾小姐缠斗,只用了三十几手,便将顾小姐斩落马下。   输了棋的顾小姐并没有觉得失了面子,反而大呼过瘾,硬要拉着范玉琳再来一盘!   “行啦,就你那臭棋篓子,还不一定能胜过我呢,就不要再叫玉琳为难了,”苏晚君说话向来不给人留面子,她瞟了一眼坐在远处的荣岚,“咱们是看的有趣,有人就枯坐无聊了!”   范玉琳这才注意到荣岚没有观棋,忙丫鬟过来帮着收拾棋盘,自己则走过去道,“是不是妹妹棋艺不佳,坏了姐姐的兴致?”   这从荣姐姐,直接就变成姐姐了,荣岚微微一笑,“妹妹棋艺高超,只是我不人下棋罢了,看不懂就不往你们跟前凑了。”   “不会下棋?怎么荣小姐家里没有给你请先生么?这琴棋书画不是女儿家必备的技能么?”“我只知道学琴是为了逸兴,读书是为了明理,没想到在苏小姐口里,这些都成了‘技能’?什么技能?提高身价,对人炫耀的技能么?”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了,荣岚冷笑出声,她站起身拂了拂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不是说前头马上要开宴了么?我先行一步。”   荣岚笃定范玉琳会过来跟自己道歉,她现在可是正巴结讨好她的时候。   果然,范玉琳见荣岚要走,对其他闺秀歉然一笑,“确实是时候不早了,要不咱们都过去吧,玉琅给几位姐姐带路,”说罢快步跟上荣岚,与她同行。   “苏小姐就是个耿直的性子,姐姐莫要跟她一般见识,”范玉琳态度出奇的好,与其说是襄阳伯府宴请入选的各府闺秀,倒不如说是请荣岚过府作客,其他闺秀作陪。   “你们伯府的待客之礼我真是领教了,莫璃,咱们还是家去吧,”范玉琳的声音不大,但苏晚君还是听到了风里传来的话音,登时脸色发青,一拉素来与她要好的骠骑将军府的莫璃,气哼哼道。   可不是么,这荣岚还没有当贵妃呢就目中无人至此,若是入宫得了宠,她们还有平顺日子过?   被苏晚君一说,各府闺秀们都有些不高兴,一个个脸都冷了下来。   范玉琅见客人们生气的,有些慌了,“姐姐们别误会,不是这样的,我姐姐也是没有办法,毕竟,”她为难的绞了绞手中的帕子,小声道,“我姑母其实极喜欢荣姐姐的,以前她没入选的时候,姑母拿她当亲生女儿一样,我们姐妹也是要退一射之地的,荣姐姐也是熟不拘礼,才会随意一些,几位姐姐莫要往心里去。”没想到荣家跟罗家关系还挺深的,几位闺秀交换了个眼神,顾小姐笑着拉了范玉琅的手,“原来是这样,那我们就比不得了,怪不得我看玉琳姐姐跟荣小姐关系那么好呢,这次还一同入宫,将来也能彼此照应一二。”   范玉琅似乎并不认同顾小姐的话,抿了抿嘴唇,没再说话。襄阳伯府的午宴十分精致,考虑到新年刚过,菜色多经清淡养胃为主,荣家在京城的宅子因为不怎么用,养的厨娘水平实在是一般,偏过年许多酒楼又都关了门,荣岚这一个月都没有好好的吃东西了,此刻看到桌上的菜品,不由食指大动,便是有仪态拘着,也忍不住比别的闺秀多吃了许多。   苏晚君今天是盯死荣岚了,不过她被荣岚打脸,自不会再像刚才那样公然跟她叫板,这次她只是招手叫过身边服侍的丫鬟,小声对她吩咐了几句。   那丫鬟愕然的看了苏晚君一眼,又转头去看主座上坐着的范玉琳。   “可是苏小姐有什么吩咐?”范玉琳心里存着事,根本没有一点胃口,只是在精心竭力的做个称职的主人。   “苏小姐叫奴婢再往,”丫鬟战战兢兢看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品,“苏小姐叫奴婢再上一道佛手金卷,”   这跑别人府上吃席还点菜的,苏晚君也是头一个了,但席上却没有人笑苏晚君,因为那道佛手金卷是摆在荣岚面前的,而且,被摆成鲜花盛放模样的佛手金卷,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只!   范玉琳没等荣岚开口,就那丫鬟轻轻点了下头,才笑道,“等一会儿我得请姑母好好赏一赏今天制宴的大厨了,尤其是这道佛手金卷,不独苏小姐爱用,连我也吃了好几块呢!”   范玉琳维护的也太明显了,大家都是斯文人儿,都揣着明白装糊涂,纷纷迎合着范玉琳的话,将襄阳伯府的宴席水平称赞了几句。   没一会儿功夫,新的佛手金卷又端上来了,荣岚挑衅的望了苏晚君一眼,笑着夹了一只放在嘴边,“我也很喜欢这道菜呢,还是苏小姐贴心,又要了一盘,谢谢哈!”   像苏晚君这种人,最好老天保佑她没有被选进宫里,不然荣岚一准儿叫她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那姐姐多吃一些,”范玉琳十分捧场的也跟着夹了一只,不过却在荣岚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的将那只佛手金卷放在了盘子边上,只一霎那,那只佛手金卷就不见了。荣岚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看着被自己憋的一脸郁卒的苏晚君,心情格外不错,罗家今天宴请的是女客,因此菜量都不大,那佛手金卷也只有手指般粗细,吃下去也不占什么胃口,这次荣岚故意又吃了几只,反正传出能吃的名声又能怎么样?   自己能吃还不怕发胖,不更说明丽质天生么?   荣岚前世看到的所有小说跟影视剧,这男人啊,最喜欢的就是看着漂亮女人津津有味享受美食的模样,跟那样的女人在一起,同伴也会觉得食欲大增的,她笃定以后隆武帝也会爱上这样自在随意的她!一顿饭有人高兴有人气闷,左右荣岚是那个高兴的。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大家不知道的事      宴席过后,范夫人叫了钱嬷嬷过来带人安排过府作客的小姐们到准备好的院子里小憩,顾小姐瞅着时机硬拉了范玉琳接着下棋,除了也爱黑白之道,要跟去观战的几人外,荣岚她们都随着钱嬷嬷去了一早就准备好莳花院。   荣岚中午吃的太饱,并不想立时就睡,但一起来的几家女儿,她一个想聊天的人都没找到,便百无聊赖的叫了莲霜,要出去走走。   “荣小姐要出去?”钱嬷嬷笑眯眯道,“要说这会儿日头正好,外头也不算冷了,不过小姐尽量在莳花院附近转转就好,”   她招手叫过一个小丫鬟,叫她跟着荣岚随时听差遣。   荣岚极不喜欢这种人跟人的作派,她就是吃多了想出去溜个弯儿,用得着罗家的人贴身跟着么?说个话都得防着人听了去,“不必了,星儿你也来。”星儿是荣岚到了京城之后赵氏给准备的小丫鬟,赵氏准备的丫鬟荣岚回荣宅的时候都留在了四条巷,只除了这个星儿,这丫头人老实,不爱说话手脚却勤快的很,不但莲霜,连荷风都很喜欢她,荣岚叫人打听了,这星儿是个孤女,被辗转卖了几道才进了四条巷胡府,这才叫荷风好好带一带她。   等荣岚走的时候,特意将她带走了,顺便还从赵氏那里要了星儿的卖身契,这握了她的身契,用着才能够放心。   钱嬷嬷也不坚持,又笑着嘱咐了莲霜跟星儿几句,亲自送了荣岚出莳花院。   “贵府还真是将荣小姐当上宾啊,”苏晚君看不得钱嬷嬷的态度,见她回来,撇撇嘴道。   钱嬷嬷呵呵一笑,看着小丫鬟们熏香铺床,才曲膝一礼退了出去。   “嘁,不愧是伯夫人身边的嬷嬷,架子好大!”苏晚君见钱嬷嬷没接自己话,便走了,脸上有些挂不住,冷哼一声道。   “你就少说一句吧,成天就你的话多,这要是真被选进宫里,能有个清净日子莫小姐嗔了苏晚君一声,径直过去往架子床上躺了。“选什么选,你真当我愿意入宫啊?就冲着宫里有那样的贵妃在,我也不敢去啊,”苏晚君轻嗤一声,这一天她心里都憋着气呢,一指给她整理床铺的小丫鬟,“你说,你们嬷嬷是不是架子太大了?连我问句话都敢不回?”   小丫鬟明显被苏晚君恶狠狠的态度吓了一跳,缩着脖子赔笑道,“苏小姐莫怪,其实府里几位管事妈妈还有表小姐她们,对荣小姐是不一样的,”“噢?为什么不一样?就因为都传她能做贵妃?”苏晚君看了倚在另一张床上的莫璃一眼,从指上撸了一只金戒指下来,“你们伯府也不是等闲的人家,我可不相信就为这还没影儿的事儿,你们就将那个荣岚捧的这般高,这里没旁人儿,你要是跟我说句实话,这戒子就是你的了……”苏晚君掌心的戒子不但是赤金的,上头还镶了枚硕大的东珠,一看就是价值不菲,那丫鬟贪婪的盯着戒子看了半天,似乎在估摸它的价值,莫璃却已经等的不耐烦了,“算了,你也别问她了,赶明儿我叫我娘找人打听打听,多大点儿事啊,我就不信还有拿银子撬不开的嘴!”“姑娘奴婢说,其实这事儿府里头的下人们都知道的,不是什么悄密的事儿,”小丫鬟往门外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年前荣小姐刚进京的时候,我家世子便在外头跟她结识了,我家夫人也很喜欢荣小姐的,两家都在商议定亲的事了,只是出了选秀的事,才罢了。”   “你哄谁呢,若是这样,你们伯府应该恨荣家背信弃义才是,哪里还会将荣岚待为上宾?这么捧着哄着?”苏晚君将手一握,就要将戒指收回,这事儿根本不合理嘛!   “这个奴婢就不太清楚了,奴婢是听服侍钱嬷嬷的小姐妹说的,说这事儿不怨荣小姐,荣小姐也是乐意咱们世子的,两家又是多年的交情,说是什么造化弄人,怨不得旁人,而且我家世子也没有恼,”   小丫鬟看着苏晚君握紧的拳头,“奴婢也是听来的,说世子爷还不断往荣家送东西呢!”   “将东西给她,叫她走吧,不然外头该生疑了,”莫璃看小丫鬟的样子,知道再问不出什么来了。   没想到今儿竟然听了这么个大新闻,苏晚君强压心中的激动之情,将戒指扔给小丫鬟,“走吧,你放心,这事儿我们绝不再告诉别人!”   “谢谢两位小姐,”小丫鬟戒指到手喜的眉开眼笑,麻利儿的给苏晚君和莫璃一人磕了个头,才退了出来。   屋里只剩苏晚君跟莫璃两人了,苏晚君直接跑到莫璃床上,“你说这罗家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她家范玉琳可是也要入宫的,前儿我娘还得了消息,说是范玉琳是铁定要进去的。”   “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是多条路子多份人情罢了,”莫璃幽幽一笑,“范小姐容貌尚不及你我,便是入宫了,能有多大作为?难不成皇上翻牌子前都得先算算家世?”“荣岚呢、”莫璃放下手中的书,“容貌出众,又有野心,奈何家世不济,还有个那样的娘,贵妃?亏她出来卖弄也有人信,她的两个外家表妹可是一早就被娘娘召进宫了,将来便是圣上宠着她,光那么一个外家,晋封的时候,娘娘只要想拦,她就难得高位!”   苏晚君叫莫璃说糊涂了,抱膝道,“那罗家何必在荣岚身上下功夫呢?”   苏晚君虽然口里说无意进宫,但若是真的无心,像她们这样的人家,自然有能耐叫礼部提前找理由将她们的名字剔出去,这无意入宫也不过是为以后落选面子好看提前埋的借口罢了。“不过是罗家也看到了这一点,知道荣岚需要扶助,拉拢她罢了,多一个人,多一重保障,”莫璃不屑的一笑,“只是罗家到底底蕴不足,心也急,那范玉琳大概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斤两,这巴结讨好的模样太难看了些。”   若按她说,只管叫襄阳伯出面,将利弊跟荣岚说清楚了,叫荣岚看到襄阳伯府的实力跟在隆武帝跟前的地位,荣岚是个有野心的,会将这送上门的臂助往外推?   “我看荣岚也是清楚罗家的打算,才敢这么托大的,”莫璃摇摇头,“到底是没人教的,太轻狂了些。”“何止是轻狂,我看就是昏了头!我听说她舅家的那两个姑娘也得了一模一样的点翠青鸾钗,我要是她,就得想想娘娘这里头的意思了,”这不是明着告诉大家,那样的钗中宫皇后可以赏荣岚,自然也可以赏别人,“人家胡家那两个,连一点儿声儿都没往外露!”   莫璃看着一脸不以为然的苏晚君,笑道,“既然胡家没打算叫人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消息?”   苏晚君被莫璃问的脸一红,“这入宫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儿,我娘跟哥哥们都提着心呢!”   这还说自己无意入宫?莫璃微微一笑,不去怄她,就听苏晚君又道,“只是这罗家世子想娶荣岚的事儿,要是在我们府上,上下都得捂的紧紧的,该料理的都得料理干净了,这罗家也恁大意了些!”   这些事儿现在看着不算什么,对景儿被人抓了把柄,荣岚跟罗家谁也得不了好去,莫璃点点头,“今儿的事咱们两个知道就好,刚才那个小丫鬟,叫人打听一下叫什么,若是能弄出来,最好了。”   现摆在面前的知情人,弄出来养在自家庄子上,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能用上呢!   “姐姐说的是,”苏晚君叫过自己的心腹丫鬟,小声吩咐起来。   ……   荣岚带着莲霜跟星儿在莳花院周围转了一圈儿,这襄伯府的景致实在是一般,叫在江南呆了几年的荣岚一点儿兴趣也提不起来,反而是越走越烦躁,“走吧,咱们回吧,连个能坐坐的地方都没有!”   “小姐,您看那边,”星儿一指不远处露出来的一角红楼,“伯府到底不一样,奴婢还没见过起的那么高的楼呢!”   荣岚抬眼望去,不以为然的笑了笑,“那么高?有多高?顶多三层,”   前世她可是生活在高楼林立的大都市,“真是少见多怪!”星儿被荣岚说的不好意思的拧着脚尖儿,“我听莲霜姐姐说,江南那边的小姐们都是住着绣楼,咱们京城这里冷,都是小院儿好烧火炕,奴婢之前呆的人家儿不能跟咱们府里相比,便是小院儿子里,也住着一大群主子,这么高的楼,奴婢还真是头一回见,叫主子笑话了。”瞧说的可怜的,荣岚看着憨厚的星儿,反而有些可怜她了,“行了,满京城能在府里建这样房子的也没有几家,你没见过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尤其是这京城里,是不许有高过宫里房子的建筑的,襄阳伯府本事再大,也顶多弄个三层高了。“那小姐,”星儿听荣岚没有生气的意思,大着胆子道,“奴婢能不能过去看看?奴婢跑着去,一会儿就回来?”      第一百五十四章 小丫鬟星儿      “你这丫头,将小姐跟我丢下,自己看景致去了?小心我回去罚你!”莲霜被星儿的话吓了一跳,星儿虽然是荷风带着,但是却跟她更好一些,不但认了她当姐姐,连月钱都交到她这儿叫她帮着保管,“还不快跟我们回去!”“行了,你吼她做什么?左右咱们没事,我又不想回去,一道儿过去看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荣岚摆摆手,一指星儿道,“你走快些过去看看,我们慢慢晃着过去,”这里是襄阳伯府内院,范玉琳也说清理的极干净,荣岚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   “是,”星儿喜笑颜开的冲荣岚福了福,提着裙子便往小楼那边跑,气的莲霜在后头直跺脚,“你慢些,不许跑,叫人看见还以为咱们荣府没教你规矩呢!”   莲霜这丫头就爱在小的们面前装大姐,荣岚也是拿她没辄了,但也不能叫她连这点小“爱好”也改了,“你喊她做什么,小孩子家家还能跑几天?”   荣岚带着莲霜还才刚转过月亮门儿,就看星儿跑了回来,莲霜上前道,“可是看过高楼了?如何?”   “小姐,您没听着琴声么?奴婢刚才悄悄爬在窗户底下看了看,里头有个美人在抚琴呢!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奴婢竟没见过,”星儿指了指后头,一脸神秘道。   “美人抚琴?你可看清楚了?”此刻荣岚也听到琴声了,她凝神细听了一会儿,发现楼里的人琴艺还不错,“咱们回去吧,这楼里没准儿住的是伯爷的妾室。”   “嗯,肯定是最得宠的姨娘,不然也不会住那么好的地方,”星儿肯定的点点头,“不过她还留着姑娘头呢,奴婢以前的主子家里,姨娘都是开脸留头的。”   “就你懂的多!”莲霜觉得今天星儿格外的嘴碎,上去捣了捣星儿的脑袋,“走吧,回去!”   “奴婢只是从来没见过那么美的姑娘嘛,”星儿不服气的嘟嘟嘴,垂着头站在荣岚身后,口里兀自小声道,“长的真好看!”   当着自己的面儿说从来没见过那么美的女人?荣岚这下不想走了,来到这个大周,荣岚还真没见过长的比她美的女人呢,没想到罗家竟然藏着一个。   襄阳伯府她也来过几回的,范夫人是个有手腕的,她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襄阳伯有什么得宠的姨娘,还没开脸,住那样的地方,真的是姨娘?   “你过来的时候有人看见没?”荣岚轻声道。   “没有,那边静悄悄的,楼外头也没见着伺候的人,”星儿冲荣岚憨笑道,“奴婢领小姐去看看?”   “走吧,我也去看看那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   等屋门关上的那一刻,荣岚才知道自己上当了,她立时回身去拉门栓,却发现隔扇门从外头被关的死死的,“莲霜,星儿!”   罗逸阳悠然的踱着步子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别叫了,再叫她们也不会过来帮你,”   罗逸阳一指周围的窗户,“那些窗户也堵死了,岚儿只怕是出不去了。”   为了叫荣岚乖乖的自己走进这燕子楼里,他可是没少下功夫。   荣岚气的浑身哆嗦,她迅速将屋里扫了一遍,发现并没有焚香什么的,心里才安了一点,“你真是色胆包天了,以为毁了我的名声,我就会嫁给你了么?小心今天的事儿传出去,皇上也不会放过你!”罗逸阳仿佛听了个极好笑的笑话,而荣岚那盛气凌人威胁他样子也叫他怒意丛生,原来荣岚真的像大家说的那样,一心想攀龙附凤入宫做娘娘呢,“皇上?你觉得皇上会为了一个女人罚我?尤其还是在知道了你跟我早有私情的情况下?”“呸,谁跟你有私情?罗逸阳,你以为你把我困在这里,然后叫一群人来‘捉奸’,便能达到目的了?”荣岚坐腰间抽出充做衣带的鞭子,“我看你是忘了被我抽的滋味儿了,下次若真的还想骗人清白,记得在这屋里燃上催情香……”罗逸阳看到荣岚的鞭子时,还真是吓了一跳,不过他注意到荣岚鼻尖儿上的汗,又笑了,“什么催情香,荣小姐知道的还不少,那哥哥教你一个乖,这燃香啊,必然会留下气味,叫有心人拿了香灰一查,自然就查出真相来了?”   罗逸阳看荣岚伸手扶住了身边的桌沿,噗嗤一笑道,“岚儿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有些热,腿开始软了?”他看着荣岚握紧鞭子的手,并不急着走过去,而是冲荣岚飞了个媚眼,“哥哥告诉你,你啊从去花房开始,就被我下了催情香了!还有你吃的那些菜,若是没有戴宝庆红的女子吃了,便没有事,偏你两样都占了,你说该怎么办呢?”   荣岚前一世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她现在何止是腿软了?眼前这个男人在她眼里都变得没有那么面目可憎了,她只只觉浑身痒的恨不得伸手叫他过来抱一抱自己,“你,你竟敢,”荣岚的斥责更像是邀请,罗逸阳看着她那双能滴出水来的桃花眼,知道气候差不多了,也不多罗嗦,直接解了外袍丢在地上,上前一把将荣岚抱在怀里,伸手就扯她的裙子,“是不是急的很。嗯,哥哥帮你纾解纾解,”   罗逸阳这种久要花丛的老手儿自然是知道如何引逗女人,何况荣岚还中了迷药,等他一个长吻结束,荣岚已经主动去解他的中衣了……   “夫人,”钱嬷嬷一直派人留意着燕子楼那边的动静,一听到里头事成了,便马不停蹄的冲过来给范夫人报信儿。   都是做老事的人了,还这么莽撞,范夫人横了钱嬷嬷一眼,摞出一张叶子牌,“有什么事?”   “这个,这个,还请夫人移步,”   钱嬷嬷一脸为难的看着围坐在一起斗牌的各府夫人。   “妹妹先帮我出着牌子,我去听听这老奴才又有什么事,妨害我赢钱,”范夫人将手里的牌递给小姑李夫人,起身道。   范夫人再回牌桌儿的时候,则是一脸的难堪跟焦急,“对不住听各位了,府里出了点儿事,我得过去看看,”   她拉了拉小姑,“妹妹帮我招呼着各位夫人,改日我给大伙儿赔情儿。”   范夫人是什么样的人常常来往的人家都是知道的,看她现在的表情跟叫人闷了一棒一样,眼泪都要下来了,已有起了疑的夫人关切的问道,“可是出了什么大事?要不要帮忙?”   “不,不用,你们继续玩,继续玩,”范夫人被这提议吓了一跳,慌忙摆手,之后便脚不沾地的跑了。   在座的诸位夫人不动声色的交换了个眼神儿,“专心”的看着手里的叶子牌,就见莫夫人身边丫鬟过来,悄悄俯身跟她嘀咕了几句,莫夫人讶然出声,“不许胡说!”   那丫鬟被主子一斥,不敢再吭声,只静静的退到了莫夫人身后。   “姐姐怎么了?”苏晚君的母亲跟莫夫人交好,对她也有一定的了解,见她这会儿连牌都出错了,忍不住侧身到莫夫人身边,小声问道。   “啊,没什么,”莫夫人看了一眼顶替范夫人上牌桌的李夫人,“没什么大事儿。”   李夫人是个爱说笑的,丢了张牌出来,“夫人瞧我做什么?可是我在这儿,夫人有话也不敢说了?”   “就是,到底是怎么了?”苏晚君的母亲最好事不过了,何况她刚才注意到莫夫人的丫鬟是从外头进来了,没准儿是知道了什么。   “夫人,小姐叫人过来问,可曾见了荣小姐了?”几人正说着话,就见范玉琳身边的丫鬟进来,一福道。   莫夫人想着刚才自己丫鬟进来说的话,也顾不得礼貌,抢在李夫人前头开口道,“这是什么意思?荣小姐丢了?”   抚琴被莫夫人乍然一问,愣了一下,“回夫人的话,我家小姐跟顾小姐她们在出岫阁下棋,后来瞧着都这时候了,便一起到莳花院叫荣小姐她们起身,”   “结果,”抚琴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李夫人,“大家都在,就不见了荣小姐跟她的婢女,小姐叫钱嬷嬷来问,结果钱嬷嬷也不在,小姐便叫奴婢过来看看荣小姐是不是在这里看夫人们斗牌。”   “好好个大活人丢了?刚才范夫人不是被钱嬷嬷给叫出去了?不会出什么事吧、”苏晚君的母亲将手里的牌一丢,“咱们也过去看看吧,叫咱们身边的人也跟着找找。”   襄阳伯府没人么?还用得着你的人?真是个看戏不怕台高的,李夫人白了她一眼,一脸为难道,“这不太好吧、姐姐已经过去找了。”这一句话等于证明了荣岚确实是不见了,在座的夫人都坐不住了,她们都有女儿备选的,也心知肚明荣岚是最大的敌人,这么好的机会如何能放过了,纷纷起身道,“坐了这么久了,不如起来走动走动,咱们只当是去园子里透透气。”   还有人则是担心自己的女儿受到波及,更是连客气话都不说,直接带着下人出门而去。李夫人眼巴巴的看着各位夫人们鱼贯而出,才向抚琴道,“事成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燕子楼中      抚琴肯定的点点头,“那边也有咱们的人,姑太太已经带着人去了,小姐她们也寻去了……”只可惜,范罗两家要的,跟自家小姐要的,是不一样的结果。   “那咱们也去看看,”李夫人满意的点点头,为女儿除了大敌,也不枉自己亲自进京一趟了。   ……   范夫人随着钱嬷嬷走到燕子楼外,就听到了里头的声息,她的脸顿时冷了下来。   范根本不打算要荣岚这个儿媳妇,侄女儿范玉琳进宫也不是为了夺宠,树个荣岚在前头当靶子,刚好两全,可是儿子居然一头栽了进去,任她往房里送多少美貌的丫头都绝不了他要娶荣岚的心思。而小姑进京后更是又哭又求的,好像只要荣岚不进宫,她女儿的前程就有了保证一样,可是范夫人又不想因为这件事得罪了娘家人,无奈之下,才勉为其难的应下了这一局,可是现在,听着里头那淫床靡的声音,范夫人脸黑的都能滴出水来了,便是那荣岚被下了药,如此不堪入耳的声响也不是一个大家小姐该发出来的。   “那边的人什么时候到?”范夫人脸色铁青道,便是做了局,她也不能叫荣岚为妻,出了这样的事,再被满京城的夫人人撞见,她将来才好提条件,叫荣岚粉轿进门。   钱嬷嬷估摸着时候,“应该快了,奴婢去请您的时候,已经跟表小姐打过招呼了。”   既是这样,那她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去,将门给我砸开!”弄这么个女人进门,儿子的身子还要不要了?   钱嬷嬷也被里头的声响给惊着了,红着老脸从腰间取出钥匙,将门给推开了,“夫人,”   “进去!”   范夫人进门就看到扔在地上的衣裳,不止有儿子的,还有荣岚的披风,她气咻咻的在外头喊了一声,“阳儿!”   罗逸阳正搂着荣岚梅开二度呢,若不是第一次他特意查了落红,罗逸阳都不敢相信荣岚是个雏儿,他越发觉得自己这一局设的太对了,将将一个尤物给弄到手了,这丫头在床上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范夫人喊了两声,并没有听到里头停下来,气得直接冲了进去,没想到正看到荣岚赤身裸体的骑在儿子身上,底下躺着的罗逸阳则跟被要了命一样,不住哼哼。   范夫人也顾不得脸面了,直接冲过去一把将荣岚从床上揪了下来,噼里啪啦的就往脸上抽,“贱人,我打死你!”   罗逸阳正到关键处,被这么一惊,登时泄了,正眼一看竟然是母亲跟钱嬷嬷,忙抓过床上的被子遮住身子,又伸手去拉荣岚,“娘你什么?谁叫你这会儿进来的?!”   “呸,我真是白生了你了,”这个时候还急着去护荣岚,范夫人一巴掌打到罗逸阳脸上,“你给我闭嘴!”   荣岚也正在兴头上,朦胧中以后自己还是在前世,跟一个看对了眼的男人在情趣酒店里开房呢,这男的身材长相都挺合她心意的,倒是个难得的对手。   “来人,给我浇醒她!”   荣岚夹着腿抚着胸的样子实在是太过不堪入目,范夫人恶心的在她身上狠狠踢了一脚,一把将钱嬷嬷手里的茶壶给夺了过来,也不试水温,直接掀了盖子兜头浇在荣岚的脸上!   “姑母,这是怎么回事?”   范玉琳带着苏晚君她们已经寻过来了,当她们看到眼前的一切,都吓得尖叫一声,恨不得夺路而逃。   今天的一切都是范玉琳一手设计的,但眼前的情景还是超出了她的想像力,不过因着有了思想准备,范玉琳倒还算镇定,“快,快给荣小姐遮起来,”   说罢拉了身边的范玉琅就往外走。   这时候李夫人她们也赶到了,已经石化的几位苏晚君她们看到自己母亲过来了,都如小兽一般争先恐后的扎到自己母亲怀里,又羞又气,一个个哭了起来。   “来人,将几位小姐都请到前头去,”莫夫人大概已经猜到了里头发生了什么事,她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女儿,将她送到丫鬟手里,“记住,今天几位小姐没到这燕子楼来过,”   苏晚君的母亲已经气红了脸,出了这样的丑事,撞见的女儿也跟着坏了名声,“莫姐姐说的是,几位小姐一直在院子里午睡呢,是咱们几个闲着无事,过来看看景致,”   她也不管其他夫人如何,看着女儿跟着身边的妈妈走了,举步就进了燕子楼,来的路上莫夫人跟她就议论过了,只怕她们都已经成了罗范两家的棋子,既是这样,她们就奉陪到底了,“这是怎么了?”   荣岚被一壶热水浇到头上,人没一会儿就清醒了,她只觉得浑身又酸又疼,抬头看时,却看到一脸怒容的范夫人,“夫人,”   荣岚猛然想起,自己是被罗逸阳给骗到这燕子楼了,她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竟然身无寸缕躺在地上,“这是怎么回事?”   荣岚回头看床上,正看到拥着被子冲自己笑的罗逸阳,“畜牲,我要你的命!”   到这个时候荣岚还会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也顾不得羞耻了,仗着自己身体素质好,直接冲到床上,一把将罗逸阳盖着锦被扯下来围着自己,然后抬脚便踹在罗逸阳的脸上!“你个贱人,敢打我儿子,”范夫人千算万算,就是没有想到荣岚这个时候还能暴起伤人,她看着儿子被荣岚一脚踹的头撞在拔步床的阑干上,疼的直咧嘴,扑上去就去抓打荣岚,“我打死你!勾引我的儿子!”   “我勾引他?你们嫌我挡了范玉琳的路,居然在我的吃食中下药,将我骗到这里,还敢说我勾引你儿子?”   荣岚毫不客气的一掌过去,长长的指甲生生将范夫人的脸上挠出一道血印来,“姓范的,你真当我们大都督府没人了么?!”   断了她的前程,毁了她的终身,她叫整个襄阳伯府陪葬!   莫夫人几个转过屏风就看到赤身露体的罗逸阳在床上捂着头哼哼,而荣岚刚围了床被子正跟范夫人撕打在一处,个个骇的嘴都合不住了,“这,这是怎么回事?快还不快将人拉开!”几个有眼色的婆子立时上前将范夫人给架开了,荣岚也不理会围观群众,弯腰一巴掌甩在罗逸阳脸上,“我的丫鬟呢,你把她们怎么样了?告诉你,我立时就到顺天府衙门击鼓鸣冤,告你们襄阳伯府迷奸官家女!你等着砍头吧!”   “荣,荣小姐,”李夫人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你,你先下来将衣裳穿好了,咱们有话慢慢说,这事儿还得从长,从长计议……”一般闺阁女子遇到这样的事,不是闹着寻死么?她们这次还特意只邀了荣岚,就是想着她只身过来,又被骗了身子。定然任伯府怎么揉捏怎么来了,没想到这荣岚性子这么暴,竟然要去报官,这事情闹大了,可是经不起细查的。   这古代对失贞女人是个什么态度荣岚前世就是知道的,现在只怕在她们眼里,自己除了死,就是嫁给罗逸阳了,嫁给罗逸阳?   荣岚鄙夷的看了一眼拿枕头挡着关键部位,蜷着身子只往后躲的罗逸阳,叫她跟这样的男人过一生?那她还不如直接一刀砍了这畜牲呢!“既然今天的事被各位夫人给‘撞见’了,若大家真是无意中过来的,那就请再留一会儿,我荣岚要话要说,”荣岚用被子围着身子,捡了床上自己的衣裳,直接走到拔步床后穿了起来,“麻烦谁去将我丫鬟找来,不然我可要再告襄阳伯府一条杀人罪了!”   “逸阳,你,你也先将衣裳穿上吧,”事已至此,李夫人叫人架着已经气的背过气去的范夫人,“还请几位夫人到外头坐。”今天的事过来作客的夫人们用脚后跟想,也能猜出来荣岚是被襄阳伯府给算计了,可这又怨得了谁呢?荣岚进京之后太过高调,身边偏又没有一个至亲带着,这个时候襄阳伯府愿意跳出来帮她们的女儿扫清阻碍,对她们来说才是真的意外之喜。   “唉,早知道是这样,咱们还不如早些出府呢,”莫夫人轻叹一声,冲李夫人道,“可是若荣小姐真的要报官,只怕我们这些人,一个都逃不了官府查问,”若是因为这个事被顺天府查问,她们这些人的脸也是不用要了,还不如就在这里将事情撕捋清楚了,她也不介意帮荣岚一帮,“荣小姐既然要找她的丫鬟,还请李夫人叫人帮着寻上一寻,不然真闹出点什么来,我们也跟着为难不是?”范夫人被荣岚给吓了一跳,现在便是荣岚愿意给她儿子做妾,她也是不会要的了,“来人,去找找荣小姐的两个丫鬟,在哪里钻痧呢?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第一百五十六章 意料之外      荣岚很快将衣裳穿好了,她黑着脸从拔步床后出来,也不理会外头坐的那些人,径直走到外间,不动声色的将地上自己的软鞭给捡起来,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也不说。罗逸阳在丫鬟婆子的服侍下才将将把衣裳都穿戴整齐了,他一脸愧色的从内室出来,直接跪在范夫人跟前,“娘,这一切都是儿子的错,儿子跟岚儿两情相悦,想着她一入宫,这以后就难有再见之日,才会寻了机会在燕子楼一会的,是儿子一时把持不住做下了荒唐事,是儿子对不起岚儿,还请母亲差人往珠洲为儿子提亲,儿子这一生都不会负岚儿的。”“呵呵,还来这儿装痴情?”荣岚话音没落,一鞭子就抽在了罗逸阳背了,接着第二鞭第三鞭就追上来了,“两情相悦?我见过你几回?上门提亲,我就是一辈子当姑子,也不会嫁到你们这种下流龌龊的人家来!”   “你给我住手,快,快拉住她!”罗逸阳几鞭子受下来,已经是皮开肉绽,范夫人口里喊着,身体已经扑到儿子身上,结果,被荣岚一鞭子抽在脸上,登时晕了过去!“荣姑娘,住手,”从私心里说,莫夫人觉得荣岚这几下太痛快了,这逼奸的事儿她也曾经见到过,吃亏的永远都是无辜的姑娘,不是委屈作妾,就是自尽了事,“今天的事便是荣家长辈不在,伯府也是要给你个说法的,但你不可伤了伯夫人!”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莲霜一醒就往这边冲,正看到举着鞭子发威的荣岚,但她看到散着头发,衣裳也皱巴巴的荣岚,吓得泪流满面,“小姐,小姐,可有人伤了你?”   “我没事,星儿呢?我被关在燕子楼的时候,你们去哪儿了?”荣岚记得她是先进来的,再一回头。就发现莲霜跟星儿不见了,门也被人从外头锁上了。   “奴婢跟在您后面,正要进屋呢,就被人捂了嘴给拖走了,星儿也是,”莲霜往身后一看,“星儿呢?奴婢被人拿水浇醒的,星儿跟奴婢一起出来的!”这个时候荣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转过身子逼视着李夫人跟罗逸阳,“你们几人,一个是为了我的人,一个是为了给自己女儿开道儿,设下这种毒计,把我往死里设计,哼哼,如果我这么轻易叫你们遂了心愿,就不是荣家的女儿!”   “今天的事想来各府夫人也明白了,以后有荣岚这个前车之鉴,你们再到这襄阳的府做客,可要把家里的女儿都管好了,这罗逸阳院子里的通房丫鬟,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那个星儿,是我们荣家的逃奴,我就这到街门里,叫他们派人来襄阳伯府要人!”有这些人在,自己入宫的路断了,想嫁高门也是不可能了,荣岚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莲霜咱们走!”   “范夫人,您到现在还不肯拿出一个章程来,休怪我等不念这些年的情分,在外头实话实说了,”荣岚将事情闹大,她们这些人肯定要跟着沾包,她们的女儿还准备进宫呢,咸宁伯府顾夫人不乐意了。“小姐,星儿见过小姐,”荣岚正准备往外走,星儿却进来了,她往荣岚面前一跪,“正如小姐所说,这次的事是范家命星儿做的,为的就是逼小姐嫁给罗世子,星儿全家人的命都在李夫人手里捏着,星儿不敢不从,只能对不起小姐了,”   星儿说完,一个箭步,一头撞到墙上,头一歪,再没有声息。   荣岚看着鲜血从星儿额角缓缓流下来,也不吭声,扶了莲霜举步向外走去。“小姐,小姐您可怎么办呢?咱们大都督也不在,咱们去舅太太那里,叫她为您作主,”莲霜已经完全没了主意,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家在京城里竟然是无依无靠的,出了这样的事,连个替她们出头为她们讨个公道的人都没有。   找到赵氏又有何用,她敢因为自己,跟襄阳伯府叫板么?出了燕子楼,荣岚的眼泪就下来了,她想了想,“谁说咱们无人可求?”   荣岚微微一笑,不论什么时候,她都得笑着面对,才能不被这些人打败,“走吧,咱们还有一件事得办。   就这么走了?不但范夫人跟李夫人,连莫夫人她们都愕然了,莫夫人率先起身,“既是这样,我们也告辞了,今天就当我们没来过吧。”莫夫人她们都惦记着自己的女儿,出了燕子楼一个个都是步履匆匆,当然,这也跟今天她们目睹的一切,已经严重超出了这些夫人太太几十年的人生经验有关,大家都像是打了一仗,从燕子楼里逃出来的。荣岚身上的迷药虽然解了,但是毕竟跟罗逸阳翻云覆雨两次,又在燕子楼里跟范夫人李夫人斗智斗狠,全全凭一腔恨意才撑到现在,她倚在莲霜身上缓了缓神,回头正看到莫夫人她们往这边赶,“走,咱们跟上去。”   荣岚决定就这么跟着莫夫人她们走了,也省得襄阳伯府再施什么阴谋诡计,真叫自己死在路上,只怕胡佳桂来了也没胆子给自己申冤去。   此刻所有过府作管的闺秀们都被范玉琳请到了范夫人的正院,范玉琳无心与这些人虚与委蛇,将人都交给妹妹,自己干脆坐在廊下想心事。   今天的一切都进行的十分顺利,确切的说,都按照自己的设想走了,包括星儿。   想到星儿,范玉琳幽幽一笑,范夫人以为她拿住了星儿全家,其实不知道自己才是那个真正叫星儿做事的,只是星儿承认了所有事,范家就休想脱了关系,还有自己,也跟着背上了污名。在范玉琳眼里,便是背上污名,也远比被家族送到那个一辈子再难见天日的深宫里为将自己当作棋子的所谓亲人们搏富贵强,她叫抚琴将自己平日绣的荷包拿了过来,一针一针的慢慢绣着,也强迫自己将心静下来。襄阳伯府坏了名声,罗逸阳原本名声就不好,这下,只怕是再没有正经人家愿意嫁到伯府里来,而自己,背着个狠毒的名声,没准儿明天就有人将这伯事捅到宫里去,到那个时候,她就成了罗逸阳能娶到的最佳人选了。   而花厅之内,受惊严重的各府小姐们一个个都跟鹌鹑一样缩在自己嬷嬷怀里,不时的抽泣一声,她们都已经打定了主意,绝不会再踏进这襄阳伯府第二次。   苏晚君倒是比顾小姐她们恢复的更快一些,这也跟她和莫璃从伯府小丫鬟那听来的秘辛有关,她往莫璃身边悄悄倚了倚,红着脸道,“看来那姓荣的跟罗世子果然是有情的。”   莫璃也被很吓了一回,但这并没有影响到她的智商,她摇头轻声道,“只怕这才是罗家想叫咱们相信的,他们若真的有情,”哪里会这么轻易的被人撞见?   而且范夫人当时已经赶到她们前头了,完全有能力控制了燕子楼,将她们跟后来的各府夫人引开,将此事掩盖下来,“唉,荣小姐也是个可怜的。”   莫夫人她们一进院子,正看到范玉琳坐在外头绣花,不由脚步一顿,莫夫人脱口道,“范家小姐不简单啊!”   “可不是么?不然也干不出那样的事儿!”苏晚君的母亲连多看范玉琳一眼都嫌她脏了眼睛,一拉莫夫人道,“姐姐咱们快进去。”   “夫人们来了,”范玉琳看到莫夫人她们进来,忙过来施礼,“没想到今天出了这样的事儿,真是对不住各位了,明天我姑母一定亲自登门向各府道歉!”   苏晚君的母亲嫌范玉琳挡道儿,“不必了,我们这样的人家跟贵府打不起交道,”   “娘,”   “母亲,”   屋里的姐们听到自己母亲来了,一个个都活了过来,争先恐后的从里面出来。   “好了好了,刚才那边出了点儿事,跟你们没什么关系,走吧,咱们回,”顾小姐的母亲一把搂了脸色苍白的女儿,恨不得肋生双翅的往外飞。   “范玉琳,你这么害我,竟然像没事人一般,天下间的女子论起心狠手辣,厚颜无耻你也是头一份儿了,”荣岚跟着诸位夫人进了正院,看到含笑而立的范玉琳,眼里都要喷出火来。   “姐姐过奖了,”范玉琳也不否认,“跟姐姐在珠洲对瑞和郡主做的事比起来,我还差着许多呢,”   “毁了我,你就能入宫了?休想!”范玉琳千方百计的折腾,还不是因为自己挡了她的道儿么?   荣岚怒从心起,一斗手中的软鞭子,直接往范玉琳脸上招呼,自己入不得宫,她要叫范玉琳也进不了!   “啊,”   范玉琳只觉眼前白光一闪,半边脸已经没了知觉,她下意识的往颊上抚去,就看到自己满是鲜血的手,完了,如果脸上有道伤痕,只怕她是休想拢回罗逸阳的心了。范玉琳在晕倒前,脑海里闪过的只有这句话。      第一百五十七章 求助      荣岚的表现接二连三的打破了各府夫人的认知。   一个女人被下药失身,不哭不闹,反而是凶性大发,连伤数人,这个时候,没人会相信罗逸阳什么“两情相悦”的话了。“荣小姐,今天的事我们都知道你吃了人的算计,若是依我说,荣小姐还是不要在这里夹缠,速速出府的好,”莫夫人对荣岚挺同情,且又怕她伤及自己的女儿,将莫璃挡在身前道,“便是将来要叫襄阳伯府给个说法儿,也得请了荣家的长辈出面不是?”   “夫人说的是,”毁了仇人,荣岚心里的火小了一些,她点点头,“那荣岚就随几位夫人一同出府吧。”   待上了自己家的马车,荣岚眼一黑,瘫到在莲霜怀里。   ……“郡主,郡主,出大事了,”欢声连跑带跳的就往重华院正堂里冲,人一进门,就被玲心像拎小鸡崽子一样给揪住了脖领,“你的规矩呢?当这是什么地方,大呼小叫的,也不怕惊着郡主?这是第几次了?我看得把你送回安国侯府交给你师傅,你才能长点记性!”玲心力气大,欢声被玲心拽着,四肢离地连动都动不了,她可怜兮兮的抬头望着被她的样子逗的乐不可支的李静宜,“郡主,是奴婢错了,只是真的出大事了,是外院送来的消息,奴婢听的五迷三道的,才慌着过来给您送消息的,是,是那个荣家小姐的,她出了大事了!”   荣岚出大事了?玲心手一松将欢声放在地上,“便是姓荣的事,你也犯不着如此,她不值得!”   “玲心说的是,”李静宜赞许的冲玲心点点头,“说吧,怎么了?”   欢声还是懂得一些规矩的,她在路上已经从过来禀报的妈妈口里大概知道了一些,“郡主,咱们侯爷派的人已经来了,是位妈妈,就在外头呢,”   “你啊,既是这样,还不将人请进来?”   李静宜一直安排的就有盯着荣岚,今天她独自一人出襄阳伯府赴宴,自然也有侯府的人跟着了。虽然人在外头一时拿不准里面的具体情况,但是从行色匆匆的各府轿子,还有跟车妈妈们的眼神官司里,盯梢的妈妈感觉到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了,尤其是在看到荣岚一身狼狈的被莲霜扶出来,身边却少了一个丫鬟之后!   “奴婢也是在侯府里当过差的,”过来送消息的妈妈一身短袄,看上去忠厚无害,“这各府的规矩跟下头的空子多少也知道一些,奴婢干脆使了些银子趁着伯府那阵子乱劲儿,混进去了,”   等安国侯府的妈妈将从襄阳伯府查来的消息说完,别说玲心欢声她们几个,连李静宜都惊的说不出话来,怔了半天,她才道,“妈妈辛苦了,我知道了,还请妈妈继续跟着荣岚,”   一旁的玲心将准备好的打赏塞到那妈妈手里,将人送了出去。   “这也太毒了吧?”结香跟含笑都是见过荣岚的,想想当年在珠洲如公主一般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却出这样的事情,两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都不知道该怎么管理自己的表情了。   李静宜长吁一口气,“是够毒的,就为了个进宫的名额?”   她虽然想着报仇,也想过叫荣岚生不如死,但这样下作的办法李静宜是绝对不会用的,“去跟安嬷嬷,叫她派人往这今天赴宴的几家府上听听消息,”襄阳伯府一次花宴,出了这么一桩耸人听闻的大事,只怕到不了晚上,就会有风声传出来,李静宜相信荣岚是被人算计的,但她之后的所作所为,倒真是出乎李静宜的意料了,她知道荣岚被人算计之后不会善罢甘休,但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决绝,李静宜倒真是有些替荣岚庆幸,她自幼习武了,就像自己当初,身边若没有个会武的玲心,只怕如今早就成了一抔黄土了。   ……“小姐,您醒醒,咱们到家了,”荣岚晕着,莲霜已经在车上好好哭了一场了,让她跟着荣岚出去,却叫主子出了这样的事,将来大都督过来,必不会饶过她的,还有那个星儿,是认了自己当干姐姐的,莲霜简直觉得前途一片黑暗,想逃的远远的,奈何身契跟家人都在荣家。   荣岚被莲霜灌了半盏凉茶,才彻底清醒了,“咱们不回府,你下去叫人给荣岸留话,叫他到恩义侯府找我去,”   “叫车夫改道,咱们去恩义侯府!”   云驰还可欠着自己一条命呢,这个时候,唯一能给自己作主,帮自己讨个公道的,也就只有他了!   云驰没想到这个时候,云天居然跑来说荣家大小姐在外头求见,“她有何事,可说了么?”   云天儿一脸怪异道,“没说,但小的觉得一准儿是出了大事了,那荣小姐跟被人打了一顿似的,还有她身边那个丫鬟,看着随时都要去死。”   “我在前头见她们,嗯,你叫青艾过来,”云驰头一回发现,自己府里没个女主人,来了女客连个招待的人都没有!   荣岚主仆被恩义侯府的管家留在前厅,这大厅比荣家大都督府待客的地方还有林上一半儿,荣岚坐在黑溱高背椅上,只觉得四下无着无落的,人也忍不住发起抖来。   云驰进来的时候,正看到荣岚跟她的丫鬟莲霜挤在一把椅子上,如果他没看错,这两个人还在发抖,“来人,去搬两个火盆过来,”   “不知道荣小姐找我有何事?”云驰在主位上坐了,欠身问道。   这个冷血的男人,自己这般模样,他居然不先问问自己发生了什么事?!   荣岚将手里抱着的茶碗放下,努力叫自己显得不那么可怜,“不知道侯爷还记不记得当初是怎么进京的?”   “云某当然记得,看荣小姐的样子,是来向云某讨这份恩情来了?”云驰见青艾领着几个婆子抬了火盆进来,“不如叫青艾先带荣小姐去梳洗整理一下,咱们再说?”   这个青艾一看,就是云驰身边得用的大丫鬟,荣岚摇摇头,“不必了,我现在无心弄这些,”   她站起来跪在云驰脚边,“我今天来,只求侯爷一件事,从此咱们就两清了!”   “什么事?你先说来听听,”荣岚跪在云驰面前,云驰已经看到了她脖子上斑驳的痕迹,目光一冷,已经大概猜出了荣岚的遭遇。   “家父远在珠洲,舅舅过年的时候也回去了,荣岚举目无亲,”想到自己的委屈,荣岚触动情肠,忍不住俯地大哭。   青艾在一旁也在观察今天跑来的一对主仆,现在也猜出来这位容貌出众的小姐是遇到什么事了,忙过去扶了她道,“荣小姐,不如奴婢服侍您梳洗更衣,有事咱们慢慢跟侯爷说?”   荣岚摇摇头,推开青艾扶着她的手,仰头道,“我想请侯爷带我去顺天府衙门,我要状告襄阳伯府世子罗逸阳迷奸官家女,”   她豆大的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还有襄阳伯夫人范氏,陕西布政使范伟锋之女范玉琳,都是同谋!”“你确定真要这么做?”云驰虽然猜到荣岚可能是出了什么事,但却没想到她找自己居然是为了这个,“你于我有救护之恩,我可以下帖子往襄阳伯府去,叫他们往珠洲提亲,也可以叫罗逸阳到你们荣府,随你打骂出气!”   “提亲?你的意思是,我要嫁给强奸犯?”荣岚冷冷的逼视着云驰,“我记得《大周律》有记‘凡豪势之人,强夺良家妻女奸占为妻妾者,绞!’怎么在云侯这里,奸占官家女儿的人,反而还能得一门妻室?那敢问侯爷,天理何在?公道何在?大周的律法何用?”云驰被荣岚质问的有些尴尬,他不是不知道有这样的律法,但是这样的事,摆明的就是女儿家吃亏,有人敢这么做,也是因为拿定女家为了名声不敢声张,甚至还得忍气吞声的嫁过去,有的连嫁都不成,被强占的,还给与加害者为妾,“你先起来,我当不得你的礼。”   “是啊,荣小姐您先请起,”青艾被荣岚给吓坏了,她跟着云家人流放到西北,一路上为了守贞,云家女眷自尽而死的一只手都数不过来,而西北军屯那些沦为军妓的官眷们,又有谁去帮她们讨公道?“我家侯爷也是为着小姐着想,这您一告,便是赢了,将来又如何自处?”青艾抿抿嘴,她不相信荣岚不知道失贞的下场,“所以侯爷才想着帮着您从中转圜,大家一床锦被盖了,以后您到了襄阳伯府,他们有短处在,也不看拿规矩压您。”“呵呵,”荣岚饶有兴致的听完青艾的话,一脸讥讽道,“没想到贵府的丫鬟倒是见识不凡,不过这些对我来说什么用都没有,我若是真的依了你的话,岂不是叫那起子坑害我的人遂了心愿?”自己吃亏叫别人称心的事荣岚还没有干过呢。她站起身来傲然看着云驰,“我最后问一句,恩义侯,这个忙你帮不帮我?”      第一百五十八章 散布      云驰已经确定荣岚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更不是想借自己的势跟襄阳伯府谈条件了,他默默点点头,荣岚的话其实他是赞同的,被人欺负成这般模样,如果再委曲求全下去,那真不如立时死了干净,还落个节烈之名。   “来人,拿我的帖子,请顺天府何大人过来一趟,跟何大人说,叫他带上顺天府管验伤的嬷嬷。”   一脸纠结的云天走了,云驰请荣岚坐下,“我冒昧问一句,若我不肯帮你,荣小姐打算如何做?”   “光明门那不是有架登闻鼓么?明天你们上朝的时候,我就去敲上一敲,”荣岚面无表情道。   “想来这个时候,荣小姐应该能体会到瑞和郡主当时的心情了吧?”云驰呷了口茶,悠悠道。   她怎么能跟自己比?李静宜那是太蠢,太过相信别人!   荣岚想开口反驳,才发现难道自己就不蠢么?若不是她太过相信自己,太过相信襄阳伯的人,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般下场?   “罗家这么做,图的是你的人,并不是你的命,荣家呢?”云驰可不打算就此放过荣岚,又道。   荣岚被云驰逼问的坐立难安,荣家不但想要李静宜的命,还要人家财跟势,“不知道何大人什么时候到,我想进去梳洗一番。”   云驰看了一眼荣岚青肿的脸,也不再往下说了,“这会儿已经是下衙的时间了,想来何大人过来也得费一会功夫,青艾带荣小姐梳洗一下,换身衣裳,要不要我派人往贵府送个消息?”   “谢谢侯爷了,我舅舅不在,舅母也是个不抵事的,等一会儿我堂兄来了,就请他来见我一见吧,”荣岚站起身,“请贵仆带我去更衣。”   ……   人都走了,襄阳伯府却依然乱纷纷的,襄阳伯罗世平看着满屋子的伤号气的直拍桌子,“那姓荣的丫头敢在伯府行凶,你们就这么放她走了?”直到现在,罗世平才发现自己府里竟然养了一群废物!李夫人看着女儿脸上缠的横七竖八的绷带,太医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就算是伤口长好了,以后也会落下无法消除的疤痕,还说万幸没有伤到眼睛,不然一只眼睛恐怕就保不住了,“姐夫,你可一定要给我家玉琳出气啊!我要那个荣岚把命赔给我们!”   李夫人看着爬在床上,疼的只吸气的范夫人,“这还没有成亲呢,就敢对婆婆动手,我看这样的媳妇姐姐不要也罢!”“这种女人罗家肯定不会要,来人,去到外头说去,就说荣岚那种少家施教的女人,跑到伯府勾引世子,被人撞破,恼羞成怒将人都给伤了,”后背上火辣辣的疼,范夫人恨不得将荣岚给撕了,“那女人是个疯子,就是个疯子!”   “娘,那是荣岚,你怎么可以,”罗逸阳虽然被荣岚抽了几鞭子,但娶荣岚之心还是没有减少一点,“当初咱们不是说好的么,你要成全我们的,明明是你们,”   听母亲说不要荣岚了,罗逸阳急了,从榻上撑起身子,“我不同意,不行!”荣岚是什么样的女人罗世平还真没有见过,只听人说是个绝色,不然也不会被隆武帝看上了,“荣岚是皇上中意的,若是她不闹,咱们两家商量好,给荣岚报个急病,皇上素来仁厚,没准儿此事还能揭过,但现在闹成这个样子,万一叫皇上留下心结,那咱们伯府可就毁了,”   罗世平凝眉沉思,“你母亲的话也对,就这么出去传,这样的话,外头只会觉得是荣岚那女人疯了,咱们碰到疯子了,皇上那里也好交代一些。”   “爹!”   “你给我闭嘴,不就是个女人么?等她名声彻底坏了,还不是任你处置?”荣家便是准备拿女儿升官,废棋也只有丢弃的份儿,到时候自家要来做妾,荣海还能不同意?   这些范夫人跟罗逸阳都不吭声了,左右有罗世平给他们兜着,将来有的是收拾荣岚那个小贱人的时候。   “那我家玉琳呢?就这么算了?我家玉琳这是倒了什么霉啊,遭这么大的罪,”李夫人见范夫人跟罗逸阳心愿得偿了,不干了,“这叫我回去怎么跟老爷交代啊!玉琳可是范家的希望啊!呜……”罗世平被李夫人哭的头疼,他看着强撑着倚在丫鬟身上的范玉琳,叹口气,若是不将范家安抚了,罗范两家的姻亲只怕也到头了,“弟妹别急,我去想想办法,玉琅不是还好好的嘛,不行的话,咱们给玉琳报病,将玉琅报上去,至于玉琳,你放心,有范家跟罗家在,一定给玉琳寻一门登对的亲事!”   小女儿入宫?这个李夫人倒是可以接受,毕竟范玉琅比范玉琳生的美貌,年龄小也未必是坏事,可是大女儿,这伤了脸面的女人,讲究些的人家,谁会娶来当正妻?脸上有疤如何出门交际?“伯爷说的愿意,大家都是明白人,玉琳这脸上的伤只怕难以痊愈了,什么样的人家愿意娶她啊,我可怜的女儿,”范玉琳是长女,又一向懂事听话,在西安的时候李夫人最倚重的就是这个女儿,想到女儿的一生就这么完了,李夫人心疼的跟刀扎一样。范玉琳脸疼心更疼,她顺着母亲跟范氏的安排,有意无意的在荣岚的心里埋上怀疑的种子,为的就是荣岚在毁了名声之后,将自己也牵扯进来,这样她进不了宫,可以嫁做罗逸阳为妻,至于荣岚,一个婚前失贞的女人,便是真给罗逸阳做了妾,她也有办法拿捏她,可是范玉琳万没想到,荣岚会这么狠,直接毁了自己的容貌!她看着趴在贵妃榻上直哼哼的罗逸阳,现在罗家是她最好的选择了,“娘您别逼姑丈了,这次的事,说起来你们也是为了我,女儿不怨任何人,等女儿伤好了,便跟您回西安,女儿到咱们家庙里去住着就是了,没什么的。”“那怎么成?我可怜的女儿啊,你原本是要做贵人的啊,呜,大姐,你说句话啊,咱们是设计了荣岚没错,可我也没叫长风做到那个地步啊,现在好了,你们是得了美人了,琳儿却要赔进去一辈子,不行,我不能叫琳儿进家庙里受一辈子罪!”   李夫人的目光落在趴在床上的罗逸阳,“姐姐,咱们两家再续一代姻亲如何?将琳儿定给逸阳!”   范玉琳嫁给自己儿子?若是范玉琳没破相,也不是不行,自己的娘家亲侄女儿,品性才干都是上佳的,但是现在的情况,范夫人眼前一黑,身子一软就往后躺,“我头好晕啊,”   话音没落,人已经晕了过去。   李夫人见范夫人装晕,冷笑着向罗世平道,“伯爷,我家玉琳是范氏这一房的嫡长女,左右玉琅要进宫,玉琅的嫁妆全划到玉琳名下!”范家世代为官,李家更是西北大姓,罗世平眉头微动,即便他们派人毁了荣岚的名声,自己儿子的名声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范玉琳伤了脸面,以后必不会多管儿子,他迟疑一下正准备应下来,就见家中管事大呼小叫的跑进来,脸色一沉,“这是做什么?讨打呢?!”   “伯爷,伯爷,顺天府何大人来了,”   “顺天府?何大人来做什么?”罗世平跟顺天府尹何伯盛没有多少交道,看看天色,已经到了下衙的时候,“请他进来,”   李夫人顾不得再说儿女亲事了,一脸不可置信道,“姐夫,那个荣岚走的时候,说是要到顺天府衙门告逸阳的!不会是……”   “你胡说什么?她不想见人了么?还敢告,到时候就说是她勾引阳儿的,还敢反咬一口,”范夫人也不晕了,挣扎着起身,“我跟老爷一起过去!我还要告她打了逸阳呢!”   “你给我躺着,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样子?!”罗世平脸阴的能滴出水,“我先见见何大人。”   顺天府尹何伯盛也没想到恩义侯云驰请他过府居然是交给他这么一份差使,这设计迷奸朝廷二品大员之女,被人家苦主亲自出面告发,也算是一桩大案了。何伯盛在轿里已经看了女仵作给他的验身格子,还有荣岚说的几家当时都在场的府邸,这案子也算是人证物证原告一应俱全了,而且荣岚人在恩义侯府中,云驰的态度也算是摆明了,何伯盛出身寒门,十年苦读一跃龙门,从来对京城中这些仗着皇恩横行霸道的勋亲子弟没有好感。这襄阳伯世子罗逸阳的恶名他也是听说过的,只是罗逸阳没有闹出人命,而且家里又舍得花银子,所以至今没有落在何伯盛手里,但是这次么,何伯盛站在襄阳伯府的正堂里,瘦削的身体挺的笔直,长长的脸庞上没有一丝笑意,“襄阳伯有礼了。”“何大人有礼,”罗世平跟顺天府尹何伯盛没多少交情,但他铁面无私的名声罗世平还是知道的,在罗世平眼里,出身贫寒的何伯盛对他们这些勋贵之家没有一点儿好感,最是见树都要踢三脚的性子,就看他那张苦瓜脸,罗世平都知道这人登门,必无好事。   “今天鄙人过来是有公事要办,不知道令郎可在府中?”何伯盛干瘦的脸上没有一点知意,吊梢眉一耷拉,根本就不给满脸堆笑的罗世平一个笑脸。   罗世平心里一突,“犬子有伤在身,不知道大人见他何事?”   “有伤,那就是在家里了?来人,去将人给本官带出去,本官要回去问话,”何伯盛只听他想听到的,冲外头的衙差大声道。他冲罗世平一拱手,“还请罗伯爷带路。”      第一百五十九章 顺天府      何伯盛真的是来拿自己儿子的?罗世平上前一步郑重一礼,“何大人留步,小侯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还请大人书房说话。”何伯盛可不会给罗世平这个脸,若不是你当爹的养而不教,你那个混蛋儿子也没胆做出迷奸官家女的事情来,现在人家苦主把状都告到恩义侯那里去了,你还说什么“误会”?“有什么‘误会’咱们以后再说,既然我接了状子,怎么也得先将被告给提到才成,罗伯爷,您不会为了维护儿子,不许本府拿人吧?”   “那不会,那不会,”罗世平虽然在隆武帝跟前有几分脸气,但是也绝不敢跟何伯盛这种皇上钦点的顺天府尹叫板,即便是曾后当朝的时候,何伯盛也没有怵过曾家,因为当堂杖毙过曾家一个旁支子弟,被贬到了岭南,隆武帝登基召回的第一批旧臣里,就有这何伯盛。   “小侯领何大人去,只是犬子受了鞭伤,太医才给服过药,能不能叫他先将养一夜,明日小侯亲自将人送到顺天府?”他也好趁这个机会想出个应对之策,方便转圜。   你儿子受了伤?人家姑娘现在是拿命拼公道呢,何伯盛小眼睛一斜,“伯爷放心,我们衙门里也有大夫,我记得罗世子身上带着荫封呢,我会吩咐狱里的人,好生招待世子的。”   范夫人眼睁睁的看着顺天府的衙差将自己受着伤的儿子押走,心疼的肝肠寸断,“为什么?逸阳犯了什么事,你们来拿他?!”何伯盛已经听荣岚说了,幸亏她自小习武,醒过来之后鞭打了罗逸阳跟要将她困在府里的范夫人,在过府作客的几家夫人暗中相助之下,才得以从罗家逃脱,“为什么拿他?今天贵府出了什么事,想来夫人比谁都清楚才对,江南水师大都督之女荣岚,将贵府世子给告了,罪名么?”   他阴阴一笑,小眼睛里满是不屑,“迷奸并企图刑求官家女!”   “什么?你胡说,你骗人,她不敢的,那贱人怎么敢?!”范夫人如被雷劈中,呆呆的看着何伯盛,口中不住道。   你们就是笃定人家不敢,才敢做出这样的事吧?何伯盛看了一眼堂中诸人,也不跟他们罗嗦,摆摆手让手下将同样呆若木鸡的罗逸阳给拖走了。   “伯爷,伯爷可怎么办啊,你快叫他们停下,你把逸阳给我带回来,”范夫人半天才回过味儿来,她再去拦,可是人已经走了。   范玉琳咬牙扶着妹妹站起来,走到范夫人跟前,安慰道,“姑母莫急,表哥是襄阳伯府的世子,何大人不敢对他怎么样的,只要咱们找到荣岚,叫她不要再闹,此事也就了结了。”   “你给我滚一边儿去,”范夫人一掌掴在范玉琳脸上,“当初若不是你们贪心,非要对付荣岚,阳儿会受伤?会被顺天府抓走?”   她可从来没有想过要荣岚做儿媳,范夫人恶狠狠的看着李夫人母女,“你们滚,都给我滚,以后范家的人不许进伯府大门!”“姑母您消消气,这事儿虽然我母亲跟姐姐有责任,但是长风表哥对荣岚一直没有死心大家也都是知道的,”母亲跟姐姐被范夫人指着骂,范文青有些看不下去了,即使没有自家出主意,罗逸阳那种色胆包天的性子,真的会对荣岚罢手?   “你也滚,没有一个好东西,”范夫人心里急,身上疼,恨不得将眼前这几个人都撕了,“就因为你们,阳儿被顺天府抓了,李氏,你就等着被休吧!”   范夫人气的浑身哆嗦,颤抖着手向身边的钱嬷嬷道,“走,咱们走,我要去给弟弟写信,我要休了李氏这个搅家精!”   这一切全怪李氏这个蠢妇,若不是她,自己儿子会被顺天府带走?!休了自己?凭什么?自己可是为范家生了一儿两女的,何况范氏已经是出门几十年的女儿了,李氏看着又因为范夫人一掌打的伤口裂开,绷带都被血给染透的女儿,张罗着叫再叫太医给包扎,嘴里也没有闲着,“休了我?我当时是怎么跟你说的?叫你做的这么绝了么?是你心太黑,又想成全了儿子,又不想要荣岚做儿媳,好好的帅府嫡女,硬想毁了她给你儿子做妾,现在鸡飞蛋打你能怨谁?倒是我的琳儿,她容貌毁了,这辈子也算是完了,我跟你拼了!”   李夫人完全没有了当初求范夫人的温柔可怜相,心里庆幸女儿跟罗逸阳的亲事没有坐实,女儿伤了脸面,伯府连个说法儿都没有,还想休了她,当她是泥捏的不成?   “够了,都住手!”罗世平被这几个女人吵的脑仁突突直蹦,“来人,将亲家太太跟表小姐都扶下去,一个个的没一个省事的,”   罗世平看着浑身是伤的老妻,想骂,又有些骂不出口,叹了口气道,“人呢?”   罗世平万没想到荣岚会不要脸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那么刚才叫人出去散布流言诋毁荣岚的作法就十分不智了,“刚才派谁出去了?还不将人都叫回来?!”   “你也歇着吧,我先去顺天府一趟,再往荣家去一回,将事情弄清楚了,咱们再仔细商量,”罗世平看着状如疯妇的妻子,叹口气道。   罗逸阳是他们夫妻唯一的子嗣,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别说范夫人,罗世平也不能活。   罗世平出了伯府就往顺天府衙门去了,没想到不但没见到何伯盛,连儿子的影也没找到,他叫管家拿了银子找人打听,自己则找了间小酒肆坐了,等着消息。   罗世平足等了半个时辰,才看到府里的管事哭丧着脸出来,看到罗世平,管事眼泪都下来了,腿一软道,“爷,大事不好了!”   这是罗世平最怕听到的话了,他一脚踢在管事身上,“起来说话!”   管事也不敢揉被踢的地方,起身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与罗世平说了。   等罗世平听完管家的话,只觉万念俱灰,若是现在荣海在京城,他磕头赔礼出银子,叫荣家高抬贵手没准儿儿子还能捞着一条活路,可现在,“你问清楚了,真是恩义侯出面了?”   管家重重的点点头,这种事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乱说啊,“小的托的那个人说,这都快下衙了,何府尊才接的云侯的帖子,等从侯府出来,就点了人往咱们府上去了,”   管事咬咬牙,“说是何府尊往恩义侯府去的时候,还带了衙门里的仵作,女的。”   “那个荣岚可往衙门里来了?”   “没有,衙门里谁也没有见苦主,状子是何府尊带回来了,小的许了五百两,才见到何府尊的师爷,那师爷说,只怕这事儿不能善了,还说,”   管事偷瞄了罗世平一眼,“不如咱们往荣家去吧,求荣小姐饶了世子爷这一回,她说什么,伯府都应下……”   “那师爷到底说了什么?”罗世平被管事哭的心烦气燥,厉声打断他的话,“要怎么做爷还用你教?”   “那师爷说,依着咱们《大周律》,奸占民女,是要判绞刑的,何况荣小姐的名字已经在礼部的秀女名册上了,这简直就是欺君之罪,只怕明天何府尊就要具本上奏了!”   奸占民女死的是罗逸阳一个,这欺君之罪,灭的可是罗家满门,他们这些当奴婢的,只怕也是小命难保了,管事咬紧牙关,才没叫自己哭出声来。   罗世平知道荣岚是礼部报进宫里的秀女,他依然任由家人算计荣岚,不过是想着自己跟皇帝是起于微末时的情分,而且隆武帝也未见得如外头传的那么喜欢荣岚。   但他却忘了,便是隆武帝不喜欢,动了入宫的秀女,也是打了皇家的脸,罗世平脊背发凉,原本存着的那点儿侥幸登时化为灰烬,就算是皇上念着旧情,那班御史们也不会放过他的。   坐着发了半天呆,罗世平站起身,“走吧,咱们再往荣府走一趟,”荣岚能闹到恩义侯那里去,只怕是不会轻易甘休的,罗世平脑袋都木了,实在想不出来要怎么才能哄的荣岚回心转意,想派下人将范夫人接过来两口子一起去求人,可是想想她身上的伤,只怕反而给她添病。   何伯盛从恩义侯府离开之后,荣岚也起身告辞,她虽然换了身干净衣裳,也简单梳洗了,但身体的乏累跟伤痛却是不能为外人道的,云驰也没有多留她,派了亲卫护送她跟荣岸回去。荣岸万没想到他跟着堂妹进京,竟然摊上这么一桩大事,原本他就觉得荣岚这阵子的行事太高调了,但他是远亲,又要仰仗荣海这一房,在荣岚跟前根本摆不起兄长的架子,时间长了,荣岸也就将自己当作管事之类的,做好荣岚交给他的差使便成。只是这次,这样的事,荣岚一心闹大,还跑到恩义侯府去,荣岸再也不敢不管了,他估摸着荣岚收拾好了,便叫小丫鬟传话,说自己想见一见她。      第一百六十章 避子汤      荣岚足足在浴桶里泡了半个时辰,才觉得自己干净了些,她招手叫过荷风过来为她穿衣。荷风已经从莲霜那里知道了她们在范府发生的一切,看着哭的稀里哗啦的,揪着自己直问她以后可怎么办的莲霜,荷风气的一个耳光打了过去,荣岚大意了,作为主子的贴身丫鬟,竟然也不长一点儿心,现在怎么办?   她这样的丫鬟,将来也是逃不了一个“死”字!   荣岚听说荣岸在外头求见,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你叫人请大爷进来,我原也有话跟他说。”   荣岸进来的时候,荣岚已经换好了衣裳等着了,面对神情冷静一脸淡然的荣岚,荣岸有些接受无能,半天才讷讷道,“妹妹莫要伤心,我已经叫人骑快马往珠洲去了!”“珠洲离这儿千里之遥,若是等父亲过来为我作主,只怕黄花菜也凉了,再说了,你觉得父亲来了会怎么决定?”荣岚捧着杯子喝了口滚烫的茶,人疲惫的倚在软垫上,她这个时候见荣岸,是有更重要的事情。   “可是咱们身边没一个长辈,妹妹又跟襄阳伯府撕破脸了,”荣岸不安的动动身子,他身上连个功名都没有,在京城里也不认识要紧的人,“恩义侯那边……”   “这些你都不用管,咱们是没有亲人在,但是襄阳伯府也休想就这么欺到我头上来,我是有另一件事叫你去办,趁着这会儿还没有宵禁,哥哥跑一趟吧,”荣岚摆摆手,不让荣岸再说下去。   “妹妹吩咐,”   “你去药房买一服那个,避子汤来,我要喝,”荣岚道。   荣岸被荣岚的话再次给吓住了,“妹妹?”   “怎么了?我要是真怀了那个罗贱人的孩子,就太被动了,不如趁早绝了这条路,”荣岚看了一眼荣岸,有些不放心他,“叫荷风跟你一起去吧,捡那种对身体危害最小的买。”   看着荣岸跟荷风走了,荣岚又叫过莲霜来,静静的打量了她一会儿,才道,“你不用害怕,今天的事跟你无关,就算是父亲来了,我也会护着你的,”“小姐,谢谢小姐,”莲霜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到了肚子里,腿一软跪到荣岚面前,“是奴婢对不起小姐,奴婢若是长点儿心思,拦住小姐,兴许,兴许,”莲霜也是女人,想到荣岚以后的生活,哭的更可怜了。   自己来京城来的太匆忙了,居然只带了这么几个心腹。   今天被星儿摆了一道,荣岚就知道自己是离不了荷风跟莲霜这两个丫头了,只怕是她从珠洲带来的粗使婆子们,都要比在京城里新添的人可靠一些,“你也别再哭了,以后要哭的事还多着呢,”   荣岚将莲霜从地上拉起来,“我累了,你也去歇一会儿,等荷风回来叫她将药熬上,好了端进来。”“小姐,您真的不打算嫁给罗世子?”在莲霜看来,如今襄阳伯府是荣岚最好的选择了,她以为荣岚跑去恩义侯那里告状,不过是给罗家一个下马威,彻底将罗家人的威风打下去,以后罗家的后院儿才能自家小姐说了算。   荣岚转过身,认真的看着莲霜,一字一顿道,“你是我的丫鬟,我是主,你是仆,若是以后还想跟着我,这一点就千万别忘了,便是我如今清白没了,罗逸阳我也是看不上的,记住了?”   莲霜被荣岚盯的两腿发软,才意识到自己又犯了荣岚的忌讳了,忙点头道,“是,奴婢不敢忘。”莲霜服侍着荣岚躺下,顺手放下帐子,才轻手轻脚的出去,荣岚静静的躺在拔步床上,即使跟着都督府的师傅习武,她也没有像今天这么疲累过,仿佛身上的骨头都被人一节节捏碎了一样困困的疼,但她却一点儿也睡不着,确切的说,她还不敢叫自己就这么睡过去,虽然在荣岸跟莲霜面前说的笃定,好像她真的一无所惧一样,但荣岚心里清楚,她在京城,其实跟个孤女没两样。出了这样的事,赵氏,凌氏这些人,只怕都要躲着自己了,而那些因为自己有望成为贵妃而曲意交好的人,当初有多卑微,以后就会有多傲慢,荣岚将脸埋在枕上,纵然不想承认,她也知道,是自己太大意了,是自己生生断了自己的好前程!荣岚放纵自己自怨自艾了一阵儿,擦干脸上的眼泪,越是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看看她的笑话,她就越是不能这么倒下去,成为他们的笑柄,她要那些害她的人都不得好死,她要嫁的好,过的好,成为那个笑的最后的一个,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小姐,药好了,”荷风将药端进来放在桌上,随手挑亮了屋里的灯,才过来帮荣岚挑起帐子。   荣岚轻轻应了一声,坐床上坐起来,端过药碗几口将药喝了,却没有接荷风递过来的梅子,“不用了,你下去吧。”   “小姐,奴婢回来的时候,襄阳伯府的罗伯爷来了,说想见见小姐,”荷风小心翼翼道。   “不见,你跟罗世平说,有什么事明天顺天府见,”她可不是大周的女人,可没有什么生不入公门的想法,再说了,前头不就有个瑞和郡主告荣府么?   荷风没有多劝,应了一声,端着药碗退了出去。   “怎么样?妹妹不肯见罗伯爷?”荣岸一直等在外头,见荷风出来,迎上去道。   荷风点点头,“小姐说了,叫襄阳伯回去,明天大家顺天府里见,”   见荣岸一脸的不赞同,荷风忍不住提点道,“岸大爷,若是小姐想忍气吞声嫁到伯府,就不会求到恩义侯府去了,不论大爷心里怎么想,您跟小姐都是姓荣的,今天的事又是罗家大错在先……”   荣岸被荷风说的脸一红,若是他的亲妹妹,便是要将丑事换为喜事,那之前他也得亲自动手将罗逸阳给狠打一顿才成,“我知道了,谢谢荷风姑娘,我这就去将襄阳伯打发走。”   ……   荣岚不肯见他,也在罗世平的意料之中,换作是他,这个时候也是不可能和解的。   罗世平回到襄阳伯府,并没有急着往范夫人院子里去,告诉她自己无功而返,除了会给妻子添病之外,并没有什么用处,他回到自己的书房,将府里的幕僚请来问计。虽然今天的事发生在内宅,但荣岚这个女人跟其他家的千金小姐不一样,没有哭哭啼啼,更没有寻死觅活,而是拎着鞭子从范夫人到罗逸阳,再到范玉琳,全给抽了一遍,外院的幕僚先生们,想不听说都难。罗世平没回来的时候,几个人已经将此事议论了一番,大家认为最好的结局,就是能一床锦被盖了,丑事变成喜事,那今天罗逸阳出的事,顶多算些风流过错,小夫妻以后关在府里两年,等有了孩子之后再出来交际,往事也都随风而去了。   最坏的结局,就是荣家跟罗家不死不休了,“伯爷真不该叫人去外头乱说啊!”   见到罗世平进来,为首的余先生便不客气道,这女方作客在主家吃了大亏,人家没说什么呢,你男家下人就四处诋毁,堂堂伯府,太下作了。罗世平这不也后悔了么?早知道荣岚会跟他们拼命,他就该拦了荣岚,在当着她的面将罗逸阳抽上一顿,也好过将儿子交到顺天府去,“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人不是已经都叫回来了么?他们才出去多大会儿?”   “伯爷,若是荣大都督或者是都督夫人在,事情还有转机,”   余先生对罗世平的性子还是有一定了解的,知道这个时候怪他只会招他心烦,捻着胡子道,“刚才伯爷出去的时候,学生已经叫人去四条巷打听了一下,那边是荣小姐舅舅的府上,好像还没有听到消息,”最不走运的是,偏荣岚的二舅胡佳桂还不在!不然娘亲舅大,胡佳桂还能当得了荣岚一半的家,“如今胡府只有胡太太一人在,那胡太太是奉国将军府的女儿,也算是宗室出女,若是能叫她出来劝一劝,事情应该能有些转机。”   “现在我等最担心的倒不是胡家跟荣岚,伯爷,那个何伯盛是个什么脾气京城无人不知,只怕案子到了他手里,他不甘轻易罢手,”另一位幕僚开口道。何伯盛若是有维护罗家的意思,就不会大下午的亲自带人来拿罗逸阳,更不会自己亲自去了,也见不到儿子一面,罗世平一阵儿头疼,将自己去顺天府的经过跟幕僚们说了,“我实在想不通云侯怎么会伸手管这个事儿?这荣家跟云家到底背后有什么勾连?按理说,荣岚若是进宫,可是给娘娘添堵的。”   这里头还有恩义侯?   几位幕僚交换了个眼色,都不说话了,这襄阳伯府对上了恩义侯伯,简直就没有什么胜算,襄阳伯是跟皇上关系好,可再好也抵不人家正经小舅子,何况这事罗家一点儿理都不占。“以学生看,若是能见见今天过府做客的几家夫人,若是她们肯为世子做证,只怕还有转机,”既是没有将丑事化为喜事的可能了,那襄阳伯府就要做好跟荣家拼到底的准备了,下作就下作吧,保住罗逸阳才是重中之重。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上达天听      余先生白了出这个主意的幕僚一眼,今天过来做客的没有十家也有七八家,难道罗世平要一家家去求吗?这份人情又要襄阳伯府怎么还?而且,人家这些诰命夫人们,谁又会上顺天府为罗家作证?人家巴不得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才好,“我看请她们出面的可能性不大,咱们若真是找到人家府上,等于就是将人得罪了,若是那荣小姐找她们,反而对咱们有利。”   叫远毅将军府,咸宁伯府,永江侯府这些人家的当家夫人出来证明荣岚勾引了罗逸最?   罗世平想想都觉得前途漆黑一片,“罢了,走一步说一步吧,”   何伯盛倒不是真的拿架子不见罗世平,而是他根本就没有在顺天府,而是直接拿着荣岚的状子,递牌子求见隆武帝去了。没办法,这种伯府世子迷奸帅府嫡女,可不是简直的风化案那么简单了,一个弄不好,寒的可是守边将士的心,尤其是荣岚自己都给此案定性了,罗逸阳是明知道她是礼部入选秀女,还协同其母以花宴为由,将其骗到府内,分明就是没有将此次选秀放在眼里。   这跟皇帝抢女人,何伯盛觉得,罗逸阳的脖子上完全长的是屁股,而不是脑子。   隆武帝也没有想到这都什么时候了,何伯盛竟然报上来这么桩事儿,他看着同来的余阁老,一阵儿牙疼,这不是公然告诉大家,“皇上,您脑袋上已经绿了么?”荣岚余阁老是知道的,荣海的嫡女,还是自己府上一个小妾的表妹,他也有些牙疼,深悔自己真是老了老马恋栈的年纪了,好好的不在家里喝酒逗孙子,干嘛不轮自己当值,也跑内阁里来坐着?现在好了,何伯盛直接把这块烫手的山芋丢给了他,他还不能不接着!“余相,你怎么看,”隆武帝将状子看了一遍,条理分明,事实清楚,便是退一万步讲,那个荣岚是跟罗逸阳原就有奸情,被撞破之后才反咬一口,罗逸阳也是脱不了干系的,原因无他,全京城都知道,荣岚是在选的秀女!   “这状子是递给何大人的,何大人又主掌顺天府,”余阁老斜眼看着何伯盛,这事儿还是你自己拿主意好了,他堂堂首辅,不管这些小男女的事儿!   何伯盛也不推辞,躬身道,“臣是顺天府尹,不论荣小姐告的是谁,臣都会为她主主持公道,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只是,”何伯盛将手里的验身格子递给隆武帝,这个太隐私,余阁老还是不要看的好,仵作证实了,荣岚在此之前,根本就是个黄花大姑娘,不存在两人长期勾搭,被人撞破的可能,而且脸上身上也多有淤伤,这个么,身上还可以做别的解释,那又青又肿的脸,分明是被人掌掴所致。“荣小姐说了当时有多位夫人太太在场,可以证明她是被下药,还有,当时荣小姐身边的一个丫鬟也出来认了,说是全家都被陕西布政使范伟峰夫人李氏所拿,才不得不做出将荣小姐诱至燕子楼的事,这个么,只要臣明天一查,便能查出真相,”不论是百姓还是家奴,这都是有花名册,只要查出星儿的亲人在哪里,她有没有说谎也就出来了。   何伯盛又连着报了几位今天往罗家赴宴的夫人,“这些夫人身上都是有诰命的,而且男人也都当着差,女儿也都是备选的秀女,臣怕将她们传不到顺天府,若是皇上能给道旨意……”你还想将人传到顺天府去?你还叫朕做不做人了?他可是仁爱宽容的有道明君,若是将这些重臣的老婆都给弄到公堂上去了,人家男人还不跟自己急啊?隆武帝简直想从御座上下来踢何伯盛两脚了,“既然是证据确凿的事,还审什么审?荣小姐怎么说也是二品大员之女,又是年轻姑娘,难不成你也要她过堂,当堂指认罗逸阳?”   “不然呢?”何伯盛抬头看着隆武帝,“这是规矩啊,皇上!”   他不但得要荣岚当堂指认,还得叫罗逸阳承认罪名,亲手花押才成,“不然臣如何定罗逸阳的罪?”余阁老在曾氏乱政的时候,只是个摇头大老爷,虽然也在内阁,却不多说一句话,等到了隆武帝登基,朝堂上当初的风云人物几乎因为站错了队被荼毒殆尽的时候,余阁老这个两朝老臣便显出来了,顺理成章的当了首辅。此时不管何伯盛是不是真的不懂隆武帝的意思,余阁老这主意得出,他欠欠身道,“其实此事事涉伯府世子跟帅府嫡女,已经不是何大人可以审问的了,但是又是桩风化案,荣小姐又是位没出阁的大小姐,三司么跟大理寺么?”   他裂嘴一笑,“也不太合适,不如此事就由皇上圣躬独裁为好,皇上英明神武,荣罗二家,应该也没有异议的。”这才是何伯盛此行真正的目的,说实在的,他是真的挺同情跟佩服荣岚的,他一直是掌刑名的,这世上被欺辱的女子而曲从命运,被骂被杀的女子他见过太多,除了哀其不幸,却没有办法恨其不争,因为这世道就没有给女人们一争的机会。   现在好了,这个荣岚,有身份,有勇气,抱着一死的决心也要将害她的人拉下马,他为什么不帮着成全呢?当然,开顺天府大堂,当堂审判也是成全,但何伯盛对荣岚还抱着一份怜悯之心,不愿意真的将她带到公堂之上,在一帮子男人面前,讲述自己的遭遇,至于罗家,他管他们去死,“余相说的是,如果只是伯府世子跟帅府嫡女,臣未必就不敢审了,只是,”   何伯盛脸更苦了,“荣小姐是待选的秀女,还深得皇上跟娘娘的爱重,”京城里只要关注马上开始的选秀的人,都知道隆武帝亲自见过荣岚的,不然也不会有她要做贵妃的风声传出来。   隆武帝也听说了荣岚要做贵妃的新闻,不过他根本没将这个当回事,荣岚生的美不美的他都想不起来了,只要想想荣家这些年从他手里挖走了多少银子,隆武帝就不会想他的女儿进宫戳自己的眼!   但他不想纳荣岚不代表罗逸阳就可以在荣岚备选之前下手,隆武帝再好脾气,也是个男人,“朕明白了,此案虽小,但事涉勋亲跟武将,就由朕亲自来判吧。”   隆武帝将案子接了去了,何伯盛肩上一松,低头道,“皇上圣明。”   第二天早朝隆武帝还没有开口问政事,已经有于御史大出列,具本弹劾襄阳伯府大逆不道,迷奸官家女了。   只一夜间,罗逸阳下药暗算了荣岚的事,也只在有限的人家私下流传,而且多了勋贵之家,怎么就有文臣知道了?还知道的一清二楚?   罗世平一夜没阖眼,现在被黄御史一本奏上,只觉两眼发黑,但还不能不出列自辩,当然,他能说什么?儿子还在顺天府押着呢,唯一的借口,就是儿子跟荣岚两情相悦,楼台私会,被人不小心撞见了。   “襄阳伯,你的意思是,礼部跟修武侯渎职,将一个品行有亏的女子送入后宫?”黄御史咯咯一笑,抄手问道。   这是什么话?这些摇笔杆子的也太奸诈了,罗世平气的满脸通红,“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说想说不存在你说的什么逼奸,迷奸的话,没有的事!”   黄御史也不跟他掰扯,向隆武帝一礼道,“据微臣所知,昨天下午,何大人已经将襄阳伯世子罗逸阳给拿下了,目前正关押在顺天府的牢房里,不知道襄阳伯要怎么解释?”“那不过是荣岚跟犬子的事被人撞见,无奈之下才会做出诬陷犬子的事,我已经去信珠洲,向荣大都督提亲了,”罗世平越说越无力,更不敢看御座上的隆武帝,他扑通一声跪在阶前,“还请皇上念在两个小儿年纪尚幼,莽撞无知的份儿上,从轻发落。”这人真是太贱了,这是替人家苦主儿求情?何伯盛听不下去了,“襄阳伯且莫这样说,起码目前为止,荣家小姐并没撤诉,你府里下人的口供我也拿了几份,都能证明昨天荣家小姐被辱之后,是提着鞭子冲出襄阳伯府的,”   朝堂上的众臣已经如看死人一样看着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罗世平了,这个时候,除非荣海傻,才会承认女儿跟罗逸阳有私情。   荣家将一个跟人有私情,德性有亏的女儿送进宫,不等于是直接往龙头上戴绿头巾么?   原本隆武帝还准备快刀斩乱麻,在事情没有闹开的时候,直接下令将罗逸阳给罚了,狠狠打上几十板子,也算是替罗世平管管儿子,再罚罗世平一年的俸禄,算是对他治家不严教子无方的惩罚。再将荣岚赐婚给罗逸阳,左右荣家一倒,他才不会管荣岚的日子过的好坏呢,在隆武帝看来,荣岚只所以被人算计,跟她成天跑出去招蜂引蝶也有极大的关系,所以,他这处置极是公道。      第一百六十二章 证人      现在被黄御史一本将此事给挑明了,全天下都知道了罗逸阳强占了入宫的秀女,而且人家苦主还将状子递到了顺天府,隆武帝再想糊涂了结就没那么好办了,“朕知道了,此事先交顺天府详查,再交朕定断。”   隆武帝算是很对得起罗世平了,给了他出去求情活动的时间,只要荣岚那边改了口,他这边,将两人都不轻不重的罚上一罚,就此揭过。   之后罗世平都没听见朝堂上又发生了什么事,他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熬到散朝,回家从床上薅起来范夫人,就往侍郎第去了,哪怕叫他们夫妻给荣岚跪下呢,只要荣岚肯点头撤诉,就成。   黄御史上书就是荣岚送的消息,她又怎么回见罗世平夫妻?   何伯盛回衙门的时候,荣岚已经由荣岸陪着等在签押房了。   看到荣岚过来,何伯盛就知道这丫头是铁了心了,不免对她生出几分敬意,“荣小姐请,”   他将荣岚请进自己屋里,隆武帝在殿下的话也没有瞒她,尽数跟荣岚说了,“小姐现在是什么打算?”荣岚冷笑一声,自己还真是高看这个赵瑜了,他这是做什么?想护着罗逸阳?“这世上女子本就不易,小女敢跑将状子递给您,已经是抱了死心了,若是罗逸阳不得到应有的惩罚,我就撞死在光明门登封鼓前,看谁堵得住这天下众口悠悠!”   罗世平夫妻在荣家门口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荣岚,却等到了顺天府的差役:来拿范夫人过堂!   这,罗世平登时怒了,自己的夫人,上公堂?这何伯盛是要跟襄阳伯府结仇啊!“伯爷息怒,小的也是没办法,谁叫咱们领了这差使吃的是这碗饭呢?”来的衙差一个个都跟滚刀肉一样,脸上恭谨,脚上却是一步不让,“您看,咱们连衙里轻易不出来的师姐都请来了,就是为了陪着夫人呢!”   我们可是带着女差役呢,不好好走,就动手。   “还有一事好叫伯爷知道,”那衙差眯着一双小眼,低声道,“今天早上,瑞和郡主的帖子送到咱们府尊那儿了,说是最见不得不公道的事,”   他瞟了一眼车里一脸讶异的范夫人,嬉笑道,“夫人不必担心,说句大不敬的话,当初咱们这位郡主娘娘,可是在珠洲府告过荣大都督跟荣将军呢!”   “你说的是,老爷,妾身去,”范夫人想的却是另一层,这李静宜跟荣家人可是死敌,这个时候往何伯盛那里递帖子,真的是帮荣岚?   “那夫人请,没准儿这会儿小的的弟兄们,已经将李夫人从伯府请去了呢,”这些差役都是辈辈儿传的职业,但他们敢拍着胸脯说,祖宗三代也没有见过伯府人,布政使夫人,帅府小姐过堂的!   顺天府的衙差们很兴奋,襄阳伯府里李夫人跟范玉琳却是如丧考妣,李夫人抱着女儿死活不肯跟那些衙差走,她是三品诰命,女儿是没出阁的千金小姐,若是上了公堂,只怕就真的被逐出范家了。“这位夫人,”跟顺天府衙差一同来的,还有衙门里看女监的婆子,没办法,女人在衙门里,多数干的就是厨娘跟牢头儿了,“咱们这样悄悄的去了,知道的还少些,若是您一直这么耗下去,这一会儿日头上来,看热闹的越来越多,那可是说什么的都有了。”   ……   因为是风化案,涉及的又都是朝中贵人,所以何伯盛并没有开堂审理,待原告被告旁证都到齐了,便叫衙役关了大门。   前因后果很简单,刑名师爷沉声将荣岚的状子念完,何伯盛一拍惊堂木道,“罗逸阳,原告所说,可有出入?”罗逸阳身上有恩荫,在顺天府大牢里住的也是单间,但牢里的单间如何跟他那锦绣堆帏的院子比?在冷硬的木板床上趴了一晚,罗逸阳又有伤在身,简直半条命都被折腾没了,他听到何伯盛问他,翻了个白眼儿道,“这些全是荣岚诬陷我的,是她叫递信儿叫我去的燕子楼,是她引诱我的。”   “她叫你说去?可有凭证?”何伯盛冷哼一声,若不是皇上没捋了罗逸阳的恩荫,他最少得先打罗逸阳二十板子杀威棒!   “凭证?是她身边的星儿叫我过去的,只传了口信,并没有字据,”罗逸阳是花丛老手儿了,这点儿谎还是会编的。   “来人,带星儿,”何伯盛笑了。   “星儿?她不是死了么?”罗世平一家都愣了,这个时候范夫人才想起来,星儿撞墙之后,她根本没顾得上叫人料理,“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何伯盛懒得跟这群人渣废时间,直接给罗家人解惑,“星儿是本府叫人找出来的,找到的时候,人还有气儿,至于星儿的家人,我已经叫人查了,他们确实都在襄阳伯府,”   何伯盛轻磕公案向罗世平道,“伯爷要不要跟本府解释解释,为什么星儿是荣小姐身边的丫鬟,可是她一大家子都在你们伯府当差?”   “来人,将各府请来的旁证都带上来,”何伯盛一声令下,就见差役领着一群仆妇鱼贯而入,看身上的打扮,则是各府都有。“伯爷想来不认得她们,不过她们的主子,昨天还都是襄阳伯府的座上宾,这些人,都是当时跟着她们主子从旁服侍的,”自己不能请那些将军夫人伯夫人过来当证人,但是她们带的下人,都是奴籍,上个公堂又有什么问题?   等底下几个仆妇将看到的一切备细说了,范夫人跟罗世平才知道大势已去,这些人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的主子们,没有一个有维护襄阳伯府的意思!这才是最可怕的。   “罗世子,现在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想抵赖么?”何伯盛幽幽一笑,“刚才本府打不得你,现在么,你是要受过大刑才肯说实话?”   ……   看着罗逸阳哭哭啼啼的在供词上画押,荣岚松了口气,整个人脱力一般倚在荷风跟莲霜身上,弯腰给何伯盛行礼,“荣岚谢过何大人!”   “荣姑娘不必谢过,要谢你还是谢谢瑞和郡主吧,若不是她,”何伯盛看着已经走到顺天府大门处的那群仆妇,“这些人怎么会过来?”   大家卖的不过是锦阳长公主跟瑞和郡主的人情!   “何大人?”荣岚如同被人当众掴了一掌,想说不可能,但终究还是将话咽了下去,她现在太需要帮助了,即便这帮忙来自敌人,起码叫她先胜了这一局。   “荣小姐有话请讲,”   “呃,我就是想问问,判决什么时候能下来?”荣岚强笑一下,换了话题。   何伯盛将荣岚的神情看在眼里,并没有戳破,“这案只由本府审理,至于判决,要看圣裁了。”   罗逸阳认了罪,罗世平真是辩无可辩了,他索性也不辩了,脸面什么的也顾不得了,只留在顺天府衙里,等着亲自跟何伯盛求情,看看能不能从轻发落。而范夫人跟李夫人,则是成了落架的凤凰,再没有一点儿贵夫人煊赫昂扬的气势,范夫人一直盯着荣岚呢,等她终于跟何伯盛说完话要走,范夫人扶着钱嬷嬷跌跌撞撞的过来,也不理会周围人的目光,直挺挺的跪在荣岚面前,“荣小姐,一切都是我们罗家的错,是我教子无方,还求小姐高抬贵手,饶过阳儿这一回!”荣岚傲然看着跪在她面前的范夫人,回去看看同样可怜巴巴的李夫人跟范玉琳,她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范玉琳是怎么回事,明明是巴着自己,不停示好,罗逸阳的心思她一点儿都不知道?若是只麻痹自己,范玉琳那么聪明的人,做的也太过了些。她没理会跪着的范夫人,走到范玉琳跟前,“这就是你想要的?咱们以后只怕也见不着了,你能不能给我解个疑,以你的聪明,即便借范夫人之手要毁了我,也不至于将自己搭进去,但是这两天我怎么想,都不明白,明明你可以撇清的事,为什么一直引着我恨你们范家呢?”   这次的事,范玉琳完全可以做到不沾手,而不是被星儿扫上,连带着伤了范家的名声,还惹怒了自己,她这是何苦来?   范玉琳脸上还裹着厚厚的绷带,样子既奇怪又丑陋,她被带进顺天府问话,脸上的伤是瞒不住了,只怕到下午,全京城都会知道她毁容了。若说后悔,范玉琳的后悔之心不比范夫人跟罗世平少一丝一毫,她看着荣岚,眼里能喷出火来,却没办法将自己真实的打算说出来,如果知道荣岚心狠手辣到这般地步,动辄就毁人容貌,她必定是不会那么做的。   “原来还有荣小姐想不明白的事情,”范玉琳露出的半边脸挂着阴毒的笑,眼光里尽是不屑跟厌恶,“那真是太好了,罗逸阳认罪了,荣小姐是不是扬眉吐气了?大仇得报?”   她轻轻抚上自己的脸,“女儿家容貌毁了,这辈子算是完了,真是托荣小姐的福,我回到西安,便只能进家庙为范氏祈福了,等熬到了油尽灯枯那一天,父母身边,总有我的容身之地,可是荣小姐呢?”范玉琳轻笑一声,看向荣岚的目光意味深长。      第一百六十三章 登门致谢      荣岚被范玉琳满怀恶意的目光看的满心不舒服,她想说什么荣岚不听也知道,不过是自己毁了清白,就算是终身不嫁,死后也不能入荣家的祖坟,呸,她在乎这些身后事?什么贞洁名声的,便是古代,二嫁三嫁女,也不是没有,皇上还娶过寡妇呢,“范小姐还是好好回去念经,少操些别人的心吧!”   “这世上像我的人没有,以你的那些浅薄见识,也只能想点这种事了,行了,你不愿意告诉我,我也不问了,”在荣岚眼里,范玉琳是将自己给作死的,她愿意当姑子,跟她有什么关系?范玉琳被荣岚目下无尘的样子给激怒了,上前一步道,“荣小姐是不将咱们放在眼里,不然也不会失了身子还闹的人尽皆知了,可是你别忘了,今天之所以各府都有人出来作证,大家看的是瑞和郡主的面子,并不是你荣家大小姐,”   范玉琳看荣岚的脸越来越青,心头终是畅意了些,“这郡主还真是个以德报怨的好人,荣小姐一会儿,别忘了去锦阳长公主府给瑞和郡主磕个头,这可是大恩德,就像你们以前结下的大仇一样!”   范夫人还一直跪在那里呢,偏荣岚理都不理她,她跪着吧,丢人,就此起身吧,之前不是白跪了?现在看侄女儿竟然又跟荣岚将起来了,厉声打断她,“玉琳你浑说什么,还不闭嘴,”   为了儿子,范夫人不也讲贵夫人的脸面了,膝行一步道,“之前的事是我太宠阳儿了,只想着他对你痴心一片,想着能找机会叫你们见上一见,你也能知道他的心意,没想到,”范夫人摁着跪的生疼的腿,努力做出笑模样来,“过去的事就不提了,不如咱们就此尽释前嫌,我这就请人往府上提亲,五万两银子的聘礼,风风光光迎你过门儿,过门之后我退养庵堂,整个襄阳伯府都是你的!”整个襄阳伯府?襄阳伯府如今还有什么?还五万两的聘礼,那荣家是不是要得出十万两的嫁妆了?退养?退养就不是婆婆了?荣岚鄙夷的看了范夫人一眼,连理都没理她,直接扶着荷风跟莲霜,上了马车。   “走吧,咱们去锦阳长公主府,”   “小姐?”荷风讶异的看了荣岚一眼,没敢再往下说,默默的吩咐了车夫一声,却听荣岚道,“没什么想不明白的,如今我在这京中,也是寸步难行了,说白了,只要有个缝儿,我都得削尖了脑袋扎过去,就为了一线容身之地……”   “可这一切,追根溯源又是为什么呢?”荣岚目光中满是阴狠,咬牙道,“还不都是那个李静宜!”   啊?这下连莲霜都不懂了,这事儿也怪瑞和郡主?刚才人家何大人还说了,是瑞和郡主出的面,各府才叫下人说的实话。荣岚会这么想,荷风却是一点儿也不奇怪,这个她从小就提着心服侍大的小姐,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做错过什么,便是遇到不顺之事,那也一定是别人拦了她的路,就像现在,她肯定是怪李静宜当初不应该跟荣峙和离,若是她还是荣岚的嫂子,满京城谁敢算计荣岚?   就听荣岚果然道,“当初的事明明跟我没关系,可她却非得毁了我不可!有本事去对付荣峙去啊?这世上的女人,就爱对付女人,不知道作恶的是男人么?”   “小姐说到这个,也不知道大少爷在江南过的怎么样了,等二舅老爷回来,没准儿就有大少爷的消息了,”荷风小声道,荣峙有大错,荣岚先是作壁上观,后来抢人嫁妆,虐打玲心珑意,干过一件好事?   自荣峙跟李静宜和离,娶了胡雪盈去了扬州,荣岚就当这个哥哥死了,哪里问过他的消息,“那种废物管他死活?若不是他色迷心窍,”自己能落到这个下场么?   荣岚恨不得将车里的小茶几当荣峙的脖子给扭断了,“我堂堂的大帅府千金,当年在京城的时候,那些人是怎么对我的?现在呢?”   荣岚到了锦阳长公主府,帖子还像以前那样,根本递不进去,无奈之下,她亲自扶着荷风下了马车,向那年长的门子笑道,“还请葛管事往里头走一趟,”   这姓葛的是门房上的管事,头些年荣岚可以自由出入长公主府的时候,他就在了,荣岚一个眼神,莲霜已经知趣的捏了一小块银子送过去,“给大哥买茶喝。”葛管事将腰一弯,并没有伸手去接莲霜递过来的银子,“荣小姐见谅,咱们府上不许姓荣的登门,更不许接姓荣的任何东西,这是年前就下了严令的,还请荣小姐可怜小的有一家老小要养呢,不敢坏了规矩!”   荣岚被葛大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气的肝儿疼,但还得好言好语跟他磨,“并不敢叫葛管事为难,只是外头有些事,管事可能还不知道,你只管叫人进去问一问,没准儿这次殿下就肯见我了。”   荣岚杏眼中满是泪水,“我也不瞒管事,这次小女遭此大难,幸得殿下援手,原该过来道谢的。”   这样啊?葛管事在门房上,消息自然灵通的很,襄阳伯府的事,他怎么会不知道?只是看着眼前这个荣岚,葛管事掩下心里的怪异感,“那小的就走一趟吧。”   锦阳长公主愕然的看着亲自进来回禀的朱姑姑,“谢我?谢我什么?”   朱姑姑在回复锦阳长公主之前,已经提前叫小丫鬟往重华院送信儿了,毕竟荣岚才出了这样的事,整个京城的目光都悄悄盯着她呢,若是她死赖在锦阳长公主府门前不走,也挺恶心人的不是?   “是这样的,”朱姑姑待李静宜坐定,给她见过礼后,才期期艾艾的将荣岚跟襄阳伯府的事说了一遍,“奴婢并不知道荣小姐为什么要来谢殿下。”锦阳长公主已经被朱姑姑的话惊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确切的说,她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荣岚再没有长辈父兄在身边,也是出身朱紫的贵女,一个襄阳伯,就敢这么糟蹋她?!“这怎么可能?你哪儿听来的消息?谁传这样的话,就该撕了她的嘴!”“母亲息怒,这事儿是千真万确的,女儿昨天就收到了消息,只是怕母亲知道了生气,又不知道荣岚准备怎么个应对,便没有叫人告诉母亲,”锦阳长公主对荣家的“深情”跟“长情”,叫李静宜有些无奈,“不过女儿叫人留意打听着,荣岚去了恩义侯府,求了恩义侯于她主持公道,今天早朝的时候,皇上又亲自下令,由顺天府主审此案了。”   开堂审案?锦阳长公主眼前一黑,“她怎么这么糊涂,这种事开堂审,她便是胜了,又能如何?”   “这是荣岚自己的意思,而且她已经往顺天府递了状子,咱们也没有立场拦着她不是?所以女儿便叫玲心往昨天在场的那几府走了一趟,算是替母亲尽尽心,”   锦阳长公主没想到女儿是这么“尽心”的,她无奈的看着李静宜,想质问她为什么不拦着荣岚,或者往顺天府,甚至是宫里递个话,将此案压下去,但这些质问在嘴边滚了几滚,还是没说出来。“母亲不必如此,我叫侯府的人去打听了,是荣岚亲自求的恩义侯,要告状的,而且,说是若顺天府不接这个案子,她就去敲登闻鼓,”锦阳长公主只要遇到荣家,就特别左性,李静宜比她更无奈,“所以我才顺水推舟,成全了她,现在快刀斩乱麻,将案子了结了,比拖到全城皆知的强。”朱姑姑深以为然,频频点头道,“谁说不是呢,若是昨天荣小姐从襄阳伯府出来,就到咱们府上来求您给她作主,那殿下跟郡主伸手帮一帮,替她瞒了,也不是不成,可是她根本没想到您,郡主也是好心肠……”   “这孩子没个能拿主意的长辈跟着,”锦阳长公主想想就开始抹泪,“叫她进来吧。”   “不成,”李静宜有些生气,“她想要的已经得到了,母亲何必要见她呢?您见到她,又想说什么呢?安慰于她有用么?不过是徒增难堪罢了,”   锦阳长公主没想到女儿心这么硬,怔了片刻道,“她都找到门儿上了,还那么可怜,静娘,过去的事就叫它过去吧,做人太记仇了……”过去的事就叫他过去?李静宜垂眸一笑,“母亲说的是,若不是女儿已经放下过去,如何会叫玲心帮她呢?母亲自小就教过我,施恩莫图报,该拉荣岚的,咱们已经拉了,何必再叫人登门道谢呢,而且,荣岚来了,又怎么说呢?那样的事,您又叫她如何出口?见了面,不过是多流一次泪罢了,现在案子已经结了,母亲不放心,自可打发高大人去顺天府问一问,但是如何处置,是朝廷的事,母亲千万不要插手才是。”荣岚在外头等了不知道多久,才看到良公公摇摇摆摆的出来,心里一喜,良公公跟荣家,那可是交情匪浅,“良公公!”      第一百六十四章 进不去!      良公公看着一脸热切的荣岚,心里真是感慨无比,曾经的荣岚也是京城里数得上的贵女,倒不是她身世有多出色,而是因为她本人太过出色的,跟在锦阳长公主身边,凡一露面,生生将锦阳长公主的县主女儿给压了下去,偏这对母女还一点儿也不在意,时不时的就将她接到府里小住。   可是现在呢?良公公看着一身简素,神情憔悴的荣岚,“见过荣小姐,”   “公公客气了,荣岚不敢当,”荣岚理了理衣裙,“可是殿下叫我进去?”   她自失的一笑,“出了这样的事,我才看清楚,谁才是最关心你的那一个。”良公公跟着一叹,“荣小姐说的没错,咱家也没想到郡主会叫人帮你,不过么,”他冲荣岚拱拱手,“殿下叫咱家跟荣小姐说一声,如果事情了了,荣小姐还是回珠洲大帅身边的好,你在京城无亲无故的,以后日子只会更难过。”   “公公,”荣岚下意识的攥紧荷风,“殿下不见我?”   看来自己得转换门庭少跟荣海来往了,良公公点点头,“荣小姐之前不是知道么,长公主府早就不许荣家人登门儿了!”   说完他再次向荣岚拱拱手,“荣小姐保重。”看着良公公来了又走,荣岚忍不住冷笑,她早就清楚李静宜有多狠,竟然还对她抱着一分希望,以为她会因为自己的遭遇而心软,没想到,所谓的帮助,不过是为了在自己面前彰显实力跟势力罢了,“走吧。”   “小姐,”莲霜已经哭出声来,自家小姐太可怜了,作为贴身丫鬟的她,更可怜。   “闭嘴,不许哭,咱们去恩义侯府,”   云驰并没有在府里,侯府的大管事云天儿恭手看着荣岚,想不明白自己都跟这位小姐说了,她居然还要进府去等,这男男女女的,这么三不五时跑人家府里,不太好吧?   “要不,您将帖子留下,等我家侯爷回来,小的一定跟侯爷禀报。”   荣岚今天是一定要进恩义侯府大门的,“昨天过来的时候,承蒙贵府青艾姑娘照顾,我也想亲自跟她说声谢谢。”   青艾也没有想到,自己不过奉云驰之命,带着荣岚梳洗了一次,还被人登门致谢,她想到荣岚那精致的脸,还有身份,叫过小丫鬟从柜里挑了身衣裳,又重新梳了头,才扶着小丫鬟出来。   荣岚早就想清楚了,现在唯一能叫她实现抱负的,只有云驰这一条路了,而且云驰是她最初动心的男人,现在一切回归原点,云驰也不算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青艾见过荣小姐,”恩义侯府除了云驰这一个主子,再没有其他人,因此青艾是自己住了一个独立的院子,而现在,荣岚正在正堂里慢慢踱步,心里衡量着这个丫头在云驰心里的位置。   “青艾姑娘客气了,”荣岚微微一笑,不等青艾招呼她,径直在椅子上坐了。   大家都是女人,而且都是要在云驰身边占一席之地的女人,这其中的默契,根本连话都不需要说,荣岚从青艾这身明显不应是丫鬟下人才有的打扮上已经看的清清楚楚了。   青艾矜持的一笑,在荣岚对面坐了,便有小丫鬟奉茶过来,一巡茶过,青艾才道,“若是荣小姐特意来道歉,就太客气了,毕竟我家爷吩咐了,”   她神情微黯,“这样的事,哪个女子碰上,都不啻死了一回,青艾佩服小姐。”   再见青艾,荣岚反而心定了,这个女人,长的不行,年纪也不小了,头脑么,好像也没有,要不是自己找到只为了寻借口等云驰,她才不会跟这样的蠢婢浪费时间。   “青艾姑娘这里布置的真是雅致,许多小姐的闺房也是比不得的,”   这话青艾爱听,如果不是心恋云驰,她早嫁个官宦人家做正妻了,“荣小姐过奖了,”   云驰从外头回来,就看云天儿守在大门处,见到自己就跟见到钱袋子了一样,冲了过来。   “侯爷,侯爷,那个,荣小姐来了,在青艾那里说话呢,这都一个多时辰了,也不见她走!”   荣岚来了,还跟青艾说上话了?云驰眉头一皱,翻身上马道,“我外头还有事,你去跟荣小姐说一声,她想我帮的,我已经帮过了,”   “还有,以后她再来,你只说我不见就是,侯府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的,”傻不楞登的就往府里带。   云天儿看着扬长而去的云驰,呆了呆,他也不是什么人都叫进的,这不是荣岚才来过嘛!罗世平从顺天府出来,知道事不可为,赶紧也上了自辩折子,还带着范夫人跪在宫门外请罪,但这桩案子已经叫何伯盛办成铁案了,罗逸阳认罪认的也干脆,加上弹劾襄阳伯府为富不仁,强占良民土地,逼死人命,罗逸阳强抢民女,林林总总,雪片似的飞到了御书房。   虽然知道世上常做落井下石,墙倒众人推的事,但看到这些,隆武帝还是很生气,也息了维护罗世平的心思,隔天早朝,直接就将对罗家的处置给丢出来了。   罗世平看着那道明晃晃的圣旨,还有殿里朝臣鄙夷的,幸灾乐祸的目光,饶是他是武将出身,撑了几撑,最终还是没有撑下去,一头倒在了大殿上。   隆武帝在前朝收拾襄阳伯,云后速度也不慢,坤德宫大太监直接带着皇后的旨意去了襄阳伯府。   “冤孽啊,”听到前头消息说襄阳伯爵位没了,自己儿子也被廷杖一百,流配三千里,范夫人一头从床上栽了下来!   至于她的诰命,李夫人的诰命丢了这些,还有范玉琳的秀女资格这些,跟儿子一比,什么都不是了。   锦阳长公主昨天没有将荣岚接进府,但整颗心都跟着她走了,专门嘱咐了良公公跟高进,留意着朝上的消息,没想到今天朝廷的旨意就下来了。   “便是那些恶人都得了报应,可是岚儿这一生也是完了,她以后可怎么办啊,那个千刀万刮的罗家,真真是不得好死,”锦阳长公主一口气舒出来,才算是坐住了,眼泪却止不住的落下来。   朱姑姑尴尬的看了一眼李静宜,拿了热帕子给锦阳长公主擦脸,“殿下息怒,皇上这不已经处置了罗家么,而且荣小姐貌美多才,又是大都督之女,将来还是会有好前程的。”   要朱姑姑说,这个荣岚就是个祸害,走到哪儿祸害到哪里,“说起来这荣小姐也是的,没个长辈陪着,成天这府那府的乱窜,能不叫人有可趁之机么?”“还有那个罗逸阳,满京城谁不知道他是个看到女人就走不动的?这种人家,她也敢去?”朱姑姑说的完全是真心话,一个大姑娘,没有长辈,没有嬷嬷,带着两个丫头就出去交际应酬,这荣家还真是没有规矩。   锦阳长公主不爱听这些,却也不得不承认,朱姑姑说的都对,“你别再说了,岚儿也是可怜的,这辈子就这么完了,”   荣岚的性子李静宜却是了解的,她敢不顾世人目光将此事闹大,大闹襄阳伯府之后,还跑到恩义侯府,就绝不会像锦阳长公主担心的那样,从此绝迹京城。   李静宜有时候挺奇怪,荣岚那满满的自信心是哪里来的,她每次的举动,仿佛这世上的好事非她莫属,只要她要她办,就一定会成功的感觉。   “母亲也不必太为荣姑娘担心,良公公不是说了么,荣岚已经求到恩义侯府了,有云侯出面,没有会将她怎么样的,而且皇上也下旨了,是非曲直已有定论,”李静宜看着痛心疾首的锦阳长公主,宽慰道。襄阳伯爵位丢了,虽然只是个流爵,但京城有爵位的人家才多少?这个打击不可谓不大了,不但如此,连唯一的儿子也折了进去,连带着陕西范家,都被皇后娘娘申斥了,范玉琳也被蠲了秀女名单,这样的女儿,将来也不会再有好人家愿意娶。   甚至整个范氏一族,都会因为出了这么对姑侄,女儿的婚姻都受到了影响,当然,既然敢想出这处下作的手段,那他们也要承担事情败露会得到的报应。   “万幸云侯还肯帮她,不然,”锦阳长公主双手合什,喃喃感谢了半天佛祖,又小心翼翼看觑着女儿的脸色道,“要不我派朱姑姑悄悄去荣家一趟?”   女儿都肯帮荣岚了,自己悄悄派人去看看,应该没事吧?李静宜有些搞不明白锦阳长公主,这个时候,还非要跟荣家扯上关系,“母亲叫朱姑姑跟她说什么?只怕朱姑姑今天去,明天她都又跑上门来了,到那个时候,母亲是不是又心一软,准备将她接进府里?就如朱姑姑所说,荣岚出这样的事,跟她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么?”   “但是你,”“女儿帮她,是要求个公道,跟她是谁没有关系,”李静宜只不过是看不得朗朗青天下,还有人敢如此为非作歹,“并不是说她一点儿错都没有!”      第一百六十五章 请托      朱姑姑这大半年已经完全看清楚府里的形势了,即便她撺掇着长公主跟李静宜做对,人家亲母女也不会斗个你死我活,而李静宜想弄死她,锦阳长公主却未必能护的住,而且她也没有良公公那么抱负远大,一心想给干儿子干孙子搏个好前程,朱姑姑一家都是奴几,除了银子,其他的都想不来。“郡主说的是,荣小姐现在只怕最不想见人了,”朱姑姑叹息一声,“这一代好媳妇,三代好儿孙,荣大都督娶了那么个夫人,这闺女儿子都没有教好,万幸胡家二太太还在京城,有她照顾安排,奴婢想着荣小姐应该很快会回珠洲。”   锦阳长公主耳根软的很,大家都这么说,也就息了叫人探望荣岚的心思,“你说的是,岚儿现在这个情况,回珠洲是再好不过了,”“可不是么?回珠洲有荣大都督在,谁还敢再提京城的事?说不定天高皇帝远的,那边根本得不着消息呢!”朱姑姑伺候了锦阳长公主几十年,太了解她的性子,净捡好听的话说,“将来嫁妆再厚一些,在荣海手下也不愁找一个年轻将军,将来啊,妥妥一个诰命夫人!”   锦阳长公主被朱姑姑说的也高兴起来,频频点头道,“可不是么,岚儿生的好,又知书达礼,这次的事也怨不得她……”   李静宜听的心里冷笑阵阵,她不耐烦再听下去,起身推说累了,辞了锦阳长公主回自己的重华院去。   “郡主,”玲心难得跟着李静宜出一回重华院,见从咸安院出来李静宜就闷闷不乐,小声劝道,“这种事哪里像朱姑姑说的那么轻巧,她是不知道荣岚的为人,”   李静宜被玲心的安慰逗笑了,“还是我们玲心看的明白,就如你所说,若是荣岚是那样的人,就不会千里迢迢进京了,她啊,是不会离开的,你且看着吧。”   荣岚从襄阳伯府出来,没有回自己家,第一时间就跑到了恩义侯府,这其中的用意就耐人寻味了,以前在珠洲,荣岚对云驰有意,李静宜猜的出来,但现在,她甘心给云驰做妾,云驰有勇气纳了她么?   襄阳伯府闹的大新闻轰动了整个京城,甚至连即将到来的选秀都被其光芒掩盖了,何况隆武帝也说了,蠲掉的两个秀女,不再增添了,二十取六跟十八取六有什么差别?除了已经入选的人家偷偷开心,加紧这最后两天对女儿再授机宜之外,其他人则全在八卦本年度最大新闻加丑闻,甚至襄阳伯府摘牌,罗家人被赶出襄阳伯府,都引来许多百姓围观,其中自然悄悄的夹杂着许多府邸的下人帮着主家来直击现场。范夫人木呆呆的被人扶着从伯府出来,丈夫被封为伯爵也不过是七八年的事,她还没有享够荣耀,就被赶了出来,尤其是唯一的儿子还被廷杖一百,抬出来的时候,已经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可即使这样,顺天府还日日催逼,要将他押送琼州,琼州是什么地方?儿子便是能安全抵达,她此生是难再见了,这跟没儿子又有什么区别?坤德宫传下懿旨当天,李夫人已经麻利儿的带着一子两女搬离了伯府,甚至连范玉琳脸上的伤都顾不得养,直接带着孩子们回陕西去了,范家这次在隆武帝跟前也算是挂了号了,今后只怕得小心再小心,才能转变以皇上跟前的印象了。   而作为原凶之一,又被皇后娘娘亲自下旨夺了诰命,李夫人不敢想回到西安迎接她的是什么日子。四条巷胡家这几天也没有一个消停的时候,赵氏忽然发现自己原来在京城有这么多亲戚好友,不过等她弄清楚这些人的来意之后,毫不客气的叫下人送客了,即便她对荣岚的遭遇心里也多少有些高兴,但荣岚也是他们胡家的外甥女,而且她还有两个女儿在坤德宫呢,这些人过来看笑话,太早了些!赵氏在听到消息的当天就去了荣府,荣岚态度也比以前好了许多,赵氏也提出接她到四条巷跟自己同住,但被荣岚拒绝了,赵氏知道荣岚的性子,她不肯的事,自己是休想勉强的。反正这一趟自己是走过了,而且荣岚看上去气色还不错,“唉,我本来还准备叫人去城门外堵上罗家人,狠打那个色坯一顿呢!”   荣岚对赵氏的装模作样不置可否,真有心帮自己出气,早该带人打到襄阳伯府去,“去做什么?叫人知道都知道我也是有娘家的人的?”   荣岚冷笑一声,不过是恶有恶报的事,真有心,以胡家的财力,随便花点儿银子,就能叫罗逸阳死在路上!“小姐,您为什么不跟舅太太回去?”这个时候,荣岚随着赵氏同住,才是最好的选择,即使有隆武帝的处置在,襄阳伯跟罗逸阳也得到了惩罚,但外头关于荣岚的流言蜚语却是越来越多,其中也不乏对她的诋毁,有句话叫做“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荣岚没出事前,只身赴宴大家顶多笑荣家根基浅,没规矩,但是出事之后,这便成了她没家教,为人轻狂的铁证了。   何况荣岚的母亲胡氏对瑞和郡主所做的事连一年都没过呢,大家迅速将这一切联系在了一起,舆论在骂罗逸阳丧心病狂的同时,对荣岚的不屑跟贬低,也是越来越多。“过去做什么?过去叫她装好舅母么?”若不是赵氏背着自己将两个女儿送进宫,她也不会因为要防着赵氏母女,特意从胡家搬出来,若没有从胡家搬出来,那么这次襄阳伯府宴请,她一定会叫赵氏陪着自己一起去的,没准儿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荣岚自诩心智强大,但事到如今,叫她真的谁也不怨,她却做不到,毕竟将怨恨转嫁到别人身上,有了怨恨的对象,她的情绪也算是找到了宣泄口。可是现在的她,想报复赵氏,做胡氏姐妹的绊脚石,明显又是力所不及,荣岚烦恼的望着天,这个时候,她最要紧的是躲在家里装可怜,等着珠洲来人,可是这么成天不出门儿,她真不想关在院子里长蘑菇。   “锦阳长公主府那边可送过去信儿了?”荣岚将荣岸叫了过来,打听他那边的进展。锦阳长公主是最好的依靠了,可是除了自己打官司的时候李静宜帮了她一把,锦阳长公主府便又如以前一样,对她闭上了大门,荣岚却知道自己不是气馁的时候,她想嫁给云驰,也得有锦阳长公主帮忙才成。   “是,但是朱姑姑没见着,”荣岸闹不清堂妹都这样了,还不停的折腾什么,但他却不敢质疑这个强势惯了的妹妹。   荣岚秀眉一挑,“没见着?怎么回事?”   荣岸被荣岚看着心里发虚,小声道,“你叫我带给公公的信他看了,也答应了,但是朱姑姑那边,说是这些日子一直没有出府,她家里头叫将信留下,我没敢留,要不今天我再过去一趟?”荣岚点点头,“你再拿二百两银子去,良公公既然应下了,一定会按我说的办的,但是后续么,你向朱姑姑打听打听,不行的话,银子再往上添,跟朱姑姑说,只要能说动长公主叫我进门去,我许她五百两!”   三日后吉时,备选的十八名秀女,被青辂车接进了含秀宫。皇后这道懿旨一下,打乱了许多人家的计划,因为先时说的是只进宫到乾元殿中面见皇上,然后选中的六人得玉如意,其他众人赐玉佩礼送出宫,这叫秀女入住含秀宫,看来帝后是吃了范家的教训,要好好看一看各府小姐的人品了。   承恩伯夫人也顾不得申氏新丧了,立时跑到小姑王氏那里,希望她能陪着自己求见锦阳长公主,毕竟承恩伯府没落多年,在宫里是一点儿人脉也没有,想求个人照拂也不知道找谁的好。   秀女入宫可不只是关系王明惠一人的终身,王氏说不出不去的话,只得往锦阳长公主府递了帖子,待得了锦阳长公主的回话之后,陪着陈夫人,带着王明惠跟方如云,到了锦阳长公主府。   王氏也不故弄玄虚,见礼之后,将她跟陈夫人的来意说了。锦阳长公主好脾气惯了,这次又是王氏跟陈夫人求到她面前,该提点的自然乐意提点,她在宫里能够平安的长大,并且熬死了那么多兄弟姐妹,所恃的不过是安分过己,锦阳长公主也没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将自己的主张说了。陈夫人不住点头道,“殿下说的是,老话不是说这出头的椽子先烂,明惠走到这一步,臣妾也看开了,能中了娘娘的意,那就规规矩矩的在这里服侍皇上跟娘娘,若是不够出色,被送出来,咱们好歹也入了礼部的名单了,以后臣妾再给她备一份厚厚的嫁妆,照样找一个好婆家!”陈夫人是打定主意走忠厚实诚的路线了,毕竟送女入宫只是她的初步目标,她还给娶个郡主媳妇进门儿呢!      第一百六十六章 说易行难      陈夫人的话叫王明惠红了脸,她羞涩的低头捏着手里的帕子,母亲一直告诫她,这宫里的贵人们,最讨厌的就是心机太深,聪明外露,这不争是争的道理走到那里都是有用的。可王明惠不说话,已经将王明惠当作亲姐姐的方如云忍不住开口道,“表姐这么好怎么有不入选呢?说实在的,这次去罗家的那些秀女,应当都一并剔出去才对,荣小姐跟她们也都是旧相识了,遇险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个人出手帮她,也真是叫人寒心!”   “如云,你给我闭嘴,谁当选谁出宫岂是你一个臣女可以议论的?”王氏没想到女儿居然说出这么一套话来,满脸愧色的向锦阳长公主跟李静宜一礼,“是臣妾教女无方,叫殿下跟郡主笑话了。”   这个方如云,真是一点儿长进也没有,李静宜看了王明惠一眼,“王小姐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   这些话确实是王明惠跟方如云私底下感慨过的,她内心里也是巴不得云后能狠一些,直接将去过襄阳伯府的闺秀全部剔出去,那里头可是很有几个能跟她一争高低的秀女。   但她没想到方如云会在这儿就这么说出来,“这,臣女,”王明惠为难的看了一眼方如云,后背见汗,但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入宫了,而且这次入选的十六人里,没了荣岚,她以后得宠的机率大增,那么王氏以后对她来说就成了弃子,“表妹这么说就不对了,襄阳伯府跟荣小姐是有心算无心,别府的小姐怎么可能知道,而且即便是撞上了,也得掩面而逃才是,”   “表姐,”方如云愕然的看着王明惠,她们私下议论时,王明惠可不是这么说的,“那些小姐不应该提醒荣小姐么?”“这种事必然做的隐秘,过府作客怎么好胡乱打听呢?只怕到最后走的时候,许多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当初王明惠跟方如云那么说,不过是发现方如云对荣岚抱着深深的好感,甚至还跟她抱怨过李静宜做事太过,所以她才迎合着方如云说话,没想到这个没脑子的东西,在这场合也敢替荣岚抱屈。   李静宜看着王明惠笑的意味深长,“王小姐果然明辨是非,倒是如云,要跟你表姐好好学学了,这样的话到了外头千万不能再说了,不然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王氏也在看着王明惠,心里阵阵冷笑,“郡主说的是,臣妾没有将如云教好,搞得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带眼识人呢!”   王明惠仿佛没有听见王氏的话,含笑垂眸,再不多发一言。陈夫人没闹明白怎么几句话的功夫,屋里的气氛就变了,她讶然的看着再不发一言的王氏,自己这个小姑于李静宜有救命之恩,有些话由她说出来,要比自己说出来更加理直气壮,锦阳长公主帮起女儿来也会更不遗余力。   可是这会儿王氏怎么不说话了?就因为女儿驳了方如云的面子?可大家都知道荣岚跟瑞和郡主是死敌,难不成自己女儿还要帮着方如云说话不成?这王氏因为这个怪女儿,也太不讲理了些!陈夫人瞪了王氏半天,见她只不吭声,不得不亲自跟锦阳长公主开口,“这些年除了朝见,臣妾甚少入宫,这宫里的人愣是找不出几个说得上话的,偏娘娘又改了规矩,明惠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离开臣妾身边儿呢,臣妾想想,都不放心啊!”   锦阳长公主颔首道,“本宫知道夫人的意思,等一会儿我叫人往宫里去一趟,见见含秀宫的掌事姑姑,叫她们多多照拂明惠也就是了,”   李静宜一早就知道陈夫人母女是什么样的人了,依然选择帮她们,左不过还是因为她们跟王氏是血亲,而且王明惠虽然心眼儿多,但终究对她们母女造不成威胁。顺水推舟的事李静宜不介意做一做,但是将手伸到宫里,李静宜却是万万不能答应的,因此她不等锦阳长公主将话说完,便笑着接口道,“母亲说的是,这次含秀宫里的姑姑都是娘娘亲点的,最是稳妥不过,只要明惠谨守宫规,自然是无虞的。”   如果你出手害人,那锦阳长公主府是绝对不会做你的帮凶的。   陈夫人没有听出来李静宜话中的未竟之意,大喜过望起身给锦阳长公主跪了,“臣妾谢殿下提携之恩。”李静宜没想到陈夫人会突然行如此大礼,这一个头磕下去,只怕母亲想不帮她们,简直就是背信弃义了,她快步过去一把将陈夫人拉住,“夫人这是何意?大家相识一场,明惠又是个聪明的姑娘,母亲但凡能说上话的地方自然会尽力,但这些不过是举手之劳,当不得夫人如此重谢,”   她看欢声跟笑语已经过来将陈夫人架住了,才放开手,“但是最终谁去谁留,毕竟还是皇上跟娘娘决定的,母亲虽是皇姐,总不好伸手去管后宫的事,那可是中宫的职责。”锦阳长公主被李静宜这么一提醒,到嘴边的保票又吞了回去,要说皇上待她也不薄了,女儿才回来半年就晋了郡主,自己要是还去干涉后宫的事,再讨了他的嫌,“静娘说的没错,能尽力的地方本宫自当尽力,只是这皇上的喜恶,本宫还真拿不准,”她跟隆武帝一共也没有找过几次交道,哪里会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陈夫人神情微僵,转头看着王氏,却见她正侧着头跟身边的大儿媳苏氏说话,根本没看见自己,只得苦笑一下,再拜道,“谢殿下厚爱。”   李静宜笑着回到自己座位上,看着王明惠头上那枚碎红宝攒成的宝石珠花道,“申大奶奶的丧事料理的如何了?”   王明惠被李静宜带笑不笑的样子看的心里毛毛的,她强忍着没伸手将头上的珠花给摘下来。王明惠今天穿的是白底绣折枝红梅花上襦,下面是一条白色百褶裙,头上挽着的双罗髻,但她端庄大气的长相,这样清浅的颜色穿在身上,配上她并不出色的眉眼,实在是寡淡无味的紧,王明惠大概也注意到了,才特意在髻上簪着粉色碎花琉璃带细小碎钻流苏钗,又在鬓边插了一朵碎红宝的珠花,虽不耀眼,但也多少为自己添上一抹艳色。王明惠也知道自己嫂子新丧,作为妹妹,穿红着绿是不应该的,但她自觉是要进宫的人了,这一进宫,跟家人便有了君臣分际,而且今天来的又是锦阳长公主府,陈夫人也特意交代了,不要穿素到长公主府去,这她才特意不着痕迹的挑了两样头饰给自己戴上了,没想到却被明尖的李静宜看到了眼里。   但是李静宜没提出来,她也不好解释,只得换上戚色,点点头道,“家里将嫂子的灵柩先停在慈云寺了,说等以后再葬入祖坟。”   “伯府不就是京郊人士吗?”李静宜听王氏说过,王家祖籍就在京城,那祖茔应该在就京郊原籍才对,怎么还要将申大奶奶停在慈云寺?如果是祖籍太远且家世不济的人家,是会有人将选逝者的灵柩停在附近寺院,也好逢年过节做道场祭拜,等另一方也过世的时候,再一并回乡合葬,但王家一不远,二不缺扶灵回乡的银子,怎么就将人搁在慈云寺了?   王氏其实对陈夫人母子的决定有些奇怪,只是申氏娘家不吭声,她才没有多余问出来。   陈夫人被李静宜一问,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了,只得将应付亲戚的口径拿出来道,“是慈云寺的明空大师算了,说是不宜立时葬在王家祖坟里,等三年过后,再择吉日下葬才合适。”   还有这样的说法?整个咸安院的人都面面相觑,心里不约而同生出一个念头,这明空大师只怕是想挣王家停灵的银子吧?   “原来如此,”锦阳长公主点点头,“那真是难为夫人跟伯爷了。”   见锦阳长公主不再追问下去,陈夫人长吁一口气,她跟王彰之所以不肯将申氏葬进王氏祖坟,其实还是为了以后能顺利娶到李静宜为妻。李静宜如今已经贵为郡主了,这即便做填房,肯定也不屑于向申氏执妾礼,如果他们承诺,将来在祖谱里抹去申氏的名字,将来王彰跟李静宜合葬,一切都按原配的规格来,没准儿将来提亲的时候,锦阳长公主府更容易接受一些。至于申家,谅他们也没有胆子来跟承恩伯府和锦阳长公主府闹,至于申氏前头生的祈哥,若是李静宜能生,祈哥算成庶长,将来分一大笔家产就是,若是李静宜不能生,祈哥正好记在李静宜名下,郡主之子,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陈氏跟儿子如意算盘打的极好,但这些心思却是不能与外人道的,连王氏也不能够。   ……   王氏与陈夫人母女一同从锦阳长公主告辞出来,王氏的脸色就没有那么好看了,她直接向还要跟王明惠说话的方如云冷声道,“如云,随你嫂子上车去!”   “姑母,”王明惠知道王氏是个精明的,也知道她看出什么来了,她抿抿唇,示好的话最终没有说出口。   王氏看着一脸委屈的王明惠,冷笑一声道,“姑娘马上就要进宫做贵人了,我可当不得姑娘这声姑母,只是我家云儿人傻,姑娘以后还是少教导她些。”说罢也不理会一脸尴尬的王明惠,径直扶着身边的婆子,上了自家马车。      第一百六十七章 老家来人      苏氏跟方如云在一旁将王氏的话听的一清二楚,苏氏看着一脸懵懂的小姑,心里一叹,这么容易被人左右,这样的姑娘嫁到旁人家里,可怎么办啊?   陈夫人却没闹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上车之后忍不住责怪王明惠道,“你到底跟方如云说了什么?惹你姑母这么生气?”王明惠从来没有将王氏一家放在眼里过,前阵子曲意逢迎,不过是情势所逼,为了王氏能在锦阳长公主跟李静宜跟前替她说好话罢了,现在自己入宫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李静宜跟锦阳长公主也都挺喜欢自己,她又何惧王氏?“娘您理她那么多?便是那方为民入了户部又如何?咱们可是承恩伯府,等我得了皇宠,她们有得是求咱们的时候!”王明惠不以为然的一笑,这阵子她在大家跟前装端庄和善装的也累了,等入了宫,得了宠爱……   王明惠是陈夫人生的,她如何不明白女儿现在在想什么?自己这阵子忙着申氏的事,少提点她,而且她入宫的事又成了八九,这小尾巴就忍不住要露出来了。陈夫人伸手就一巴掌打在王明惠肩上,“刚才我说什么了?出头的椽子先烂,你以为我是哄长公主呢?我告诉你,这次入宫的哪一个家世都不比你差,细算起来咱们还是最不济的那一个,你哥哥成天往外跑是为什么?还不是亡羊补牢想结交些宫里的公公?”   “咱们以后用得着你姑母的时候多着呢,”想到今天,王氏死闭着嘴不肯帮她说话,陈夫人就一肚子气,“还有你哥哥想娶郡主的事,不也得你姑母帮着转圜?”   陈夫人生怕女儿只顾着自己,忘了家中的大计,再次提醒道,“你跟王家一荣俱荣,只有你哥哥将郡主娶到手,才能保障你在宫里的地位,还有将来咱们小皇子的前程,你给我记住了!”   说来说去母亲还是将王彰看的比自己重要罢了,王明惠心里冷笑,郡主又如何?她真的入宫诞下皇子,便是锦阳长公主也得小心说话。吉日一到,礼部选送的秀女们都被送到了含秀宫,而安国侯府在湖北通山族人已经赶到了,着忽拉拉涌进安国侯府的男女老幼大人孩子,李远山不由失笑,这湖北通山离京城可不近,这些人只怕连年都没过,就动身进京了。   年前通山族里便收到李远华的信,听说侯府要从族里挑选子孙过继,整个李侯村儿都沸腾了。   虽然李侯村儿上下都跟安国侯府是一个老祖宗,他们出去也多以安国侯府的人自居,但京城侯府跟他们村儿,那就是天宫跟泥里!   整个李侯村儿的谁不知道,就是县太爷,府台大人,见到他们,也客气三分,整个通山县,就没有敢跟姓李的叫板的家族!   现在又一个大馅饼砸下来,安国侯要在通山族里挑个儿子继承家业!饶是族长李忠孝刻意封锁消息,但李远华派回去的人可长着嘴呢,只一夜功夫,村里上下就都知道了,等第二天早上,觉得自己儿子合适的人家,就已经带着孩子堵到了族长家里,其中吵闹纷争,比过年社火的时候还热闹几分。   总之热闹了几天,打架吵架不一而足,最终定下了包括他自己两个小孙子在内的五个孩子,全是六岁以下,一帮人便浩浩荡荡的上京来了。   李远山命人将李忠孝等人让到侯府厅里,又派人去请了李远华李远堂兄弟,“不知道族叔这次过来,可是有事要办?”   李忠孝是个落第秀才,家里三个儿子都在读书,最小的那个已经中了举人,将来做官也必然的事,另两个除了老大在家里管理族务,准备将来接掌他的族长之位外,老二也捐了官在河南做了个通判。   李忠孝这次带来的,是大儿子和三儿子的幼子各一个,在李忠孝眼里,那是自幼读书,个顶个的聪明伶俐。   李忠孝被李远山问的一愣,“这个,”他看着下首坐的侄子李远峰,示意他开口。   李远峰小心翼翼的从紫檀高背椅上站起身,“回,回侯爷,不,堂哥的话,这不是,”李远峰在李侯村儿也是出了名的能干人儿,靠着攀附着堂伯李忠孝,也置下了好大一份家业,这次他跟自家婆娘也带着小孙子来了,不过么,李忠孝已经许了他了,他孙子只是来占个名额,不许跟族长家里的两个孙子争抢,将来得了好处,必会分他一份。李远峰是第一次进京,也是第一次进传说中天宫一般的安国侯,不过这跟着看上去比县太爷还气派的管家一路走来,他觉得这侯府除了地方大点儿,也没有富贵到哪里去?这房子多是多,也挺干净,就是旧的很,难道侯府已经没钱了?   就像他现在站的这侯府的客厅,桌椅板凳一看就有年头儿了,那材料他在族长家里也见过,檀木的,可是族长家是簇新的,这都旧了。   不过这侯府的丫环仆妇倒都规矩的很,一个个冷着个脸,连多看一眼都没有。   李远峰觉得他已经将安国侯的底细摸的差不多了,这侯府啊,估计都叫李远山搬的差不多了,顶多也就会给李家人留个空头爵位,反正他家没有当官儿,就留给那些人抢去吧。   觉得已经掌握了真相的李远峰笑着冲李远山一躬身道,“这不是孝伯听说你要从族里挑个孩子过继到名下么?”   他走去将李忠孝的两个孙子李明礼,李明达往李远山跟前一推,“明礼跟明达这两个孩子,又聪明又懂事,还读了不少书呢,将来一定能中个状元!”“李远峰你说啥呢?你收了忠孝大伯多少银子帮他说话?”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快步走过去,手里还拎着个三四岁模样的孩子童,往李远山面前一放,“侯爷,忠孝大伯家的两个孙子都多大啦?又读书又识字的,早就养不熟了,你看看我这孙子,细皮嫩肉长的最俊不说,这过了三岁了,好养活,又不记得什么事儿,你抱到京城来养,将来绝对跟你亲,”   那妇人将胸脯拍的啪啪响,“小妇人跟侯爷保证,以后就当没有这个孙子,绝不过来夹缠他!”   “对,侯爷,我们也保证,只要孩子有个好前程,我们写字据这辈子都不进京城!”剩下那家知道凭势力争不过李忠孝,但这个时候,也不是忌惮他是族长的时候了,纷纷拉着自己的孩子往李远山面前送。   李忠孝也不着急,五个孩子里有两个是他家的,另一个李远峰家的不算,剩下那两家,在李侯村儿也是有头有脸的,不过么,论起教养来,这几个孩子哪个能比得上他的两个孙子?   “咳,都闭嘴,坐回去,”李忠孝重重的咳嗽了一声,瞪着眼睛道。   他到底是有积威在了,另两家被他一吼,都讪讪的退了下去,但是都没带自己的孩子,这下,四个小男孩齐刷刷的留在了李远山面前。“远山侄子,”李忠孝这辈子也就进过几次京城,看着面沉似水的李远山,胆子先怯了,“这不是听远华侄子说,你准备在族里过继个孩子么?我便想着总不能叫你这大忙人儿再往通山跑,倒不如我跑上一趟,将人给你送过来,你选上一个,其他的,我再带回去。”   “我要过继?我怎么不知道呢?”李远山微微一笑,斜睨了李忠孝一眼,“这样吧,咱们到底是一个祖宗,你们既然进京了,我也不能不招待一二,来人,摆宴!”   罗大早就在一旁听的不耐烦了,得了李远山的吩咐,立时出去叫人准备去了。   “瞧侯爷客气的,”李远峰看了另两房人一眼,心道他们下了船就坐着马车往京城赶,可不是正饿着么,“就像侯爷说的,咱们是一家人,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须臾间罗大便过来请通山的族人去花厅,李远山率先起身,“走吧,大家先吃饭,有什么话,等远华来了再说也不迟。”“唉,说起来咱们李家,最出息的就是你跟远华侄子了,你是安国侯,他是大理寺卿,”李忠孝矜持的夹了一筷子盘子里他叫不上名字来的菜肴,端详了一下才送到嘴里,“尤其是你,不但是侯爷,还是驸马爷,娶了公主啊,当了皇家的女婿,咱们李家哪个提起来,都光彩着呢!”   “是啊,侯爷,您这要是过继了我家小四儿,那我家小四儿是不是就是公主的儿子了?”刚才跟李远峰对喷的妇人是族里另一支李远海的媳妇,这次是他们夫妻两个带着小孙子进京的,她李将一只鸡腿塞到孙子手里,大声道,“我们一下船就听说你那个闺女,封了郡主了,忠孝大伯说,那个可只比公主小一级,那要是小四儿做了公主的儿子,是不是也能当个王爷了?”王爷可比什么侯爷官儿大!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不过是个闺女      “吭,吃你的嘴吧,胡说八道什么?朝廷的事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李忠孝也十分眼热李静宜得了郡主,他语重心长向李远山道,“其实啊,这闺女养的再好,也不过是别家的人,差不多就行了,再说你那个闺女,我在通山都听说了,和离了?啧啧,这搁咱们通山,还敢和离?死都得死在夫家!”   和离回来不说,还给弄个郡主,有这恩典,还不如将来留给自己孙子呢,“我知道你就这么一个闺女,难免就宠着些,但再宠也有个限度,像这侯府,”   李忠孝拿筷子点点周遭,“我记得上次过来,还是你跟公主成亲的时候,这都多少年了?这东西一点儿都没变,侯府的家业不少,你都将银子花到哪里去了?”李忠孝可不是无知的山民,他有当官的儿子呢,知道这公主也有俸禄,而且还不老少,以前他也自己悄悄估摸过安国侯府的产业,那可是一笔他想想都要啧舌的银子,可这些银子李远山没吃没穿没享受,他都弄哪里去了?李忠孝人老了,眼却不花呢,他已经看出来李远山不高兴了,忙描补道,“不是我倚老卖老管你侯府的事情,你宠闺女也应该,那是你唯一的骨肉不是?这来的时候啊,我在船上就想了,郡主这和离归家了,再不能再丢人了,你啊,给她找个庵堂送进去,叫她吃斋念佛,在佛前好好赎自己的罪愆,凭皇上对你的倚重,将来定会给郡主建一座贞洁牌坊的!”   这他的孙子有了侯爷的爵位,侯府跟长公主府的财产,还有个好名声,李忠孝觉得自己设想的再完美不过。李远山本来只是坐陪,听到李忠孝一个山野匹夫竟敢让自己送女儿到庵堂里去,最后一点儿忍耐力也消耗殆尽,他咣啷一声将手里的茶碗摞到桌上,“你们慢慢用,我出去透透气,等一会儿李远华他们来了,族长跟他好好商量过继的事吧!”“侯爷,侯爷慢走,您消消气,忠孝大伯上了年纪,是个老背晦,他说话不中听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李远海媳妇丢下手里的筷子就追了过去,“这我是女人最知道女人的事,郡主才多大年纪,怎么能出家做姑子呢?咱们啊,一定得给她再挑个好女婿嫁出去,以后夫妻恩爱,子孙满堂才成!”   “无知妇人!”李忠孝听到李远海媳妇的话,气的也将手里的筷子丢到一旁,“一个女人罢了,怎么能跟族里的名声相比?能给李氏挣块牌坊,那是她的福气!不然以后谁还记得她?”   “大伯说的是,不过,”李远峰心思却落在李远山最后那句话上,这侯府过继,为什么会跟李远华商量?李远峰边忙李忠孝夹菜,边将自己的疑虑跟他说了,李忠孝却不以为然道,“这个没什么,你不做官不知道,远山这种,靠着咱们老李家先人打天下立军功挣下的爵位,叫勋贵,远华那个,是凭自己本事考中了进士得的官,那是清流,”   他眯着眼压低声音道,“这清流比勋贵,文臣比武将,高贵!你远桥哥,凭的就是读书得的功名做的官!”   这意思是你家二儿子比人家侯爷还厉害?谁不知道那是捐的官儿?   李远峰心里默默吐槽,面上却摆出好奇的模样,“那大伯的意思是,这侯府现在是远华大哥说了算?”“虽不中矣,亦不远矣,”李忠孝摇头晃脑的品着杯中的酒,别说,这侯府的酒就是比他们通山的好,“你远华哥如今是正三品,你远桥哥时常跟他通信,也跟我说过,那是个有大才干的,你想想,咱们都知道他是个有大才干的,皇上会不知道?”   “可远华大哥府上也有几个孙子呢,论血脉,他们那一房,可比咱们这些人近的多,为什么远华大哥不叫自己的孙子过继到侯府?”李远峰可不是好糊弄的,这个问题他在心里翻来覆去想了好久。李忠孝被李远峰问的一愣,这个问题他也想问呢,当时一接到李远华的信,就忙着挑孩子整行李往京城里赶,“你远华哥说,他走的是科举一途,不好叫孙子领爵位,而且他们府上如今也不缺助力了,这个恩泽,给族里他才心安……”   李忠孝从李远峰眼里看到了满满的不信,其实他敢是不信的,“行啦,这不人就快来了,等来了咱们再问问他就是了。”“哼,叫我说啊,这里头只怕有鬼呢!”李远海虽然闷声不吭,可是耳朵没闲着,他将盅里的酒一口干了,道,“我前几年到京城来过,咱们李家在京城这三户,根本不和睦,尤其东府李远华跟西府李远堂,那,”   他“啧”了一声,“简直都互相不搭理!”   “还有,大伯你摸着良心说,那李远华真像你说的那么厉害,读书出身,中了进士,得了皇上的宠爱,根本不将那个爵位看在眼里,那为什么这么些年,他才给族里拿了那么点儿东西?”   李远海伸出两根手指,“还是他进了进士那一年,回乡大祭,给族里添了二百亩地,一百两银子!”“安国侯府呢?”李远海伸手往上指了指,“去年叫人回去,就往您手里交了三百亩祭田吧?这远的不说,就远山大哥当了侯爷,给族里办了多少事儿了?咱们族学的先生都是侯爷给请的,还有你那个争气的三儿子,要不是侯爷将他引荐青远书院,只怕再过十年,他也考不中!”   “可不是么?”另一家也跟着附和道,“要说对族里好,那还得数咱们侯府,咱们村儿都叫李侯村儿呢,谁知道大理寺卿是个什么官儿?”“就是,大伯你出门见人,不也是跟人说你们是安国侯府的,什么时候说过什么大理寺卿?就算我这无知妇人,也知道那什么文官,是做完就走的,咱们安国侯可是辈辈儿传的,大伯你要是看不上这祖宗传下来的爵位,干嘛还非要带两个孙子来?”李远海媳妇声音历来大的很,“大伯你将李远华夸的那样好,是不是他家独给了你好处?”   李远华被罗二跟罗三架着进了花厅,迎面就听到一个妇人的声音,什么安国侯辈辈儿传,李忠孝得了自己的好处,他是又臊又气,要不是两只胳膊被罗二罗三紧紧夹着,他立时就要转头走人。李远华刚才在大理寺衙门外头,已经丢了一回人了,罗二罗三那两个武夫,明显是得了李远山吩咐的,故意在自己下衙的时候,迎过去大声嚷嚷,说什么“通山族人来了,要跟您商量商量我们安国侯府过继的事,”   什么“我家侯爷都不知道您跟族里商量着这种大事,又惊又气,特意请大人到我们侯府一趟,跟族里的长辈好好解释解释,”……从隆武帝准了李远山立李静宜为嗣女并晋封李静宜为郡主那一刻,李远华就知道他多年的谋划是打了水漂儿了,虽然心有不甘,但他也清楚,李远山这种举动是隆武帝乐见并且绝对支持的,皇上乐意的,他这个臣子还有什么话可说?除非是他这个大理寺卿当到头儿了!李远华知道事有不谐之后,也往通山写信了,原先他算着,李忠孝他们得了自己之前的信,动身怎么也得等过完年,他是绝没想到李忠孝他们动作这么快,年都不过就往京城里赶了,现在好了,两下岔了,自己要怎么跟李忠孝他们解释?   “远华来了?快,快坐,”李忠孝凭脸根本不认得李远华了,但他认得他身上的官袍啊!“哟,老家来人啦?真是稀客啊,大哥,我刚才在衙门里,就听说您将通山的族人请进京了,”李远堂听到罗四请他过来的用意,已经笑的肚子疼了,没有什么比李远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更叫人痛快的事了,“这位是族长吧、我是西府的李远堂,”李远堂见这群人也不分席,男男女女围着一桌坐了,心里嫌弃也不入席,大马金刀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听说族里要给侯爷挑继子?啧啧,族长您这把年纪了,管的还真宽,这手一伸,就伸到几千里之外了!啧啧,不容易啊!”   李忠孝被李远堂寒碜的老脸一红,梗着脖子道,“你们都姓李,我是李氏宗族的族长,你们可不得我操着心么?”“族长啊?咱们李氏全算上,只怕得上千口子人了吧?族长,人家两口子打架,是不是也要找你断官司啊?”李远堂笑的咯咯嘎嘎,“咱们都姓李,那我可得提醒您一句了,也省得你将来倒大霉的时候,怨我不顾忌您这个李氏族长!”李远堂伸腿蹬在李远华坐的椅子扶手上,“这安国侯李远山,我那个二哥,他可不只是位侯爷,还是位驸马爷,这安国侯府的事您说您是姓李的,可是长公主府的事,你姓赵不?”      第一百六十九章 请出去      “远堂!”李远华不悦的将李远堂的脚从扶手上打下去,“有话跟族长慢慢说,族长也是好意,又千里迢迢的过来……”   “哎哟,可不是么,我这位大哥啊,成天就盯着人家家那点儿子东西表现自己的‘好意’呢,”李远堂级别不高,成天混在一起的同僚们也都不是出身良好的贵公子,他的嘴皮子也跟着他们,练出来了。   李远堂从椅子上站起来,“族长,你能不能跟我讲讲,我们几个都算哪个房头的兄弟?细论起来,在族里是怎么个排行?”这,李忠孝还真说不出来,原因无它,李氏一族太大了,传承百多年,树大分枝,这一枝一叶再散开来,已经没办法再像其他小宗族一样论排行了,其实,若是认真细究起来,他们李氏,早就应该各定堂名,彻底分开了,“咱们族里上千口子人呢,就你们远字辈儿的,都小几十号人呢,我上了年纪,哪里会算那么细……”“那不就成了?你这个族长,连侯爷这一辈多少个兄弟都说不清楚,也不知道成天做什么呢,哦,对了,就想着怎么从京城我们这三房变着法儿要银子了吧?刚好你今天来了,那我就跟你说了吧,我啊,正打算跟二哥商量着将我们京城侯爷这一支,从通山族里分出来了,左右这五六十年,我们也没有几个人回族里,分出来另开堂号,照样也是通山李氏嘛,”   李远堂拿胳膊怼了怼李远华,“大哥,你说呢?”东西两府加上侯爷这三房,虽然也有混的不好的,或者另寻了前程的分散到各地,但是他们往上数,还是一条根,不像通山老家那些人,说白了,从安国侯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的时候,跟通山老家种地的李氏,他就不是一个爹出来的亲兄弟!   这么些年通山族人靠着一个安国侯的招牌,也吃的够肥了,从内心讲,李远华也希望能就此分开,京城这一支自立堂号,甚至他们东府自立堂号,压根儿就跟安国侯府分成两家!这样既不用管八杆子打不着的宗族里的那些闲事,若是族里有优秀的子弟,也不影响他伸手提携,也省得被族里那些不屑子弟坏了他的名声,但是李远堂提的太不是时候了,他现在还得和通山来的人跟李远山打擂台呢!   “三弟说什么呢,虽然咱们跟通山老家的人分开的太久了,但终究还是同气连枝的弟兄,怎么能说分就分呢?”李远华一脸无奈道。“好吧,你是大哥,你不同意就算了,当我没说,不过么,我是个小小的七品经历,也不怕人弹劾什么的,更不怕丢了这芝麻官儿,”李远堂斜了李忠孝他们一眼,甩甩手,“你们从通山跑来,也不会是为了看我这个芝麻官儿,我那儿呢,庙小人穷,也不招待各位了,走了!”   说罢冲一脸愕然的李忠孝挥挥手,扬长而去。   李远堂出了花厅,并没有真的走,而是跑到李远山的书房,“二哥,老大把这么一群人弄过来,你打算怎么办?”李远山正在打棋谱,见李远堂冒冒失失的进来,皱眉将手中的事放下,“什么打算怎么办?人不是我请来的,留他们一顿饭,是我作为族人应尽之义,至于其他,东府地方也不小,族长想来也有大事要跟李远华商量,”   人,他是绝不会留在侯府里的。“二哥说的对,谁请来的,谁管,”李远堂连连点头,又凑到李远山跟前道,“我将咱们京城这一支从通山族里分出去,自立堂号的事也提了,我看啊,老大其实心里也是愿意的,只是族里那些人,想必是不能答应。”京城侯府这一支,虽然人丁一向不旺,但嫡出庶出繁衍百十年,也有好多房头儿了,李远山原先确实打算从通山脱离出来,自立堂号,但现在么,他连爵位都不要了,还管这些做什么?将来女儿招婿,虽然姓李,但她身上还有个郡主的爵位在,通山族里的人,又能拿她的子孙们如何?“算了,左右你也不在乎这些,咱们第一代安国侯,原也没有葬在通山,而是随葬太祖皇帝了,连你爷爷,不也被你停在慈云寺没有扶灵回去么?”李远山白了李远堂一眼,这个兄弟说起来也是侯府旁支,却长成了个混不吝的泼皮性子,“等过些日子,我请天师在侯府的功业田附近,点一处风水宝地,你将他们都迁过去吧。”   “功业田?”李远堂眼一亮,“你这爵位眼看就没有了,这功业田还归咱们李家么?”李远山捡了一枚棋子丢到李远堂头上,“你就是个属猴儿的,咱们皇上是个大度的,又只有静娘这么一个晚辈,我估摸着,将来那块地,皇上会直接赐给静娘。”对于隆武帝来说,只要交出丹书铁券跟爵位,几百顷田,他是愿意让出来的。   “那好,我可等着二哥的好消息了,哼,这咱们不将先人葬回去,他们还敢来刨坟不成?只是之前的侯爷们,”他的堂伯堂爷们,可都葬在通山呢!“行了,走你的吧,去年我叫人回去买的三百亩祭田,说好的出息归族里,地契可还有侯府呢,到时候将咱们京城这一支的坟茔围起来,再派专人打理也就是了,”跟通山分宗是李远山想了多年的事了,许多准备都是提前做好的。   侯府花厅里,已经是杯尽盘清,李忠孝心里存着事,倒没什么胃口,但他不好当着子侄们的面问李远华的打算,只得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据案大嚼的李远峰李远海几个,不住叹气。   “族长,您吃好了么?”罗大看了一眼酒足饭饱的通山族人,笑容可掬道。   李忠孝矜持的腆腆肚子,颔首道,“有劳侯爷招待了,敢问侯爷去了哪里?还请他过来,我跟他有事商量。”   罗大微微弯腰,“好叫族长知道,我家侯爷往长公主府去了,走的时候嘱咐小的,您是东府大老爷请来的,叫小的备车将您跟各位平安送到东府去,”   罗大向外一指,“这马车小的都给大家备好了,请!”   什么?他们来了,不住在侯府?这是什么道理?李忠孝脸一沉,“放肆,我们是你们侯府通山老家的族人,是过来走亲戚商议大事的,你去将李远山给我叫回来!”罗二在一旁听不下去了,看着李远华道,“李大老爷,这族长可是亲口跟我们侯爷说的,是您写信请他们过来商议过继之事的,既然你们要商议过继的事,自然回你们东府商量去,我们侯爷可没有说过什么过继,还有,再跟族长老爷提醒一句,我们侯爷是朝廷堂堂的一等侯,是大周的驸马爷,你一个草民敢张嘴叫他的名讳,我看你是找打呢!”   “你,你大胆,我是李氏的族长,你们敢不敬我,小心我将李远山逐出宗族!”李忠孝被罗二的混账样子气的发疯,拉着李远华道,“远华,你快,快说几句话,”就李忠孝这样的,都不配罗二那眼睛夹一下,他流里流气的歪头看着李远华,“李大人,您可是两榜进士,大理寺卿,这一个小老百姓,敢这么直呼安国侯的名讳,您就装没听见?还敢叫我去长公府请人,李大人跟在下说说,这到底是谁给他的胆子啊?”   李远华轻咳一声,向李忠孝道,“族长请注意言辞,远山虽然是你的子侄,但毕竟也是一品侯,平时连我也不敢随意叫他的名字的。”“哼,我便是叫我,我还你还敢如何?将我捉到官府?那更好,我倒要看看李远山敢不敢因为我这个族伯叫了他的名字,便将我治罪?!还有你,一个小小的家奴,下贱坯子,还敢跟我大呼小叫,等李远山回来了,我一定叫他将你打死!”李忠孝在通山可是说一不二的人物,被罗二跟李远华这么一激,脾气也上来了。   “老二别跟这老匹夫罗嗦了,”罗大冷笑一声,“咱们是侯爷的家仆不错,却不是你李老头儿的奴才,告诉你,咱们这些人身上也是有军功的,便是你那个得了官的儿子,见到咱们,也得行礼叫大人,”话音未落,罗大已经一手抓住李忠孝,拎着他大步走到侯府门前,挑帘将他往马车里一送,口里大声道,“族长您走好,您是东府大老爷特意写信请来的,我们侯爷就不多留您了,改天您要离京的时候,侯爷一定为您送行,”   说罢一挥手,侯爷的车夫利落的甩了个鞭花,径直赶着马车往松节胡同去了。   罗二领着人在后头将李远峰他们也搓弄了出来,一个个恭送到早已准备好的马车上,看着马车走了,罗大才向李远华道,“那在下就不送李大人了,李大人慢走。”   李远华被刚才那一幕弄的目瞪口呆,他没想到李远山竟然连一点面子都不顾,直接要跟通山族里撕破脸!一个人没有宗族,就如同没了根基,是要被世人唾弃的,即便是仕途,也会受到极大的影响,李远华默默的上了自家的马车,直到车上,还在想着李远山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第一百七十章 到东府去      东府长媳顾氏却被面前的车队跟车里下来的人给惊呆了,她愣了片刻,连忙使人去请田氏。   自从田家丢了大丑,李远华就不许田氏再出去应酬,连府里的中馈,也移交到了长媳手里,但是这些人,顾氏发誓,她真的是头一次见,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李远华比李忠孝一行人慢不了多少,他下车看李忠孝他们被堵在府门前,一脸不悦道,“怎么回事?这是你通山族里的叔伯,怎么不请人进去?”   看到李远华也回来了,顾氏松了口气,福身一礼道,“妾身失礼了,快请。”李忠孝拿余光打量了一眼面前这个颇有容色的小妇人,心道这京城的水土就是养人,他的三个儿媳妇外带向个孙媳,也没有这个小妇人长的俊,他带来的小妾倒是生的比顾氏标志,偏又没有这有钱人家女儿这种风致。   李远峰兄弟几个却在打量李远华这宅子,怪不得李忠孝说这大理寺卿不比安国侯差呢,就看这宅子,地儿是没有侯府大,但这修缮布置的一点儿都不比侯府差。   田氏得了顾氏的消息,也从正院过来了,李远华见她出来,道,“通山族里的孝伯跟远峰远海兄弟来了,叫孩子们过来见见。”这都是一群什么人啊,田氏嫁到李家几十年,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多李家人,而且,还一个个上不得台面,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李远海媳妇就跑过来一把搂住她的胳膊,“这是远华嫂子?哎哟,可真年轻,咱们两个往这儿一站,跟差着辈儿似的。”   远海媳妇一把将自己的小孙子拉过来,往田氏怀里一推,“快,快给你堂祖母磕头,我跟你说,你这个堂祖母可不像我这个亲祖母,是个没银子的,你这个堂祖母啊,那可是个官夫人,大官儿!”   田氏看着面前的五个孩子,只觉一阵儿头疼。   ……   罗大并没有骗李忠孝他们,李远山确实在通山来人走了之后,去了锦阳长公主府。   “侯爷的意思是,通山老家来人了?他们一定是不同意你立静娘为承嗣女才来的,这可怎么办啊!”锦阳长公主听完李远山的话,登时急了,“你真是的,他们这一闹,大家又该议论静娘了!”   李静宜向李远山无奈的一笑,“父亲上折子的事才过去几天?通山那边怎么可能知道?就是父亲跟您正式说,也是除夕那天的事,通山离京城多远?只怕那些人年前就动身了。”   锦阳长公主这才想明白,这下不高兴了,“带了五个孩子来?这是族里要替咱们作主过继了?呵,他们好大的胆子!”东府田氏想送孙子过来,在她这儿巴结讨好了多少年?这通山老家(原谅她都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敢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带了五个孩子过来,锦阳长公主再好的脾气,也觉得尊严被践踏,“你们那个什么族里,跟本宫没有关系,本宫也不要那些乡下孩子!”   “女儿倒是奇怪了,这么些年了,族里可从来没有说过要送孩子过来,这是怎么了?忽然挑了五个送过来?”李静宜这话其实就是说给锦阳长公主听的,族里来人,她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下的蛆。   李远山微微一笑,“族长已经说了,是收到东府大哥的信,叫他在族里选几个孩子送过来的,所以我已经叫人请了大哥,将人全送到他府上去了!”   “这个李远华,”锦阳长公主以前对李远华印象有多坏,现在就有多讨厌他,“真真是贼心不死!”   居上位久了,渐渐就养成了有些东西是恩典,她可以给,给了你要感激,但你不能惦记,惦记就是你的错了,“我这就进宫去!”   “母亲先等等吧,反正父亲已经将人送到东府了,看李大人那里怎么说,若是李大人将人礼送回乡了,咱们也不必多此一举,反留人口舌,”若是那两伙人再有什么手段,那就别怪她们不讲理了。   “静娘说的是,怎么说他们跟侯府也是亲戚,且再看看吧,”李远山幽幽一笑,“至于李远华,我看他是太闲了些,”他一直想想收拾李远华了,现在正好的把柄送上来。   这是李远山要收拾李远华了?就是嘛,锦阳长公主白了李远山一眼,自家兄弟都管不住,叫他成天生是非。   东府里才没半个时辰的功夫,已经是一地鸡毛了,田氏当了这么多年主母,顾氏也随着婆婆打理过多年的家务,今天愣是安置不了这一群亲戚。   “永哥儿媳妇,你这么着可不行,我跟你远海叔是正经两口子,这不住一起怎么成?还有我家明晓,可是我的心头肉,那是一会儿也离不得你婶子我的眼前儿的,我们仨那是得住一起的!”   李远海媳妇还有许多事跟丈夫商量呢,而且这东府满院子的漂亮丫头,她可得将李远海看紧着些。   顾氏为难的看着婆婆,东府地方不小,但是人口也多,李永兄弟三个,还有已经独立分了院子的长孙李煌,这地方就不那么宽裕了,“婶子,您还是带着明晓到内院住吧,丫鬟们服侍着也方便些。”   这不应该是男客住外院,女客住内院吗?这也不过是几天的时候,夫妻还要住在一起?李远海媳妇将手摆的跟扇子似的,“不用不用,我们也不是像你们想的那么穷,你看,”她一指身后自己带来的人马,“我们带着丫鬟呢,还给明晓带了奶妈,你只管给我们一处院子,再派上几个帮手就行了,我跟你远海叔好伺候的很,不像有些人,”   李远海媳妇冲李忠孝那边挤挤眼,“看见没,都多大年纪了,出门儿还带着二十岁的小老婆儿呢,侄媳妇我跟你说啊,将你们府里的漂亮丫头看紧喽,咱们这位族长老爷,”   李远海媳妇捂着嘴咯咯直笑,“光姨娘就有六个,他啊,最喜欢水灵灵的小丫头了!”   啊?还有这样的?顾氏看着李忠孝身后那个妖妖调调的女人,“母亲……”田氏叹了口气,“行了,就按你远海婶子说的办吧,族长跟姨太太就住闻达斋,他们带的有丫鬟,你再挑几个妈妈过去,远海兄弟一房,就住隔壁杏花坞吧,你婶子是利亮人,派几个小厮过去打着杂儿听吩咐就是了。”   这么一来,另一房也得两口子住一起了,顾氏苦着脸应了一声,自下去安排不提。   而李远华,则请了李忠孝到自己的书房说话。   李忠孝是他叫来的,现在还得他将人哄回去,李远华嘴里跟嚼了枚苦橄榄一样,硬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远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忠孝被安国侯府的人从府里赶出来,心里窝着一股邪火儿,人还没坐下,就开始拍桌子了,“那李远山,仗着自己是侯爷,不将我这个族长放在眼里,还有那个李远堂,还敢说分宗?他是不是不想姓李了?!”   李远华无语的看着李忠孝,他好歹也是京城世家子弟,像李忠孝这般无知愚昧且狂妄的人还真没有打过交道,“这个么,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过不过继,是侯府的家事,咱们也作不得主。”“哼,家事,那安国侯的爵位可不是他一个人的,是咱们整个老李家的,他生不出儿子,就让给别人来做,”李忠孝将铁梨木书案拍的咣咣直响,“你去,去将李远山给我叫过来,他敢不来,小心我拿族规办他!”   “族规?族长是准备拿族规办开国侯?”李远华被李忠孝给气笑了,“你觉得你一声令下,京城有人听你的指使?只怕你连人家安国侯府都进不去!”即便李远华想用李忠孝给李远山添乱,他也不能叫李忠孝以为自己是个族长,就可以为所欲为,不然的话,将来他就有可能拿同样的方法来对付他们东府,“如果族长真这么想,那我也不奉陪了,安国侯府就在那儿,长公主府也不会跑,您想找谁,只管自己找去!”   说罢也不多理李忠孝,叫过书房的小厮,“送族长去他自己的院子。”“哎哎哎,远华远华,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很少来京城,不知道这里头的规矩嘛,”李远华变了脸,李忠孝也害怕了,来的时候,他在家苦读的长子就跟他说过,自己这个做了三品官的侄子可不是一般人,而且能官至三品,也是一件了不得的事,而且将来他进京科考,还得走京城这两位兄长的路子呢!   见李忠孝怕了,李远华才施施然坐下来,掸掸官袍边儿道,“我也没想到你们会来的这么急,你们若是再等等,就不用白跑这一趟了,”   李远华将李远山上折子将自己女儿立为承嗣女,将来继承整个侯府,且皇上也准了的事跟李忠孝说了,“所以,李远山是绝对不会在你送来的孩子里挑继子的,他要将侯府留给自己的女儿,外孙。”“什么?你哄我么?哪有女人家家当侯爷的?”李忠孝觉得李远华简直就在说笑话,怎么不说女人还当皇帝呢?      第一百七十一章 都是我的      李远华苦笑一下,扔出个更惊悚的消息,“自然女子是无法承爵的,李远山也没打算再要安国侯这个爵位了,他跟长公主的女儿,不是从县主晋为郡主了么?这便是没有了安国侯府爵位,他的外孙,也照样能得到朝廷的恩荫的。”   郡主所生的儿子,一般都荫封个奉国将军之类的,跟安国侯这种世袭的安国侯是不能相提并论的,但李远华并不打算将其中的区别告诉李忠孝。   敢情好事全叫李远山一家子占了?就算是他娶了公主,是皇家的女婿,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吧?李忠孝气的胡子直翘,“不行,我不同意,他敢这么干,我就去告御状!”   “告御状,族长身上没的功名吧?这民告官,可得先滚钉板的,当然,叫子孙代也可以,族长是准备叫哪个儿子以身相代?”李远华不屑的看着李忠孝,心里也十分憋屈。   他跟李忠孝的二儿子李远桥时常有书信来往的,没想到那么精明的人的,居然有这么个爹,“行了,该跟你说的,我都跟你说清楚了,想做什么,你只管做,”   李远华又要走。   李忠孝被滚钉板的话给吓着了,别说滚钉板了,就是打板子他这么年纪也受不住啊!   “远华,”李忠孝也不是真的傻子,连忙又将李远华拦住了,赔笑道,“我们千里迢迢的来,最不能一无所获就走吧,你是有大学问的,又当着大官儿,你给我个章程来,我们照着办!”   他又拍胸脯道,“以后我那两个孙子留在京里,不还得靠你照拂教导不是?这京里几个侄子,我可只认你!”   李远华宁愿他不认自己,但主意还得给他出一出,能成更好,不能成,叫通山的人见识见识天家威严,麻利儿的从哪里来滚回哪儿去。   李忠孝得了李远华的主意,才心满意足的跟着李府的小厮回了给他安排的院子。   进门一看,自己从通山带来的,最得宠的小妾正抽抽答答的在那儿哭呢!   李忠孝虽然老了,却最知道怜惜美人儿了,“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李忠孝的小妾姓牛,见李忠孝来的,扑到他怀里又是一通哭,连哭连说,倒也口齿伶俐,原来是田氏领着两个媳妇跟李远海媳妇见礼,愣是没一个人理她。“我好歹也是您的姨娘,也算她们的伯娘吧?竟然这等无礼,我还说带来的丫鬟太少,人不够使,叫那个顾氏再派两个给我,那顾氏,装没听见!我这不是想着爷您一路辛苦,为爷要两个为服侍的丫头好好伺候伺候您嘛!”   这个主意不错,李忠孝在李府略略一转,也发现这京城里连个丫鬟婆子都比通山的细嫩,“来人,去跟远华家的说,派两个丫鬟过来服侍,嗯,就要永哥儿媳妇今天身边带的那两个!”   等田氏跟顾氏听完外院婆子的话,脸都绿了,顾氏气的双目含泪,“母亲为妾身作主,”这哪里是要自己的丫鬟服侍,这分明是在调戏她!   段氏被关了小半年儿,才放出来没多久,性子收敛了不少,但听到外头的话,也有些迷怔,“这,这是哪里来的野人?”   田氏强压心中的怒火,“去跟族长说,今天他们来的突然,家中人手不足,明日我叫人牙子过来,给他挑上两个伶俐的服侍。”   李远华还没有看到李忠孝去闹锦阳长公主,李远山弹劾他的折子就递到了御前。   隆武帝认真的将折子看完,叹口气道,“这李远华以前看着还好,怎么如此浮躁?”这手伸的长不说,明明自己已经应了的事,他还这么多小动作,怎么,是不满他收回安国侯府的爵位么?   这毕竟是家事,朴全儿笑道,“搁民间谁家兄弟没有儿子,这过继也是势在必行的,周围兄弟们儿孙多的,可不得选出来一个么?想来李大人也是这么准备的,”这么准备的?准备什么?准备叫自己的儿子承爵?隆武帝一阵儿冷笑,算是明白了李远华的打算,只怕是他在李远山那里没讨到便宜,便想办法给他添堵来了,就听朴全儿又道,“说起来安国侯府也是人丁不旺,奴婢幼时听宫里的太监们讲古,说先安国侯就是个独子,他们这一支怎么着都发不大,倒是后来几代,凡是分府出去的,反而渐渐子嗣多了。”   还有这一说?隆武帝也算是长知识了,怨不得人家李远山连爵位都不要了,这都无子承爵了。   隆武帝还没有想好怎么处置李远华呢,没两天,锦阳长公主就怒气冲冲进宫了。   锦阳长公主也没有想到,通山老家的那些族人竟然连一点规矩都不懂,那么一大群人,前呼后拥的就堵到她长公主府门前了。   饶是锦阳长公主长史高进见多识广,也被眼前这一幕给震惊了,自古驸马尚主,说白了就是入赘,哪有你夫家的人跑人家公主府门前认亲的,还叫嚣着要进去跟殿下“说话”?   还说瑞和郡主是姓李的,族里人登门了,为什么不叫他们进去?   当锦阳长公主府的亲卫是泥捏的不成?   不论是锦阳长公主还是李静宜,都不会给李忠孝这个脸,锦阳长公主直接命人摆了长公主全副仪仗,当着李忠孝的面,浩浩荡荡的往宫里告状来了。   而李静宜,则叫高进去了大理寺衙门,质问李远华意欲何为?叫李忠孝去锦阳长公主府的主意是李远华出的没错,但他只是那个背后出主意的人,并没有打算将此事认下,但是高进可不这么认为,根本不给李远华辩解的机会,人在你府上住着,你说你不知道他是是来干嘛的?谁信啊?   这么一大群人从你府里出来,你不知道他们要去哪儿?谁信啊?   他们是乡民,不懂干什么,你堂堂一个两榜进士难道不懂吗?他们不懂,你得教啊?去人家府里拜访的规矩,你竟不知道?   李远华被高进问的哑口无言,公事也不处置了,亲自骑马跑到锦阳长公主府门前,请李忠孝他们回去。   李远华来了,李静宜反而要见见这些人了。   李忠孝一行跟在李远华后头,一路往长公主府深处去,越走,李忠孝的腿越软。   他以为自己活了六十多岁,算是见过大世面了,直到进了长公主府,才算是明白,他只是一只井底蛙。   李远峰李远海几个,更是屏息静气,连头都不敢乱转,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啊,这里得是天宫啊!   李静宜并没有在咸安院或是重华院见他们,而是将见人的地方,定在了李远山平素住的清和院。   清和院是外院的主院,一色粉墙黑瓦五间带耳房的正房,三间带耳房的厢房,院子里也铺着青砖十字甬路,进门太湖石叠成的一座假山替代了影壁,一溜冬青长的鲜亮轩昂,气派十足。   这一处院子,在通山乡下,也不是一般地主老财能建的出来的,李忠孝用余光打量着甬路两侧垂首而立卫兵,心下讶异这公主府不是住着两个女人么?怎么还养这么些个小伙子做什么?   李远华也是头一次见锦阳长公主府摆出这般气势,心知李静宜是不打算跟他们善了了,他在清和堂前站定,冲廊下一个翠衣丫鬟拱手道,“还请通报一声,大理寺卿李远华求见郡主娘娘。”   玲心看着李远华身后缩头缩脑的一群人,沉着脸道,“稍等。”   “他远华伯,这郡主的丫头那脸咋是那个样子?”李远海媳妇被玲心脸上的疤给吓了一跳,忍不住凑到李远华跟前小声问。   李远华厌恶的挪挪位置,“噤声,那是郡主的义婢,救过郡主的命,如今也是七品女官了。”   “啧啧,女的还能当官儿?”李远海媳妇羡慕的看着清和堂窗户上那亮晶晶的琉璃,猜测着上头糊的是什么东西。   未几欢声出来,脆声道,“郡主请你们进去。”   李忠孝人没见到李静宜,已经被锦阳长公主的气派给吓住了,他亦步亦趋的跟在李远华身后,小心翼翼的进了清和堂,脚下厚厚的毡毯差点叫他腿一软跪下来。   清和堂正中一张黑檀雕双螭纹翘头案,案上紫檀木底架上设有一枚御赐珐琅柄灵芝型翡翠三镶白玉如意,上面还覆着明黄缎子。案两旁是黑檀太师椅,瑞和郡主李静宜肃然端坐东侧上首,脚底下踩着一副束腰嵌螺钿脚踏,一个铜雕花脚炉放在腿边,两面相对十六张黑檀描金万福纹扶手椅依次排开,椅背都搭着一色灰鼠面玉色绸里弹墨椅袄,看来是李远山在锦阳长公主府见人的地方了。   李远华有些后悔过来了,他再是朝廷命官,也只是三品,在李静宜这御封的郡主跟前,还是得弯腰行礼,“微臣见过瑞和郡主,郡主安泰。”他好歹也为官几十年,要是看不明白这是李静宜要给他们下马威就真成傻子了,可如今形势比人强,李静宜身份贵过他,皇宠强过他,他所倚仗的所所谓长辈身份,人家根本就没当一回事过,便是自己出去说李静宜无礼,又能怎么样?大家只会笑他与一个内宅女子计较。      第一百七十二章 装晕      李忠孝偷眼望去,只见上首坐着一个十八九的女子,穿了一件红底绣着用银丝勾勒了繁复的玫瑰花纹的长袄,襟边是葱绿色,绣着同色缠枝花叶暗纹,领口襟口缀着玫瑰花盘扣,领边和肩口还镶了一圈银狐毛做点缀,瓜子脸儿,细眉大眼的没有多少威势,头上只戴了一支赤金嵌宝衔珠串三翅斜凤钗。   李忠孝心中略定,上前呵呵一笑道,“这就是我那郡主侄孙女儿?果然生的好相貌,”“大胆,你是何人,敢这么跟我们郡主说话?”原本她们就是打算给通山族人一个下马威的,但没想到连刺儿都不用刻意挑,李家人就送上门来了,安嬷嬷被“郡主侄孙女儿”激的牙疼,不等玲心几个开口,就厉声打断了李忠孝大放阙词。   玲心最恨的却是这个暗中挑唆撺掇的李远华,“李大人,你也是京城长大的勋贵子弟,更是两榜进士,难道国礼家礼,忠孝排序都分不清?”   她鄙夷的看着呆若木鸡的通山来人,“李大人将这些人从湖北接来,不曾教导都敢带出来,得罪了我们郡主,还可以念在都姓李的面儿轻轻放过,若是得罪了别的府邸,李大人觉得可以敷衍得过?”   李远华没想到人还没落座,就被一个婢女排揎了一通,偏人家不但是七品女官,说话还占着理,“族长,这上头是郡主娘娘,你们得先见礼才成。”   李忠孝在一旁看着李远华被一个丫鬟教训,也猜到这是李静宜要给他们下马威,冷笑一声,转头向身后的子侄们道,“你远华伯说的对,咱们是来见郡主娘娘的,来来来,大家给娘娘跪下,磕头!”   他倒要看看李静宜敢不敢受他这个堂祖父的头!   已经被满堂富贵刺的睁不开眼的李家诸人,听到李忠孝的话,个个想都不想就跪倒在地,这可是郡主娘娘,皇帝老子的外甥女儿啊,争先恐后道,“给郡主娘娘请安,”   “你叫什么?可是腰不好?还是脖子不舒服?在郡主面前连个头都不低,你对郡主不满么?”玲心可不打算放过这些算计着李家财产的族人,一指直挺挺跪在地上的李忠孝。   李忠孝脸都憋红了,他在通山,可是见官不跪的,没想到活到六十多了,却跑来跪自己的孙女儿,一个二十不到的小姑娘!“她一个小辈儿敢受我的礼,也不怕天打雷劈?!”   一个八百扁担打不着的远房族人,敢来长公主府充长辈,还张嘴就咒自家郡主,“来人,叫他给郡主娘娘跪好了!”玲心称职的扮演着一个跋扈丫鬟的角色,冲两站的婆子道。   “是,”   什么族人,还敢来这儿充大瓣蒜,这些婆子还都没将一个村里来的老憨儿放在眼里,过去两手按肩脚下一踢,硬生生的将李忠孝给按倒在李静宜面前。“行了,族长年纪大了,糊涂也是有的,”李静宜看着李忠孝跪了,拨着手炉中的红萝炭道,“都起来吧,你们大老远的来了,又跑到我们长公主府门上来,这要是不让你们进来,外头该说我们长公主府眼里没亲情了,怎么说,你们跟我父亲也是一个李字的。”   李忠孝已经气的浑身哆嗦,他也不用婆子们按着了,直接跪坐在地上不肯起身,仰头看着李远华,“远华,这就是你们京城一房的规矩?”期待李远华能给他作主。李远华从看到李忠孝起,就开始后悔了,除非人家李静宜把他按倒在地上,他还可以告李静宜目无朝廷重臣,侮辱斯文,但是对一个不知道哪儿旮旯里冒出来的山民,李静宜别说按着跪了,真的打了,谁会跟一个女人计较?   “我不知道京城李家各房是什么规矩,也懒得知道,不过么,这便是我们长公主府的规矩,”李静宜冷冷一扫僵立着的李家人,“罢了,我也累了,你们都回吧。”   “啊?”这就完了?   李远海媳妇还在满脑子转着怎么跟李静宜搭上话儿,哄得她开心了,哪怕将来自己孙子不能过继侯府,攀上这个金尊玉贵的郡主,他们家没准儿还能像族长家那样,弄个官儿来做,“郡主娘娘,”   李远海媳妇上前一步,指了指呆头呆脑的李远海,曲膝道,“小妇人是李远海家的,我们夫妻能见着郡主娘娘,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她又拉了一把身边的李双全,“这是你双全兄弟,双全,快来再给郡主姐姐磕个头!”李静宜却没打算给李远海媳妇这个面子,千里迢迢的往京城里跑,要的是安国侯府的富贵,而不是亲情,这样的族人不要也罢,她径直从椅上起来,“你们在长公主府门前又哭又闹的,不过就是想进长公主府,母亲进宫去了,我就替她成全你们,”   李静宜眼风如刀在李远华脸上刮过,“至于其他的,我父亲已经有了决定,皇上也御批了,就算是为了自己,不该有的心思还是收起来的好。”   说罢也不再理会堂中的诸人,直接带着玲心她们走了。   李忠孝这会儿还没从地上爬起来呢,眼睁睁的看着扬长而去的一队人,气的胡子直翘,“远华,这是怎么回事?你就看着她一个小女伢这么猖狂?”   李远华口里发苦,锦阳长公主进宫只怕没有好话,“她是郡主,这里是长公主府,是君,咱们是臣,走吧,回去吧!”   啥?李忠孝不乐意了,“这来长公主府的主意可是你给我出的,”   李忠孝压低声音,“我一会儿躺倒了,叫他们抬着我出去,你是不是就可以上折子弹劾李远山了?还有那个李静宜,就说我是被她气病的,就算皇帝是她舅,也不能说自己外甥女气病爷爷干的对!”   若不是准备弹劾李远山,李远华也不会给李忠孝出这么条计策了。说白了,他已经料到李忠孝几个到锦阳长公主府来,不会有好结果,“就照族伯说的办吧,”   外头的舆论他已经一早就安排下了,皇上能孝治天下,通山族人再怎么说也跟京城李氏同气连枝,李忠孝又是族长,锦阳长公主可以不认,李远山跟李静宜却不能不认!   等着吧,一个不认祖宗的东西,看谁还敢出来帮他说话!   “哎哟,哎哟我这心口怎么那么闷啊,头也疼,可气死我了,”李忠孝得了李远华的点头,立马开始演戏,头一歪就倒在了李远峰身上。   “孝伯,”   “族长!”   “快来人啊,我们族长病倒了,你们还不快给请大夫,不对,要请太医,请太医!”   这李忠孝一路千里迢迢都没有打过一个喷嚏,这会儿会病了?这都不用明说,通山来的就全明白了他要演那一出,立马全围了上来,好一通哭爹喊娘。   李忠孝“昏”了半天,除了围在身边的族人,锦阳长公主府竟然连一个过问的下人都没有,更别说李静宜了,他再也装不下去了,悠悠的睁开眼,“远华,咱们不好在这儿打搅郡主,你们快抬我出去吧!”   李远华也没有想到李静宜会强势至此,可是他们再耗,李忠孝也不可能死在锦阳长公主府,“走吧,咱们将族长抬回去请大夫,”   遇到李静宜,李远华真有种秀才遇到兵的无奈跟无力。   李忠孝被人抬着出来了,也如李远华想要的那样,锦阳长公主所在的街上,确实围了许多看客,李忠孝也不负众望,表现的愈发奄奄一息。   李远海李远峰兄弟三个正在李远华的协助下半搀半抬的搓弄着李忠孝出了锦阳长公主的侧门,一边的李忠孝小妾哭哭啼啼的喊着老爷,恨不得叫全城的百姓都知道,他们在锦阳长公主府被欺负了。   “啪!啪!啪!”李远峰兄弟才将人抬到马车旁边,不知道哪个促狭鬼扔过来一串小鞭,电光火石间已经将李远峰兄弟吓的手一松,不约而同的闪到一旁,而一直装晕的李忠孝被乍然摔到地上,立时连滚带爬的就往马车底下拱!“哈哈哈哈,”葛管事领着门房上的下人全都聚在大门处呢,看到狼狈的李家人,大声笑道,“李族长,您不是晕着呢么?我就不懂了,我家郡主看着大家一场亲戚,好心将几位请到府里,您怎么就晕了呢?”   “葛管事这就不懂了吧?咱们长公主府是什么地界儿?岂是无知山民说进就进的?这老汉儿啊,我看是命太轻,承不住咱们长公主府的贵气,才晕迷的,你看,这不一出大门,就好了么?”“你们,你们真是,大胆!”李远华也没有想到李静宜居然有这么一招儿等着他们,看着钻进马车底下,又钻不出来急的扯着嗓子喊李远峰他们帮忙的李忠孝,李远华什么面子都没了,这样的人,如何能在锦阳长公主跟李远山面前摆起长辈的架子?他又怎么能指望他们一起对付李远山?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丢官      葛管事毫不掩饰面上的鄙夷,一口将李远华的斥责给顶了回去,“小的哪有李大人胆子大啊,这手都伸到咱们长公主府里来了,这隔房大伯子算计兄弟的家产,便是搁在咱们这样的人家,也是少见的,”   葛管事冲李远华嬉皮笑脸的一礼,“大人果然是读书人,能人所不能及啊!”   锦阳长公主府门前演了场大戏,坤德宫里锦阳长公主也正红着眼跟隆武帝诉苦。她来时李静宜便教她了,云后管不了朝廷的事,这次必要见到隆武帝才成,“皇上,那李远华想过继孙子给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原来我也是想着不能断了李家的子嗣,他那媳妇跟我走动的也亲近,便也动了将他那个小孙子养在膝下的心思,”   想到田氏几次三番算计自己,锦阳长公主心里窝火,“这读书人就是心眼儿多,想要爵位儿也就算了,竟然连静娘的嫁妆也不放过!”   “也幸亏安国侯看透了他们的打算,宁愿不要爵位,也不想叫静娘最终落到那些黑心种子手里!谁知道李远华不不肯死心,将通山老家的人接过来,跑到我府门前闹腾,呜……”   锦阳长公主又开哭了,她是真哭,“也不怪那些姓李的看不起我,我自小叫人欺负惯了,能在曾庶人手里活下来,就是大福气了,但是皇家公主的身份,也不在人家眼里……”   锦阳长公主性子软,人也不是十分清楚,但这么跑来又哭又诉的还是头一回,云后尴尬的看着隆武帝,“皇姐也是气坏了,又扯到静娘身上,也难怪她生气,”隆武帝了然的点点头,宗祖礼法是要守,但遇到皇权也照样得让路,李远山识趣大家开心,李远山老家的族人舍不得爵位富贵也是情理之中,但李远华堂堂一个大理寺犯居然这么不识趣,还敢背后耍这些花招,却是叫他不能忍的!   就听锦阳长公主又道,“我也是听静娘说了一句,才想起来,安国侯是在除夕那天才跟我说的侯府不过继,之有也只是跟我略提过一句,李远华不安好心,安国侯跟静娘都看不上他家的孩子,”锦阳长公主又絮絮将自己听来的,田氏不打算叫李静宜再嫁,意图图谋李静宜嫁妆的闲话解释了一通,“这通山离京城千里之遥,那边怎么知道这消息的?竟然这么快就带着五个不满六岁的孩子过来了,跑到我府里,硬要叫我从里头挑一个出来!”   隆武帝已经听出门道了,李远华想过继自己的孙子不成,便勾结族里往安国侯府塞人,这位大理寺卿,不过是安国侯府的旁支,算计安国侯爵位不算,还将手伸到长公主府里了。   觊觎安国侯之位,还往锦阳长公主府里安插人手,就凭这两点,隆武帝就容不得李远华,“皇姐说的朕都知道了,你回去吧,朕会给你跟李侯一个说法。”   李忠孝几个一身狼狈在众人的耻笑声中回到了东府,李忠孝活到六十多,还是头一次丢这么大个人,他还没有来得及怨怪李远华,东府长媳顾氏的父亲顾思安已经一脸忧然的等在东府李远华的外书房了。   “李兄你这是怎么了?安国侯的事你怎么还不肯丢手?”顾思安看到李远华进来,连礼也不见,直接道。   顾思安官位不高,只做到通政使司的七品经历,但是人际却广,颇能打听到旁人不知道的消息,李远华观他面色,便知道一定是有什么坏消息了,“贤弟先坐,”“唉,我哪有心情坐,安国侯的折子已经递到御前,锦阳长公主如今还在宫里,我听说御史台已经在拟折弹劾李兄了!”顾思安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李远华,这火中取栗的事,左右他外孙捞不着什么好处,偏还跟着背亏,“李兄赶快想想如何上折自辩了!”   “这么快?”李远华眼前一黑,他的折子准备明天递呢,没想到人家就先下了手,“没想到李明礼如此绝情!他真是一点儿骨肉之情都不念啊!”顾思安只差没有啐到李远华脸上了,别人不知道,他这个亲家可是清楚的很,李远华跟田氏夫妻一直都盯着安国侯的爵位呢,从老三家灿哥儿出生,锦阳长公主府的门槛都快叫他们踏平了,你谋人家的爵位家产,却不许人家还手?要他说,李远山忍到现在,已经够仁义的了。“好了,我不耽误你了,你赶快写折子吧,”顾思安看着窗外,他等李远华的时候,已经见过女儿了,也听女儿身边的嬷嬷跟他抱怨了两句什么通山来的族长,看中了女儿身边的丫头的事,“这几日煌哥儿他们外祖母身子不舒服,我接煌哥儿兄弟跟他们母亲过去看看。”   顾思安要接女儿回家给妻子侍疾,李远华没有拦着的理,他也没有想太多,点头应了,送顾思安出去。李远华自辩的折子还没有送上去呢,宫里隆武帝的旨意就下来了,连内阁都没有商量,就将李远华这个大理寺卿给撸了,甚至连地方官都没有给他留,原因也简单,这种妄情悖礼不知君臣,敢往锦阳长公主府里安插人手的小人,还是老实在家里重读圣贤书的好!这处置不可谓不狠,李远华寒窗苦读十几年,为官也是小心翼翼辛苦经营,才走到正三品这一步,说起来也是朝廷重臣了,就这么一下子,前半生的辛苦就一下子付诸东流,尤其是不知君臣这一条钉上去,儿孙们也基本给毁了,李远华捧着圣旨,咬牙等到朴太监带着人离开,眼一黑一头栽到地上,人事不知!   听到李远华重病不起的消息,锦阳长公主才算是心里舒服了些,对女儿的话更加的深信不疑起来,女儿说她对上李远华,便是官司打到御前,也只有赢没有输的,今天一看,果然如此。李远华重病在床,偏还不敢大明大放的请医,生怕叫人知道自己是对皇帝旨意有所不满,再引来御史的弹劾,真到那个时候,只怕连这个家都保不住了,而住在外院的李忠孝,回来之后,又羞又气,也病了!李远华的长子李永,哪有功夫理会这些通山族人,妻子顾氏倒是回来了,但是死活不肯跟通山族人打交道,李永也隐约知道了其中的缘故,对李忠孝这等老不修恨的咬牙切齿,偏人家占着辈份儿,东府现在无官无职,愣是拿李忠孝他们没有一点儿脾气,短短几日功夫,李忠孝要医要药,小妾更是说来时衣裳不够,直接叫了李远海媳妇一道跑到京城的绸缎首饰铺子满载而归,还无师自通的叫人挂了大理寺卿李府的账,看着管事送上的账单,田氏气的差点儿也跟着李远华倒下去。顾氏从娘家回来时,已经得了父亲顾思安的嘱咐,私下将他的意思同李永说了,“如今咱们是将侯府跟长公主府得罪狠了,皇上也是为长公主出气,才撤了父亲的差使,妾身觉着只有侯府二叔那边消了气,此事才能善了。”李远华为什么会丢了官,李永焉能不知?现在好了,好端端的大理寺卿府的长公子,变成不名一文的百姓,这其中落差不啻天地,“我也知道,可是若不是侯府铁了心要跟父亲翻脸,也不会跑宫里告状,要不你想办法见一见长公主?”顾氏要被丈夫的蠢劲儿给气死了,见了长公主又能怎么样?当朝廷是他家的后花园吗?这三品官儿说没就没,说给能再给?人家那边已经有人接了任了,“殿下那边我一定会去的,但是这也得母亲点了头,如今最要紧的是,”   顾氏指了指外院方向,“父亲病着,咱们实在不好再在府里留客人了,那些人一直不走,便是我去见了长公主殿下,又能如何?”   说这些人跟自家没关系么?   李远华病了,李忠孝带来的人哪一个都是李永的长辈,想想那些没眼色只知道伸手的族人,李永也是一阵儿头疼,“早就该分宗另立堂号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一直拖着,好好的家都给这些人拖散了!”顾氏比李永更烦,“所以啊,咱们府里没有一个能出来说话的长辈,母亲到底是内眷,不如你到侯府走一趟,好好跟侯爷陪个不是,要打要罚的咱们都认了,还请侯爷能看在咱们小辈们年轻不晓事的份儿上,网开一面,”   顾氏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父亲被罢了官,其实咱们东府也差不多完了,”这样的惩罚,也尽够了。   李永被妻子哭的心酸,如今形势比人强,李远华三品大理寺卿丢了,李远山却依然还是安国侯,以后想对付东府,只怕都不用自己出手,李永黯然点头,“我这就去!”哪怕是负荆下跪,他也得先消了安国侯的怒气再说,“这都什么事儿啊,即便是过继,也轮不着咱们煌哥儿,”磕头赔罪,却得是他这个老大!      第一百七十四章 分宗      李远华倒了,李远山便没有再跟李永这个侄儿计较,便是两府早有暗隙,明面儿上他们还是一脉相连的,“你回去,就说我请族长跟几位族兄过来一趟。”   李永没想到这次李远山答应的这么痛快,忙擦干脸上的泪,“侄儿这就去!”   “行了,你都多大年纪了,还掉金豆子,你爹这些年是越来越浮躁了,回家读书也不是什么坏事,李坦不还在任上么?你回去跟他说,他要是再不好起来,只怕就有人要弹劾李坦不孝了!”   李远山估摸着李远华的“病”,有一多半儿的原因是无颜见人所致,如今东府只有李坦一个为官的了,只要他还在,东府就不会倒,即便为了二儿子的前程,为了他那个家,李远华也会迅速的好起来。李忠孝听李永说李远山要见他们,也顾不得病了,他这次在锦阳长公主长了见识也吃了大亏,尤其是亲眼看到李远华这个李家除了安国侯之外,最大的官儿说没了就没了,也着实吓了他一跳,叫他真切的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天威难测”,李远华不过是给他出了个主意,打了打安国侯府的主意,人家长公主一发火,这三品官帽就丢了?也太吓人了!   李远山再见李忠孝几个,他们已经完全没有了初来时的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看到李远山进来,几人都立马起身,束手束脚的给李远山见礼。“都快坐,一家子亲戚何必如此多礼?”李远山倒难得的好说话,摆手示意他们坐了,待罗三领着人上过一巡茶,才笑道,“这几日我营里有些忙,没顾上问族伯在东府过的如何,听说大哥病了,不知道病情如何了?”   李远华病的如何了?李忠孝还真不知道,他光顾着自己“病”了,要在东府好好“调养”呢,哪里见过李远华?倒一时被李远山给问住了。   李远峰心眼儿多,一直留心着东府的动静,听李远山问,赔笑道,“堂哥一直起不得床,我倒是过去看过一眼,嫂子在一旁服侍着,我没好意思多待,听大侄子的意思,只怕是不太好!”   李远华还不是因为你给弄病的,这会儿还来装好人,李远峰算是见识了当官的到底有多奸了。   “嗯,我也听永哥儿说了,大哥只怕得好些日子才能调理过来,”李远山点点头,看向李忠孝,“族伯打算什么时候走?”   “啊?你这是要撵我们回去?我们千里迢迢的过来,才住了几天?你就撵我们走,凭什么?人家远华都没有说!”   李忠孝万没想到李远山将他们叫过来是赶他们的,他猛然想起来传话的人是李永,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当初可是李远华告诉他们,安国侯府要从族里挑孩子过继,他们才大老远的跑来的。   结果好处一样没占着,还丢了个大脸,若是这么走了,就不是他李忠孝了!   “远桥在河南任上可好?”李远山根本没将李忠孝的委屈放在眼里,直接问起了李忠孝最得意的儿子李远桥。   提起自己的二儿子,李忠孝故作矜持,“挺好,我来之前还收到他的信,说是得了上峰的夸赞,去年考评还得了个优。”   李远山仿佛没有看到李忠孝眼中的得意,一个小小的通判连个七品都不是,在他身边只配牵个马,“我怎么听说他这人最喜讼事,平息官司也自有一套,”   李远山眼中杀气一闪,“原告被告两边坑?”   啥?李忠孝一下子站了起来,“哪有这样的事,你净胡说!”肯定是有的啊,李远峰汗都下来了,就他这个帮着李忠孝一房跑腿的,都知道李远桥在河南任上日子过的颇为富裕,是个“能吏”,可是李远山提这个,只怕不是要夸奖李远桥,“孝伯,您听侯爷将话说完…   …”   “我有没有胡说等过几日咱们就知道了,人家苦主们都将你那个争气的儿子告到府令那里了,也是我跟那边多少有些交情,才将此事按了下来,”李远山看着李忠孝越来越白的脸,慢悠悠的呷了口茶,“远桥是捐的杂官儿,还出了这样的事,便是东府老二帮忙,他这个通判是做不得了,我昨天已经叫人送信过去,老实退赔了家产,回通山去吧,省得最终落个流放的下场,叫长辈在家里担心。”“流,流放?这怎么成,这,”李忠孝怔怔的看着李远山冷峻的脸,心里清楚,这是李远山对他插手侯府过继一事的反击,李忠孝脑子里迅速的想着李氏一族可以帮得上忙的子弟,可是却无奈的发现,这些人即便做官,也无法跟安国侯抗衡,就看李远华堂堂大理寺卿就因为李远山一道折子,锦阳长公主一通哭,就被免官,相信那些子弟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只会对自己心生怨怼,不会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你赢了,你厉害,”李忠孝颓然的跌坐在椅子上,“只要能保住远桥的官,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他的长子跟三子,都没求到功名呢,李远桥虽然是捐的官,但也是他们这一房唯一的官家,也是李忠孝这一房能保住族长之位的最大依靠,要知道通山李氏出的秀才举人可不只他的儿子。   李远海媳妇不乐意了,就因为你要保你儿子,就将各家偌大的利益扔到一边了?“孝伯你说什么呢?你是族长是没错,但也不能什么事都当家吧?远桥兄弟丢了官,是他自己不争气,”   李远山微微一笑,“远桥丢官确实是他自己不争气,就像远海家的,你那个娘家兄弟仗着是李家的姻亲,夺了人三十亩良田一样,那地里可是还葬着人家关家的祖先呢!”   “啊?这,这你也知道?”李远海媳妇一下子哑了,她娘家在当地也算是殷实之家了,不然她也嫁不到李侯村儿,“那都是胡说的,侯爷您离的远,都是传言,传言,我们梁家哪里是那样的人,没这事!”   “有没有这样的事,得地方官查了才知道,人家关家的儿子已经告到官府了,”李远山冷哼一声,“既然梁家是积善人家,还是将人家的地还给原主才好,不然的话……”   毁人祖坟给杀人没差别了。   他们李家人敢在通山为所欲为,凭的就是安国侯这三个字,若是京城里不再为他们撑腰,李忠孝几个这回是真的怕了,这几十年李家人在通山顺遂惯了,“远山,侯爷……”   “前几天远堂说的话其实也是我的意思,这树大分枝,何况我们侯府的先祖那一房,原就是一枝独苗,当年要不是无依无靠连顿野菜都没得吃,才不得不跑出来讨生活,跟着太祖皇帝拿命得了富贵,”李远山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却把通山族人说的一个个面红耳赤,李远山也不听他们辩解,“先安国侯立下战功,配享太庙,太祖皇帝舍不得他离自己太远,赐了忠靖园,若不是之后通山族人过来又是认错,又是哀求,侯府一脉,也不是在京城寻不来一处风水宝地!”   若敢算起旧账,他们侯府这一支,跟通山族人简直跟仇人也没有区别了。   这些事如今的通山人哪里还会知道?他们自小的认知里,他们就是安国侯府的族人,甚至对京城这一支心里还存着不满,凭什么你们在京城高官厚禄,我们在乡下面朝黄土?   就听李远山又道,“这些年通山族人也不是都不成器,读书上进的不在少数,我们侯府该伸手的,从来没有惜过力,”他瞟了呆呆的不知在想什么的李忠孝,“这一点族长心里应该是有本账的,包括近百十年,几代侯爷光给族里添祭田,也足有七八百亩了吧?还不包括这次我叫人拿回去的三百亩良田,族里每十年得要翻修祠堂,每次都会叫遣人过来……”   李忠孝努力咽了下口水,半天才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些年李家得了安国侯的照拂有多少,之前的不说,就李忠孝父子他都算不过来,就说眼下,三儿子上的书院,不管他承不承认,他儿子拿的都是安国侯府的荐书。   李远山淡淡一笑,“没什么意思,即便是分宗京城这一支另立堂号也断无跟通山族人断了联系,守望相助还是一家人该做的,族长以为呢?”   真的是想分宗啊!李忠孝眼前发黑,觉得自己是真的病了,他哆嗦着嘴唇不知道该不该应了,应下,他就是整个李侯村儿的罪人,这李远山要分宗,自然不会悄悄的分,这些年李家人打着安国侯的招牌都干过些什么,他再没有不清楚的了,没有了安国侯在后头撑着,只怕那些仇家……   可是不答应,单自己这一房,在外头读书走科举的子侄就五六个,没了李远华,这些人的前程说白了,都捏在李远山手里呢。李忠孝可怜巴巴的回头看着此次陪他来的几个侄子,若是有人能出来说句话,他回去也好交代。      第一百七十五章 俯首      这种时候,傻子才吭声呢,李侯村儿一向富足,人丁兴旺,以后靠站侯府的时候多着呢,就算是没了安国侯,人家还有个郡主闺女呢,将来招赘生子,不还是姓李的?不还得拜李家的祖宗?“唉,我知道族长乍听这个消息,舍不得也是难免的,我叫人算了算,这些年侯府添给族里的八百亩祭田,不如回去就各家分了吧,至于我们京城这一支在老家的祖茔,我会另派人专门照顾,就不再劳烦族里了。”族里的八百亩祭田家家户户都是心里有数,尤其是这些田产不用缴税纳捐,却被牢牢的掌握在族长一房手里,收益每年用在族学跟祖坟修缮上的才有多少?大家心里不是没有一本账的,这李远山开口说分了,李远峰李远海已经迅速在算他们这几大房头儿各能得多少亩了,要知道那可是顶顶好的良田!   想到这些,再狗腿的李远峰也坐不住了,他得立时赶回去将这个消息告诉家里的父兄,土地才是他们这些人的命根子!   “要不,侯爷说的这个事儿太大了,便是族长也不能一个人说了算,不如咱们回去商量商量,再拿主意?”李远峰根本在京城呆不下去了,他们一房都不是读书的材料,几辈子都没有出过读书种子。   李忠孝木然的点点头,“既是侯爷拿定主意了,我也不多说了,我们回去商量商量,再给侯爷个信儿,”   这一回去,千里之外,李忠孝是打定主意要拖上一拖了。“成,毕竟分宗是大事,我们府上,就叫罗大跟着吧,他跟我出生入死,兄弟一般,又挂着五品参将衔儿,到了通山,也好跟县里的人打交道,还有东府,我去打个招呼,叫祥哥儿,嗯,西府就叫远堂跟着族长一起回去,他替我们两府直接作主,通山太远,一趟趟来回跑,太耽误功夫,最好一次办成了,他们回来,我们京城这一支也开正式开宗。”   李远山朗声笑道,“我还等着分了宗,将静宜记在祖谱上,正式定她为承嗣女呢!”   李远华听了长子的话,是连病都不敢病了,这世上最不缺揣测圣意,落井下石者,他再病着,只怕真有人该弹劾次子李坦不孝了,将来有人顶了李坦的缺,只怕次子想再起复,难上加难了。至于李远山的安排,李远华败军之将,还有什么可说的,将三子李祥叫到身边,反复嘱咐,到了通山,一切以李远堂的意见为准,更将分宗于东府的好处于李祥细说了,又交代离通山那群人远着些,李远华好歹也是从地方官做起来的,见过的人不知凡几,通山那些人,一看就知道是作威作福惯了的,儿子跟着他们,再坏了性情,就得不偿失了。终于盼着李忠孝一群领着人走了,田氏婆媳几个大大的松了口气,而顾氏看着各处铺子掌柜们捧来的账册,真是哭笑不得,但是人走了账不消,顾氏捧着送到田氏跟前,引得田氏也是一阵儿气闷,“不是说通山族人颇为富裕么?”   怎么生生的将东府扒了一层皮去?   怎么说也是李家的亲戚,李远华也觉得面上无光,叹了口气道,“好歹最后一回了,算了,咱们多年没回去过,只当被算了总账。”   安国侯府跟东府李氏兄弟的事很叫京城之中看了一场笑话,不过也趁势叫大家看清楚了,安国侯立瑞和郡主为承嗣女的决心跟皇家的态度,倒堵了许多议论之声。   京城里闹腾安国侯府的家事,含秀宫却已经尘埃落定。   承恩伯府如愿以偿,嫡幼女王明惠被赐如意留在宫中,另五位入选的闺秀被一并封了才人,各赐宫院,云后又派了嬷嬷过去,教导宫规。只是叫入选各府失望的是,自家女儿虽然被封了才人,却并没有被隆武帝临幸,这下大家放下的心又悬了上来,毕竟没了荣岚在前,六位才人其实都在伯仲之间,第一个承幸的才人,没准儿就是最得隆武帝眼缘的那一个,以后的皇宠,更有保障一些。承恩伯夫人心里也急,可是这样的事她也明白便是锦阳长公主,也是做不得皇帝的主的,但终是太过揪心,只得备了厚礼亲自跑了一趟方为民府上,希望小姑能往锦阳长公主府走一圈儿,看看能不能多少打听一点儿消息,最起码摸一摸皇后娘娘真正的态度。   王氏如今对自己这个嫂子原本的那一点儿好感在这次陈氏母子不顾申氏新丧,大宴宾客的时候已经磨净了,她私下也跟两个媳妇说过,像这等无情无义的人家,便是亲戚做着也没有什么趣味。   服侍了自己十年的儿媳妇不在了,正常人即便为女儿欢喜,也要顾忌一下申家的情绪,这哪里是姻亲,根本就是仇人!   苏氏跟周氏也十分赞同王氏的看法,毕竟她们都是当人儿媳的,对于申氏身后的境遇,不免生出兔死狐悲之心,因此两人听说陈夫人来了,虽然礼数周到,但再不像之前那样热络。   陈夫人心里揣着事儿,也没有注意两个侄媳的态度,简单问了问方为民在户部的情况,听到方家次子方景祥进了京郊的东山书院,抚掌道,“那地方可不是寻常人能进去的,只怕长公主殿下费了不少力!”东山书院前朝便有了,几代帝师都在里头讲过学,到那里读书,不但长学问,更能结交许多前程远大的同窗,王氏对次子能入东山学院读书也十分高兴,但方景祥得的却不是锦阳长公主的力,“是恩义侯帮着说的话,”   自己这个小姑,在家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贵人缘这么好,这一手攀着皇姐,一手还搭着恩义侯,叫她不羡慕都不行,“我这次来,是有求于妹妹,”自己女儿得势,对方家没有一点儿坏处,所以陈夫人开口也不觉得是强王氏所难,她将自己的打算跟王氏说了,“一是咱们明惠能封了才人,得好好感谢殿下提携这恩,二是她虽然得了个才人的封号,可是这宫里头她是两眼一摸黑,偏那儿又是个最势力的地方,若是殿下能再帮她一帮……”   只怕这才是陈夫人最想要的吧,王氏对自己这个不知足的嫂子挺无语,如果锦阳长公主真应下再帮了王明惠,是不是将来还得保着王明惠生下儿子?生了儿子,是不是还得帮着做了太子?“嫂子真是一片慈母之心,这申氏七七还没过呢吧?”王氏刺了陈夫人一句,但并没有直接拒绝她,“既然嫂子来了,要不我叫人往长公主府里递个帖子,看看殿下什么时候有空见一见咱们?这几天叫那起子盯着长公主府富贵的人一闹,殿下一准儿正闹心呢!”要不是因为这个,陈夫人就自己直接上门求见了,还不是不想触了锦阳长公主的霉头,才想着王氏到底是李静宜的恩人,又得她叫一声姨母,她去,就算是锦阳长公主母女心里不痛快,也不会真的记恨上方家跟王家,“可不是么,祈哥儿他娘一走,真跟摘了我的心一样,”   陈夫人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虽然她是我媳妇,但七七没过,我也不好往长公主府里去,若是殿下见召,我就不陪你了,左右明惠是你嫡嫡亲的侄女儿,”   陈夫人下意识的往王氏周围一扫,才发现没见到方如云,“跟如云也像亲姐妹一般,明惠走时还说呢,最舍不得的就是如云了。”   王氏呵呵一笑,“嫂子说的是,咱们明惠要相貌有相貌,要心性有心性,将来一定是有后福的。”   “唉,希望吧,”陈夫人得了王氏的准话儿,心里一宽,也有心情跟王氏八卦了,“你还记得年前云皇后接进宫的那一对姐妹花不?”   “就是那个荣岚的两个表妹,江南胡家的,”   这件事当时也挺引有注目的,大家不约而同的想到的都是,这是云皇后用来跟荣岚争宠的一步棋,不过现在荣岚毁了,“怎么了?嫂子可有什么新消息?”   陈夫人就是没有,才特意跟王氏说一说,“也不知道娘娘到底是什么意思,好像皇上并没有见着她们,”   “是明惠叫人跟你说的?”王氏讶然道。   陈夫人连连摇头,“我是自己猜的,这若是皇上见了,哪有不宠幸的道理,这年前年后根本没听说宫里册封新人,你说这娘娘是打算留着她们做什么?”   若是搁她,起码也得抢在秀女入宫之前,叫这两个先承宠,站稳脚跟,以后才能真正给云后当助力,“这胡氏女倒不足为惧,只是她们身后的胡家,”   陈夫人即使常年守在内宅,也是听说过江南胡家豪富的,这胡氏女为皇后所用,胡家的家产若是再叫云家人拿住了,将来自己外孙的路就不好走了。王氏觉得陈夫人想的实在是太远了,这次封才人的秀女,颇有几个跟王明惠不相上下的,家世比五明惠好的更是不少,要叫她说,王明惠先能站稳脚跟儿再说其他。      第一百七十六章 清账      四条巷赵氏也在数着手指算日子,虽然知道胡佳桂这差使不好办,但想到已经捏在别人手上的两个女儿,赵氏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回扬州,帮着丈夫从大伯跟小叔那儿偷了账册回来,却不晓得其实她的两个女儿在别人眼里,也是被揣摩掂量的对象。   荣岚这几日又连着去了恩义侯府几次,结果都是前次一般,云驰根本不在府内,而青艾也直接叫小丫鬟传话,云驰不在,她不好擅自招待荣岚。   荣岚岂是那种轻易认输的类型,干脆叫人将自己的马车停在离侯府不远的背街上,一直苦等云驰,她就不信了,云驰能连晚上都不回侯府休息?荷风想不明白荣岚到底想干什么,她这样的名声,显然是不可能嫁给云驰做恩义侯夫人了,就算是做妾,只怕人家都未必愿意接受,而且堂堂大都督之女,即便名声有瑕,给人做妾也是极丢脸的事,但是荣岚命令下了,她也只得硬着头皮候在街角,只等看到云驰回来,便上前请人。   云天已经跟云驰禀报过几次,荣岚过府的消息了,云驰没想到她居然固执成这样子,为了见自己一面,一直等在街上。   “荣小姐见我何事?”云驰随着荷风走到小巷里,隔着车帘道。   荣岚挑帘下车,深施一礼,“荣岚是想谢谢侯爷援手之恩,若不是侯爷,只怕荣岚只能以死明志了,可是侯爷太忙了,荣岚也只有苦守,才能一见,”荣岚颇为幽怨的看了云驰一眼,她下马车的时候特意没有穿斗蓬,在这还带着寒意的春夜,身上的镶毛水红苏锦长袄,有意收紧的腰身将荣岚衬的越发纤腰盈盈,在月色下如一朵随时都会飞走的花,分外惹人怜爱。   不过荣岚很不幸,将媚眼抛给了云驰这个瞎子,“唔,看来荣小姐对罗家的下场是满意的,那咱们这次两清了,”云驰淡淡的点点头,冲荣岚一拱手,“天色已晚,云某就不耽搁小姐回府了,”   说罢也不等荣岚回答,转身就走,连派身边侍卫护送一下都没有。这云驰得有多讨厌她,才这么迫不及待的要摆脱自己,荣岚在云驰身后气的柳眉倒竖,她是失了贞洁,但还是个美女好不好?难不成失了贞的女子,在这些男人眼里,真的一文不值?这些人脑子怎么这么迂腐?!   “云应初!”   荣岚越想越气,她没想到自己喜欢的男人竟连这点心胸都没有,居然会因为自己失身而对她避如蛇蝎,“你凭什么看不起我?!我又没有做错什么!”   荣岚动作快,云驰反应更快,他一侧身抬起胳膊,叫荣岚扑了个空,“荣小姐自重,云某并无任何不敬荣小姐之处,”但是现在,这个随便就对男人伸手的举动,云驰却颇有些不以为然。   初春的寒风也抵不上云驰眼中的冷淡,荣岚想止步不前,但云驰如今是她最后的指望了,“对不起,我只是看你要走……”“侯爷既帮了我,应该清楚那件事是罗家处心积虑设计我的,我一个女子,孤身在罗家,一时疏于防备,”荣岚不太优雅的抹去脸上的泪,“或许侯爷也如外头那些人一样,说是我不检点,一个人跑到人家伯府去,”   “可是他们哪里知道,范夫人一向待我极好,常跟我说将我当作女儿一般,还有他们府上的范玉琳姐妹,也是将我当作姐姐一般,我才会,”放松了警惕。   云驰不明白荣岚跑这儿跟自己喋喋说了这么多是想做什么,他敷衍的点点头,“知道了,荣小姐回去吧。”   “你,”自己说了这么一大通,告诉他她是被人处心积虑的蒙蔽了,他不生气,不同情,还撵着她走,“你怎么这样?”   云驰不太明白自己怎么样了?他也想不明白荣岚为什么这样,“荣小姐过来不是要谢云某吗?你已经谢了,我也说了咱们两清了,你还要做什么?”   “我可是救了你的性命!”两清什么两清,自己救了他一命,云驰只是帮自己引荐了何伯盛,连官司都是她自己打赢的,这样就想两清,也太便宜他了!   云驰讶异的扬眉,她是救了他的性命,可他的伤却是荣海派人追杀所致,他没有跟荣岚讲什么父债女偿已经很公道了,“那荣小姐觉得云某该做什么,才成还完荣小姐的恩情?!”   云驰将“恩情”两字咬的极重,荣岚有些心虚,她当初求到恩义侯府的时候,可是跟云驰说过,要云驰帮她出头,带还自己的救命之恩的,“当初救你只是不忍侯爷命丧他乡,荣岚并没有想过回报,只是,”   荣岚垂着头,没有看到云驰眼中的讥诮之色,“我原以为咱们好歹也千里同行,怎么说也称得上‘朋友’了,没想到,”   荣岚抬起头,眼中满是黯然,“侯爷与我疏远至此,”   朋友?跟你?   云驰轻咳一声,强压下唇边的笑意,敢跟他说朋道友,这荣岚真是好大的脸,“荣小姐误会了,有道是男女授受不亲,云某不敢跟荣小姐以友相称,”其实是不屑。   荣岚摇摇头,“在我心里,是将侯爷当朋友的,所以受了委屈,才会第一时间想着找侯爷,却没想到,你跟世人一样,因为我出了那样的事,就将我推的远远的。”   “荣小姐既然敢跟罗家人对簿公堂,就不会将世人的议论放在眼里,”不然早就像寻常女子一样,一根白绫吊死自己了,“至于云某的想法,荣小姐也更是不必在意,那些对荣小姐造不成什么影响的。”   荣岚的泪已经从眼眶里滑了下来,“我以为侯爷您明白我的心思,当初我身不由己,为了荣家,只能选择那条路,没想到反落个被人算计的下场,现在,”   她情意绵绵的看了云驰一会儿,见他无动于衷,痛苦的闭上眼睛,“你却连多看我一眼都不肯了……”   “你家小姐冒了风,还不快扶她回去?!”云驰被荣岚看的心里发毛,冲不远处的荷风厉声道。   “如果荣小姐认为我是个忘恩负义之徒,那云某就是,”他冲荣岚一拱手,快步带着人走了。她几乎天天登门,今天愣是守了一天,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结果,荣岚无声而笑,将手里的暖炉狠狠的向云驰丢过去,看着手炉在云驰背后重重的摔在地上,里面的银丝炭飞溅出来,散出一片火星,可是云驰别说回头,连步子都没有停上一停。   “小姐,您这是何苦?”荷风恨不得今天没有跟着荣岚过来,这算什么?等了人家一天,结果被狠狠的打了脸面?   荣岚对云驰心思,荷风跟莲霜这两个贴身丫鬟再清楚不过了,即使荣岚没有遇到罗逸阳的事,荷风也没有觉得她跟云驰会有什么结果,更别说现在了,偏一向骄傲的荣岚看不清,“小姐,您听奴婢一言,”   荷风将荣岚扶上马车,曲膝在她面前跪了。   “你这是干什么?我从来都是将你跟莲霜当姐妹的,”荣岚心情更差呢,看到荷风这个样子,火气更是一股股往上拱,但她身边只剩这两个贴心人了,不好再像以前一样,动辄打骂,“快起来!”   若不是这阵子荣岚的态度越来越好,荷风也没有胆子劝她,她跪坐在荣岚脚边小声道,“奴婢在一旁看着,那个恩义侯似乎对小姐,”   荷风顿了顿,将心一横,“恩义侯并没有将小姐对他的恩情放在心上,小姐您再费心,也落不着什么好的,”   荣岚瞥了一眼战战兢兢的荷风,若搁以前,她一个嘴巴子就呼上去了,“你起来吧,你的意思我明白,我只是不甘心罢了。”她又不是没谈过恋爱的小姑娘,云驰对她有没有心思她能看不出来?不过是不甘心罢了,这一世她生的美貌,不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外头,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笑容,什么事儿办不成?可偏在云驰身上失了效,这叫她如何甘心?更何况云驰是她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了,也不是她对自己没信心,满京城再钓不来别的金龟婿,但那些男人再富再贵,比这云驰还是差着一截儿。而且云驰还有个最大的好处,他除了已经嫁给皇上的姐姐,上无父母,下无亲戚,就算搁现代,有车有房,父母双亡的也是最好的婚事了。   只要他愿意,即便自己以妾室的身份入府,也不怕将来他会弄个正妻压在自己头上!   宫里那个云氏,若是能当得了云驰的家,也不会看着弟弟耗到二十五还是个孤家寡人了。   荣岚根本没有将她放在眼里。“他今天对我无心,不代表以后对我无情,云应初不过是还不了解我罢了,尤其是出了这件事,”古人的贞操观,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改变的,不过她是穿越女主,怎么会收获不到一份叫人艳羡的爱情?“我心里有数的。”   她今年才十六,便是二十六,也照样年轻着呢,也没有听说云驰要娶妻的消息,她还有大把的时间。荷风跟了荣岚十年,也闹不清楚她这份底气到底从何而来,但荣岚是主,她是奴,刚才的话已经是逾矩了,荷风点点头,提起矮几上的小茶壶,帮荣岚将半空的茶碗沏满。      第一百七十七章 灵云寺      荣岚人刚一进荣府,就见荣岸一脸喜色的等在大门处了,“堂兄有什么事?”   荣岸几次没有办好荣岚交代的事,心里难免不安,所以这次一有了好消息,立时就想到第一时间叫荣岚知道。   “今天良公公送信儿过来了,说是明天锦阳长公主要到灵云寺上香,”   这可是个好消息,荣岚难掩喜色,“公公是怎么说的?那边朱姑姑有消息没?”   听荣岚问起朱姑姑,荣岸摇摇头,“我往朱姑姑的私宅去了几次,都没见着人,银票留下了,后来又叫她儿子给退了回来,说是那边郡主盯的紧,咱们的银子不敢接。”   这个滑头的老女人,得亏当年荣海收了良公公的子孙在麾下,不然的话,这会儿只怕也不肯见自己。   “良公公还说了,明天郡主不去,”   “太好了,”没有李静宜这块拦路石,自己哄回锦阳长公主的可能性就高多了。   “我知道了,辛苦堂兄了,咱们明天也往灵云寺去!”   锦阳长公主这条金大腿,她是定得重新抱上才成。李静宜因着头几日接了王氏的帖子,定好了今天在府里见她,没想到咸安院昨天临时起意,说要到灵云寺里上香,锦阳长公主原想带着李静宜一道儿去的,毕竟女儿平安回来,又晋了郡主,下来只差一门好亲事了,她可是良公会说灵云寺的姻缘签最灵验,才特意要到那里去了。   知道了锦阳长公主是给自己求姻缘,李静宜就更不想去了,与其跑去求神拜佛盼着再嫁,她还不如在家里跟王氏聊聊天儿呢。   等送了锦阳长公主出门,李静宜换了身衣裳,外头结香便领着王氏进来了。   “姨母来了,快坐,”李静宜回来之后,日子顺遂,心情也好,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臣妾见过郡主,”王氏还是依礼向李静宜福了福,才顺着她的手坐下来,“刚才来的时候,听结香说殿下往灵云寺上香去了,早知道这样,我便改日再来。”   李静宜笑着摇头,“幸亏姨母来了,不然我还得跟着母亲去烧香呢!”   王氏是京城长大的,灵云寺的妙处想来是再清楚不过,李静宜也不瞒她,苦笑道,“今年只怕母亲的心思,都会用在我的姻缘上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王氏没觉得锦阳长公主想的有什么错,“殿下也是一心为郡主着想呢,若是郡主没有一个好归宿,殿下便是坐在绮罗堆中,也难以安枕啊!”   这个李静宜承认,她惆怅的转着茶盏,“可是我还没有再嫁之心,何况如今我是安国侯府的承嗣女,这亲事只会更艰难。”   这个确实是,王氏跟着叹了口气,好的谁愿做赘婿?便是本朝驸马仪宾可以参政,但是你做了赘婿,还是会被人侧目的,可是差的,冲着锦阳长公主府跟安国侯府富贵去的,又哪里会配得上李静宜?   大周有些根基的世家,断不会叫有出息的儿孙求娶李静宜的,“可惜我几十年没回京城了,两眼一抹黑,竟帮不上什么忙,不若从春闱的举子里挑上一挑?”   那等人才出众,学问也好却家世差一些的里头,说不定能选个合适的出来。   李静宜被王氏的话逗笑了,人家参加春闱的士子都是苦读多年的饱学之士,你招人为婿,不是跑过去恶心人去了?   至于那些根基浅,贪慕长公主府富贵的,有一次也就够了,“荣家不也是没有什么根基的?而且这次通山族里过来的事姨母听说了吧?若是沾上那样的亲戚,”   她总不能连夫家人都不认,一味搬出权势来压。   谁说不是呢?王氏也一筹莫展起来,半晌才缓颊笑道,“所以殿下才会往灵云寺去嘛,”   李静宜也跟着笑起来,“是啊,希望灵云寺真的像传闻里那样灵验。”   ……锦阳长公主也希望灵云寺的姻缘签像传说中的那么灵验,她跟着主持大师一间间佛殿虔诚的拜下来,只拜的后背见汗,不过当她真的擎到一支上上签时,所有的疲累都烟消云散,锦阳长公主将手里的签文仔细品了半天,觉得这柳暗花明实在是跟女儿的情况贴合,才又虔诚的冲着庄严的宝相拜了几拜,叫人再添了五百两香油钱,心里暗暗许诺,只要女儿真的能寻得良人,她愿意给灵云寺的弥勒老祖再塑金身。   得了支好签,锦阳长公主高高兴兴的用过素斋,在寺里给她准备好的禅房里小睡了一会儿,才刚叫丫鬟服侍着起身,就听到良公公在外间小声禀道。“殿下,外头荣小姐求见,”   “荣岚?她怎么来了?”锦阳长公主知道女儿不耐烦她见荣岚,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今天良公公特意寻了事支开了朱姑姑,他收了荣岚五百两银子,怎么着也得叫荣岚见上锦阳长公主一面,不然人家都该不信自己在锦阳长公主跟前的体面了。   良公公并没有回答锦阳长公主的问话,“荣小姐一早就过来了,听奴婢说您在休息,就一直在院子里候着,唉,虽然已经开春了,可这风还带着寒气呢!”   可不是么,自己出来还裹着披风,锦阳长公主心一软,又想到她遇到的事,实在说不出叫人走的话,“传她进来吧。”   荣岚听到锦阳长公主愿意见她,心里一喜,眼眶却莫名红了,是的,她是真的红了眼。   “臣女荣岚见过锦阳长公主殿下,殿下万福金安,”荣岚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跪拜过锦阳长公主,她盈盈福下身去,声音里已经满是哽意,腿一软,俯在地上再也起不了身来。   锦阳长公主被荣岚这么一哭,原本那些顾忌荡然无存,亲自下榻将荣岚扶起来,“岚儿快起来,我知道你受委屈了……”   “殿下……”   荣岚像一只离群的小雁,扑到锦阳长公主怀里,哭的声嘶力竭,仿佛要将这一生的苦楚都换作泪水告诉锦阳长公主。锦阳长公主从来没有真正放下过荣海,也没有信过荣海会坑害自己的女儿,而荣岚以前更是很得锦阳长公主喜爱的,现在见她哭的可怜,想想她的遭遇,锦阳长公主舍不得将她推开,任由荣岚抱着自己,一直等到怀里的哭声渐止,才道,“好了,也怨我了,若是我早些见你,外头断然无人敢欺负了你去!”   想想,她还挺对不起荣海的。   “不,哪里能怪殿下,是罗家,”荣岚接过良公公亲自捧过来的帕子,还没擦拭,眼泪就又落了下来,“是那些恶人,也怨臣女,臣女太相信范夫人了……”   “我知道,我知道,这不怪你,是那恶心太坏了,”锦阳长公主心疼的抚着荣岚的背安慰她,荣岚生的太过美貌,自然少不了旁人的觊觎,偏她还是个纯善的性子,叫人算计了去。知道了锦阳长公主对此事的态度,荣岚彻底放心了,她将脸埋在帕子里又哭了一会儿,“岚儿知道荣家对不起静娘姐姐,对不起殿下的信赖,可是这件事岚儿真的事前不知道的,后来岚儿从庄子上回来,一听说就想办法去救静娘姐姐了,可是姐姐却根本不信我……”   锦阳长公主就知道是这样的,荣岚是自己看看长大的姑娘,从小跟女儿如同姐妹一般,她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女儿受难而不伸手?“你起来吧,别再哭了,我是信你的,”听到锦阳长公主说相信自己,荣岚心里一喜,却跪在地上不肯起身,“虽然岚儿没有害姐姐之心,但是姐姐确实因哥哥跟母亲受了许多委屈,所以岚儿遭此事,并没有怨恨过谁,就当是荣家对不起姐姐的报应吧!”“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说?什么报应不报应的,即便有报应,也不应该落到你身上,”锦阳长公主硬将荣岚从地上拉起来,“瞧你这手凉的,来人,快给岚儿倒盏热茶来,将那个脚炉搬过来,离岚儿近一些……”   李静宜正听王氏讲两个小孙子读书的趣事,就见欢声皱着眉头悄悄将玲心给叫了出去,待玲心再进时,脸色跟欢声也差不了多少,“可是有什么事?”   王氏也注意到了,忙起身道,“瞧我这跟郡主一聊上,连时候都不看了,这转眼就叨扰郡主一天了,”说着便要告辞。   李静宜摆摆手,她也难得这么悠闲的跟人聊天八卦,“姨母只管坐,我还准备留您用了晚饭再走呢!”   玲心知道李静宜跟王氏也算是患难之交了,因此也不避着王氏,“刚才外头传消息过来,说是荣岚去了灵云寺。”   “啥?”王氏不由啧啧出声,“这女人,还真是,”   李静宜无声而笑,“还真是叫人佩服的紧。”   “可不是么,这么厚的面皮,旁人真是没有,”王氏也对荣岚佩服的很,“这要是个男人,一准儿能做高官!”   脸皮厚心还黑,李静宜噗嗤一声笑了,“姨母说的是,幸亏她不是个男人。”“前阵子她要做贵妃了,也不见过来见长公主,现在,呸!”一个失了贞的女人,搁江南那些世家,早就沉了塘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回侯府      这个却是王氏“误会”荣岚了,李静宜面觉似水,“姨母小看荣岚了,从她到京城起,每隔几日是便会叫人往我们府上投帖子求见的,”荣岚是什么样的人她无所谓,可是母亲这样,就太叫她寒心了。   “那,长公主殿下,”王氏不太了解锦阳长公主,但是见过几次之后,隐约感觉她不是个精明的通透的。   “荣岚自小便极得我母亲的喜爱,这会儿又遇到这样的事,母亲心一软,”左右也不可能跑过去将荣岚赶走,李静宜不再往下说,随口转了话题,“姨母你可别骗我,你今天过来啊,一准儿还有旁的事,”   王氏知道这会儿李静宜看似平静,心情未必真的好,也不跟她兜圈子,“什么事郡主会猜不出来?还不是我那个侄女儿,这得了才人,犹不足意,”   叫王氏说,别人帮你到这一步,下来就要看自己的本事了,难不成叫人一步步将路给你铺好了,你只管安心享受现成的富贵?“看来我还是太高看她了。”   李静宜没想到过来“求”她的王氏居然说了这么一番话,不过王氏能站在自己的立场想,也叫她心里暖暖的,“这人才进宫,是龙是凤且看着吧,怎么,陈夫人又找你说什么了?”王氏点点头,挽了李静宜再次坐下,“过来跟郡主说说话我是极乐意的,但是其他的,我从来没有再想过了,我还是那句话,她们选了那条路就是觉得自己可以走下去,郡主跟殿下帮到现在也是仁至义尽了,以后,就算她的造化吧。”李静宜也不跟王氏说那些虚套的话,“我也是这么想的,目前宫里除了娘娘,就是两个在王府便跟着皇上的低位妃嫔,其他五位才人,又能比王才人强到哪儿去?且能不能得皇宠的事,也不是咱们插手便可以左右的,万一再落了别人的眼,只怕反而有害无利。”   王氏深以为然,“我那个嫂子也是,大道理倒是比谁都明白,真遇到事上,反而沉不住气了,这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因听到了荣岚去见锦阳长公主,王氏清楚李静宜面上平和,心里一定不会痛快,将自己要说的事说了,又得了李静宜的态度,便再三辞了她留晚饭,回府去了。   玲心送了王太太回来,气咻咻道,“没想到这个贱人皮厚至此,她都不怕人笑么?”   荣岚从来跟人想的就不一样,就听玲心又道,“万一殿下心一软,将她接到府里怎么办?”荣岚想攀上锦阳长公主,也不过是依靠权贵惯了,没有个靠山,心里没底,但以她的聪明,起码今天是不会跟着锦阳长公主回来的,“你就放心吧,你若不想见她,咱们不如回侯府住上几日?对,你叫欢声她们收拾东西,咱们这就回侯府去!”   李静宜是安国侯府的承嗣女,回侯府住上些日子,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灵云寺外锦阳长公主正跟荣岚依依惜别,她再三婉拒了锦阳长公主接她回府的邀请,目送锦阳长公主的仪仗走远,才含笑回到自己车上。   “小姐为什么不跟着殿下回去?”莲霜想进锦阳长公主府都快想疯了,她不明白荣岚为什么会拒绝锦阳长公主。   “现在长公主府当家的可不是锦阳长公主,而是那个李静宜,你觉得我一去,就叫人家母女生隙,对我有什么好处?”   荣岚微微一笑,她现在最是博同情的时候,如果闹的人家母妇不和,只怕又会背上一桩罪名,“你没听见我跟殿下约好了,这几日再到灵云寺来上香?”   再说了,真住进锦阳长公主府,她出门怕是不如现在方便,她可是还有许多事要料理呢。   没有了选秀的压力,荣岚也不着急了,她目前最要紧的就是抓牢眼前唯一的指望,赢得她的欢心,才是最重要的,“走吧,咱们新年新气象,回去叫咱们在京城各店的掌柜都来见我!”   拼不了终身,那她就拼事业好了,只要她还是荣大都督的女儿,便没有人管得了她赚银子。   锦阳长公主坐在车里,越想荣岚越觉得对不住荣海,“良公公,你说我要不要往珠洲写一封信过去?”荣海就这么一个女儿,先时还写信求过她照拂一二,“当初我也是迁怒岚儿,不然,”   荣岚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事?   锦阳长公主惯会将别人的错儿揽到自己身上,良公公心里一哂,“殿下说的是,毕竟有前头的事情在,郡主不乐意您见荣小姐,荣都督也会明白殿下的难处的,”他捏了捏荣岚这次又递给他的银票,心里舒坦,“奴婢想想,也觉得荣小姐贴心,怕您为了她惹得郡主不痛快,死活都不肯跟您回府去呢,其实,若是能被您接进府里住着,起码外头那些流言能平一平,唉,”   良公公不遗余力道,“荣小姐这命啊,太苦了,只可惜郡主误会的她太深了,殿下还得好好开解开解才能叫郡主点头呢!”   说到底,还是良公公最知自己的心,锦阳长公主喟然长叹,“静娘自打珠洲回来,人是干练了,可是却比以前左性了许多。”   锦阳长公主人一进府门,就见朱姑姑苦着脸候在那里了,“可是有事?”   朱姑姑也听说了锦阳长公主在灵云寺见到荣岚的事,她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锦阳长公主身边的良公公,“郡主在收拾东西呢,奴婢听重华院的人说,郡主是想回侯府住上一阵子。”   李静宜要走?难道她听说自己在灵云寺见到荣岚的事了?不应该啊,这才多大会儿功夫?锦阳长公主虽然不信,但到底还是心虚,“走吧,咱们过去看看。”   李静宜正坐在正堂里看玲心指挥着结香她们收拾呢,珑意已经脱籍回家了,玲心如今是重华院掌总的大丫鬟,跟安嬷嬷一里一外,打理着重华院的各项事务,“这次结香跟含笑留下算了,”   李静宜摇头笑道,“你跟欢声笑语都是侯府老人儿,结香跟含笑却是没往那边去过呢,干脆这次就留安嬷嬷守着院子,咱们大家都过去住上些日子,叫她们也多认识些人。”   结香跟含笑还真的是想跟着李静宜到安国侯府去开开眼,听到李静宜这么说,喜得手脚都比先时麻利了许多。   锦阳长公主一进重华院,就看到里头忙而不乱的情景,心里有些生气,“静娘你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见了一下岚儿,你便要走?她已经那么可怜了,你就是念在往日的情分上,也要担待一些啊!”李静宜人才刚迎出来,就听了锦阳长公主这么一通指责,心下不虞,“母亲这是什么话?女儿不过是想着父亲在府里寂寞,而且女儿又是才被父亲立为承嗣女,想着不过去看看也不太好,这跟荣岚有什么关系?”   原来是因为这个,锦阳长公主脸一红,“安国侯府就你父亲一个,你呆那里有什么意思?”“这不是有没有意思的事,我是您的女儿,也是父亲的女儿,总不能咱们母女团圆着,却一直叫父亲那么形单影只的,要不您发话叫父亲直接搬到长公主府来住着?”如果锦阳长公主愿意叫李远山住进来,李静宜自然是不会走的。锦阳长公主刚才怀念过荣海,如何肯应了李静宜请李远山搬到长公主府?但她本来就不擅言辞,李静宜又搬出孝道来,又恰在李远山为了女儿将通山族人全都得罪的点儿上,不许女儿回去陪父亲的话,锦阳长公主同样也是说不出来。   “那你回去几天也就罢了,弄这么大的动静做什么?”这哪里是“小住”,分明就是在搬家嘛!“母亲也知道女儿自打出世,便没有在侯府过过夜,那府里虽说有我的院子,却未必准备的齐全,那些东西都是我用惯的,”李静宜笑着跟锦阳长公主解释,她促狭的挽着锦阳长公主的胳膊,“要不母亲也跟我过去住几天吧,母亲从宫里出来便住在这长公主府,连庄子都没有去过,不如这次跟女儿一块儿去安国侯府住上几日?”   住在安国侯府?她才不要,锦阳长公主微僵,“还是算了,我年纪大了懒怠动,还是你去吧,记得早些回来。”   见锦阳长公主要走,李静宜扶了她悠悠的往咸安院去,“母亲刚才说起荣岚了?可是有什么事?”   “呃,这个嘛,”锦阳长公主脚下一顿,想着她要是请荣岚过府,李静宜终是要知道的。   锦阳长公主想了想,还是将今天在灵云寺偶遇荣岚的事说了,李静宜听的一阵儿冷笑,“灵云寺里姻缘签最灵验,不知道荣小姐过去,想求什么?”   锦阳长公主被女儿一句话问的好不尴尬,她也是个老实人,“岚儿能求什么?不过是想着听说我过去了,过来见上一见。”李静宜点点头,似乎被锦阳长公主的话说服了,“母亲去灵云寺也是昨天才临时起的意,怎么今天荣岚就得了消息,看来她着实关注咱们府里的一举一动,”      第一百七十九章 良公公的后嗣      良公公只觉头顶似有一道寒意划过,不由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就听锦阳长公主道,“岚儿心里一直惦记着咱们呢,”   锦阳长公主话一出口,李静宜就笑了,“也是,就像当初东府大伯跟大伯母,也挺惦记咱们呢!”   “静娘,你不能总是想着过去的事,何况害你的人是荣峙跟胡氏,跟岚儿无关的,”锦阳长公主苦口婆心道。   李静宜已经没有心情再跟锦阳长公主讲这些了,“有没有关系其实母亲心里清楚的很,我也并没有总想着过去的事,我只不过是不愿意再跟那些害过我的人来往,难道这也有错?”   她拍拍锦阳长公主的手臂,“我不要求母亲对我当初受过的苦感同身受,但还请母亲不要再揭我心上的疤,”   说完冲锦阳长公主一曲膝,“女儿就送母亲到这里了,母亲慢走。”李远山已经得了李静宜要搬回安国侯府的消息,自然第一时间亲自来接,锦阳长公主心里正不痛快呢,直接将李远山叫到自己的咸安院,摆出长公主的架子吩咐道,“本宫今日见到岚儿了,她实在是个可怜的,偏静娘还不肯放过她,你是静娘的父亲,她跟你回去,你也劝劝她,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她们姐妹……”李远山将要回接女儿的好心情不但被锦阳长公主一句话弄没了,还火冒三丈,不过他涵养好,忍着没跟锦阳长公主翻脸,“臣竟不知道还有荣岚这么个女儿,静娘在珠洲有多可怜,殿下眼不见心不乱,臣可是亲眼所见自己的女儿被人逼迫成什么模样,便是那个荣岚,臣也是亲眼所见她买通了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肆意诬蔑静娘的名声,将她说成不守妇道,看中了荣峙,依仗长公主之威,强拆了荣峙跟胡雪盈,硬嫁到荣家的,这样心思歹毒的女人,若不是臣不屑跟女人为难,早一剑杀了,”   李远山拂拂衣襟,连咸安院的茶都没有沾唇,“既然在殿下眼里,仇人之女比静娘还要重要,那不如将荣岚接到长公主府,静娘臣就留在安国侯府了,我安国侯养得起自己的女儿!”   “你,你大胆,李远山,你,”锦阳长公主没想到李远山在自己面前如此不逊,气得浑身哆嗦,“你狂妄!”   “殿下为母不慈,臣护女心切,难免失态,”李远山冲锦阳长公主拱拱手,他可不是那种无权无势,依附于公主的驸马,当初尚主,也是形势所迫。   “还有,”李远山走到良公公跟前,冷笑道,“听说你孙子在荣海麾下已经是个百户了?看来是个有出息的,我已经跟兵部的过招呼了,将他调到我的神机营,也算是你服侍殿下这么多年的苦劳吧。”良公公的孙子在荣海麾下的事,他是跟锦阳长公主提过的,也算是提前在长公主这里埋根线,但他却没有想到李远山大手一挥,竟然将他孙子弄回来了,这下等于是将自己的命门交到了李远山手里,良公公额间见汗,“侯爷……”“你不必谢我,你那个孙子才去了几年,便能因功晋为百户,可见是个有本事的,”李远山笑的意味深长,“不过么,在你身边尽孝的儿子媳妇,听说却不怎么好,前阵子有人告武鹏在外头放高利贷,险些逼死人命,我当时就给压下来了,这怎么可能嘛,且不说那是违反朝廷律令,抓就轻则流放,重则斩刑的罪,良公公没那个胆子,你虽然在殿下这里服侍,有些积蓄是应该的,也未必能拿得出那么些本金才对。”自己家里的“儿子媳妇”放贷,还是良公公通的路子呢,本金什么的,良公公光凭着锦阳长公主身边大太监的身份,这些年就没少捞,现在被李远山给当着锦阳长公主的面儿挑破了,良公公腿一软,直接跪在李远山跟前,“侯爷救救奴婢,奴婢再大胆,也是知道规矩的,断然没有此事,”   良公公本姓武,他认了老家的侄子在名下,为的是延续香火,送孙子去荣海麾下,则是要改换门庭,没想到李远山一出手,就掐住了他两条路。“是啊,良公公自小就陪着本宫,他家的那个养子,本宫也是见过的,是个本分人,断然没有放贷的胆子,你可千万莫要错怪他们,”锦阳长公主再糊涂,也知道放高利贷是违反大周律的重罪,外头的事她不懂,现在靠的也只能是李远山了。   李远山没有理会锦阳长公主,而是盯着已经软成一团的良公公,“到底有没有做过,还得顺天府好好查一查才是,毕竟事关人命,人家苦主儿那边闹着呢,再说何大人又是最铁面不私的,”   李远山偏过头,唇边噙着一抹满是嘲讽的笑意,“这次荣大都督的女儿,不也是得了何大人的铁面,才给自己讨回了公道么?”   李远山冲锦阳长公主一拱手,“这会儿静娘应该也收拾妥当了,臣就带着静娘回去了,告辞。”   “殿下,殿下救救老奴啊,”良公公平时在各府行走,外头的事情清楚着呢,这李远山是在红果果的威胁他啊!   锦阳长公主看着已经哭成泪人儿的良公公,也顾不上去送李静宜了,“你没做过,哭什么?”   要是没做过,他就不哭了,“有道是官字两张口,便是没有做过,三木之下,奴婢的儿子也是抗不住的,还请殿下,殿下救奴婢一救!”   跟儿子比起来,孙子调进神机营,已经不是燃眉之急了。   “你叫本宫如何救你?侯爷不是说了,有他在嘛?”   “只求殿下往何大人那里说句话,叫他高抬贵手,饶奴婢儿子一回,”良公公将头在地上磕的咚咚响,放高利贷是重罪,将来只怕连他也脱不了干系。   “你不是没做过么?”锦阳长公主疑惑的看着跪在她面前已经哭成泪人儿的良公公,“身正不怕影子斜,若是顺天府敢随意断案,本宫定然是要说话的!”良公公真想掐死锦阳长公主这种木头脑袋了,若他真的没有做过,会这么来求锦阳长公主说话?但他终是不敢在锦阳长公主跟前承认自己与此事有关,哭了半天,最终还是朱姑姑看不下去,叫人来将良公公劝走了。   “公公这下明白了,”等小丫鬟服侍着良公公洗干净脸,朱姑姑沏了盏温茶递给良公公,在他对面坐下,“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咱们这位郡主,跟以前大不一样了。”   哭了半天,良公公口里又干又粘,顾不上回答朱姑姑,咕咚咚将一碗茶喝了,喉咙里舒服了,起身给自己又倒了一盏,“我没想到她会这么狠,”关键还能查到自己在外头的事。良公公孙子的事,朱姑姑为了交好李静宜,曾经卖给李静宜过,她淡淡一笑,“郡主不懂外头的事,可是还有安国侯呢,以前侯爷不理殿下的事,咱们做什么,他都只当没看见,现在不一样了,郡主成了承嗣女,以后是要招婿的,”   想到李静宜以后要老死在府里,朱姑姑也不是很高兴,“这长公主府侯爷可不得看着点儿了,偏你还胆子大的很,跟荣家那边不肯断了联系……”因此,被盯上是你自找的,“我可是提醒过你的,你当荣递来的银子我不眼馋?”五百两银子够她在乡下置处不错的庄子了,“我们朱家世代奴几,囤的再多架不住主子抄家,你呢?为着几个远房来投奔的侄子,非要将自己的命也折进去?”   “当初他们家里若是念着亲情,只怕你也不会被送进宫里,你想死后有人捧碗饭我也明白,但不能为了身后事,先将自己折进去啊,”朱姑姑也算是念着跟良公公同僚之义,将话说的够明白了。良公公却不这么想,这世人见到他,都会叫他一声良公公,可是有几个记得他的本名叫武有良?除了他的养子武鹏跟孙子武安邦,养子罢了,孙子可是他成天抱到大的,就是他的根,但是良公公不会跟朱姑姑说这些,从小丫鬟手里接过热帕子,狠狠的捂在脸上,“老哥谢谢你提醒,只是你不是我,自然不懂得咱家的苦。”当年跟着锦阳长公主出宫的几个,就剩下他一人了,他比锦阳长公主还大着几岁,可以说是看着锦阳长公主长大的,良公公对他在锦阳长公主心里的地位还是有把握的,这点子事儿,他求上一求,只要锦阳长公主肯出面,何伯盛敢连长公主的面子都不给?   就看锦阳长公主进宫哭了一通,就哭跑了个朝廷的大理寺卿,这顺天府尹还没有大理寺卿官儿大呢,锦阳长公主还拿不下他来?什么铁面无私?那个荣岚能扳倒襄阳伯,良公公可是亲耳听荣岸说了,靠的是恩义侯云驰!可见何伯盛再厉害,也是要给皇亲国戚脸面的!      第一百八十章 自己家      朱姑姑见劝着无用,也不再多说,反而暗自庆幸自家收手的早,就是她家男人跟儿子,因朱姑姑的缘故,男人管着锦阳长公主的皇庄,两个儿子各管了十几间铺子,虽然都不是揽总的大掌柜,但朱姑姑知道自己家的事,她家的几个男人,撑不起那么大的场面。但就这些,每年的进项,就足矣叫朱家上下过的比一般京官都富足,朱姑姑也是个心高的,两个儿子都娶的锦阳长公主身边出来的大丫鬟,如今孙子也有三个了,李静宜没回来之前,日子别提多风光顺遂了。当初李静宜在珠洲收拾了冯掌柜一家,朱姑姑也是听说过的,李静宜回来之后,朱姑姑在她手里吃了教训,知道这个主子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不问世事好哄骗的千金小姐了,所以回家就命男人跟儿子赶紧收手,将之前的账能平的平了,填不平的,尽量退赔出一些,尽量不让账面那么难看,毕竟只有她们的差使长久做着,才有后福可享。   李静宜没离重华院李远山已经将良公公的事跟她讲了,这个良公公越来越背晦,李静宜敲打过他几次,偏犹不自省,那她也没有理由再包容他。   不过李静宜比李远山更清楚良公公在锦阳长公主心中的地位,之前她狠狠敲打过良公公,结果他任我行我素,这其中也有锦阳长公主之后对良公公丝毫没有冷待有一定的关系。   “父亲也是知道母亲那个人,最是心软不过,良公公服侍她也有几十年了,可谓是患难与共,说句不妥的话,母亲未必没有叫良公公做那升天的鸡犬之意。”这次回来,李静宜冷眼看了半年多,锦阳长公主其实是没有胆子跟能力过的像以前的骄庶人那样张扬肆意,但心里未必不羡慕那样的日子,所以才会放纵良公公跟朱姑姑甚至是高进那些人,她不跋扈,却养了一群恶仆,“朱姑姑是聪明人,女儿敲打过之后,收敛了许多,还有那个高进,听说喜欢做包讼之事?”高进是锦阳长公主开府之后的长史官,锦阳长公主是个好说话的,高进在长公主府混的是如鱼得水,胆子也被养大了,这些年大恶不敢,小错却是一抓一把,也得亏他是在长公主府,清流们找岔也会避着些,若搁其他府邸,早被政敌给掀出来了。   “这些事我已经派罗大去查了,寻个机会,你母亲身边,也该整整了,”自己交出爵位,日后只怕会更得隆武帝倚重,李静宜又晋了瑞和郡主,时日久了,未必没有人眼红。还有有父亲在身边好,事情只要交给他,自己只管安心在一旁做小女儿就好了,李静宜伸手扶了李远山的胳膊,“高进是朝廷派下来的,跟母亲没有多少情分,将来处置他不会费多少事,只是良公公那里就麻烦了,父亲就算拿住真凭实据,良公公只要推着说自己不知道,再在母亲这里哭求,母亲只怕又要护着了,”   依锦阳长公主的糊涂性子,这事儿未必做不出来,到那个时候,便是隆武帝,也拿锦阳长公主没办法。   自己这个妻子,李远山也是头疼的很,“武有良是个阉人,服侍你母亲是本分,若是仗着主子的宠爱兴风作浪,谁也护不得他,”   李远山跟良公公无仇无怨,之前他做什么,李远山也懒得管,只是现在长公主府有女儿在,他就不能给女儿留这些隐患。   “荣岚这阵子没少往良公公那儿砸银子,”良公公为人还算谨慎,但他私宅里那对养子夫妇,就没那么低调了,李静宜一早派人盯着武鹏夫妇了,“荣岚现在能抓住的,一是恩义侯,”   说到云驰,李静宜有些想笑,但还是绷住表情,“二就是我母亲了,她是不会这么心甘情愿回珠洲的。”   一个大都督之女的身份,从来满足不了荣岚,何况现在大都督之女,再也不能给她增添什么,“这位荣大小姐出生之时,荣海已经颇有些功勋了,她并不曾受过苦楚,可是却对权钱二字格外看重,”   李静宜回想荣岚过去的言谈,记得荣岚曾经说过,权力跟银子都得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不然依靠别人的得来的,都是空!   “荣岚喜欢将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钱跟权都是,”李静宜不屑的一笑,可惜那些她自以为牢牢掌握的东西,那一样是靠她自己得来的?“所以她才会攀着云侯跟母亲不放手。”这京城里锦阳长公主跟隆武帝血脉最近,身份最高,而云驰又是最能跟隆武帝说上话的,听李静宜提起云驰,李远山心里怪怪的,荣岚被罗逸阳奸骗的事,京城皆知了,她可不是青楼女子,大家先入为主从良也是正常,但荣岚不一样,她是堂堂的大都督之女,这种事弄的人尽皆知,还依然坚强的活着,叫见多识广的李远山也是开了眼界。   “她找云驰到底意欲何为?呃,我是知道在珠洲的时候,荣家对云驰颇有拉拢之意,但是现在,”便是为妾,云驰也不会弄这么顶绿油油的帽子戴头上啊。   李静宜轻轻一笑,她对云驰倒不担心,不过她还是挺想看荣家倒台之后,荣岚会怎么办,“云侯正在理着江南之事,自然对她敬而远之,只是母亲那里,”   只怕是荣岚越可怜,锦阳长公主的慈母心越泛滥。   “我已经知会罗三了,先将武鹏弄到顺天府衙门里,”掐住良公公,荣岚的手,想伸进锦阳长公主府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李静宜人一进安国侯府,就看到罗嬷嬷跟罗大领着侯府所有的下人候在大门处了,看到李静宜落轿,俱都深深的躬下身子,给李静宜见礼。罗嬷嬷跟罗大李静宜每年都会见过几次,知道他们一个管着侯府内宅,一个掌着侯府外事,都是李远山的心腹,李静宜上前一步,亲手将罗嬷嬷扶了起来,“嬷嬷莫要多礼,您是父亲身边的老人了,是静宜的长辈,”   罗嬷嬷看着已经长成大人的李静宜,自家小主子本该娇养的深宅里,没想到却遇到那样不堪的事情,好在李家还在,“郡主太客气了,老奴承侯爷信赖,多操了些心,都是老奴应当应分的事,”   罗嬷嬷是李家世仆,并没有豪门世仆的骄矜之色,在李静宜跟前,反而越发的恭谨。“你的院子嬷嬷一直都叫人打扫着呢,要是想添什么,只管跟嬷嬷说,”李静宜跟锦阳长公主在侯府都有专门的院落,但她们即便到了侯府,也只是略坐一坐,这还是李静宜头一次要在侯府长住,李远山说不激动,那是假的。   李静宜在侯府的院子也叫重华院,跟她在锦阳长公主的是一模一样的格局,只是如今李静宜由县主晋为郡主,礼制上该换的布置摆设,一早李远山就叫人换过了。   玲心她们几个随着李静宜过来的服侍人,先给罗嬷嬷见了礼,又和重华院里守院的丫鬟们厮见了,便马不停蹄的开始将李静宜带过来的东西铺排开。   罗嬷嬷也不插言,李静宜未到时她已经敲打过重华院里的丫鬟婆子们了,难得正主过来住几日,若是敢有一丝一点叫她不满意的,不管什么理由,全部发卖。安国侯府以军法治家,又一直没有主母,李远山一直住在外院,内宅里也就锦阳长公主跟李静宜的院子里还留着仆妇,其他的院子都直接关了,如今难得见这么些人过来,看院子的丫鬟婆子们激动的只差没有手舞足蹈了,只差没有将玲心这些人都供起来,什么事都由她们来做,哪里会有为难之心?   重华院要布置铺排,李静宜便跟着李远山先回他的垂文轩说话。   “静娘一回来,整个侯府都有人气了,”以前李远山也没有觉得跟别的府邸有什么不同,现在李静宜这么忽拉拉一大群人往侯府一进,登时连甬道两边的树都鲜亮了不少。   李静宜从奉茶的小厮手里将好泡好的茶,亲自捧到李远山面前,“那女儿以后就常回来住一住,”“说起来,这里才是你的家啊,”锦阳长公主府将来还是得上交的,郡主又不能开府,这也是李远山一心想将李静宜立为承嗣女的一个原因,他不放心将唯一的女儿嫁到任何人家里去,只有女儿身边全是侯府的人,他将来走也才能走的安心。“等你这里一切妥当了,就下帖子将交好的人都请过来坐坐,嗯,不成,咱们府上有了承嗣女,可是大事情,怎么也得宴上几天客,”李远山捻着胡子,隆武帝应下了,基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他也需要昭告天下才成。   李静宜理解父亲迫不及待的苦心,“女儿又不是以后不回来了,西府三叔他们不是还没有从通山回来么?等到分宗的事情办妥了,再提这件事也不迟,”不然她上祖谱的事,还得过李忠孝那些人的手。   “是我急了,”李远山讪然一笑,“那可得说好了,以后你可得常回来。”“女儿还想去咱们的庄子上看看呢,”之前她都快被锦阳长公主养傻了,除了偶尔往别府作客,根本就不怎么出门,后来嫁到荣家,看到荣岚的生活,李静宜其实心里也挺羡慕的,想出门就出门,还插手家里的生意,钱财李静宜不在意,可是能随时出去走走看看,李静宜还是挺向往的。      第一百八十一章 秦唯丁      李远山接李静宜从珠洲回来,一路上遇到大的州县,也会叫人停船,带着女儿下去看看,次数多了,也发现女儿实际上挺喜欢外面的热闹繁华,“成,过几日为父休沐了,就带你出去转转,这京城里好景致也不少呢,咱们都去看看!”   李静宜以前最多也是出门作客跟去寺里烧香,而且这样的事,一年也没有几回,更别说出门赏景了,“那可说定了,父亲可不许忘!”   之后几天李远山营里没事,便早早的回府陪着女儿说话聊天,领着她在侯府四处转悠,只要李静宜对哪一处有想法,他都会叫跟着的罗三记下来,将来统一叫匠人按李静宜的想法来改动。这样一来,李静宜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总不能自己来几天,就闹的阖府人仰马翻,生出许多事来,但李远山却不这么看,安国侯府才是李静宜永远的家,甚至以后她的子孙都要在这里居住成长,自然要依着李静宜的意思来了,“我这些年过的孤单,这府里的事,也是能省则省,怎么简单怎么来,现在不一样啦,以后啊,你想怎么改,只管跟罗三说一声。”李静宜在安国侯府跟父亲过的其乐融融,长公主府里却因为没有女儿,一下子冷清起来,尤其是良公公的那个养子一直关在顺天府,良公公成天往外跑,锦阳长公主连个说知心话儿的人都没有,她心里惦记荣岚,偏又心虚总是觉得李静宜这次搬回安国侯府,跟她见荣岚有关,不太敢叫人去找荣岚。   而且最知道她心事的良公公又不在身边,朱姑姑呢,锦阳长公主已经明显感觉到她是站在李静宜那边的,何况朱姑姑是她开府后才到她身边的,也不比良公公贴心。   无奈之下,锦阳长公主便天天叫人往安国侯府送东西,恨不得连午膳晚膳都叫人做好了送到这国侯府,一时间长公主的小太监来往与长公主府跟安国侯府之间,十分忙碌。李静宜则在为自己的小宴会做准备,毕竟这是她搬到安国侯府头一次宴客,即便只请了至亲好友,但也不敢有丝毫怠慢,每日领着玲心跟罗嬷嬷,商量着如何铺排,尤其这还是她头一次在自己家里请客,竟然十分的上心,日子过的很是忙碌。锦阳长公主好不容易等了五日,女儿过来给她请安,紧紧的抓了李静宜的手,死活不准她再回安国侯府去,“我知道你是生我的气,嫌我理岚儿了,可是静娘,不管我对岚儿如何怜惜,她都越不过你去,你才是我的亲骨肉,你如今是堂堂瑞和郡主,岚儿却出了那样的事,你不还专门叫人往顺天府说话,帮过她吗?”   李静宜又锦阳长公主又是哭又是诉的弄的好心情荡然无存,“我这才搬回侯府五天,这不就过来给母亲请安了么?”   李静宜从袖里拿出一张印着桃花瓣的粉色帖子,“女儿还准备在侯府宴客呢,这不,特意给母亲送一张来,到时恭候母亲芳驾。”   锦阳长公主被女儿一打岔,也不好再替荣岚说好话了,接过帖子看了看,“宴客,在咱们长公主府不也能宴客么?非要跑到安国侯府去,那地方荒成什么了,如何跟咱们长公主府比?”“母亲觉得荒凉,还不是因为侯府里只父亲一个人的缘故?所以我才想着时不时的过去住上一阵子,好好陪陪父亲,这几日我正忙着看罗管事他们修缮清扫重新布置呢,父亲也说,我一过去啊,侯府登时多了人气儿,”李静宜抱着锦阳长公主的胳膊撒娇,“不如母亲也跟我过去住上几日?然后咱们一块儿回来?”锦阳长公主看李静宜帖子上写的日子,还得五天呢,自己现在跟她过去,岂不是要在安国侯府住上五六天?那怎么行?“算啦,你还记着我这个母亲,我已经谢天谢地了,至于你在侯府宴客,我就不过去了,省得我一去,你们反而玩不痛快,”这满京城能跟锦阳长公主对坐谈笑的,也找不出来几人,不论她出现在哪里,在座的无不小心翼翼的陪着,锦阳长公主偏又不是个我行我素的性子,几次下来,她自己都觉得不自在,以后便鲜少往人堆儿里去了。   “不是还有舅母她们吗?大舅跟大舅母他们还没有离京呢,我专门叫人往秦家送了帖子的,母亲不再见见?只当给舅舅送行了,”李静宜道。   秦家人?锦阳长公主更不高兴了,“你还愿意见他们?”   过年的时候秦家老大秦唯甲从山东任上回来,他三年任满,吏部又报的卓异,如今已经有消息出来,说是要留京了,过年的时候,是秦唯甲领着秦家人过来给锦阳长公主拜年的。   原本一切都好,秦唯甲本来就喜欢李静宜,大家几年不见格外的亲切欢喜,没想到落座之后,秦家老三秦唯丁竟然拿出廷前奏对的架势,谏起锦阳长公主跟李静宜来。   等锦阳长公主母女听完秦唯丁洋洋洒洒一大篇话,锦阳长公主已经气的柳眉倒竖,随时准备破口大骂了。谁家吃多了撑的,跑到主人家里,说人家女儿不该和离,应该反躬自省,好好跟夫家过日子,更应该为子嗣计,给夫婿纳上几房美妾。甚至连安国侯李远山,秦唯丁都已经写好折子等到开印的时候弹劾他了,李家旁支子孙那么多,怎么可以将自己女儿留在家里招夫呢?这简直就是大不孝!若搁李静宜初回京城,秦唯丁找上门来说这些话,李静宜还有可能跟他辩一辩是非曲直,不过现在么,完全没必要,些许杂音,既不影响她和离归家,也不影响她晋封郡主,更不会阻碍李远山的计划,因此李静宜安抚了锦阳长公主,静静的听秦唯丁说完,便示意朱姑姑开宴。秦唯丁这些心思,以前也只是在家里跟妻子兰氏叨叨过,甚至当时就准备跑长公主里来斥责锦阳长公主跟李静宜,硬叫兰氏不姓李也不赵的理由给拦下来了,又以李静宜事已有圣断的理由不让他写折子弹劾,兰氏还以为秦唯丁已经被自己劝下了呢,没想到他居然等在今日跑来大放阙词!   秦唯丁却没有打算就此结束,他堵在正堂门口,梗着脖子道,“臣那里说的不对了,还请长公主明示!”他遗憾的看着一脸淡定的李静宜,“臣最痛心的就是郡主至今都没有想过自己错在哪里?而且你贵为郡主,当为天下女子的表率,若是家家都以郡主为例,夫家稍有慢待,便破门而出,那这世道岂不是乱了?”   “老三你给我闭嘴!”秦唯甲尴尬极了,他没想到弟弟这些年读书竟然读迂了,“还不快向殿下跟郡主请罪!”   李静宜摆摆手,叹息一声,“大舅舅真该庆幸今天三舅舅的话是在我们府里说的,若是传出去,只怕秦家的女儿人人抢,秦家的儿子没人嫁了。”李静宜话音未落,秦家的女人们脸就白了,不论京城里都是怎么议论的,但凡爱女儿的人家,没有一个会舍得将自己闺女嫁到秦家来了,不满意就杀了?那秦家成什么了?而秦家的女儿,到了夫家,还不是由着人家挫磨?!好端端的一次家宴因为冒出个秦唯丁,最终还是不欢而散,虽然当时秦唯甲就摆出兄长的架子怒斥了秦唯丁,还责令他回府重读圣贤书,但锦阳长公主对这一家子却有些不感冒了,虽然她也觉得秦唯丁有些说法是对的,但是,不代表秦唯丁可以当着她的面,摆出长辈的架子来指责女儿。李静宜一笑,“大家是至亲,哪里来的隔夜仇,再说了,大舅舅不是已经跟您道歉了?后来他还去见了父亲,替三舅舅道歉呢,还说已经跟三舅舅商量了,还叫他回翰林院去,”这么个硬脾气,还是个迂直是非不分的,搁御史台不但害自己,也害别人。“对,叫他回翰林院最好,那地方清楚,他又是个爱读书的,就老老实实做学问去吧!”锦阳长公主对秦唯甲的安排挺满意,转而又忍不住劝李静宜,“其实那天他们回去,我也想了,虽然咱们都明白你的委屈,但是别人不这样想啊,便是你三舅舅那样的读书人,不也觉得你错在先?”   “母亲您的意思?”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不过咱们要是这个时候帮一帮岚儿,也叫大家看看,你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你也还是十分念旧情的,”锦阳长公主看着李静宜的面色越来越冷,后头的话没敢再出口。“母亲的意思,如果我不帮荣岚,便是心狠手辣的人?难不成荣岚的事,是我暗中设计的?念旧情?如果荣峙已经另娶他人,我一个和离归家的女人,如何还要念旧情?母亲也是读女四书长大的,这样怕不妥当吧?”      第一百八十二章 哀求      李静宜起身冲锦阳长公主一礼,“女儿出来的时候也不短了,再不回去,父亲该过来接女儿了,母亲记得到时候过来坐坐,”   锦阳长公主都来不及叫人去送,眼睁睁的看着女儿莲步姗姗的带着丫鬟出了咸安堂。   “朱姑姑,你看这,”锦阳长公主被女儿如此不恭的态度气的眼泪都要下来了,“我是她母亲,她就不能听我一句?!”朱姑姑服侍锦阳长公主有年头儿了,对于自家主子的头脑,已经是无力吐槽了,只能陪笑应了一声,“这不是因为您是亲娘嘛,这亲母女哪里会计较这些规矩,奴婢家里那个小闺女儿,动不动就跟奴婢甩脸子,气的奴婢心口疼。”   李静宜一出咸安院,便看良公公守在门外,不由一笑,她正奇怪今天良公公不在锦阳长公主身边侍候呢,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奴婢见过郡主,”良公公完全没有了以前在李静宜面前半个长辈的姿态,小心翼翼的躬着身子,“郡主这几日不在府中,奴婢还怪想的慌的,”   李静宜也不拿大,“公公可是有事?你只管说,”   良公公嘴一扁,随时都要哭出来,“奴婢也不跟郡主见外,”   良公公期期艾艾的将自家的事讲了一遍,“奴婢敢拿性命担保,奴婢那个儿子,虽然不成器了些,但是绝没有胆子贷银子给人家,能干那样事的人,哪个不是黑白两道儿趟得开的?!”“公公知道的还挺清楚的,只是听公公的意思,咱们长公主府竟然是比不得旁人的?”李静宜好奇的歪着头,“那公公跟我说说,咱们京城哪几家在做这样的事?嗯,要不你叫令郎将他知道的人家跟何大人说一说,没准儿何大人就将他放了。”   若是那样,自己儿子只怕是一出顺天府,就得叫人给弄死,“奴婢怎敢因为这些小事,给殿下结下仇怨?”   “放心,只要不是皇上使人放贷,咱们长公主府都是不怕的,你只管叫武鹏招吧,也算是戴罪立功,”李静宜人已经走下台阶,出了咸安院,至于一脸愤恨的良公公,根本不在李静宜考虑之内。   良公公怔怔的看着扬长而去的李静宜,恨的心里咬牙,这李氏父女,是他见过的最无情无义之人了,这些年他为了长公主府,操了多少心?可这些在他们这些当主子的眼里,竟然什么都不是!自己从小看大的李静宜,不是不信自己的话,是根本就没有将自己唯一的儿子当回事,也是,在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的眼里,自己这个无根之人,连阿猫阿狗都不如,何况他的养子?只怕是听一听都嫌脏了耳朵!   李静宜可没空理会良公公,路已经给他指好了,良公公愣是装着看不见,非要哭哭啼啼的逼着主子顺着他的意思来,天底下哪有这等规矩?   云驰也听说李静宜搬回安国侯府了,他第一时间叫云天儿备了一份厚礼,送到了侯府。   李静宜看着厚厚的礼单,有些猜不透云驰的意思,没有听说挪个地方住,就要送回礼的,她干脆在内院的浣云亭见了云天。   云天也是国公府旧奴,规矩是自小刻在骨子里的,他隔着纱屏给李静宜见了礼,才恭声道,“我家侯爷听说郡主回侯府了,特意叫小的送了这些来,”   他想起礼单上那些东西,一阵儿牙疼,不是他云天多心,这都选的什么啊,帘子屏风插瓶绣品,这都是什么啊,笑话人家安国侯府没东西叫宝贝闺女用?   李静宜在屏风后又将礼单看了一遍,吃的滋补品也就罢了,这用的算是什么?这月影纱,是糊窗子的吧?还有这琉璃七宝帘,“你们侯爷可交代了什么话?”   云天儿啧啧嘴,实话实说,“没什么格外交代的,这些东西是侯爷亲自在库里挑的,包括那些衣料,嗯,”   云天儿装着没看见窗外挂的高高的日头,装着忘了安国侯府里的树都发了芽,“还有那些皮子,都是这些年侯爷亲手猎的,”   玲心在李静宜身边侍立,自然也看到李静宜手里的礼单了,这哪儿是送礼,添个紫檀马桶,都能当嫁妆了,她实在忍不住了,扭头轻咳一声,掩下唇角的笑意。   要不是礼单上的东西都是上好的,李静宜都要以为这是恩义侯府东西放不下了,准备往安国侯府清东西呢,“那谢谢你家侯爷了,只是我不过是搬回来小住几日,这些东西……”   你还是怎么拿来,怎么拿回去吧。   云天儿心里也苦,“我家侯爷说了,难得郡主回府小住,理当祝贺,”这理由,云天也是头一回跟人说。   “郡主若没有其他吩咐,小的告退,”云天儿跟逯勇逯健是旧识,几人喝酒闲聊时也听他们讲过珠洲种种。对于卫国公府这种军功起家的勋亲,没有清流读书人那么些规矩礼仪,这姑娘到了夫家,被人欺负,娘家人过去撑腰那是一定的,何况李静宜这不是被欺负,是被害命。在云天这些人心里,李静宜做的简直太对了!因此他也颇想亲眼见见这位敢跟丈夫公婆对簿公堂的郡主娘娘!   不过云天儿已经没有了一窥郡主芳容的野望了,关键是他带的这份礼太丢人了,丢人到他想说恩义侯他不认识。   看来自己是不能从这位侯府大管家嘴里问出什么来了,李静宜等云天走了,将礼单递给玲心,“把这东西送到侯爷那里吧。”   云驰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她捉摸不透,就交给父亲好了。   云天一回府就被云驰给召到书房来了,“东西送去了?”   “是,”   “可见到郡主了?”   “是,”   云驰等了半天,只得两个“是”字,他不满的瞪了云天儿一眼,“是什么是,我问你话呢!”“小的知道侯爷问小的呢,郡主在浣云厅见的小的,隔着纱屏,说她只是搬回侯府住上几日,侯爷不必送什么贺礼,”其实云天儿也是这么觉得的,他想了一路也没有想明白云驰这是怎么了,平素不怎么爱交际的人,怎么寻了这么个烂借口往安国侯府送礼?   “侯爷,您是不是想求郡主娘娘办什么事啊?”叫云天儿看,求郡主还不如求自家皇后娘娘呢。求李静宜办事儿?云驰摇摇头,他无事可求李静宜,至于为什么要送她东西,云驰也只是遵从自己的内心,在库里选东西,想像着他选的东西被李静宜用,对于云驰来说,居然是一件极快乐的事情,“郡主可有再说别的?”   只是这些小心思,云驰却是无法跟多年的兄弟说的。   “没有,小的是外男,不好多留,便告退出来了,”云天儿偷偷觑了一眼云驰的面色,知道自己事儿没办好,不安的扭了扭身子,想申辩自己实在是对着那堆礼物无能为力,可没胆儿。   云驰看了云天儿一眼,这小子长的贼眉鼠眼的,叫他见李静宜,还真是有些不恭敬,“行了,你下去吧。”   ……田氏婆媳没想到她们也会接到安国侯府的帖子,李远华被罢了官,东府等于退出了京城的交际圈子,这对于擅长夫人交际的田氏来说,简直就是致命的打击,而李静宜这次邀请,即便只是为了侯府面子好看,田氏也是要抓住机会的,最起码,要告诉世人,东府跟安国侯府并没有断了交情。   因此田氏提前去了西府一趟,约了妯娌丁氏准备当日一道儿往安国侯府去,这半年她也看明白了,这西府两口子,是铁了心跟着李远山父女走的。   既然李静宜不计前嫌请了田氏,丁氏也不会傻的给田氏没脸,两人约好了出门儿的时辰,只等日子一到,一起同行。   安国侯府没有主母,这一二十年竟没有宴过女宾,凡是接到帖子的人家,无一不小心准备,而一直对李静宜一举一动的承恩伯府,在发现没有接到帖子的时候,陈夫人有些坐不住了,火速招来儿子王彰。   “咱们竟没收到郡主的帖子,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郡主对咱们明惠有什么想法了?”六位才人已经入宫一个月了,隆武帝对新人却并不热络,只有骠骑将军府的莫璃跟梅侍郎家的女儿梅含芳得了宠幸,一人封了美人,一人封了昭仪。位分都不高,但人家好歹已经承宠了,陈夫人原本还能坐的住,可这次没收到李静宜的帖子,她那颗淡定的心有些沉不下去了。   王彰不像陈夫人那么沉不住气,“这申氏过身没百日呢,人家面儿上不说,心里未必不忌讳,不请您也属正常,”   他指指方家方向,“可请了那边儿?”陈夫人重重的点了点头,“亏我前几天还带了厚礼过去求王氏,想叫她帮着你妹子在殿下跟前说说好话,”真是好东西都喂了狗了,“虽然申氏没过百日呢,可也出了热孝了,我到底是婆婆,真出门散个心谁还能说什么?”      第一百八十三章 侯府小宴      在陈夫人心里,她们王家跟锦阳长公主已经绑在了一根绳上,她不好主动往锦阳长公主府去,李静宜怎么也会给她下个帖子,以示亲密,毕竟王明惠在宫里呢,将来女儿得了好前程,与李静宜也有好处不是?   “一人一个想法,咱们又做不得郡主的主,”王彰心里暗恨当初没有早一点儿弄死申氏,“姑母那边你还得好言好语哄着,即便她不肯帮忙,也不能叫她添乱,至于妹妹那里,其实您也不必着急,”王彰不是没有想办法,但是承恩伯府如今没几个人放在眼里,幸亏这次王明惠入选了,他出去愿意奉承的人还多一些,可是想找个能帮忙的,还是困难,“叫我说,只要我能顺利娶到李静宜,明惠的事用求她,她也不会坐视的,”   他跟李静宜的亲事才是根本!“那不还得等上一年功夫?”这次入宫的六人里,家世样貌才情比女儿好的都能挑出来,陈夫人也没指望女儿能艳压群芳,但既然有人承宠了,女儿没分到恩露,总是叫人沮丧,“你姑母那边没有消息,我倒也不打算亲自求郡主,只是想着能在郡主跟前露个脸儿,对你跟明惠,都有好处,”   锦阳长公主府是承恩伯府好不容易攀上的,陈夫人可不舍得就这么丢开手。   没想到人家连个机会都不给她。   “咱们也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儿子已经在托人想办法结交安国侯了,京城各府儿子也打听的差不多了,动了心思的人不少,但细论起来,真像儿子这样四角俱全的,可是没有一个呢!”   安国侯敢立李静宜为承嗣女,只怕李静宜的身子是已经调理好可以生养了。承恩伯到王彰父亲这一代就要断了,所以王家不存在什么世子不世子的,王彰前头已经有了嫡长子祈哥儿,留在伯府正好继承家业,算是保住了长房的延续,而他自己,入赘侯府,李静宜能再生,他们的儿子刚好继承侯府的家财。   这不是明摆着两全其美的好事?招他为婿,安国侯跟李静宜还能落个仁义的名声,毕竟不论谁家儿子做了赘婿,他就会被移出祖谱,这一支算是绝了血脉的延续。“但愿吧,唉,我也是知道宫里使不上劲儿,才格外想着能和长公主府多走动,偏申氏这事儿在挡着路,你如今守孝也不好出门儿,我真怕被人抢了先机去,”这京城里像王家这样没落的府邸不在少数,打李静宜主意的就有好几家呢,早知道瑞和郡主有和离这一天,他们应该早些送申氏归西了!   李静宜的小宴还真是没有请别人,除了东西两府的李氏亲戚不得不请外,也就是秦家跟周嫣,还有王氏婆媳了,不管出于真心还是假意,过府的客人们都是笑盈盈的,分外的亲密和气。王氏初回京城,藉着李静宜的缘故,也识得了一些人,尤其是跟秦太太兰氏,还颇能说上话,她这次更是带了禁足的女儿方如云过来,为的就是叫女儿多亲近亲近秦家几位姑娘,一来是看中了秦家的门风,希望方如云跟着好姑娘,也能懂事一些。二来么,方如云一年年大了,她的婚事却成了王氏最头疼的事,原本丈夫高升,有个适龄的女儿,正是说亲联姻的好方式,偏自家女儿性子糊涂,一个弄不好,不是结亲反成了结仇,可若是往低里嫁,又失去了联姻的意义。王氏几番盘算之下,心里是相中的秦家,秦家兄弟三人,适婚的子侄就有好几个,王氏不敢肖想秦唯甲跟秦唯乙的儿子,但三房兰氏膝下还有一个小儿子未曾订亲,兰氏是个好脾气且明理的,秦唯丁虽然刻板一些,前程也不怎么好,但是有锦阳长公主在,秦家的安稳富足还是可以保障的,而且秦唯甲跟秦唯乙又都担着实差,王氏左右盘算,女儿是没本事做长媳的,还不如厚厚的陪嫁了,找一个安稳的人家嫁过去小夫妻背靠大树,平淡度日也是不错的。   王氏没敢将自己的心思跟方如云提,但却跟大媳妇苏氏说了,还将女儿交给苏氏,叫她带着料理家事,最起码,仆妇们的小心思小伎俩,女儿得知道一二。方如云自不会知母亲的心思,她好不容易被王氏放出来,还带着出来交际,高兴的无可无不可,连苏氏的嘱咐,都听着格外悦耳,等到了安国侯府见到秦家三姐妹,四个小姑娘并西府的马氏,也都是见过的,厮见之后,便聚到一处一叙别情。   今天来的客人里,除了田氏跟丁氏,居然没人真正到过安国侯府,李静宜事前也想到这一点,趁着天气正暖干脆叫人抬了软兜,大家乘了,在侯府浏览一番。安国侯府平日在京城权贵圈子里极为低调,等大家真正一睹侯府真容时,兰氏跟王氏才算是明白为什么李远华盯着安国侯这个爵位不放了,就这宅子,虽然比不上锦阳长公主富贵繁华,但其古朴轩阔更叫人为其底蕴心折。虽然只是勿的走了一圈,却也到了午宴时分,李静宜准备的极为周到,除了在浣云厅设宴,还特地请了京城最出名的班子过来,大家都是至亲也不讲那些规矩,各人面前一张长案,两人一处坐了,连看戏边用膳还可以轻松聊天,倒也十分惬意。   “唉,我就如云这么一个老闺女,养的娇了些,心眼儿太实,”今天锦阳长公主没来,兰太太她们更自在些,王氏侧身与一旁的兰氏悄声道。   兰太太也是一心几用,她举目看着规规矩矩坐在苏氏身边的方如云,“太太将如云养的懂事乖巧,便是我这有了女儿的人,看着也爱的很呢!”王氏相中的自己的儿子,兰氏心里多少有些数,只是方为民虽然前程不错,但方家根基太浅,又初到京城,这一家人到底是个什么光景,兰氏心里还没有定见,所以只装作不懂王氏的意思,应了一声之后,便将话题岔开,又聊上了戏文。田氏跟丁氏一桌,丁氏是个伶俐性子,但却跟田氏是有宿怨的,跟田氏一道儿来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如今又怎么会顾田氏的脸面怕她冷清?这会儿根本就不正眼瞧田氏,而是拧着身子跟主座上坐着的李静宜笑谈,她爱出门走动,虽然来往的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也不影响她消息灵通,这会儿正在兴致勃勃跟李静宜八卦前襄阳伯的现状跟宫里六位才人们的明争暗斗。   跟李静宜同坐一处的周嫣,更是个消息灵通的角色,跟丁氏简直是不谋而和,两人一唱一和的谈论起来,只一会儿功夫,李静宜就从几个角度将京城的新闻了解了一遍。罗世平没了伯爵位,差使也丢了,罗逸阳又被流配,这罗家的现状不用打听,都想的出来,至于宫里的六位新晋才人,李静宜被丁氏绘声绘色的讲述逗的连汤都没法喝,这些人怎么都跟蹲在才人们屋梁上一样,连她们背地里说了什么,都一清二楚的?   听了半天也笑够了,李静宜才道,“三婶儿当笑话听听也就罢了,千万不要跟着她们起哄,毕竟您跟外头那些人不同,别人说说就是说说,您要是一说,没准儿还以为是从母亲那里听来的呢!”   呃,这倒是,外头不少人知道她有个长公主妯娌呢,丁氏讪讪一笑,“是,郡主的意思妾身明白的,不过是听着可乐,才跟郡主学一学,不说怎么笑呢?”   她见李静宜并没有生气,沉吟了一下,才直接拉了紫檀鼓凳往李静宜身边靠了靠,才道,“如今京城里除了议论那几个才人,更多人说的可就是郡主您了,”   李静宜放下手中的乌木箸,“三婶儿与我好好说说?”   “其实不就是那桩事?郡主以后可是要继承这侯府的,”丁氏拿帕子挡住口鼻,小声道,“大家都在猜侯爷会帮您挑一个什么样的女婿呢?”   这个周嫣也听说了,看上锦阳长公主府跟安国侯府富贵的人不在少数,尤其是子嗣多的人家,甚至连她娘家母亲沛国公夫人,都动了心思,想从周家旁支的子弟里,挑一个郡主仪宾呢!   也是知道了母亲的心思,周嫣反而不好对李静宜的亲事发表意见了。   见李静宜听到这样的话,依然声色不动,丁氏暗中叹了一句好气度,“这不马上就要开春闱了,外头都传侯爷也准备榜下招婿呢!”   什么时候自己的婚事已经成了街头巷尾议论的话题了?“三婶儿从哪里听来的笑话,”“这怎么能是笑话呢?郡主可不能把这个当笑话来听,”跟李静宜说这些才是丁氏最大的目的,“咱们这样的人家,跟那些死读书的老刻板不一样,绝不会舍得女儿受苦去成全什么好名声的,何况这侯府便是没了爵位,家业不也得传承下去?只是看中这家业的人太多,郡主可得擦亮了眼,”      第一百八十四章 风声      有第一次的失误,丁氏这个隔房的婶子,对锦阳长公主的眼光都不抱希望,“我跟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再走一步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我跟你三叔虽然没有什么大能耐,但京城之中人头熟消息多,将来有眉目的时候,只管告诉我一声,婶子出马,管保将他们家里几窝耗子都给查出来!”   “三婶儿,”虽然丁氏话糙,但是对自己的心却是好的,李静宜心里一暖,郑重的点头,“三婶儿的话我记下了,若是父亲看中了谁,一准儿请婶子过来商量。”   这瑞和郡主,真不愧是李家的姑娘,就是大方,丁氏着实挺喜欢李静宜的,想了想还是又多了一句嘴,“按说王太太救过你的命,有些话我不该说的,但是吧,”   “她那个娘家承恩伯府的大奶奶不是没了么?”丁氏声音更低了,“我听人说,是被她男人活活气死的!”   被王彰气死的?李静宜还是头回听说,“我见过王大公子几次,都是在给申大奶奶延医,”   虽然有些话说着不雅,但李静宜毕竟是嫁过一回的人了,丁氏也不避讳了,“人说是姓王的在外头养的外室叫大奶奶知道了,活活气死的,虽然这事儿咱们无凭无证的,只是这样没规矩的人家,”   “这个话我也听说过,”周嫣自小在京城,周家又是交游广阔的人家,“外室不外室的我不知道,但承恩伯府乱的跟个烂泥潭差不多了,那个陈氏,”   周嫣撇撇嘴,“惯会卖女儿呢,王才人下头的两个庶女,听说也定了亲了,一人收了人家一万两银子的聘礼!”   “一万两?我那两个媳妇,当初聘礼银子不过一千两,”丁氏一脸鄙夷。   “可不是么,我家侯爷当初下聘也不过是一万两银子,”周嫣也是同样的脸色,陈夫人打的什么主意,明眼人谁看不出来?看来王家卖庶女是传统了,李静宜对陈夫人那点好感已经荡然无存,“三婶儿的话我记下了,不过姨母是伯府的庶出,这几十年一直在珠洲住着,跟承恩伯府并不太亲近的,三婶儿多打几回交道就知道了。”   那就好,该提醒的丁氏都提醒到了,听不听是李静宜的事,而且她在一边看着,李静宜也不是个心里没数的人,她说王氏好的话,想来王氏必有可取之处。大家吃饭听戏喝茶聊天,时间一晃就过去了,而秦荟娘姐妹几个,跟方如云方丽娉由马氏陪着,下棋斗草投壶拂琴,过的也挺开心,尤其是三姐妹中年纪最长的薇娘,一早就得了兰氏的吩咐,格外跟方如云处的好,谈笑间处处留意方如云的表现。   马氏得了李静宜的相助,已经在家里将琴给捡起来了,这次见到薇娘几个,立时请她们指点自己。   琴棋书画这些都是贵族女子必学的,马氏一心求教,秦家姐妹对她印象又好,也不藏私教的教学的学,连一旁跟蓉娘投壶的方丽娉也被引了过来,听薇娘讲指法。方如云却没有这种雅兴,她心里一直存着事,却苦于找不到机会跟李静宜开口,因此坐在几人身边闲闲的听着,脑子里却在琢磨,如何跟李静宜说上话,求她帮一帮王明惠。只可惜她们这些未出阁的女孩儿们自有一处,她也不好贸然跑到李静宜那里去。   方丽娉也得了母亲苏氏的嘱咐,叫她跟好方如云,这会儿看小姑母意兴阑珊的模样,方丽娉生怕叫人觉得她为人孤僻不好相处。   此时马氏在薇娘的指点下将一曲抚完,欣喜不已,她平日也是在家里自己摸索着练习,毕竟为人妇了,不好再请先生教导,秦薇娘的水平可比她以前的先生都高,这几乎手把手教的机会,太难得了。   “小姑母要不要也抚一曲?”方丽娉见方如云只不吭声,轻轻捅了捅她。   方如云被侄女儿一推,恍然站起身,“你们玩吧,我去找郡主说说话。”   明惠表姐跟她说过,自己母亲于李静宜可是有救命之恩的,而且李静宜认了她母亲为姨母,她这一辈子都脱不了方家这门亲,既是这样,那她就是李静宜正经的表妹,去找李静宜说说话也是再正常不过。丁氏的消息可是比兰氏这个御史夫人,王氏这个实来乍到的新人灵通的太多了,方如云过来的时候,只见大家正围坐在丁氏身旁,听她讲什么人家宠妾灭妻被亲家带着几个儿子抢了女儿拉了嫁妆的事儿呢。就是在京城,这有这等无知妇人,方如云听了一小会儿,不悦的皱眉,虽然她不认得丁氏说的那家人,可是丈夫偏爱小妾,只能说是妻子既不贤不得丈夫的心,又无能辖制不了小妾,这样的女人,还有脸叫娘家人打上门去?   方如云一过来,王氏就瞅见她了,不过她有心叫女儿听一听这些世间俗事,也多少心里存些惊醒,没想到女儿居然是这副表情,她不由心里一叹,“如云过来了?可有什么事?”   方如云被王氏一唤,含笑向众人一曲膝,“没什么,那边大家在说琴谱,我不太擅长这些,但想着过来陪母亲跟郡主说说话。”   丁氏谈兴正佳呢,没想到却被方如云跑来打断了,但人家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刚才的话题是断然不能再继续了,“太太家的云姐儿,真是越看越标致,性子也温柔,可曾许了人家了?”   王氏看着小脸绯红,拧身要往自己身后躲的方如云,笑道,“之前年纪小,现在偏又才到京城,还没有呢!”   虽然王氏心里惦记着秦家的儿子,但兰氏并不热络她也是看出来了,而丁氏为人玲珑,心思也透亮,借她帮着择一择人家,也不失为一条路子。方如云是来帮着王明惠说话的,没想到却被人议论起了婚事,她对自己的婚事根本不担心,就像王明惠说的那样,她如今是郡主的表妹,以后又会有王明惠这个做宫妃的表姐,她的前程只会越来越好,左右她年纪还不是很大,等得起。   “可惜舅母今天不能过来,她也挺想表姐的呢,”方如云在王氏身边坐了,笑着提起陈夫人来。   “你大嫂子去了还没满百日呢,”王氏要被这个不着调的女儿给气死了,这个时候说这种话,不是叫兰氏跟丁氏知道了女儿连基本的大礼都不通?   “女儿不过是有些遗憾罢了,如今表姐入了宫,大嫂子又不在了,府里就剩下舅母,难免冷清些,”方如云偷眼看了看李静宜,扁嘴道。丁氏才提醒过李静宜,对承恩伯府的事情自然知道的清楚,“怎么会冷清?陈夫人膝下嫡孙庶孙可是不老少呢,说起来申大奶奶也是个贤良人儿,她命薄不在了,留下的哥儿姐儿,可不就得陈夫人多操心了?”“唉,说起来我这个嫂子也是个命苦的,我大哥是个任事不管的,一大家子全靠嫂子操持了,偏大奶奶又没了,”王氏跟着叹了一声,向方如云道,“既然你想你舅母了,一会儿回去的时候,咱们拐过去看看她。”   方如云抿抿嘴,想再往下说,却被母亲眼中的厉色吓住了,就听嫂子苏氏起身道,“妾身刚才就听着如云她们那边儿琴声悦耳,竟叫勾的技痒,妹妹领着嫂子过去听听如何?”“不是我跟嫂子炫耀,薇娘的琴艺确实值得一听,偏她是个安静的性子,并不喜欢耀于人前,今天也是咱们运气好,才能一饱耳福,”方如云想干什么李静宜如何听不出来?只是她跟王氏,都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罢了。   ……   有苏氏陪着,方如云直到随着王氏辞了李静宜出来,也没有再寻到跟李静宜说话的机会,她是个心思浅的,愿望没达到,这脸上不免就现出郁色来。王氏对自己这个冥顽不灵的女儿已经失去耐心了,原想着关了她几日,该灵醒一些了,却不知她竟被王明惠给哄住了,心下对陈夫人跟王明惠的不满更甚,出了二门,这脸上的笑便淡了,“走吧,玩了一天也累了,咱们早些回府。”   “娘,不是……”方如云还想去承恩伯府一趟,看看陈氏,也顺便将今天的事告诉她一声,好叫王明惠知道,自己真是尽力了,只是机缘不够,她会再寻机会。   若是不还在安国侯府站着呢,王氏都想一巴掌打到女儿脸上了,“你给我闭嘴!”这王家到底给女儿下了什么药?   田氏跟儿媳顾氏当了一天的陪客,虽然这是她们出来交际头一回遇到的事,但终究是人进了安国侯府的门,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现在大家一起出来,她便刻意走慢了一些,等着兰氏出来,与她说话。田氏之前做的事,没有一件是地道的,尤其针对的还是跟秦家最亲的锦阳长公主府,再想想之前李静宜才回来,她跟自己说的话,兰氏连理睬她的心情都没有了,可人家偏热脸贴过来,兰氏好性,只得跟田氏关肩往外走,心里盘算着等上了小轿也就清净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侯府门前      等王氏她们到了侯府侧门处,各家的马车都已经停好了,王氏扶了丫鬟的手正要上车,就听身后方如云道,“恩义侯!”   云驰?王氏抬眼望去,果然看到云驰正小心的扶着一人从马上下来,定睛一看,原来是安国侯李远山。李远山也是散朝之后碰上云驰的,他对云驰印象极好,但这次云驰送来了一堆叫人摸不着头脑的礼物,要不是这些东西都是送给女儿的,他都要叫府里的幕僚过来,大家商议一下这位国舅爷到底意欲何为了。不过这次云驰却是想去他的神机营看看,神机营以前的是归云驰管辖的,许多把总都是得了他的提拔,云驰说要过去看看,李远山也不能拒绝,两人在神机营待了半日,聊的还挺投机,云驰便干脆请了以前的麾下跟李远山一起到春风楼小聚。   一直到了这个时分,宴席才散,而李远山也有些微熏了,云驰便亲自送了他回府。   “妾身见过侯爷,”李远山是侯府主人,云驰可以算是方为民的恩主,既然看到了,王氏没有不过去见礼的道理。   “呃,原来是王太太,”李远山抬头看天,“你们这是要走了?”   “是,在府上叨扰一日了,”王氏用余光看到云驰在李远山身边恭敬小心的模样,心下讶异,却不敢带到脸上来,“没想到竟然遇到侯爷跟恩义侯一道儿回府。”   因为李静宜在芳园住过许久,又一向待王氏亲切,李远山也将王氏当做正经亲戚来看,“我们侯府人口简单,静娘平时也没有个说说话,太太若是没什么事,只管过来。”   这个王氏自然求之不得,含笑应了,而后头兰氏几个也都出来了,便退到一旁看兰氏她们跟李远山打招呼。方如云自再见到云驰,一颗心便被抓了去,她没想到她还有再见云驰的这一天,虽然云驰一身纯黑锦袍站在李远山身后,压根儿就没有向她这边看,可是只要想到自己跟他站的这么近,甚至只需要再往前几步,便可以走到他的面前,方如云就禁不住轻颤。   “小姑母,”方丽娉注意到方如云神情不对,悄悄拉了她一下,“咱们该回了。”   王氏婆媳已经回身要上车了,可是方如云脚下却像生了根一样,她知道母亲现在想的是她的亲事,可是满京城哪儿还有比云驰更好的人?“别催,”她还想再多看云驰一眼。“咳,妹妹看檐上的雀儿竟然看住了,明天叫你大哥出去给你挑一对儿画眉玩,”苏氏都要被方如云失态的样子给气死了,手里使着劲将方如云往身边一扯,恨不得挥手之间,就将她塞进车里,省得落进旁人的眼,丢方家的脸。   只是这大门处才几个人啊?苏氏再努力,也没逃过众人的眼,兰氏一坐进自己的马车,就向秦薇娘道,“今儿你看着那个方小姐如何?”   如何?就凭刚才她看云驰的样子,也是绝不能给自己做弟媳的,秦薇娘摇摇头,“王太太人是极好的,方小姐嘛,只怕是养的娇了些,咱们府上人口多……”   秦家没有分家,如今京城三个房头,底下各有儿女,便是一母所出,也架住住妯娌不睦呢,何况秦家堂兄弟都七八个?兰氏如何敢叫自己的小儿子娶个连心神都稳不住的媳妇回来?“你说的是,宁愿样貌才情家世差一些,都不能要那等蠢笨的,”兰氏将方如云扔到脑后,秦家虽然算不上第一等门第,但秦家兰家都是世代添喜郎,如今还有个做郡主的外甥女,等儿子中了秀才,不愁找不到好的,“你弟弟年纪不大,像咱们这样的人家,怎么也得寻个知书达理的。”   王氏并没有如她所说去承恩伯府,她已经气的两眼发黑,扶着丫鬟勉强撑到自己府里,一进二门,便再也忍不住了,直接转身一个耳光掴到方如云脸上,“你给我跪下!”   方如云被王氏突如其来的耳光打的两耳轰鸣,晃了几晃倒在方丽娉的身上,半天缓不过气来。   “母亲息怒,”方如云是该打,但是在二门里打未出阁小姐的脸,这伤的可不止是身子了,“来人,快扶小姐去延荣院。”方如云住的是春熙院,不过苏氏并不打算叫她就此回去,王氏既然发作了,干脆就一次狠狠的收拾了,没准儿还能将这个傻姑娘给扳回来,“丽娉你扶着小姑母过去。”顺便叫自己女儿跟着也听一听,也是一个教训!延荣堂里闲人已经都退下去了,只余了王氏婆媳并方如云跟方丽娉,方如云也已经从最初的惊愕中缓过神来,倚坐在椅中哭的几乎要气绝过去,她从小到大都没被人弹过一指甲的,现在竟然被当众打了一耳光,即便是在自己家,她也没法再见人啊!   王氏喝了半盏茶,气顺了不少,耐心的等着方如云哭不动了,才冷冷道,“哭好了?”   “啊?”方如云被打是头一回,这么哭也是头一回,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王氏的话了。   “刚才我在院子里怎么说的?”   在院子里?方如云被打的晕头转向,哪里知道王氏说了什么?她愕然的看着站在身边的方丽娉,用目光问她,王氏说什么了?   方丽娉长这么大,也是头一次见到王氏发这么大的火,一时不敢回答方如云,只能缩着小脑袋慢慢往后移。   王氏被方如云不知错的样子又气着了,厉声道,“你给我跪下!”   “娘,大嫂,”方如云被王氏吓的一个机灵从椅子上站起来,却没有跪,只可怜巴巴的看了王氏又看苏氏,“到底怎么啦?”   “怎么了?我问你,你不跟秦家几个丫头一起玩,跑我们那边儿做什么去了?”王氏抚着胸口,质问方如云。   方如云不觉得自己做错什么了,“还不是舅母找过您几次了,希望您能跟郡主表姐说,请她帮帮在宫里的表姐,你就是嘴是答应着,却不肯替表姐说好话。”“表姐,呵,我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跟王明惠那么亲近了,”王氏终是没有在方如云跟前说王明惠的坏话,实在是她这个女儿的头脑不够,万一再被王明惠给套出来,平白多个敌人,“我为什么要去求郡主?   那因为去年她住在咱们芳园里?”   这是自然啊,“郡主不是还叫您姨母么?”   “王家跟长公主府有什么亲戚?算什么亲戚?人家叫我一声姨母,那是给我脸气,住在芳园是咱们求之不得的福气,你竟然真以为方家于郡主有恩?真当自己是门正经亲戚了?”“还有你舅母求的事,是郡主能办的么?不论是郡主,还是长公主殿下,都不能插手后宫之事,宫里有皇后娘娘呢!你几时听过外甥女管舅舅内宅的?你舅母为了王才人无所不用其极,咱们却不能一点儿脑子都没有!”   这话王氏也是说给苏氏听的,从来这亲戚虽然是越走动越亲,但也得看你是怎么个走动法,若是成天想着打秋风求人情,只会更加招人厌烦。   方如云年纪小,哪里想过这些,兀自小声嘟哝,“也就是想着请殿下进宫的时候,多跟娘娘面前提一提表姐,再说了,表姐得宠了,于殿下也没有坏处……”   “呸,你表姐再得宠,能上了天去?宫里都坐着正宫娘娘呢,便是你表姐有福气做了贵妃,她也是个妾!轮不着她叫长公主沾光呢,”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才入了宫,就将尾巴翘到天上了。“你知道你最错的是什么?不是独断专行,一个人就想跑过去帮王才人说项,是你蠢,蠢的看不清形势,甚至辨不清是非!”王氏越说越无力,不懂规矩可以教,胆子大可以压一压,可是蠢笨,却是无药医的。   “我也没有说什么,”方如云觉得自己今天即使是错了,也不值得王氏发这么大的火,甚至还打了她,“娘您也太狠了!”   “我不是太狠,是不够狠,”还有更揪心的等着王氏呢,“我问你,在大门儿那儿是怎么回事?别跟我说你看雀儿看住了,那里连棵树都没有,哪儿来的鸟雀?”   “又不是我说的,是大嫂说的,”这个也怨到她头上?方如云愤愤不平的抬起头,想不明白她到底做错什么了,还是自己母亲只要扯上李静宜的事,就会来怨她。   苏氏被方如云一说,真是又怒又悔,自己这个小姑,不但糊涂,还是个没心没肺的没良心的,偏她这个嫂子,还没办法跟方如云为这个争执。   王氏被这个不通情达理的女儿气的直拍桌子,“你给我住口!你嫂子替你圆场,你还怪她?!”方如云当时眼珠子都恨不得长恩义侯身上了,连方丽娉这样的小姑娘都看不出妥来了,她还是强辩!“你盯着人家恩义侯做什么?你多大了,这么些年礼义廉耻都被狗吃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女儿心事      方如云没想到自己不过多看了恩义侯一眼,就被这么些人看在眼里,又羞又恼,“我哪有看他!”   “再说了,我又不是不认得恩义侯,原该过去见个礼的!”方如云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   “呸,原该见礼?你嫂子过去了没?你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家家,去见什么礼?”王氏看着女儿红红的脸,“你这个死丫头,知不知道男女有别?!”   苏氏却像才弄懂方如云的心思一般,讶然道,“如云,莫非你,你看上了人家恩义侯?”   方如云被苏氏说中心事,“嫂子你胡说什么?我哪儿有?”   哪儿有?方如云的模样傻子也能看出来她的心事了,苏氏不敢再往下问,尴尬的看着王氏,“母亲,矩哥儿两个也该从先生那儿回来了,我带丽娉去看一看……”   王氏摆摆手,她不准备再给这个蠢女儿留面子,“说起来咱们方家跟云侯也算是有些交情了,如云,你觉得将你嫁给侯爷,怎么样?”   啊?自己可以嫁给云驰?方如云登时心花怒放,一脸娇羞的垂下头,“女儿的婚事,自然由母亲作主,女儿听凭母亲吩咐……”   方丽娉惊讶的看着方如云,想说话,却被母亲苏氏暗中捏了一下,忙识趣的将嘴给闭上了,眼中的不赞同却是没办法掩饰,这都什么啊,小姑母竟然听不出祖母话音儿里的讽刺之意?   “丽娉,如果将你定给恩义侯呢?”这屋里只有王氏祖孙几个,王氏是个最重实惠的,她没准备将女儿跟孙女儿嫁进什么高门大户,因此关上门话说的十分直接。   方丽娉根本就不想在这儿呆着,偏生又不能走,“恩义侯是一等侯,还是国舅,不是咱们方家可以攀得上的,若是叫外人知道了,只会觉得咱们方家不知所谓,”这做亲讲的是门当户对,自己祖父才几品?   “你将丽娉教的不错,我不如你,”王氏叹息一声,示意苏氏坐下,才向方如云道,“丽娉的话你可听见了?”   方如云还没有从刚才的喜悦里走出来呢,怔然道,“若是云侯愿意的话……”谁也管不着。“呵呵,云侯愿意?你觉得你是有才呢还是有貌?还是品性出众?”孩子是自己的好,但是王氏摸着良心也是说不出自己的女儿格外出众,“满京城的贵女,比你强的不知凡几,你凭什么知道人家云侯乐意?”方如云跟着王氏也出去交际过几次,京城的繁华正直的展现在了方如云眼前,别说其他那些侯门贵女,就是表姐王明惠的行事作派,穿衣打扮,都叫方如云艳羡不已,所以被王氏一通质问,方如云难堪的眼泪直流,“您不去问问,如何会知道他不肯答应?”云驰已经二十五岁了,却一直不肯娶妻,不正说明他看不上那些所谓的贵女们吗?没准儿自己这样的江南女子,反而入了他的眼,“他肯提拔父亲,咱们方家在侯爷眼中自然是不一样的,女儿若是嫁给了他,以后方家便成了侯府的姻亲,于父亲于哥哥们,都是大有裨益的。”   苏氏都想冲上去捂住方如云的嘴巴了,这个蠢丫头,怎么就不会看脸色呢?   王氏都要吐血了,“侯爷提拔你父亲,是因为你父亲于珠洲事上建了些小功,我跟你实话说了吧,除非你父亲能做到侯伯之位,或者入了内阁,不然你的那点子小心思就给我憋死在心里头!”“你父亲兢兢业业才走到这一步,若是因为你个不知廉耻的女儿毁了前程,我便将你沉塘了!”王氏原本想着好好跟方如云讲道理的,没想到女儿脑子里简直就装了一盆糨子,“云侯是什么样的人满京城无人不知,想做恩义侯夫人的更是数不过来,我跟你说,别说人家看不上你,便是看上你,我也不会答应!”   女儿也是从小请了先生教导的,偏连个齐大非偶的道理都不懂,王氏今天又打又骂又撕方如云的脸面,为的就是下重手将人打醒了,省得这个女儿将来给她丢人招祸。“回你的春熙院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出屋,还有,将女四书给我抄上一百遍!”王氏想到方如云在安国侯府门前的失态,深觉没脸出门见人,想把女儿嫁到秦家的心思也彻底歇了,“以后叫王嬷嬷贴身跟着如云,一步也不能离!”   ……   云驰亲自将李远山送进府内,才没几步,就看到李静宜领着人急匆匆的出来。   今天是侯府小宴,李静宜穿了一身胭脂红的长袄,绾了个飞仙髻,人看着十分的精神,她看着被云驰扶着的李远山,无奈道,“父亲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这又是到哪里喝酒去了?”李远山看女儿生气了,嘿嘿一笑,指了指身边的云驰,“这回可不赖我,是应初非要拉着我跟营里的弟兄们喝酒,静娘你不知道,若是人家敬你不喝,会叫兄弟们觉得你没把他们当兄弟,所以嘛,一不小心就高了点儿,不过没事儿,为父心里有数……”   “酒要微熏……”   李静宜真是又笑又气,过去扶了李远山的另一只胳膊,“好啦,知道啦,我扶您回去休息,瞧您这一种酒味儿,哼,还有汗味儿,”   李静宜从李远山肩头瞪了云驰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这是打了胜仗,喝完得胜酒回来呢!”   说到行军打仗,李远山话就稠了,“唉,多亏了卫国公,如今天下太平,西北鞑子也不敢来犯,想当年,我还想过去卫国公麾下当个马前卒呢!可惜了啊……”   当着人家云驰的面儿,说这些干嘛?不是捅人肺管子吗?   李静宜无奈的加快脚步,交李远山安置好了,他才能安生。李远山陡然提起过世的卫国公,云驰心里一跳,却不知道他说的是自己的祖父还是父亲,又见李静宜一脸谦意的望过来,温和的向她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可心里,却并不认为李远山真的是在醉后胡言。   罗二领着小厮在李远山换了衣裳,李静宜见他睡踏实了,出来才发现云驰居然站在院子里没有走。   云驰背对着她负手而立,一身黑色绣金云纹锦袍下斜阳下氤氲生辉,李静宜一头一窒,缓缓走过去。   “恩义侯有礼,”   李静宜一出房门,云驰已经听到了,只是他没好意思立时转身,“呃,李侯歇下了?”云驰讪讪的捏了下指上的扳指,转过身还了一礼。   “今天怨我了,见着过去的旧兄弟,一时高兴,便,”今天确实是怨他了,他听说李静宜在府里宴客,偏他府上没有女主人,想过去凑个热闹也是不成的,闲着无事,干脆跑神机营找李远山说话去了。   结果大家跑校场过招儿,竟将没当差的将士们都引来了,这新老统领聚在一起,部将们哪会这么轻易放过,“盛情难却,我也没拦住,”   被李静宜这么静静的看着,云驰无端有些心虚,他不是没拦住,是没有真的去拦。云驰自己也有酒了,不过他到底年轻一些,心里还存着事儿,比李远山能撑住,他在外头等了半天,才等到李静宜出来,偏人出来了,他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半天才道,“府上宴客,我原该送些贺礼来的。”   送贺礼?给自己?   李静宜目光炯炯的看着云驰,想看清楚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哪有听说人家请客他就送礼的?“云侯太客气了,不过亲戚之间的普通往来……”   云驰也知道人家没有请自己,他跟安国侯府的交情也不需要送礼,可是只有礼物送到,仿佛他跟李静宜才能有一些联系,“没事的,你难得搬回侯府,这本身就是喜事,那些东西,你可喜欢?”   这个自己怎么回答?李静宜轻咳一声,“侯爷太客气了,您跟父亲朋友之友,不必在意这些虚礼,”   想想云驰送的那些东西,李静宜心道这恩义侯府里没有个主母,估计京城里这些人情来往的规矩并不熟悉,“侯爷既然回京了,有没有寻一寻府上的旧人?”   若是能将过去的忠仆寻过来帮着料理家事,倒是比他一个大男人这么随心所欲的强。   “那天来的管事便是云家的家生子儿,”云驰轻咳一声,“云家自来忠义传家,府上的奴才也都是忠心的,当年随着父亲跟母亲往西北的不少,只是那种地方,能活下来的,”   当年为了能叫他们活下来,云家忠仆死了不知道多少,“是我对不想他们。”这些百年世家根基深厚,便是有些不肖的奴才,但是懂规矩知忠义的更多,就像这安国侯府,从上到下无不对父亲服服贴贴,便是自己这个初来乍到的大小姐,也没有人有一丝的违逆之心,哪里像长公主府,李静宜点点头,“他们也是求仁得仁,侯爷不必太难过,若是有子女留下,善待他们以安泉下人的心,也就是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表白      云驰猛然想起府里的青艾,有些心虚,“郡主跟长公主殿下到我府上来的时候,有个丫鬟叫青艾的,便是之前我母亲身边丫鬟之女,如今她父母双亡,她又不肯出府,我便留她在府里做了个管事,如今府里的杂事,都是她帮着云天儿料理的。”   特意跟自己提一个丫鬟?李静宜心下诧异,“先国公夫人身边的人,必然是能干的,”   “能干谈不上,其实我倒是宁愿她趁着年轻寻一个家世清白的人嫁了,”想到那天晚上的事,云驰有些不敢看李静宜的眼睛。   李静宜无意跟云驰就他府上的一个丫鬟浪费口舌,何况这也是人家府上的内务,“侯爷是个善心人。”   两人边走边聊,不觉就到了府门处,李静宜微微曲膝,再次致谢,“有劳侯爷送父亲回来,侯爷慢走。”   “静娘,”云驰今日发现这安国侯府实在是太小了,没几步竟然已经到了大门处,他还没跟李静宜说什么呢!   居然叫自己的闺名?这云驰真是越来越不知所谓了,李静宜将脸一沉,“恩义侯自重,罗大叔送客。”   静娘这个名字在云驰心里盘桓过无数次,没想到今日被他一时口快给喊了出来,云驰看着拂袖要走的李静宜,急了,忙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是云某唐突了,不过我真的是还有事要跟你说,”   云驰一指不远处的回廊,“云某能不能向郡主讨杯茶喝?”   李静宜只觉云驰跟以前在珠洲她见的那个越来越不一样了,可是人家将父亲送回,又开口讨茶喝,她也不能真的不给,“好吧,府里简陋,侯爷不嫌弃的话,就到那边坐吧。”   李静宜真的对云驰的唐突生气了,所以他说廊下,就廊下,连屋子都没请云驰进。   云驰从玲心手里接过茶,并没有喝,“我过几日就要到东南去了,皇后娘娘四月的千秋,我想亲自往江南走一趟,给她寻上一份寿礼来。”   李静宜抬眸看着一本正经的云驰,借口寻的不错,不过鬼才会相信,云后的千秋年年过,要是云驰次次亲自出京,干脆就别领差使了,“娘娘是侯爷唯一的亲人,这是应该的。”   “这不过是对外的借口,其实我是要往福建去跟杨征汇合,扬州那边有消息传过来了,皇上希望我亲自走一趟,”   胡佳桂得手了?李静宜惊喜的抬头,“侯爷是要出海?”“真是什么也瞒不过郡主,我是想亲自到海上看一看,听说咱们一船货物拉出去,就能拉一船银子回来,可大周禁海多年,到底是个什么光景,我想亲自看一看,还有那些货船,怎么就平空从海上消失了,也得弄清楚不是?”云驰将此行的目的坦然告诉李静宜。   李静宜颔首道,“这是正理,不然那些商户,为什么宁愿冒着整条船都回不来的风险,也要一次次出海了,我是女子不好妄言朝政,只是既然禁海令行同虚设,倒不如恢复市舶司。”   这个么,云驰自嘲的一笑,“不说郡主是女子,便是我这个恩义侯,也当不了家啊,咱们皇上,是个孝子。”先皇尚在的时候,宠的曾氏一族倒行逆施,子嗣几乎在内斗中消耗殆尽,偏最终渔翁得利的赵瑜,越来越喜欢做出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如今在他的口中,自己已经成了先皇最喜爱并且寄予厚望的皇子,而他这个最得皇上疼爱跟倚重的儿子,自然也要坚定的执行父皇的国策,这个禁海令么,只怕是一时半会儿不会改的。   皇上是孝子?李静宜忍不住笑了笑,但又不能说他不是,“侯爷说的是。”   该说的事说完了,云驰见李静宜只盯着茶碗不说话,想走,有些不甘,硬留,又找不到理由,他抬眼看看天边的落日,倒是再呆一会儿,就可以用晚膳了,只是李远山有酒了,只怕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李静宜等着云驰起身告辞,可她等了半天,云驰端坐在自己对面连胳膊都不曾抬一下,不由讶然的抬起头,“侯爷可还有话要说?”   “呃,那个,”   李静宜垂着头,从云驰这个角度,正好看到她光洁白皙的额头长长的羽睫跟挺翘的鼻尖儿,再有,就是停在胸前的那串过碧玺珠串,“那个,我听外头在说,侯爷跟长公主要为你招婿?”李静宜好看的禾眉微微蹙起,不悦的瞪着云驰,“瑞和耽误了侯爷半天,却没发现侯爷原来也有酒了,”竟然开始跟自己说糊涂话了,别说根本没有给自己招婿的事,即使是有,也轮不着云驰跑来跟自己讨论这个啊?   李静宜坚定的认为云驰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态,肯定是跟父亲一起喝多了的缘故,转头吩咐玲心去请罗大,由他代自己送云驰出府,“侯爷慢走,瑞和不送了。”   “郡主可否能听我一言?”又要走?云驰一急,纵身从阑干上跳过,跃到李静宜身前,没想到又将李静宜吓了一跳,“你,你要做什么?”   “侯爷自重,”玲心跟欢声同时冲了过来,欢声拉了李静宜,玲心则挡在李静宜身前,“罗大叔……”   “住嘴,我没有恶意,”云驰冲玲心喝了一声,却还是向后退了一步,离李静宜远了一些,再次拱手道,“郡主见谅,云某只是见郡主要走,心里着急才会如此,对郡主并没有恶意。”   云驰虽然也喝了酒,但人看上去面色如常,眸光清正,倒不像是醉了的样子,李静宜点点头,冲已经带着人过来的罗大摆摆手,“没事的,我听听侯爷到底要说什么。”   真的给自己机会了,云驰又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到底是刀山血海里走过来的,略稳了稳心神,“我听说贵府有一处月牙湖极为别致,可否请郡主带云某一赏?”   安国侯府确实有这么一处地方,还是曾经的一位侯夫人特意叫人建的,只是精致婉约的景致向来不得尚武的李家人喜欢,虽然还有要打理照料,但也仅仅是不让其荒着。   不过李静宜倒是挺喜欢那个地方,而且离她的重华院也近,她倒是挺期待夏日满湖荷花盛开的美景。月牙湖边还用碧竹建了一处小小的画舫,孤单单的停在春日下午寂寥的湖边,颇有一种野渡无人舟自横的味道,李静宜跟云驰要过来,早有将其收拾干净,摆上茶点,除了最贴心的玲心,其他人都退到了画舫外头。   “侯爷有话但讲无妨,”   李静宜胭脂色的长袄下头配了一条月白宽幅绫裙,一坐下来幅面铺的极开,上面绣着的浅浅杏花如同一幅水墨花鸟,看的人心旷神怡。   “这次从江南回来,我想求娶郡主为妻!”   啥?玲心手一抖,捧着的青瓷茶壶差点儿没落到地上,但茶水还是将她的衣襟给溅湿了,“奴婢失礼,”   她连茶壶都顾不得搁下,抱着便退出了竹亭。   李静宜也被云驰这神来之笔给骇住了,老半天才长吁一口气,“侯爷醉了,”   “那点酒还醉不了云某,云某说的更不是酒后之言,”云驰目光深沉,看着有些呆愣的李静宜,自失的一笑,“云某最初也觉得这个念头太过荒唐,即便说出来,也不会被郡主跟侯府接受,”   他喝了酒,李静宜觉得他是醉了,他没饮酒的话,李静宜会不会觉得他疯了?“我还记得你小时候的样子,躲在宫里的海棠树下数蚂蚁,那树没多大,郡主小小的,安安静静的躲在树后自己玩,”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李静宜有些想不起来,“呃,当时曾后还在,她不待见我跟母亲……”   云驰点点头,一笑,“曾氏也不待见云家。”   难不成那个时候云驰就对自己存了不该有的心思?李静宜心里一阵儿怪异,看向云驰的目光也不善起来。   “郡主别误会,当时我是随母亲进宫请安,偶然遇到郡主,当时并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姐,”云驰声音沉了沉,“后来再见郡主,就是在珠洲了,郡主之后的一切,太叫云某讶异……”   “侯爷不觉得我离经叛道,不通人情,甚至是个悍妒狠辣的女人?”这些话即使是李远山跟玲心她们刻意瞒着自己,李静宜还是能听到的。   “以德报怨,何以报直?”云驰摇摇头,“我不觉得郡主哪里做错了,”   云驰微微一笑,“云某其实也是这么个以牙还牙的性子,所以才会跟郡主合作愉快。”   好吧,虽然云驰也有对付荣海之心,但是目前她才是那个得益最大的人。   “你没有话要说?”云驰等了半天,除了他刚表明心意时李静宜脸上闪过短暂的惊讶之外,这会儿她又恢复了初时的平静。   说什么?李静宜没兴趣知道云驰为什么会想娶她,或者说是为什么对她生了心思,在李静宜看来,这些都不过是云驰一时情动罢了,别说自己父母不会同意,云后跟皇上那一关云驰就过不了。   “侯爷的话说完了?”   “啊?完了,你……”李静宜站起身,“那叫就罗大叔送您出府吧,”      第一百八十八章 淡定      云驰所能想像的反应李静宜全然没有,她淡定的神情反而叫他有些无措,“郡主?!”荣海还没有倒,荣岚也还留在京城,她跟云驰未来可能还要合作,李静宜并不想因为这些男女之事坏了两人的交情,“侯爷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如果侯爷一定要我给个态度的话,那我只能说目前为止,我没有再嫁的心思,即便是要嫁,也是招夫,而不是出嫁。”   招夫还是出嫁,这些根本不在云驰的顾虑范围之内,“这个你不必担心,等将来咱们有了子女,头一个姓李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连子女的姓氏都想好了?李静宜玉面微烧,轻咳一声转过头,“娘娘对我跟母亲不薄,侯爷这是逼我见恶于中宫?”   自己那个姐姐?云驰更不在考虑范围之内,“我姐姐那里不是问题,你放心,不止是她,皇上那里我也可以说服。”   好吧,你是恩义侯,“那我不想嫁给你呢?”   不想嫁给自己?这个云驰倒真没有想过。从他八年前回京,只要出去赴宴,迷路的落水的姑娘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出个门,坏了马车的求助更是屡见不鲜,最夸张的,还有人在他面前玩惊马,所以在云驰的认知里,不想嫁自己的姑娘,李静宜还真是头一个,“你为什么不想嫁给我?我会对你好的!”   云驰顿了一下,才道,“你放心,荣家那样的事,必不会发生。”   荣家那样的事稍微正常一些的人家,都不会发生,李静宜摇摇头,她真的是无心再嫁,包括什么招婿,没想到她还没开始说服李远山呢,就得先跟云驰扯皮,“侯爷有二十五了吧?”   嫌自己老?云驰下意识去摸腮边的短须,“我是今天急着出门儿,没有刮胡子,其实将胡子刮干净了,比别人还是要年轻一些的,不然明天我刮了胡子过来?”   云驰记忆里李静宜顶多二十出头儿,确实比自己要小几岁,可是京城做亲的风俗,不就是男大三么?   这还是自己认识的英勇果毅的恩义侯?李静宜有些不忍直视云驰的蠢样子,“侯爷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云驰没想到自己这追妻之路这么曲折,但他对李静宜的性子也有一定的了解,知道她不是个没脑子没脾气的女子,也不敢逼她就范。“我的意思是,寻常人家年过十六就会相看亲事,男子到十八岁时,就会成亲,侯爷为什么一直拖到如今呢?我想这其中除了有隐情之外,只怕也有侯爷不愿意成亲的缘故在吧?”隐情什么的李静宜没有兴趣知道,但她从云皇后那里,知道云皇后是急着娶弟媳的。   云驰还真的被李静宜问住了,他不肯娶亲没什么隐情,就是单纯的心愿未了,不愿意成亲,“我一是没有成家的心,二是没有遇到合意的人,”   李静宜也是?“你的意思是,看不上我?”云驰胸口一阵儿闷疼,“我哪里不好你尽可道来,”“娘娘这些年也给侯爷相看了许多贵女了吧?难道侯爷不成亲,全是看不上她们?今日的我也是如此,没有成亲的心,也没有遇到合心意的人,”李静宜心里对云驰是有些羡慕的,他不想成亲,就可以拖到二十五,自己只怕没这个福气。   “我懂了,郡主是真的没有成亲的心思了,不过你要是有这个心思的时候,能不能先考虑考虑我?”云驰这一生向来是逢山开道遇水架桥,李静宜不嫁则已,嫁就要嫁给他才行!   这个时候李静宜对云驰的真心再无一点怀疑了,即使她觉得他有些鲁莽了,“侯爷太看得起瑞和了,侯爷年纪已经不小了,娘娘也日夜为侯爷的终身费心,在瑞和身上浪费时间不值得的。”“你别难过,我做事之前从来没有想过值得不值得,喜欢就去做了,”李静宜面上再不复刚才的平静冰冷,云驰心里一喜,声音温和了几分,“我只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便是你将来要招婿,恩义侯这个爵位于我来说也没什么可不舍的,”云驰微微一笑,将自己未动过的茶碗向李静宜面前推了推,“其实郡主仪宾也不错,咱们将来生上个七子八女,挑一个姓云就是了。”   这人怎么还顺杆儿爬啊?自己这边就那么稍稍松了松,他竟然连七子八女就想到了?李静宜霍然起身,“时候真的不早了,侯爷快走吧,莫要叫罗大叔久等了,”   他们在月牙湖边说话,那边树丛后罗大带着家人,恨不得把眼珠子扔到这边儿竹桌上。   “那咱们可是说好了,等我收拾了荣海,咱们再一起考虑后头的事儿,”李静宜羞恼的样子让她整个人都生动有趣起来,连身后静谧的月牙湖都少了原先的孤寂。   云驰暗中捻了捻拇指上的扳指,没叫自己伸手抚上李静宜的玉颊,“你再送送我,我还有件事没跟你说呢!”   云驰今天怎么这么多事?李静宜想说不送,但又觉得那样似乎有向云驰撒娇之嫌,敛容起身跟在云驰身后,“我送侯爷到园门外。”   李静宜不问,云驰还是要说,“那个承恩伯府我叫人查了查,陈夫人跟王彰都不是什么地道人,还有,似乎申家那边对她家小姐的死也有异议,只是承恩伯府有女儿入了宫,申家不敢去闹。”   申家对申大奶奶的死有异议?李静宜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申大奶奶?我记得她可是病了许久的。”“是病了许久,说是晚上陪着王彰出去赏花伤了风,后来便再也没有起来,”若不是偶遇王彰两次,本能的觉着王彰似乎对李静宜太过殷勤,云驰才不会叫人去查王家的事,“总之你也留些心,有道是无风不起浪,不管真相如何,王家父子的风评一向不好。”   “我知道了,承恩伯府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只认方家罢了,”李静宜颔首应道,这几日她可是连着听了不少承恩伯府的恶闻了。   看着罗大陪着云驰出去,玲心面色怪异的凑到李静宜面前,曲膝道,“奴婢失礼了,还请郡主责罚。”   李静宜哪有罚玲心的心情啊,白了她一眼道,“你也是经过风浪的人了,怎么被一句话吓成那样?规矩不能坏,罚你一个月月银吧。”   玲心私房不少,一个月的月银对她来说与其是惩罚,不如说是做样子给底下人看,她忙再施一礼,“知道了,奴婢谢郡主教导。”   “行了,做这副样子给谁看呢?”李静宜嗔了玲心一眼,嫌她戏过了,“你想我罚你回长公主府帮我看院子?”   那才是真正的惩罚呢,玲心一缩肩,小步跟在李静宜身后,忐忑半天,才小声道,“奴婢真的是给恩义侯吓到了,郡主,您说他是不是撞克了?”   玲心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得起是拐弯儿骂自己主子呢,作势给了自己一巴掌,“郡主莫怪,今儿是奴婢撞克了。”   李静宜也没有想明白自己哪里招了云驰的眼,难道是因为阖京城也没有哪个女人敢跟夫家闹到公堂上?“这事儿我也没想明白呢,咱们就当没发生过吧,母亲那边尤其不能知道!”   至于李远山这边,今天罗大一直跟着呢,即便不清楚他们说了什么,可这一来一去的,李静宜可没有本事叫罗大瞒着李远山。荣岚晚上就收到了云驰送李远山回侯府,并在里头呆了许久的消息,这几日她闭门不出,但外头的消息却一点儿也没有落下,想到李静宜做了郡主春风得意且不算,还又被李远山立为承嗣女,将来可以坐产招夫,这可是荣岚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没想到却被一个土著给达成了,现在好了,连云驰都成天往安国侯府跑。   荣岚翻着手里的笔记数着云驰见李静宜的次数,一个荒诞的念头冒出来,却再也压不下去。   云驰看上了李静宜?甚至两人已有苟且?荣岚仔细看着过去的记录,她真是大意了,一心想着要入宫去,竟然没注意云驰从回京之后,频频跟长公主府走动,甚至跟李远山关系也极为融洽,李静宜回个安国仡府,云驰竟然还叫云天儿送了厚礼去!   今天竟然又送李远山回府,李远山醉了自然无法招呼云驰,这安国侯府可就剩李静宜一个正经主子了!这半个多时辰,他们在说什么?做什么?   荣岚扔下笔记,捂住砰砰直跳的心,怨不得云驰在珠洲根本不帮荣家呢,原来关键在这里!   这对狗男女一个是恩义侯,正牌子国舅,一个是瑞和郡主,差着辈儿不说,李静宜还是和离归家的,修成正果是不可能的了,可是保持情人关系呢?谁又管得了他们?这个还真有可能,这古代别的女人不敢出墙,不代表公主不敢啊?如今李静宜可是除了锦阳长公主之外,京城中的头一号贵女了,又是个和离归家的,那还不由着她来啊?      第一百八十九章 赘婿      荣岚觉得自己是猜对了,李远山打算叫女儿招上门女婿了,李静宜岂不是更可以为所欲为了?想到云驰竟然是因为这个而对她这么冷淡,荣岚气就不打一处来,这女人不要脸了,还真是谁都比不过!她想要的荣华,李静宜夺走了,她想要的男人,李静宜又抢了,荣岚抽出鞭子在屋里一通乱抽,将屋里的一切都当成李静宜来仇恨,只有将李静宜像眼前的器物一样抽碎了,跌在尘埃里,才能消她心头之恨!   “荷风,小姐这是怎么了?”莲霜出了大错,再没有跟荷风一争高下的心气儿,她听着屋里噼里啪啦的声音,小声的问木着脸立在门外的荷风。   荣岚发火拿鞭子抽人都不稀奇,何况只是砸些东西?荷风漠然的摇摇头,“小姐心里苦,就叫她出出气好了,过一会儿就会好的。”   荣岚如荷风所料,将屋里一切都打碎了,心情才算是平复,她扬声将荷风跟莲霜叫进来,叫她们安排人将屋里的东西重新换过,自己则去见荣岸。   “你帮我请长公主府的良公公过来,说我有要事跟他商量。”   想对付李静宜,只有从她那个糊涂无脑的母亲锦阳长公主身上找突破口了。东府田氏自从被李远华夺了中馈之后,便鲜少往娘家回了,田家上下知道因为自家媳妇孙女儿一个赛一个不争气才将这位姑太太给得罪了,倒是几次过来赔礼,但有李远华的吩咐,最终她们也没有能见着“养病”的田氏。   没想到后来形势一变,李远华因为惦记安国侯府的爵位,又在锦阳长公主府里安插人手,被隆武帝直接一撸到底,真正成了“无官一身轻”,田家人便再也不往东府来了。   田翰林已经年过七十,可是几个儿子没有一个争气能支撑起田家门庭的,他想致仕也下了不了狠心,如今他唯一的希望,便是眼前这个即将下场的孙子田超了。“你这篇文章写的不错,也对许国禄的胃口,若是没有意外,进个二甲应该不是难事,就算是挤不进一甲,名次也不会太靠后,”田翰林将孙子的时文看完,脸上有些些喜色,他的孙辈之中,田超是最聪明的一个,又懂事上进,尤其是自打两个妹妹被李府送回之后,他越发下苦功了,而这进益也是明显的。   田超三岁开蒙,十几年苦读下来,对自己对家里对祖父的希望都有清楚的认知,他也知道田翰林说的没错,自己不出意外,自己进士及第是没有问题的,但是进士之后呢?“祖父,咱们田家见恶于长公主府,如今秦侍郎虽然不在了,但是他的长子却又回来了,说是有可能进吏部呢,”秦唯甲正当盛年,这又是进的吏部,简直不用锦阳长公主打招呼,田超的仕途也甭想顺遂了。   这也是田翰林最头疼的地方,田超的娘虽然是姓李的不错,但李家已经分宗,李氏上去攀亲人家都未必会认,何况当初李氏还晕了头,当众要给瑞和郡主没脸!“唉,如今只能等你中了进士,我会请你大伯母想办法帮你定上一门好亲事,”田家已经不成了,最得力的姻亲李府也完了,田翰林将所有的故友世交翻了一遍,竟然没有寻到一个能帮他们走出困境的人,“你也别灰心,先将春闱过了,许国禄是个能识人的,你拜在他的座下,他将来应该会对你照拂一二,”   只可惜许家已经没有适龄的女儿,不然结上一门姻亲,更保险一些。但看到孙子长身玉立清秀儒雅的站在面前,田翰林的心又热了,这样的孙子,再中了进士,寻上一门好亲事应该不是什么难事,“这次小选,宫里只留了六个,赐还的十二个都没有许人家儿呢,你若中了进士,未必没有机会。”   田超摇摇头,即使娶了赐还的秀女,靠岳家帮扶,对田家对他个人来说,还是太慢了,“祖父有没有想过,将孙子过继出去?”   过继?田翰林花白的胡子只抖,“你胡说什么?咱们田家人丁兴旺,哪里用你过继?”田翰林十几个孙辈里,田超是最优秀的一个,就算是过继,也绝不会是田超!   实在是做赘婿这样的话太难出口,田超咬了咬牙,“安国侯既然定了要瑞和郡主做承嗣女,这将来招婿便是必然的事,祖父,孙子想……”   “超儿,我朝虽然没有明令赘婿不能入仕,但是你看看朝堂上有一个没有?你不能因小失大啊!”锦阳长公主府安国侯府再富贵,孙子没了前程,要来何用?田超摇摇头,将自己想了多日的话索性一次全说了,“祖父也说了,孙子顶多就是个二甲,就算是名次好些,像祖父之下入了翰林,再到地方,等做到六部做堂官,再顺遂没有个二三十年是不成的,若是祖父只求一家安稳富足,也就罢了,可是,”田家人要的可不止这些,“何况祖父也说了,大周并不禁赘婿为官的,孙子未必就不会是立在朝堂上的第一人,何况您也说了,咱们田家将锦阳长公主给得罪了,与其苦求原谅都不得门而入,倒不如直接化敌为友,咱们田家人丁兴旺,靠孙子一人也不可能真正将家族支撑起来,若是因着孙儿的关系,下头的弟弟们都能搏一个好前程,孙儿也是愿意的。”之前田家愿意献出最有出息的孙子,不过是因为李静宜还是县主,成亲之后是要嫁进田家以夫为天的,可是现在,李静宜身份更上一层,还要招婿,这上门女婿一做,田家休想在京城里抬起头来了,田翰林脑子转的飞快,“不成,咱们田家好歹也是诗书传世,如何叫孙子做为赘婿?”“如果是尚公主呢?祖父会不会反对?”只要劝服了祖父,叔伯父亲便迎刃而解,“如今瑞和郡主虽不是公主,也比不上以前的骄庶人,可是如今的皇宠比锦阳长公主当年可是天上地下,您就当孙儿尚主就是,至于外头那些非议,”   田超冷冷一笑,田家这些年在外人眼里,就是首鼠两端的小人,还有什么声誉可言?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如何能重新迈进朝堂,“祖父,”   田超伸手往空中一抓,“权力跟名声哪个更重要,祖父还看不清么?”   如果不知道权力重要,田翰林如何会舍了面皮攀附曾氏一族,之后又如何折身投了今上?“只是委屈你了……”   田超摇摇头,李静宜他也是见过一次的,虽然是和离之身,但却并不是面目可憎的恶俗妇人,“祖父千万不要这么想,入赘侯府的好处咱们看得上,只怕旁人也看得到,安国侯跟郡主未必能选中孙儿。”这怎么可能?田翰林才不相信田超所言,李静宜若不是安国侯跟锦阳长公主的女儿,沉塘都是应该的,哪里还容她和离归家,还坐产招夫?“你的人品才性,再中了进士,别说一个李静宜,便是真正的公主也是配得上的,”   只可惜隆武帝到现在连一儿半女也无,想到这个,田翰林又替两个如花似玉的孙女心疼起来,“也罢,既然你已经下了决心了,祖父跟田家都不会忘了你的委屈,下头的弟妹也会承你的情。”   有了李静宜这位嫂子,底下的几个孙子孙女,甚至重孙们的婚事,就要强上许多,田翰林不得不承认,孙子入赘能给田家带来的利益远远超过他中进士慢慢熬资格所能带来的。云驰要再下江南的消息虽很快就传遍京城,虽然只是他的私事,但有女儿在宫里的人家,还是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没有了恩义侯的云皇后,对他们的女儿就少了许多威胁,若不是女儿们都位分太低没资格见家人,只怕这会儿,家家都递牌子进宫了。   陈夫人也想进宫,王明惠至今无宠是她最大的心病,她不指望女儿一枝独秀,可是如今六人里已经四人承宠,万一女儿成了最后一个,那在其余五人面前,未免就有些落了颜面了。   王明惠心里也急,更叫她着急的是,入了宫才知道,皇后并不是外头传的那样善妒,甚至还给她们提供见到皇上的机会,先前的莫璃,曲明溪,冯琴书三个,都是在坤德宫里入了皇上的眼的。排在第四的程尚书家的程飞琼,却是被接进的乾清殿,之后连着两夜就被封了明嫔,成了她们之中位分最高的人,这也叫王明惠隐隐生出一份希冀,会不会越到后来,位分越高?可明嫔连着专宠三日,而她跟苏晚君却一点儿被宣召的消息也没有,王明惠又有些害怕,若是那个程飞琼怕她越过她去,拦着不让皇上见自己呢?心里这样那样的想法越来越多,偏这含秀宫里给剩下她跟远毅将军府的苏晚君,连个一诉心事的人都找不到。      第一百九十章 承宠      王明惠从没将心直口快没多少脑子的苏晚君放在眼里,但苏晚君跟已经被封了美人的莫璃是好友,这些日子,只要没事,她就跑到莫璃的听雨轩去,根本不在含秀宫呆着,这么一来,这宫里就剩下她一个人,尤其显的可怜。   王明惠枯坐了一会儿,起身叫过服侍她的宫女,重挑了一件衣裳换了,往坤德宫给皇后娘娘请安,这个点儿皇上处理完政事,一般会往云后那里去一趟,没准儿她能遇上呢。   云后正在跟云驰说话,听到王明惠来给她请安,一脸不耐道,“这是沉不住气了,亏得长公主还赞过她温柔娴静呢,青扬去跟她说,本宫今儿没空见她,叫她回去吧。”云驰今天是过来给云后辞行的,云皇后自然知道弟弟这次出去并不是真的给她采办寿礼,对于连京城都没有出过的云后来说,福建简直就像天边一样远,又连着茫茫大海,从听到这个消息,云后就没有一天安枕过,可还得在隆武帝面前强撑着,做出云家人愿意为皇上效死的决心来。   “你可千万要小心些,人手带足了,”云皇后翻来覆去也就这么几句话了,云家的人手早不在她手里,确切的说,从来没有被她真正掌握过,“不如我把青扬给你好了,她有些身手,又能照顾你的起居。”   今天过来辞行,不过是应有之礼,云驰从来没有指望过这个心里只有皇上夫君跟自己皇后宝座的姐姐,“不必了,我一路疾行,带着个女人成什么样子?”   “娘娘既然还要见客,微臣就告退了,”云驰冲云皇后一拱手,起身道。   自己明明已经叫人打发王明惠走了,还见什么客,“应初!如今云家只剩你我姐弟二人了,你何苦来……”   “是啊,云家只剩咱们,姐姐还有皇上,微臣这么多年却只是孤身一人,想想挺对不起泉下的父母,”走到殿门处,云驰转身悠然道。   云皇后突然听到弟弟这么懂事的话,简直是又惊又喜,“你愿意成亲了?太好了,我这就开始帮你挑选人家,其实这次小选的闺秀里,有几人虽然被赐还了,但人品才情都很出挑,家世也颇过得,”   “那些参加过小选的人就算了,”云驰冷冷打断云后的话,“我是有意娶妻,但娶谁什么时候娶就不劳娘娘费心了,”   他远远的望着云后满是失望的脸,“等我定好了,娘娘若想管,就亲自提亲便成了。”   她所能做的,就是亲自提亲?皇后亲自提亲,这得给女家多大的面子啊,云皇后看着弟弟挺拔的背影越走越远,眼中已经是一片冰冷。   青杨叹口气劝道,“奴婢怎么听侯爷的话音儿,心里已经有人了?”   对啊,云后抚掌,“本宫光顾着跟这个臭脾气的小子生气了,竟没想到这个,他以前可是咬死了没有成亲之意的,这次本宫还没有提呢,”云驰居然将话题扯到了要成亲上!   “这要是寻常人家的女儿,侯爷再不懂事,也不会请您去提亲的,”青杨跟了云后二十年了,见识头脑都有。云皇后这下是一点儿气都没有了,双手合什,“要真是这样,我也有脸去见父亲母亲了,”她为了这个皇后之位,牺牲了整个家族,所有的愧疚跟亏欠,她都希望能回报到弟弟身上,而经他寻一门合适的亲事,看着他开枝散叶,重振家门,便是首当其冲的。   “娘娘,明嫔跟莫昭仪求见,”   “请她们进来吧,”这几日听说云驰要离京,云皇后满脑子都是弟弟的安危,懒怠理会这些新人,这会儿有了好消息,她一时心情大好,也乐于接见一下这些妃嫔。   ……   云驰离京下江南的消息荣岚也收到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云驰下江南给云皇后采办寿礼?骗鬼呢!   荣岚想起云驰回来时的追杀,这分明是他一次没的扳倒父亲,准备再来一次了!   之前荣岚一心入宫,果断的选择了帮助云驰,但是现在,即便是她想进锦阳长公主府,也不能跟荣海断了关系,荣岚匆匆换了衣裳,坐车往四条巷去。赵氏有阵子没见着荣岚了,她现在的所有心思,都是宫里的两个女儿身上,远的不说,自从女儿们入了坤德宫,她在余阁老府的大女儿日子也好过了许多,而扬州老宅即使胡佳楠回去了,依然往京城送了不少节礼,甚至连奉恩将军府娘家,这些日子都往四条巷走动的殷勤起来。   荣岚随意的冲赵氏福了福身,径直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二舅舅什么时候回来?”赵氏已经接到了胡佳桂的信,说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而云驰下江南的事儿她知道的比荣岚还早呢,“这个么,你也知道的,你二舅舅在家里作不得主,唉,若不是晴姐儿她们还在宫里,我也准备回扬州呢!”   赵氏也想回扬州?那岂不是胡佳桂不准备回来了?她虽然不在四条巷住,但好歹也顶着个有长辈在京城的名头,若是赵氏一家都走了?   不会,那两个攀龙附凤的贱丫头一日没出头,赵氏就不会放心走。   “岚儿你呢?准备什么时候回去?我估摸着大都督是一时寻不出合适的人来,才没能过来接你,”若依着赵氏的想法,荣岚早就该悄悄离京了,这么赖着不走,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唉,早知道会出这样的事,当初你二舅回扬州,就该将你也带上了,”虽然不希望荣岚过的多好,但她到底也是自己的外甥女,荣岚出了事,同为女人,赵氏也挺同情的,何况这事还牵扯到女儿们的闺誉。荣岚最讨厌的就是听人用一副同情怜悯的口气来挖她的伤口,登时就冷了脸,“既然舅母想回扬州了,不如你去劳烦一下权老夫人,让她进宫将表妹接回来,随您一同回去,也省得你不在舅舅身边,他无人照顾。”   这死丫头,赵氏撇撇嘴,“你两位表妹就不劳你费心了,前儿个还有小公公过来,替她们捎口信儿呢,说是娘娘极喜欢她们,尤其是晴儿,一刻都不愿离身呢!”   你就吹吧,敢情你女儿入宫不是伺候皇帝,而是跟皇后搞百合去了,“那可得恭喜舅母了,有了娘娘的厚爱,将来两位妹妹出宫,也不缺一门好亲事了。”“可不是嘛,我这个做娘的也不求别的,只求儿女们好就是了,就像你娘,身体不知道好些了没有,你可有往珠洲写信?岚儿啊,你娘即便是犯了大错,可是她对你们兄妹两个可是掏心掏肺的没有一点儿私心,你可不能跟你哥哥一样,将她给忘了,”   赵氏仿佛没的看见荣岚越来越青的脸,走过去拉了荣岚的手接着劝,“要我说,你还是回珠洲吧,好好孝敬你娘,这珠洲离京城千里之遥,你的事未必就传到那里了,”   赵氏越发说的意味深长,“你如今这种样子,若是你娘再熬不过撒手去了,这三年母孝守下来,大好的青春可就没有了,到时候丧妇长女……”   “舅母说够了没?我过来是念着你是长辈,不是听你在这儿胡说八道的,我回不回珠洲,什么时候回自有主张,你管好个人就行了,”说罢连个眼神儿都懒得再给赵氏,直接带着人往外走。赵氏也被荣岚这傲慢的态度气的够呛,“哟,大小姐要走啦?妾身是不是还得送送啊?您可是大都督府的千金小姐,这贵脚踏贱地的,没得折煞了您,以后啊,四条巷可是招待不起您这种金枝玉叶,您想出门走动,直管往什么侯府啊伯府里去!”云驰去江南赵氏最高兴不过,有这位国舅爷在,自己丈夫脱身才容易些,她看着荣岚急匆匆的背影,追出去扬声道,“对了,我件事我竟忘了告诉大小姐了,我家晴儿啊,昨儿个承了皇宠,娘娘念她勤谨,没叫她挪出去,如今就住在坤德宫的配殿里呢!”   荣岚的腿停要半空,“什么时候的事?”她竟然不知道?   “就是昨个儿啊,大小姐没听说啊,也是,这宫里的事,哪里是咱们这些平头百姓能打听的?唉,我家晴儿自不能跟那些个秀女比,”赵氏被荣岚吃惊的样子取悦了,咯咯笑道。   胡雪晴承了皇宠,今天早上便有人往府里送了云后的赏赐,只是她没有晋位,在赵氏眼里,就寻常人家的通房丫鬟没两样,所以才没好意思告诉荣岚,现在被荣岚这倨傲的态度一激,忍不住说了出来。   没想到,自己没办成的事儿,竟然叫那个贱丫头成了事,荣岚气的脑仁里突突直蹦,“那恭喜舅母了,等什么时候表妹有了位份,荣家一定备厚礼来贺!”这从古到今,女人在婆家想过的好,离不开娘家的支持,赵氏虽然对女儿的容貌跟心性都十分自信,但也知道,她将来若想走的更高,只有在江南胡佳桂能立下大功,“承你吉言了,那我就不送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堵心      胡荣素来是一体的,荣岚不相信云驰去江南只是为了给云皇后选寿礼,她一面叫人往珠洲送消息,又特意去赵氏那里,想着告诉她一声儿,没想到反而惹了一肚子气来。   她直到进了自家府门,心里的怒火还没有消呢,就见荣岸正候在那里,“派去珠洲的人可启程了?”   “已经走了,是我亲自送到城门外的,”荣岚当初救下云驰的事,虽然她努力隐瞒,但荣岸一路同行,也不是没有看出端倪,现在云驰去江南,荣岚就飞速往珠洲报信,荣岸猜不出为什么,但却不敢怠慢。   “良公公那边呢?怎么说的?”   “公公说这几日他事多,待得了空儿就过来,”荣岸小声道。荣岚长叹一声,京城荣宅里也养着些幕僚清客,但自从她被罗逸阳玷污之后,这些人有的直接请辞了,没走的也使唤不动,而且这些私密的事儿,她也不敢叫这些人去做,所以即便嫌荣岸效率低,她也不好冲她发火,“我知道了,你叫人盯着良公公的私宅,他一回去,就请他过来,对了,他那个干儿子从顺天府出来了没?”   放高利贷,还被何伯盛抓了,能出来才怪呢,荣岸摇摇头,“没有,良公公去了顺天府好几趟了,何大人府上也去过,何家的门子根本就不接他的拜贴。”   这些读书人,从来不会将阉人放在眼里,良公公又不是宫里来传旨的,何伯盛肯见他才怪呢,这对荣岚的计划来说倒是个不错的消息,“那最好了,咱们就等着良公公吧。”   李远山从罗大那里知道了他醉后云驰缠着李静宜不肯走的事,不过他并没有特意去问女儿,而是将云驰之前送来的礼单拿出来仔细又看了半天,淡淡一笑,没多理会。   之后云驰下江南的日子定下来了,李远山叫罗大照着他那份礼单的价值送了份差不多的仪程过去,他自己则连面都没露,而是在云驰走之前,直接带着女儿,往乡下庄子上看赏春光去了。   荣岚在去找云驰,说自己也要回珠洲,希望与他一路同行,还是借云驰不在京城,出手收拾了李静宜永绝后患的两难境地挣扎了许久。   她是穿越女,是天生的女主角,她不相信老天叫她过来,就是看人家风光的,可是遍寻之下,也只有云驰,才具备男主该有的条件,她不相信她跟云驰,会没有缘分。   但细思云驰跟李静宜暗中这些来往,她又觉得先处理了李静宜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不然有李静宜这么个恶心人的玩意儿杵在这儿,纵然她跟云驰同去了江南,一举将他拿下了。   将来他们还是要回京城的,李静宜若是时不时的仗着郡主的身份过来纠缠,只会给她和云驰之间添堵。倒不如趁此机会将她给彻底解决了,然后她再寻到江南去,也显得不那么生硬。   良公公正坐在荣府的客厅里叹气,他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不得不登荣家的大门。“大小姐,你一直足智多谋,怎么也得帮咱家想个办法出来,当初咱家放贷,还是大小姐帮着出的主意呢,”养子武鹏被关进顺天府一直没有出来,当然,没有上刑,还可以探监,可是这么一直关着也不是事儿啊,“想想鹏儿也是被咱家这个做父亲的连累了,要不是咱家念着跟大小姐您有一份香火情,伸了伸手,鹏儿哪里会遭这份罪?!”   李远山几乎是明着告诉良公公了,武鹏就是被他弄进去的,原因么,不说大家也明白,因此良公公觉得自家十分委屈,要不是心软帮荣岚,哪里会摊上这样的事?“公公是个善心人荣岚十分明白,这些年我们父女也多亏了公公帮忙,”荣岚心里翻了个白眼,脸上却一片感激跟为难,“只是我现在的情况,公公还不清楚?父亲又不在,我便是有心想帮公公,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这个良公公岂有不知,“其实咱家想着,荣小姐已经没有留在京城的必要了,还不如回珠洲去,毕竟有荣大都督在,大小姐遇到这样的事,总要有个长辈在才好。”   只要荣岚走了,李静宜父子便不会再来针对自己,儿子孙子都会安全无虞。   叫自己走?荣岚心里冷笑,“我还想着我们父女跟公公相交多年,便不是家人,也比一般亲友感情来的深厚,没想到,”   荣岚摇摇头,“公公真是太叫人失望了,公公是不是准备荣岚走后,便跟荣家恩断义绝,再不来往了?”   荣家是良公公外快的大头,真的断绝了,良公公也舍不得,“那哪儿会啊,就像大小姐所说的,咱们两家是多年的交情,时不时通个书信还是要的。”   只要你还贪,我就有得是办法对付你,荣岚轻轻一笑,“以前良公公也问过我,荣家短短十几年,怎么就积攒了这么大一份家业,良公公还说也想替孙子娶一位胡家女呢!”这个疑问在良公公心里藏了十几年了,他可是跟着锦阳长公主一道认识荣海的,荣海的底细,他知道的比锦阳长公主还清楚呢,荣海确实是官云亨通,但真的走上高位,也不过七八年的功夫,可是荣家的银子,却在短短几年内跟开了闸一样,像海水一样淌进来,良公公私下里盘算了好久,连胡家的底细都使人暗中探过了,愣是想不明白荣家到底靠的什么发了横财?!“嘿嘿,那不是以前么,”良公公知道荣岚要准备下重饵了,他想不明白荣岚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但这并不影响他从中捞好处,不过么,既然荣家还有求于他,这好处少了,他是绝不会出手的,毕竟儿子还在顺天府呢!   荣岚完全没有因为失贞而失魂落魄,反而一派雍容,好像之前的事,不过是被蚊子给叮了一口,“现在也不晚啊,”   荣岚冲良公公嫣然一笑,“我给公公透个实话吧,”她纤指遥点皇宫方向,“之前我那两个表妹是怎么进的宫?”这个良公公还真不知道,就看这次入宫的秀女也知道,宫里是非高门不纳的,可胡家二女,愣是住进了坤德宫,虽然这里头也有云娘娘想跟荣岚打对台的意思,但是胡家女能入了皇后的眼,这其中自是有蹊跷的。   赵氏走了权老夫人的路子,荣岚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还不是二房舍得下本钱,将南边的股子孝敬了修武侯府几成。”   想想这个,荣岚也是气的肝儿疼,周嫣那个贱人,真是几面讨好,便宜叫她占完了。   南边的股子?“能打动修武侯,那可得是大生意,”良公公眼中精光一闪,荣岚既然告诉他,就是有意分他一杯羹了,他愈发显得漫不经心。“鹏儿被关进顺天府,咱家才知道这世上啊,银子再多,也是身外物,有什么用呢?若是何伯盛说个数将鹏儿放出来,全副身家送给他咱家也是愿意的,”想到在顺天府大牢里出不来的儿子,良公公眼眶一红,背过身儿抹泪儿。   说的跟真的似的,从来死太监就没不爱钱的,荣岚似乎被良公公的舐犊之情给打动了,“可惜我现在轻易出不得门儿,若是没有碰上罗家,现在倒可以帮着良公公转圜转圜。”“唉,”良公公掏出帕子擤了擤鼻涕,将帕子扔给身边的小太监,摆手叫他出去,“鹏儿的事儿,咱家没有怪大小姐的意思,咱家猜着您也是不打算回珠洲了,论理儿您是走是留咱家也真管不着,今天咱家过来,主要是想跟大小姐说一声,这阵子咱们还是少来往的好,至于您想办的事儿,”   良公公冲荣岚拱拱手,“咱家这把年纪了,不能不顾念子孙,大小姐恕咱家无能为力了。”如果良公公真的想跟荣家撇清关系,就不会叫跟班儿的小太监下去了,荣岚微微一笑,挥手叫荷风跟莲霜也下去了,“公公跟家父也是多年的交情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之所以跟公公提江南的生意,是有意请公公也掺上一股子,”   荣岚看着良公公微抿的嘴唇,笑道,“这千里为官只为财,要叫我说,给子孙留下一棵摇钱树,不比叫他们为了些许银子汲汲营营看人脸色的强?”   终于肯拿硬货了,良公公也笑了,“大小姐说的没错,只是这扔钱树也得咱家有本事保得住才成,而且,这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您肯定送的是摇钱树,不是催命符?”   给自己送江南的干股,只怕叫他办的也不是小事。   荣岚想着这一年李静宜回京之后的风光,心上好像被扎上了一柄柄利刃,尤其是现在,她居然跟云驰走的那么近,还有这些日子陆续传来的那些意欲跟长公主府结亲的人家,凭什么?   自己被人下药,反而出不得门,见不得光,好像瘟疫一般,而她,一个被夫家厌弃的和离女,还要招上门女婿,就有那么多人求娶?   荣岚根本不相信什么贞洁不贞洁的,若真的在乎那层膜,那些人干嘛还要向李静宜提亲?   尤其是云驰,真是瞎了眼了,看上李静宜那种女人?!   “良公公,你说如果殿下没了李静宜,会不会认我做女儿?!”“没了李静宜?”这是什么话?饶是良公公活了五十年,也被荣岚一句话惊的后背见汗,半天才道,“荣大小姐这是把咱家往死里整啊!”      第一百九十二章 毒计      良公公清楚这样的事他是绝不能沾手的,也不再跟荣岚在这里废话,直接转身就走。“如今鹏大爷还在牢里,公公您求了长公主几次,都救不出他来,马上武百户就要回京了,将来这条小命,还不是捏到了李氏父女手里?公公以为,凭您跟荣家这么多年的交情,他们会放过你么?”荣岚悠悠的抿了口茶,“您真的以为,我走了,前头的事李氏父女就不再提了?”   良公公还真是这么盘算的,不然他也不会亲自过来找荣岚了,没想到人没撵走,反而叫他听了这么桩事!荣岚却没有打算停下,“良公公是不是想着只要有殿下在,就能保你无忧?公公真是想的太简单了,你是谁?李静宜是谁?李远山又是谁?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李静宜当着锦阳长公主的面杖杀了你,难不成殿下还会为你报仇?”   良公公咯咯一笑,“大小姐吓咱家呢,郡主怎么说也是咱家看着长大的,当初甫一回京,看到咱家就抱着哭的跟个孩子似的,”“噢,那是我听错了,我怎么听说郡主当众罚公公,都不止一次呢?”荣岚噗嗤一笑,特意解释这些,不正说明良公公心里没底么?“公公在府里,自然比我清楚,好像从珠洲回来的那些下人,除了玲心跟珑意,几乎都发卖了吧?还是全家一起卖的,我听说郡主还搞了连坐?那次长公主府里,少了一半儿伺候人,”   李静宜是个好心念旧的?别说笑话了!想想还关在大牢里的武鹏,良公公颓然的重新坐到荣岚对面,荣岚说的没错,若是李静宜念着他这些年的苦劳,只需一句话,儿子不就放回来了?“你说的容易,那是皇家的郡主,是安国侯之女,你以为好下手?”   只要良公公肯帮忙,不就好下手了?荣岚微微一笑,“下手不难,只是得手之后,咱们怎么撇清自己,才是关键。”   说的是啊!良公公身体前倾,“大小姐可有好法子?”   刚才还正气凛然的,这会儿?“哎呀我是跟公公聊着聊着,突然想到的,这样公公的所有困厄都解了,当然,我也可以得见殿下在她跟前一尽孝心了,大家合则两利的事,”   荣岚双手合什,两眼闪闪发光,“公公想想,若是李静宜病故了,那殿下会何等伤心?您可是殿下身边最贴心的人了……”   这个还用荣岚说?“大小姐还没有想好怎么办?”良公公向后靠在高背椅上,“唉,也是大小姐最差还有珠洲大都督府撑着呢,不像咱家,说不得那天鹏儿就被砍了头去!”   “算喽,”良公公这回是真的要走了,便宜都想占,但是主意却不想出,荣岚这是跟自己逗着玩儿呢,“咱家老了,又是个无根之人,好好伺候主子,以后得个善终就是了……”   “若是李静宜中了毒呢?”荣岚看着良公公的背影,冷冷道。   下毒?给李静宜?良公公一脸狰狞的瞪着荣岚,“咱家虽然接了荣家些许银子,可这些年也没少往珠洲写信,大小姐犯不着这么害咱家吧?”   荣岚噗嗤一声笑了,“瞧公公吓的,我又没说叫公公下毒,您放心吧,坑谁我也不能坑公公啊?咱们以后还得继续合作呢不是?”   “看来荣大小姐是有妙计了?”良公公凑到荣岚面前,小声问道。   一个快入土的太监,口中喷出的浊气能将荣岚给呛吐了,她微微往后挪了挪身子,屏息笑道,“安国侯府插手不易,长公主府公公将来又不好撇清,可若是别的府上呢?”   良公公冲荣岚伸了个大拇指,“看来荣大小姐已经选好府邸了?”不知道谁家要倒霉。   人选嘛,确实有几家,不过现在荣岚并不打算告诉良公公,“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公公太高看我了。”“那大小姐可得快着些儿了,咱家那个儿子,还在顺天府大牢里关着呢,”有了希望,良公公不由也急切起来,自从李静宜回来之后,他在长公主跟前的影响力和府里的地位,都一落千丈,这说一不二的日子过惯了,如今的日子,还真不好适应。   “这些日子公公该救大爷还要接着救,我看李静宜还是记着跟公公这些年的情分的,不然,”荣岚做了个下劈的动作,“大爷只怕早不在了。”这个倒是,但是拿着自己儿子的命跟孙子的前程来威胁他,更叫良公公不悦,“你的意思我明白,不过你也得赶紧,还有,你这里我以后不再来了,有什么事,咱们就在皇城大街的人和茶楼见,那里是咱家的私产!”   良公公为了儿子着急,荣岚心里其实比他还急,云驰已经动身去了江南,到底是做什么,荣岚一点儿底也没有,而且她心里还藏着一份浓浓的不甘。   李远山带着李静宜去的是京城附近的一处庄子,也是当年御赐的庄子,被各代侯爷们用心经营,已经成了京郊附近最大的庄园了,即使皇庄,也颇不能比。   李静宜从珠洲一路回来,再不像以前一样,是个除了内院的四方天,什么都没见过傻丫头了,出了京城大门,她就叫玲心针车帘挑起,一边与骑马走在车边的李远山说话,一边欣赏初春城外的美景。   此时的风拂在面上已经有了暖意,李远山也不担心女儿着凉,用马鞭一一指点着路边的景物,与她细说这些都是谁家的产业。李静宜出门头天,亲自往长公主府去请锦阳长公主,希望她能同自己一起,往城外走走,可惜锦阳长公主正对女儿久住安国侯府不满呢,哪里还会跟着她还有李远山一道儿出去,苦劝无果,李静宜只得应诺从外头回来便搬回锦阳长公主府,才算脱身。李静宜难得出府一次,身边的丫鬟更是如此,她索性将身边的几个全都带出来了,除了与她同乘一车的玲心,后头的小姑娘足足装了两车,李静宜听着后头隐隐传来的嘻笑,心情更好了,“父亲,到了庄子上,您教我骑马好不好?女儿还从来没的打过猎呢!”   先帝在位时身体一直不怎么好,什么春狩秋狩的基本就是虚设,便是李静宜这种贵女,也没有正经出门行猎过。学骑马?还想打猎?女儿越来越有活力,李远山是最高兴的那一个,“成,只要你不怕日头晒,为父教你,不过行猎只怕不行,咱们庄子离城太近,根本没有打猎的地方,等秋天吧,你将马练熟了,咱们往远处走走!”   李远山从出门就暗中关注女儿的脸色,云驰明天要离京,他们今天出城往庄子上,女儿并无一点异议,显见对云驰并没有其他的心思。   若是女儿尚在闺中时,云家求娶,李远山是一百个愿意的,可是短短三年,沧海桑田,云驰再好,也不可能成为他的女婿。“等咱们从庄子上回来,春闱就开始了,等成绩出来,侯爷咱们也学学别人,给咱们郡主从榜下捉个好女婿回来!”玲心可是亲耳听见云驰跟李静宜说的话的,她看李远山跟李静宜心情都不错,大着胆子道。   李远山朗声大笑,“玲心这主意好极!”   欢声跟笑语就坐在后头的马车上,此刻也探出身子,“侯爷只管坐镇指挥,奴婢几个去就成了!”凭她们的功夫一准儿能挑个最俊的!   结香见李远山一点儿生气的样子都没有,暗中给自己鼓鼓劲儿,大声道,“咱们郡主哪里用去捉,侯爷跟皇上说一声,只管在新科进士里挑一个赐婚就行啦,戏文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嘛?!”赐婚?那也就是戏文里演一演了,李静宜无奈的靠回车壁,冲身边笑盈盈的玲心嗔道,“你们要是再这么打趣我,我可不去庄子上了,叫你们都没得玩!嗯,回府以后,我也再不会叫人请戏班子唱堂会了,省得将你们这些小姑娘都给教坏了!”   “玲心怎么是打趣你,她可是为你着想,好丫头,等到了庄子上,去你罗二叔那里领银子!”   既然女儿可以承嗣招夫了,那这事儿就该提上日程,李远山可不希望女儿一直这么孤单着,何况他问过周世青了,女儿的身子已经调养的差不多了,早些成亲,他也好早些抱孙子不是?   “父亲,我可真不去啦!”李静宜不满的拉下车帘,恨恨的瞪了一眼一旁后着嘴偷笑的玲心,“你要是想叫我成亲,那就先给咱们玲心找个好女婿!”   “郡主,您答应过奴婢的!”玲心被李静宜的话吓坏了,她才不愿意嫁人呢。跟着李静宜,她是郡主身边的大丫鬟,真嫁了人,那可是生死不由人了,别人不说,就看看府里的安嬷嬷跟朱姑姑,恨不得生出八只手来辛苦算计,伺候舅姑,挣来的不还是为了夫家?   要再养几个不争气的儿子,那才是无底洞呢!   “什么时候?本郡主忘啦……”李静宜得意的眨眨眼,目光中满是你来打我呀的挑衅。      第一百九十三章 送别      李远山父女一出府,云驰便收到消息了,原本就不期待李静宜会来送他,但听说她居然去了乡下庄子上,心里难免有些怅然,偏这份失落还无处诉说,辗转之下,还是将云天儿叫过来嘱咐了一番。   云驰几次三番往神机营跑,锦阳长公主跟安国侯府有个风吹草动就乱送东西,云天儿是自小跟云驰一道儿长大的,若是看不出什么来,那就真成猪了。但主子看上了瑞和郡主,这个还是叫云天儿有些接受无能,他怔了半天,都没说出一句“侯爷只管放心,”而是鼓足勇气道,“长公主府那边不说了,安国侯府那边,咱们若是派人过去,只怕被安国侯发现,”   李远山看着不显山不露水挺低调,但他能接替云驰掌了神机营,就不是个普通人。自己对李静宜的心思,瞒得过旁人,只怕也瞒不过李远山,不过云驰并不担心李远山会有什么举动,他是要三媒六证娶李静宜为妻,“你派人就是了,也不必太多,有个人在留意着就成,嗯,主要是郡主身边,”   李静宜身边的几个丫鬟云驰也观察过了,除了玲心,另两个新添的也是有功夫的,想来是李府的奴婢,“没特别的事,不要出手,保障郡主的安全就是。”   “侯爷,您跟瑞和郡主非亲非故,这样……”不但非亲非故,他还差着倍儿呢,算起来,恩义侯府跟锦阳长公主还是极近的姻亲了。   云驰瞪了云天儿一眼,“叫你办你就办,什么时候我做什么事儿,还得跟你商量了?”   好吧,云天一缩脑袋,“小的知道了,爷您明天就要离京,小的去看看青艾把您的东西收拾的怎么样了?”“我知道你跟青艾也是自小的交情,我这一去,顺利些也得半年多,你帮她寻个人家嫁了吧,她原本就是良民,你备一份体面的嫁妆于她便是,”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云驰有些不好意思见青艾,他有些后悔当初一时晕了头,居然借青艾来试练自己对女人的反应,“干脆你认她做个妹子也成,以后她也有个依靠,嗯,我走了院子里也不必再留人,叫你媳妇将她接到你家里吧!”   啊?云天儿还以为自己主子因为少年时的事,脾气孤拐一些,但对他跟青艾这样一道儿在西北吃过苦的人是不同的,万没想到青艾守了这么些年,最终还是没有将这块石头给捂热了。“侯爷,青艾心里可是只有您啊,您这么乍然叫她搬出去,这一时半会儿的只怕她转不过弯儿来,再说了,等您回来,身边不也得有人伺候?青艾到底是国公府的人,比旁人可靠,”云天儿还想最后帮青艾争取一下。云驰却已是打定了主意,“我身边一向用的是小厮伺候,她在府里原也没有多少事做,让她这么一直在咱们府上耽误青春,那就是我的不仁了,就按我京的办吧,叫你媳妇进来把她接回去,好生待着,以后等这府里有了侯夫人,她愿意过来走动,我也是欢迎的。”云驰将话说的这份儿上了,云天儿也知道万无回转的可能,却也不能不说云驰对青艾还是极仁义的,以后有了女主人,许她过府走动,看来并没有将青艾当作奴婢,云天劝无可轻,只得讷讷的应了,心里发愁怎么才能劝青艾这个死心眼儿的丫头,那丫头可是一心等着做姨娘呢。   因为心里隐隐有所期待,云驰出京时走的紧慢。一直快到晌午,也才堪堪走到京郊长亭。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一阵悦耳的歌声和着悠扬的琴声响起,云驰循声看去,只见路边杨柳下石亭内端坐着一位青衣女子,洁白的柔荑抚在琴上,螓首微扬,一张如花的容颜在朝阳下眉眼美的惊心动魄。   荣岚一大早就出城等着了,此刻看到云驰望过来,她并没有急着起身,而是含情脉脉的将这首《送别》给唱完了,才婷婷起身,走到云驰马前,盈盈一礼,“荣岚见过侯爷。”   云驰讶然的看着荣岚,“荣小姐这是何意?”荣岚仔细想了,在京城这半年时间,她的表现太高调了,跟李静宜那种安静沉闷的风格完全不同,没准儿也就是因为这个,云驰才会对自己无动于衷,再想想李静宜宁为玉碎也要跟荣家决裂的风势,跟自己之前要跟罗家一较生死的决心,有异曲同工之妙。   荣岚想云驰之所以帮她,估计应该是欣赏她敢于跟誓死跟襄阳伯府对上的风骨,毕竟云驰是个武人,所以她这次换去了明艳靓丽的衣衫,青素颜柔中带刚,兴许就投了他的脾胃。   见云驰并没有下马,荣岚羞涩的低了下头,“没什么,只是听说侯爷要往江南去,特来相送,”   而这首《送别》,也是她特意为云驰准备的,为的就是向云驰展现自己的另一面,李静宜肚里有多少墨水,云驰虽然是武将出身,但也是世家公子,她相信在这个方面,一定能胜过李静宜。   她回身从荷风手里接过一个靓蓝苏缎包袱,“我来京城的时间也不短了,闲来无事给父亲做了几双鞋袜,还请侯爷捎给父亲,”“这里还有一件披风,是给侯爷做的,侯爷几次援手,荣岚无以为谢,”荣岚又将一个墨绿包袱捧给云驰,“我听说侯爷下江南是为了娘娘千秋节的寿礼,那包袱里有一封信,是荣岚写给扬州三舅舅的,胡家在江南到底有些人脉,手下还有许多商铺,没准儿能帮上侯爷,”   云驰自己没动,也没有叫亲卫去接,“我这次应该不会往珠洲去,荣小姐的东西怕是捎不到了,你还是派家人亲自送回去吧,”   他的目光在那只墨绿包袱上落了一眼,“荣小姐太客气了,女儿家的针线岂是轻易于人的?荣小姐还是留着送与荣大公子吧,至于江南胡家,若有需要,本侯自会叫从人传唤胡家当家,就不劳荣小姐了。”   且不说自己去江南真正的目的,就算真的是为了寿礼,他堂堂一等侯,要叫胡家办事,还用得着旁人引荐?   区区商贾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脸?   “若是荣小姐没有别的事,天色不早,云某就告辞了,也省得耽误了宿头,”说罢一抖缰绳,驱马前行。长亭就在官道边,这个点儿人来人往的,荣岚跟云驰一个貌美如花,一个丰神俊朗,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加上都是锦衣玉带,身边侍卫如云,这过往的行人,有意无意的都要往他们这边看上一眼。猜测着两人的身份。   这个云驰真是连一个基本的风度都没有,非要叫自己在大庭广众前没脸才成?荣岚也是有尊严的,她沉默的将两个包袱递给荷风,“举手之劳恩义侯都吝于相助,荣岚还敢再说什么?”   她冲云驰再次一礼,“唯有祝侯爷一路顺风,早日寻得可心之物!”   她冷冷一笑,顺着笔直的官道看向远方,“侯爷这次倒是人手带的挺足的!”   云驰潜行回京被荣岚所救,现在竟然连一点儿恩情都不顾,冷待羞辱她,荣岚忍不住拿往事刺了云驰一句。   云驰根本没有时间和心情跟荣岚做口舌之争,冲荣岚抱了抱拳,带着从人纵马而去。荣岚恨不得追上去狠狠的抽云驰几鞭子,若说她最恨的人,李静宜,下来就得是这个云驰了,从小到大,这么不给自己脸的男人,云驰还是第一个,连给自己下药的罗逸阳,起码他是迷恋自己的,而这个云驰,不喜欢自己也罢了,居然还跟那个李静宜勾勾搭搭,难道他喜欢人妻少妇?   “小姐,咱们,”荷风走到荣岚身边,轻轻她拂去长裙上的灰尘,荷风跟着荣岚近十年,对她异于常人的想法跟作法已经免疫了。   虽然是自己的贴身丫鬟,荣岚还是觉得有些没面子,冷哼一声,扶着她上了一旁的马车,“回府!”锦阳长公主府里锦阳长公主将兰氏跟大嫂宁氏请了过来,为的就是女儿的亲事,她知道自己在李静宜的婚事上识人不明,而李静宜已经成了安国侯府的承嗣女,这亲事能是不能轻忽,一来不敢再自作主张,二来也知道李静宜身份不同,李远山也不可能再由着她作主。   思量之下,索性就将近随夫返京的秦家大太太宁氏跟三太太兰氏请了过来,将自己的心事跟她们讲了,“你们也知道,我成天不出门,认得的人也少,你们两人都比我有经验,看看能不能帮着拿个主意?”   宁氏妯娌都是有儿有女的人,而且婚嫁都十分不错,锦阳长公主觉得由她们出面,在李远山跟前,似乎比自己更有说服力。   “殿下是怎么打算的?”宁氏没想到锦阳长公主轻易不召见她们,一来就扔了这么个烫手的山芋。   这做媒可不算是什么好活计,两口子过的好还则罢了,若是成了怨偶,头一个怨的,就是媒人了,但她们跟锦阳长公主是至亲,李静宜的事若是一味推托,估计又会将锦阳长公主给得罪了。   宁氏思虑了片刻,欠身道,“郡主身份尊贵,若照着常规,这京城里的勋贵之家蓼下一准儿比咱们熟悉,只是郡主还有另一重身份,只怕是在相熟的人家里,人不好寻啊!”   可不是么,锦阳长公主抚掌道,“我都快愁死了,这人才年龄品貌相当的,几乎万中无一,偏静娘还是和离归家的,我也舍不得她再远嫁……”宁氏跟兰氏对视一眼,兰氏接口道,“妾身想着这不春闱了么,从两榜进士里选上一个,咱们也不求什么门当户对的,只要人好,家里底子薄些也不是坏事,”左右两府最不缺的就是钱财。      第一百九十四章 春闱士子多      其实锦阳长公主跟朱姑姑私下也是这么想的,挑样貌好家世薄的反而好拿捏,入赘进来,再不怕他会生什么事,“我也是这么说,只是这春闱的举子,孰好孰坏我哪里晓得?大哥跟三弟都是读书人,这上头不止比我,只怕比安国侯也要清楚的多!”这个么,宁氏以前也跟丈夫讨论过李静宜的未来,以前她只是和离归家女,有身份跟嫁妆的加恃,寻一个侯爷继室之位,或者寒门学子也不算是难事,只是现在,最叫人头疼的是李远山摆明了是要招婿的,这两榜进士即使是寒门出身,能走到这一步,也等于是踏上了坦途,若是娶了李静宜,等于是抛弃了士子最注重的名声,断绝了自己的仕途,“若依妾身说,与其寻那些低门小户的儿子,连话都说不到一处,倒不是在知根知底的人家里寻一个年纪相当的,也匹配些。”   锦阳长公主的神色显见是主意也打在春闱上了,宁氏不好直接否决,委婉劝道。   李静宜过二十了,比她年长的多已成婚,这没老婆的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断弦再续。   锦阳长公主素来耳根软的很,宁氏这么一说,她也觉得有些道理,“其实京城里的人家,也有人递了信儿过来,只是,”   她叫朱姑姑去打听了一下,要么年纪太大,要么子女一群,这都三十岁了,还想当上门女婿,能是什么好人才?   所以她才动了请宁氏跟兰氏帮忙的心思,没想到这个招寒门进士的想法,又被宁氏给堵回去了。“这都怨安国侯,若不是他,静娘哪儿会像现在这么难?”偏女儿还看不清其中厉害,被李远山给哄住了,想到这个,锦阳长公主心里对女儿也有气,“静娘以前不这样的,这次回来也不知怎么了,做什么承嗣女,女人那么要强做什么?”锦阳长公主在她们面前报怨女儿,宁氏跟兰氏却不好附和,宁氏笑道,“这也是侯爷的慈父之心跟郡主的孝心了,毕竟,”宁氏对通山族人过来闹的那么一场也有耳闻,她跟着秦唯甲在地方上呆了几年,这人没有了宗祖护佑,确如一片浮萍,可是宗祖势大,挟制族人的事也不少,通山这些人,吃相太难看了,怨不得李远山想摆脱他们。锦阳长公主对宁氏还是有几份敬重的,听宁氏这么说,急了,“那嫂子说我们静娘该怎么办啊?她也老大不小了。回京城也快半年多了,最不能一直这么下去,外头说什么的都有,如今我还在,若是我不在了,叫她如何自处?”长公主您真是想的太多了,宁氏有些无语的看着锦阳长公主,这位到现在都没看明白安国侯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他能设计分宗,立嗣女,就不会叫瑞和郡主孤独终老,“殿下不必担心,当初和离,咱们郡主可是一点儿错儿也没有的,长公主府是什么身份,荣家又是什么身份,且不说郡主当初已有身孕,便是没有,不论通房还是姨娘,都得由郡主抬举,哪有偷偷跟表妹暗结珠胎的?”“过去的事咱们就不提了,妾身是觉得殿下现在愁这个,还有些早,郡主从珠洲回来还不足一年,便是咱们遇到这样的事,一年时候只怕也缓不过来,至于其他事,还需从长计议,”宁氏觉得锦阳长公主太急切了一些,缓声劝道。什么从长计议?你家里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归家女,看你急不急,锦阳长公主请宁氏跟兰氏过来是给她出主意的帮忙的,不是听她说这个的,当下冷了脸又将主意正了回来,“这京城里若有合适的人家,本宫就不从春闱里挑了,你们回去之后,帮着本宫打听打听,挑几个合适的人选过来,本宫先看看。”   这是什么差使?宁氏心里吐血,她说了半天,这等于是白说了?“既然殿下吩咐了,妾身回去便请我家老爷着手打听。”自己次子秦泺今年也要下场,锦阳长公主这个姑母一句也没有问,只一味逼着她们打听春闱士子,宁氏有些寒心,起身应了,人她们打听,但就算锦阳长公主身份再尊贵,也没有胆子做出逼士子入赘的事。李远山陪着女儿在庄子里住了几日,终是还是差使,不得不回侯府,而李静宜想着春闱结束,新科状元跟进士出炉,京城各处的繁华热闹交际往来都不是她喜欢的,索性便回了李远山,自己带着几个丫头在庄子上多住些日子,看看周围村里春耕试犁是怎么回事。   女儿生在繁华堆里,对乡下农人的事好奇也是常情,李远山不忍逆了她的心意,留足了人手,定了过来接她的日子,便回京城去了。   谁知李静宜还没逍遥两日呢,良公公便带着长公主府的车驾,过来迎她回府了。   良公公跟荣岚大事议定,再看李静宜,态度便真诚了,“郡主出来已经七八日了,殿下实在是想的慌,又不放心,特命奴婢过来接郡主回去。”李静宜随着李远山出来,轻车简从,周围庄子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并不多,这下好了,一个太监带着郡主全副仪仗一路过来,光看热闹的农人就不知道有多少,李静宜叹了口气,“玲心去收拾东西吧,咱们回府。”   良公公没想到自己的差使办的这么顺利,满脸是笑道,“郡主不是知道,这几日杏榜一出,京城里哟,啧啧,”   这一甲出来,夸官游街,其中盛况李静宜以前也是亲眼目睹过的,对此并不热络,“舅舅家的三哥中了进士,咱们府上可曾送了贺礼过去?”   秦唯甲的次子秦泺虽然名次不算靠前,但好歹是中了二甲,以后前程是有了保证的,“舅舅那边可真是双喜临门了。”   秦泺跟蒋蓁娘的婚期一拖再拖,求的也是这份风光,“等我回去了,是要过去亲贺的。”良公公最希望的就是李静宜能多出去走动走动了,抚掌道,“想来郡主还不知道,大舅老爷的任命已经出来了,如今已经是吏部郎中了!加上三公子大小登科,妥妥的三喜临门!咱们殿下说了,等迎娶那日,她也要过去讨杯喜酒吃呢!”   “大舅舅的任命下来了?”这吏部又称铨部,这大周的官吏除授都得经由吏部,这不管是哪个位置,都是众人盯着的肥差,“公公可知道大舅舅掌了哪一司?”   这个良公公当然知道,眯着眼道,“说起来跟咱们还有些干系呢,大舅老爷掌的是验封司。”验封司掌封爵、世职、恩荫、难荫、请封、捐封等事务,可不是跟勋亲们打交道么?虽然不是清吏司跟考功司这些叫天下官员竞相讨好的地方,但对秦唯甲这次回京来说,已经是极好的位置了,“只怕大舅舅府上得摆上几天酒了。”   锦阳长公主不好过去,自己是一定要到的。   好在一甲三名夸官游街那天已经过了,不然李静宜这车驾还真不知道要走多久才到回府,良公公陪着李静宜坐在车上,“郡主一直在庄子里,宫里的簪花宴也没去,”   他有些遗憾的摇摇头,“这一科没有什么好苗子,那个田家的后生,居然中了个探花!”   若是有可能,哪怕为了个好意头,每科的探花皇上也都点一位年轻且相貌出众的,李静宜想了想田超的模样,倒也当得探花郎,何况良公公前头还有一句“这科没有好苗子”呢?   良公公跟田翰林府上没有什么交情,东府李远华一房因为李静宜的敲打(其实是李远华支官),早就断了来往,“那个田家小子才名不过泛泛,要不是年轻且没成亲,哪会进一甲?”   “春闱是国家抡才大典,公公慎言,”李静宜笑着提醒道。   “是,奴婢这不是跟郡主您闲聊么,”良公公知道李静宜不是真的生气,左右大家不喜欢田家是一致的,“哼,就田家那等子小人,这回又要翻身了!”   ……   田超也没有想到他能进一甲,相比起田府上下还沉浸在喜疯了的状态里,他清醒的更早一些,此时他应了状元杭琪之约,赴春风楼的文会。   状元杭琪,榜眼张允文都是苦读多年才一朝得中天下闻的,在众人的簇拥下格外的意气风发扬眉吐气,反而将一直捻着酒杯郁郁不乐的田超显了出来。   比起已婚的状元榜眼,新科探花郎的风头在百姓心中风头更盛,他们才不管田超的爷爷是不是个小人呢,即使是小人,人家有本事教出个一甲的孙子,就比你强!   “如今正是易信春风得意时,为何如此郁郁不乐?”新科状元杭琪举着酒杯过来,现在田超身边,与他一同赏着街景。   田超欲要回答,目光却被不远处的车队吸引了,他目力极好,一眼就认出那是瑞和郡主的车驾!   杭琪见自己跟田超说话他竟不答,未免有些不高兴,但田超终究比他年轻近二十岁,计较起来他反而会被说没有胸怀“易信认识瑞和郡主?”田超正在纠结要不要下去给李静宜见个礼,没及细思脱口道,“确实是郡主的车驾,没想到郡主真的是出城去了,”错过了自己夸官游街跟簪花宴。      第一百九十五章 春风会      能中状元的都不是一般人,何况杭琪早就不想懵懂少年了,“瑞和郡主如今是贵女中的第一人了,想来风仪定是不凡,可惜遇人不淑,白白折在这个武夫身上。”   李静宜的事全大周没有不知道的,议论一下也不会失身份。   可不是么?瑞和郡主的车驾离春风楼越来越远,田超掩下怅然,“当年荣家求亲极有诚意,长公主也是被胡氏给蒙蔽了,”也差点将瑞和郡主置于死地。“你们真是替古人担忧,人家郡主如今正招婿呢,这世上最不乏贪慕富贵奴颜卑膝之人,不知道多少人红着眼睛盯着长公主府呢,”一个听到他们说话的少年进士摇着酒杯道,男人们八卦起来,一点儿也不比女人逊色。   田超脸一红,有些不满的瞪了那进士一眼,“郡主人也是极好的,”说的好像她只有家世一样。说话的进士是本科的传胪郑智捷,郑家是江南名门,文风极盛,郑智捷少有才名是众所周知的神童,这次春闱可以说就是奔着一甲去的,文章做的也是花团锦簇,没想到却因为个子矮小,容貌不佳生生被文章才学不及自己的田超给挤出了前三,他年纪不大,又成名的早,这个打击不能说不大了,他不敢怪隆武帝任人唯貌,只更恨田超占了他的荣光!   “呃,我倒是忘了易信兄跟郡主还是亲戚,自然知道郡主是什么样的人,不想我们十年寒窗,一心只读圣贤书,”田家这些年的行径,家里有些背景的谁不知道?   郑智捷讽刺起田超来毫无心理压力。   田超被郑智捷噎的心火只冒,但他到底比郑智捷年长,呛起来他更丢脸。   杭琪看了会儿笑话,也知道不能叫他们真的吵起来,“郡主是什么样的,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来来来,今天出来是喝酒赋诗的,”   杭琪一指亲自在一旁斟酒捧茶的春风楼掌柜的,“高掌柜还等着你们的大作呢!”   春风楼东家很会做生意,每科春闱之前,他都会下功夫结交那些文名颇盛的才子,若遇到家境贫寒的,更是请到店里好吃好喝,那些得了他恩惠的学子,出头之后大多会回报一二。   而这春风楼的文会,在几十年的经营中更是成了一件盛事,连着九日的会文之后,这些新科进士的文章诗词会被送到大儒手中由他们点评作序之后,春风楼出银付梓。   杏榜之后正是高中者春风得意时,少了下场的压力跟刻意的文风迎合,真正的风采便显露出来,另有觉得发挥失常者,愈发要在这个时候争一口气,因此这春风集里好文佳句频出,春风集也备受追捧。而这种行为,在当世的大儒甚至朝中大佬眼里,不但是一桩雅事,甚至还是一件作养文气的好事,而且他们出手点评,春风楼也会奉上极为雅致的润笔,左右是三年一回,但凡被请到的人,都会欣然从命。   今天田超参加的,便是这一届的春风会了。   田超长在京城,祖父父亲都是读书人,对这春风楼的底细自然清楚,原本他是卯足了精神准备在这次的春风会上一展大才,洗雪一下他是因貌才入一甲的流言,没想到却会遇上李静宜的车驾,乱了心神。   郑智捷可没有打算放过田超,他已经连写了三首诗了,并且都得到了楼里进士们的好评,“易信兄在窗前出了半天神,想来是已经有了腹稿,来来来,咱们来一睹易信兄的大作。”   “是啊,是啊,”本科的榜眼江岩跟郑智捷都来自江南,不用选,就自然站了边,“大家都在等着天然兄跟易信的大作呢!”   杭琪能中状元,才华是不缺的,他哈哈一笑,走到书案前,铁画银钩三首诗跃然纸,而周围的士子待读完之后,哄然叫好,江岩跟郑智捷更是冲杭琪连连拱手,叹他状元之才实至名归。比起诗词,田超更长于经义策论,因此他从揭榜之后,并没有放松下来,而是默默地开始为春风会准备了,他看了杭琪,江岩的诗作,又看过被摆在显眼位置,明显是众人推出的佳作的那几首诗,自忖自己的并不会比他们的差到哪里去,心下安定,在杭琪搁笔之后,走到书案前,提笔一挥而就,同样写了三首诗出来。   郑智捷细品田超的诗作,虽不格外出色,但在春风楼里,也属上乘了。不能叫田超出丑,郑智捷是不肯甘心了,他歪着头将田超的诗从头到尾念了一遍,笑道,“易信兄果然大才,”   他微微一笑,走到另一张书案前,和着田超最后一首诗,提笔又作了一首。   这是有意跟田超叫板了,此前杏榜出来的时候,便有不少田超能入一甲,得了长相便宜的流言出来,大家也都能从郑智捷的态度里看出他的不服跟针对,没想到这孩子竟然公然跟田超叫上板了。杭琪是今年状元,年纪也比郑智捷跟田超长了许多,这探花跟传胪有些不对付他无所谓,但是在春风会里斗起来,就不好看了,真闹出什么意气之争,说不定连他们这科进士们的名声都给牵连了,“桂山量浅,一有酒就喜欢写诗,易信不必在意,”   杭琪话没说完,那边郑智捷已经又写了三首了,还挑衅的看着田超。从田超一进春风楼,郑智捷已经在有意无意的针对他了,他又不傻,自然知道其中缘故,但田超到底年长两岁,而且也深知论才名自己确实不如郑智捷这种神童,所以一直采取的都是避让的态度,没想到这个郑桂山还变本加厉起来,他头脑一热,走到书案旁,看了看郑智捷的诗作,想了一想,随手也回了三首。   “长街抛人何处去?   香车掩,绝来音。   眉敛,马蹄沉。”   “争忍不相寻?怨孤衾。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田超将最后一首诉衷情写完,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将笔一摞,伸手要将案上的白宣给抓起来揉碎了,但手却没有江岩快。   “没想到易信今天在咱们跟前一吐心事啊,”他将这首诉衷情摇头晃脑的又念了一遍,“不愧是咱们的探花郎,桂山,你不能及啊!”   郑智捷也被田超的诉衷情给震惊了,但他好强惯了,冷着脸道,“可不是么?听说易信兄至今未娶,只怕这大登科之后就是小登科了!也不知道这思念的是哪家小姐?哼哼,”   他想再讥讽上几句,就听杭琪在一旁道,“咱们这些已有家室的,自然无法体味易信词中的心事,算了算了,天色不早了,咱们也该散了,有易信这首大作在,高掌柜也不会怨咱们喝了他的好酒了!”   这“长街抛人何处去?”还有什么“香车掩”,“马蹄沉”的,杭琪多聪明的人啊,还看不出田超的那点子心事?不过他倒是真的有些同情田超了,这人喜欢谁不行,偏看上了人家瑞和郡主。   杭琪说散,大家也都没有再多留的意思,不过看向田超的眼神却多了些不明的意味,心里难免都有些等着看这位今科的探花郎,到底会摘走哪家的娇花?!   田超心里有事,便没有跟着杭琪他们这些外地考生往秦楼楚馆再次聚饮,而是回到了家里。   “超哥儿可回来了,”田超人才进府门,就听到母亲李氏的声音,他皱了皱眉,自从放榜以来,母亲就处于极度兴奋之中,而且这种兴奋只怕还得再持续一段时间。   “母亲怎么站在这里?”这是大门,内院的女眷一般都是不出二门的。   李氏人逢喜事精神爽,别说是内院,就是翰林院都有些盛不下她了,“我这不是高兴么?你猜我怎么在这儿?”   田超看了一眼李氏身上待客的衣裳,“可是有人来了?”但是送人也不至于送到大门处啊?   李氏点点头抿嘴一笑,“这几天啊,咱们翰林府的门槛都快叫踏破了,嘁,都是些势力的东西!”   “我帮你大伯母送人出来,不想回去听她们那些没意思的奉承话,干脆就出来等你来了,”李氏靠近了田超一些,吸了吸鼻子,“虽然应酬是难免的,但你也得爱惜身子,以后田家还得靠你呢!”   现在田家也确实指望着田超这个新科探花了,所以李氏这话也不算狂妄,当然,她就算真的口出狂言了,田家上下也是要对她这个探花郎的母亲担待一二的。   但李氏这样的话田超已经听了好几天了,“祖父呢?可在家?”田翰林这几天也是忙的脚不沾地,以前断了交情的同年,同僚们似乎都突然想起了他,纷纷跑田家贺喜还不够,宴请的帖子更是撒向田超所有的亲长,以至于从田翰林到田超的父亲,几乎每天都很晚回家。听儿子问公公,李氏心里撇嘴,她得罪了那个李静宜,回到家里就被田翰林指着大骂了一通,言说要不是看她是田超的生母,就休了她!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一如故我      害得李氏快一年在府里都抬不起头,丈夫也不再往她院里来,现在好了,儿子争气,这田家的天就变了,她昨天将丈夫的两个宠妾提脚卖了,大家也只管说干得好!   “你祖父今儿倒是回来的早,我等你的时候听门上说,你回来就叫你过去呢!”李氏对公公心里没有半分尊敬,一拉田超的胳膊道,“你晚会儿再去,娘跟你有话说,”   田超对自己母亲也挺无奈的,他挣开李氏的手臂,“儿子回来得先跟祖父请安,”   田超怎么会不明白母亲心里是对田家人生出了不满,可想到自己的打算,他又觉得不能叫李氏这种情绪再变本加厉,“母亲有什么事咱们晚些时候再说,我还是先见祖父吧,他找我一定有事要说。”   李氏不以为然的撇撇嘴,“能有什么事?肯定是你的前程,娘都问了,像你这样的,一准儿是进翰林院,这以后你们祖孙双翰林,可是一桩美谈。”   只可惜田家几兄弟没有一个争气的,若是自己嫁的男人能跟儿子一样出息,一门三翰林,才叫风光呢!“娘可是有正事儿跟你说,”   李氏伸出巴掌在田超面前晃了晃,“你才今天有几个过来提亲的?五个!还都是有名有姓家的姑娘,那个彭家,一母嫡出的两姐妹,叫咱们随便挑呢!”从放榜之后,过来说亲的没有二十也有十几家了,田超不知道李氏说的是哪个彭家,“娘觉得好?儿子怎么不这么看呢?若是儿子下场之前他们上门,不说姐妹随便挑,随便哪个嫡出的小姐,咱们田家都会感恩戴德,”这会儿敢上门提亲的,家世都是一些颇能拿出手的,若搁在以前,是看都不会多看田家一眼的。“这不是我儿子中了探花了嘛,”李氏对这些捧高踩低的作法已经见怪不怪了,左右最终得实惠的是她跟儿子,“除了彭家,咱们宴客的时候,袁侍郎夫人不也来了么、我看她的家的那个绮娘就挺好的,生的好不说,”   李氏声音低了些,“袁侍郎夫人可是江南苏家的女儿,当初她嫁进袁家,可是十里红妆,我院子的嬷嬷跟袁家的妈妈聊天,说是苏夫人的嫁妆,只留给自己生的儿女!”   苏夫人膝下也只有一儿一女,加上袁侍郎是吏部侍郎,可可是是一桩上等亲事,李氏心里已经认定袁家了,“那绮娘,可是入过小选的!”   入小选的人多了,不是自己喜欢的,有什么用?田超不欲与李氏多说这些,紧走一几步,“我去看看祖父有什么事,母亲您先回去吧。”   田翰林感觉这几日的生活,才又回到了曾氏一族未败之前,他依然是春风得意,被人敬重,区别就是以前是因为他,现在是因为他有个成器的孙子。   “今天在春风楼可写了什么诗?”田翰林看到田超进来,捻着胡子一指已经铺好的书案,“写出来给我看看。”   田超也不推辞,走过去一径将自己在春风楼里写的诗提笔写了,只是后来他跟郑智捷斗气又写的三首,没有写给田翰林。田翰林将孙子写的诗仔细品了,又叫田超将杭琪、江岩和郑智捷等几个早有才名的进士的诗写给他看了看,“你这三首,比不上杭状元的老辣,也没有郑传胪的灵气,却也不失为佳作,”诗作成这样,也算没有丢了探花的名声。   “坐吧,”田翰林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待田超坐了,“你的前程么,我打听了一下,大概会叫你去翰林做个编撰,”   状元榜眼探花,基本都是条路,田超点点头,等着祖父往下说,“之前咱们说过锦阳长公主府的事,我看还是算了吧,这几日过来与你提亲的不少,里头颇有些不错的人家,想来你娘已经跟我说过了,”孙子中了探花,田翰林势必不会再去想什么赘婿的事了,“我觉得袁家姑娘就不错,袁侍郎也是两榜进士出身,袁家在江南也颇有声望,苏家也是江南大户,”比起来,他们田家根基反而浅薄的很,“有袁苏两家在,你的前程也有了保证。”   田超摇摇头,“孙子听说那袁家姑娘今年才刚十五岁?”   “你不过比她大五岁,刚合适,”田翰林不觉得十五有什么,多好的年龄。   “苏家袁家确实都是世家,但是这两个家族世代添喜郎,子弟众多,贤能者辈出,便是今科,也有袁家跟苏家的进士,祖父觉得他们能帮孙子多少?”田超倒了盏茶给田翰林,口中道。这个么,田翰林被田超一提醒,下意识想点头,对于袁家来说,一个女儿换一个探花郎,这买卖不算亏,但对于自家来说,未必就划算了,到时候有了什么好机缘,自己孙子是跟姻兄们争还不争呢?“听说彭家也是极有诚意的,彭大人是御史,是出了名的清正之人,”   有这么个姻亲,于田家的名声来说,也有极大的好处。   “若真的清正,又怎么会将两个女儿叫咱们随便挑?”这么低的姿态,哪有半分傲骨可言?“不过彭御史倒真是清廉的很。”田家从曾氏倒台之后,便由盛转衰了,家里就靠着田翰林之前积的那些子田产过活,日子并不算宽裕,田氏在大理寺卿府掌中馈的时候,也没少偷偷帮补娘家,田家虽然不指望花销媳妇的嫁妆,但是能多带一些,将来不还是田氏子孙的?   田翰林又提了几个他心里乐意的,都被田超一一寻了各种理由否定了,田翰林有些不高兴了,“那你到底想要寻什么样的?难不成还准备入赘不成?”   这权势,财富除了皇上,也就锦阳长公主府了,可是那家闺女是个和离归家的,还要招婿,根本连考虑都不用考虑好不好!   “上次孙儿不是说了,其实入赘也不代表不能入朝,而且孙子中了探花,又没有成过亲,想来长公主殿下不会不同意的,即便赔上些许名声,与田家的未来相比,也是不足道的。”   田翰林跟田超不一样,他是寒门子,能中进士,入翰林光宗耀祖实属不易,“你想的太简单了,你是田家历代最有出息的孩子,若是入赘别家,我只怕没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你别再说了,我主意已定,至于你的亲事,我会跟你父母亲商量着办的,”今时不同往日,一甲进士可不是谁都能考上的,万中无一的人物,田家也是祖坟冒青烟,才出了一个探花郎,田翰林仿佛已经看到了田超的锦绣前程。   田超叹了口气,“祖父,别说是探花,就算是状元,难道是个个都封侯拜相?您经的见的比孙儿多得多,您算一算,自我大周开朝起,到现在,二百年来,出了多少状元公,入阁的又有几人?”   便是做到封疆大吏的,也没有几个。“你怎么一样?”这个时候田翰林是什么话也听不进去的,孙子的辉煌一洗他多年的郁卒,曾经振兴田家叫田家在他手里变成名门的梦想又再次生出,他是进士,孙子是探花,如果自己那几个年幼的孙子里能再寻出一个美质良材,那田家何愁不兴?   自己有什么不一样的?田超知道这个时候田家上下是不会有人听得进去他的话的,叹了口气,“孙子回去了,祖父您也早些歇息。”锦阳长公主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把李静宜给盼回来了,她想拉着女儿说瘦了,可是看着女儿红润的脸,违心的话实在是说不出口,最终无奈的嗔了李静宜一眼,“你父亲算是把你的心给养野了,这一出门儿,就不知道回来了!”李静宜有日子没见锦阳长公主了,也挺想她的,抱了她的手臂娇声道,“女儿这不是回来了么?娘不知道这会儿庄子上有多好玩,我还去看了庙会,他们还在露天台子上搭棚子唱戏呢,还有野菜,好吃的很,临回来的时候,我特意叫人摘了新鲜的,回来叫厨上做给母亲您尝尝。”   女儿搬到安国侯府这么多天,还跟自己这么亲近,锦阳长公主心里挺高兴,含笑道,“好,咱们到了春时,也吃野菜的,不过都是暖房里养的,”   “那母亲中午就尝尝女儿从庄子里带的,”李静宜回来了,锦阳长公主高兴的无可无不可,之前母女的哪点儿小嫌隙也被她抛到脑,她留了李静宜在咸安院一起用膳,又将秦中了进士的事讲了,抚掌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秦家世代添喜郎,便是母妃未进宫的时候,也是才女……”   只可惜先帝只爱曾氏那个目不识丁的贫家女,不但独宠封后,还将曾家那种泥腿子给提拔起来,最后弄的赵家皇室子弟被荼毒殆尽,民怨沸腾。   自己亲外祖母因才名被礼聘入宫,按理是该被善待的,结果苦守冷宫,去世的时候也只是个嫔,连自己的母亲在宫里的那些年也过的战战兢兢,朝不保夕。“所以女儿看到那些削尖脑袋送女儿入宫的人家,”李静宜摇摇头,忽然想起承恩伯夫人来,“这几天陈夫人可曾来过?”      第一百九十七章 吃个鲜儿      李静宜对陈夫人也算是有些了解了,她跟王太太已经达成共识了,陈夫人在她们这里走不通,估计该找锦阳长公主想办法了。锦阳长公主没想到女儿问起陈夫人,颔首道,“也不怪她着急,宫里头未承宠的秀女只剩明惠跟远毅将军家的苏氏了,那个苏氏咱们都见过,生的是极好,可是性子却不怎么样,可是明惠多好个姑娘,敦厚乖巧,怎么就入不了皇上的眼呢?”“依女儿看,这富贵由命,母亲帮到这里足够了,难不成您还要摁着皇上招幸谁?便是皇上给母亲面子,可心里却怪您多事,或是恶了王才人,岂不是事与愿违?”李静宜知道锦阳长公主的性子,别人一求心就软的,“何况不还有个苏才人嘛?”   苏晚君性子另说,长相却是明显比王明惠要出色,锦阳长公主闹不明白隆武帝的趣向,“你说的是,也不是独留了她一个,”   就听李静宜又道,“说起来伯府的大奶奶过身也没多久,没准儿也有这个缘故在呢,陈夫人也是,这个时候多在府里陪陪两个孩子才是,”   还有谁比没娘的孩子更可怜?   李静宜一说,锦阳长公主才想起来承恩伯府还有个过世没多久的申氏,“我竟将她忘了,看王大公子的年纪,申氏也年轻着呢,可惜了。”   听李静宜一说,锦阳长公主也深有同感,“那天陈夫人过来的时候,我也见着大公子了,也是个可怜的,”她应该说几句宽慰的话了。且不说王彰要给申氏守孝一年,是不宜外出的,能叫锦阳长公主想不起来他是个丧妇之人,可见这王彰也没有多少戚色了,李静宜想起云驰走之前跟她说的话,申家对女儿的去世颇有微词的事,“这个陈夫人也太无礼了,怎么可以带着未出孝的大公子跑咱们府里来?”   这个么,锦阳长公主脸一沉,回头瞪着一旁的朱姑姑,“是啊,你怎么就叫她们进来了?”也不提醒自己一句?   朱姑姑心里叫苦,这阵子锦阳长公主待她太不如前,她心里清楚这是她时不时帮着李静宜的缘故,若搁以前,锦阳长公主断不会因为这个当众斥责她的。“是奴婢疏忽了,请殿下治罪,”朱姑姑不好分辨当时自己并不在咸安院,陈夫人的帖子一送进来,锦阳长公主就急急的叫良公公去迎了,至于什么王大公子,也是听到陈夫人说儿子送她过来的,她特意召见的。   “算了,你起来吧,”锦阳长公主不耐烦的摆手叫朱姑姑起来,“本宫又没有说你什么,只是这样的事,你居然不来提醒一句,这大过年的,”多晦气啊。   李静宜从朱姑姑的表情里就看出来,这次的事只怕她是个背亏的,“母亲说的是,朱姑姑怎么说也管着您院子里头的事呢,便是外头将人请了进来,她也不该叫人进母亲的院子!”   李静宜见锦阳长公主面露赧色,继续道,“母亲不必与底下人生气,不如这样吧,朱姑姑是您院子的管事姑姑,若不罚难免坏了规矩,就罚她半个月月钱吧,以儆效尤。”“我看还是算了吧,我才想起来,朱姑姑那天并不当值,”李静宜不但不为朱姑姑求情,还要罚她,锦阳长公主原本那些怀疑又没了,反而有些觉得对不住女儿跟朱姑姑,“说起来,最该怪的就是那承恩伯府,好好的不在家里守着孝,到处乱跑什么?也不怕人家忌讳!”   由此承恩伯府的规矩可见一斑了,李静宜从善如流道,“既然母亲这么说了,那就不罚朱姑姑了,不过母亲既将院子交给姑姑了,姑姑自当竭尽全力才是,要知道只有母亲好了,你们才能好。”   李静宜一招以退为进就将自己从锦阳长公主的迁怒中给拉了出来,朱姑姑愈加恭顺,磕头谢过了两位主子,才退了出去安排午膳去了。   “哼,好歹妹妹跟公公也共事十几年了,怎么也有一份香火情吧,没想到公公坑起妹妹来,是一点儿都不手软啊,”朱姑姑一出咸安堂的大门,脸就沉了下来,话音儿里也明显带上了不快。刚才锦阳长公主质问朱姑姑的时候良公公也在,不过他还真不打算出面替朱姑姑澄清,这些日子他跟朱姑姑暗地里已经翻了脸了,对于这个“背叛”长公主,认李静宜为主的女人,良公公跟她才没有什么香火情呢!   “瞧姑姑说的哪里话,咱们殿下心肠最软不过,便是问你几句也没有什么恶意,姑姑何苦这样揪着不放,在心里怪殿下呢?”   朱姑姑被良公公胡搅蛮缠的话给气笑了,“公公真是好口才,我要是不接几句,只怕到下午,殿下就会知道我这个做奴婢的对殿下心中怀怨了,”朱姑姑声音明显大了一些,“陈夫人母子明明是公公带进来的,殿下责问的时候,你为什么一声不吱?真以为你不吭声,殿下事后就想起来了么?咱们长公主殿下正当盛年,还没有什么事儿是她记不起来的呢,公公未免太过聪明了一些!”   说罢冷嗤一声,甩了甩手里的帕子,扶着小丫鬟出了咸安院的门儿,口里该说的却一句也没有漏下,“这里是锦阳长公主府,可不是武家的私宅!”   “呸,首鼠两端的小人,”良公公看着朱姑姑挺直的背影,半晌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他交代了门外侍立的小丫鬟几句,也慢悠悠的往自己在后头的歇息之处去了,良公公一大早就奉锦阳长公主之命出城接李静宜去了,奔波了一上午,也有些累了,可是这午膳,他还想亲自在锦阳长公主身边服侍,这会儿得偷空儿养养精神。   锦阳长公主不许李静宜回自己院子,李静宜索性叫结香跟含笑将自己的衣裳抱来,直接在咸安院里梳洗了,出来继续陪母亲说话。锦阳长公主看着洗去风尘容光焕发的女儿,怔了许久却有些笑不出来,半天才拉了她的手道,“唉,刚才也是我错怪了朱姑姑了,承恩伯府新丧的事,是我没有想起来,自打你从珠洲回来,我就见不得谁过的不好,想着伸手拉一把,也算是给你积些福报。”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李静宜闹不明白母亲的脑回路,“母亲想多了,女儿有您跟父亲,再有福不过了,母亲年年施粥舍药,百姓们都记着您的好呢!”   李静宜说的这些,锦阳长公主还真没有亲力亲为过,每年不过是到时候了,就叫高进领了银子张罗,也不怨她觉得自己没做什么。两人正说话,朱姑姑过来请,锦阳长公主携了李静宜往偏厅去,就听朱姑姑在身后笑道,“奴婢特意叫厨上将郡主带回来的地皮儿菜,灰灰菜整治了,奴婢看郡主带回来的那筐子榆钱,真是鲜嫩的很,奴婢平时看着,咱们城里想吃榆钱儿,只怕还得等些日子呢。”李静宜不懂农时,更不知道这些东西应该长在什么时候,见朱姑姑都说稀罕,心里也挺高兴,“这是庄子上的老何头儿领着人寻了许久才得的,说是乡下人没什么孝敬母亲的,说是包饺子吃极鲜,给母亲净净口。”   榆钱儿包饺子?锦阳长公主兴致倒是被勾起来了,“那我今天要尝尝了,以前在宫里的时候,”   她声音一顿,用目光去寻良公公,正看到他匆匆赶过来,不由笑道,“正想说你呢,你就来了,你还记不记得以前咱们在宫里,你从宫外给我弄来的榆钱儿饭吃?”   良公公眼泪都差点儿落下来,“怎么会不记得呢,当年殿下过的苦啊!”他跟着可也没少受罪,不然现在会格外知道享受?   锦阳长公主不得宠,宫里又都是些捧高踩低的,秦嫔去世之后,有时候连温饱都不能保证,幸亏良公公伶俐人缘也不错,时常能跑到宫外去给她带些吃食,“说起这个,当初奴婢可没少腆着脸往秦府跑。”   想当初秦家在曾氏当朝的时候,也不怎么得意,秦侍郎虽然挂着个侍郎衔,却因为不肯向曾家服软,常年报病在家,秦唯甲三兄弟,也只是当时还做县令的秦唯甲之外,其他的人都留在家里“侍疾”。   说到这个,良公公也是一脸的凄然,“是奴婢没用,给殿下找不来好的,”   秦家能帮锦阳长公主的也是有限,顶多也就是些吃食了,李静宜叹了口气,“万幸当年还有外祖跟舅舅他们……”忽然提起往事,锦阳长公主心里也沉沉的,当年在后宫里病死的姐妹都有好几个呢,“我记得有次发烧,我宫里的嬷嬷说饿几天就好了,根本不往曾氏那边报,更不给请太医,要不是良公公跑出去弄了草药来偷偷熬给我喝,”只怕她也没有今日。      第一百九十八章 秦家姐妹多      秦家对母亲的恩惠李静宜还是头一次听他们说起,可是看锦阳长公主的神色,想的更多的却是良公公当年对她的扶助。   “我带回来的野菜还有吗?要是还有,你派人送到秦家去,就说是母亲想着几位舅舅,特意叫送过去的,对了,姑姑你亲自跑一趟蒋家,替我给蓁娘添妆,”   以前是她不知道,现在知道了,自然要有所回报才对,不然就真成了无情无义之人了。   蒋蓁娘是秦泺的未婚妻子,这给她添妆,其实也是给秦家作脸,但锦阳长公主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个,“是,奴婢这就去,”   “嗯,一会儿我叫玲心将东西给你送过去。”女儿要抬举蒋家,锦阳长公主自然不会反对,“那秦家那边,我是不是也得再有些表示?”秦唯甲任吏部侍郎,秦泺中了进士,她已经叫良公公送了贺礼过去,只是当初秦泺跟蒋蓁娘亲事定的早,聘礼什么的早就下了,她没想到要往里给秦家添上一抬。   秦泺的吉日再过三天就到了,秦家如今是万事具备,送什么都显得晚了,“表弟成亲那日,我代母亲过去就是了,等他们过来认亲的时候,您多赏赐几样东西表弟一定高兴。”   “就照你说的办,”锦阳长公主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只是不知道你舅舅准备叫泺儿去哪里?翰林院最好,我的意思是能不出京就不出京的好。”按惯例秦泺这样的成绩,进翰林院似乎难一些,不过他是秦唯甲的儿子,只要他想,留京是没有问题的,“外头的事咱们也不懂,看舅舅的安排吧,母亲也可以差人去问一声,但咱们不懂这些,听听就好了。”   锦阳长公主点头笑道,“你说的没错,左右有你舅舅在呢,亏不着他,”如今换了新皇,秦家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两人一时用必午膳,李静宜才辞了锦阳长公主回了自己的重华院。   安嬷嬷已经带着留守的丫鬟仆妇候在门外了,见李静宜回来,个个难掩激动,齐刷刷的给李静宜施礼,安嬷嬷凑到李静宜跟前,笑眯眯道,“奴婢怎么看着郡主这出去一趟,气色比之前还好了!”李静宜在庄子上时,揽镜自照,也觉得自己确实是比之前气色跟精神都要好了很多,“父亲常说我该我动一动,我原还以为是笑我不爱动弹呢,结果在庄子上这些日子,日日出去在田边走一走,还真是越来越有力气了。”   安嬷嬷可是打定主意要再服侍李静宜十来年,等儿孙们都得了重用,再回家荣养的,所以李静宜身子好,她是真心高兴的,“既然侯爷这么说了,一准儿错不了,咱们侯爷以前可是当过大将军的,”安嬷嬷眼珠儿一转,“如今春暖花开的,前几天我看良公公已经买了花匠回来,还叫人往咱们府里送花木呢,”这些都是极赚银子的肥差,可惜那个老货吃的脑满肠肥的也不舍得撒手,“郡主闲了就在咱们的园子里走走,晒晒太阳,也是一样的。”良公公已经开始着手修整园子了?难得他现在还有这份心情,李静宜点点头,“这个主意好,等再过些日子,就叫人将咱们揽月湖的淤泥给挖了挖,就叫你儿子带着办吧,再栽些荷花进去,夏天也有个宴客的地方。”锦阳长公主府主子太少,锦绣堆帏中也透着一股子萧瑟之气,叫人打不起精神来,现在好了,李静宜回来了,之后还会招婿生子,安嬷嬷想想这些,心里都替这对母女高兴,这子嗣多了才是兴家之像的道理,她这个做奴婢的都懂的。   何况李静宜一张嘴,就给她儿子派了份差使,安嬷嬷更是高兴的无可不无可,但也知道以后这样的事只会更多。李静宜回到自己院子,重新梳洗了一番,再出来时,却见安嬷嬷并没有离开,而是亲自帮着欢声笑语规置东西,便知道她这是有话要跟自己说,“嬷嬷过来坐,尝尝我从庄子时带的茶,其实也不是真正的茶叶,就是他们在地里采的,叫什么婆婆丁,我尝了尝,还挺新鲜的,就带回来了些。”   这个别说李静宜没喝过,安嬷嬷这样长在京城里的世仆,也是头一回,她呷了一口,没觉得味儿好到哪儿去,但李静宜的场却不能不捧,她又喝了一口,啧了啧嘴儿,“是不错,倒是一样好野味儿。”尝过茶,安嬷嬷将李静宜离开这些日子府里的大小事一一跟李静宜说了,她是铁了心跟着李静宜的,尽心尽力的当起了李静宜的耳目,她将这阵子良公公跟朱姑姑的龌龊仔细跟李静宜讲了一遍,“奴婢冷眼看着,良公公那个养子如今还在顺天府关着呢,良公公还有心思跟朱姑姑斗心眼子。”   李静宜点点头,“难为嬷嬷照看着院子,还要操着外头的心。”   只要有主子的赏识,便是再辛苦一些,安嬷嬷也是乐意的,她觑了一眼外头正忙碌着的玲心几个丫头,压低声音道,“这些日子殿下正在打听春闱的士子,还请了秦家两位夫人过来了一趟,”   她偷看了一眼李静宜的神色,却见她一脸平静,并无想像中的娇羞,继续道,“奴婢也只是听了一耳朵,好像殿下吩咐了朱姑姑出去打听呢!”   自己的婚事难选,偏母亲比谁都要积极,李静宜叹了口气,“我知道了,嬷嬷辛苦了。”   ……秦唯甲官拜吏部侍郎,次子又中了进士,之后还要迎亲,连着一月,秦家上下就没有消停过,不光是正主秦唯甲夫妻,就是秦唯乙人在任上,不能过来,已经派了妻子段氏带着儿子们回来帮忙,这个时候也充分体现了大家子的好处,一番分派下来,男主外女主内各司其职。等到了秦泺成亲这日,秦家上下已经被前头的半月宴会训练的个个有条不紊临危不乱,过府参加喜宴的夫人太太们,对秦大夫人跟秦三太太的管事水平都是赞口不绝,尤其是秦大夫人,没多大功夫,已经接了好几桩做全福夫人的邀约。   “侍郎府如今真不是一般的兴旺啊,这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也不为过,”李静宜今天过来贺喜,锦阳长公主特意吩咐了良公公跟李静宜一块儿过来。李静宜回府几天了,她暗中观察,也发现良公公这几天挺淡定的,也没有再跟她恳求叫李远山出面放了自己的养子,而是恢复了以前那个兢兢业业的姿态,勤勤恳恳的守在锦阳长公主身边,见到李静宜,也恭敬客气的很。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就鲜花着锦了?”李静宜不喜欢听这样的词,她扶着良公公的手从车驾里出来,“叫公公这么一说,朝中几位阁老要怎么算?”   好吧,他不过是学着旁人用了几个成语,良公公笑了笑,看到迎过来的秦唯甲兄弟,安静的退到李静宜身后。   “静宜见过大舅舅,三舅舅,”李静宜不等秦唯甲给自己行礼,先福下身去,“恭喜大舅舅了,”   这些天秦唯甲听了太多“恭喜”了,不过怎么听也不听不烦,他笑眯眯的捻着胡子,“郡主来啦,咱们是一家人,殿下可好?”   “母亲挺好的,她其实也是想过来的,被我给拦住了,若是她来了,今天是表弟的大日子,母亲一来,舅舅只怕就没有时间招呼客人了,母亲说了,等新娘子回门之后,叫表弟带着蓁娘往长公主府坐坐。”   这是必须的,秦唯甲看了一眼从看到李静宜,就沉着脸的秦唯丁,懒得理会他,亲自引了李静宜进了正门,已经有体面的嬷嬷过来给李静宜见礼,“舅舅您只管忙去,我跟着妈妈去找舅母道喜。”   秦唯甲也不跟李静宜客套,挥挥手道,“去吧,你舅母一早就念叨着你要来呢!”秦家是读书人家,祖籍也不在京城,这座府邸还是以前先皇赐下的,地段儿虽然好,却不够大,秦唯甲兄弟又没有分家,三房人住在一起,难免就窄狭了些,李静宜长到二十岁,也没有往秦家来过,她借着轿帘的缝隙看着路边的景致,心里对几位舅舅又多了一重认知。“静宜来了,”李静宜人还没有下轿,宁夫人跟兰太太已经在二门处迎着了,宁夫人亲切的走过来拉了李静宜的手,“快进来,”宁氏带着自家人的熟络,“我今儿着实要忙一些,一会儿叫你三舅母陪着你,你表姐也回来了,你们许久没见了吧?好好说说话儿。”   秦家三房儿子女儿加一起足有十一个,六子五女,除了秦薇娘秦荟娘跟荟娘,还有已经出嫁了的长房的莉娘跟三房的茜娘。   “莉娘姐姐跟茜娘妹妹也回来了?”莉娘是五姐妹中年纪最长的一个,嫁的秦唯甲同年之子,后来随丈夫跟着公公去了江西任上,她能回来,只怕还是因着秦唯甲高升的缘故。   “呃,只有你莉娘姐姐,”宁夫人轻咳一声,有些为难的看了兰氏一眼,“茜娘有喜了,没回来……”要不惦记着今天是秦泺的喜日,兰氏强忍着没有叫自己落下泪来,“是啊,茜娘身子重,没能来……”      第一百九十九章 清国夫人      虽然兰氏脸上还带着笑,李静宜还是从她的声音中听到了哽意,心下诧异,秦家二小姐秦茜娘有喜的事她听良公公说过,“茜娘妹妹有喜了,我还没有恭喜三舅母呢!左右她嫁的又不远,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   今天是秦泺娶亲的日子,按风俗孕妇是不能过来参加喜宴的,秦茜娘不来也是正常,可是兰氏的脸色就太叫人生疑了。   这一句话差点把兰氏的眼泪给引下来,她忙借着提裙的机会,垂头掩下眼中的泪意,“郡主说的是,以后有的是机会……”   秦家这一个月是第三回宴客了,院子里的棚子都没有拆下,原本坐着说话的各府夫人太太们看到宁夫人带着李静宜进来,都起身给她行礼。   李静宜虽然贵为郡主,却甚少跟文臣的官眷们打交道,而今天过来赴喜宴的,却是文官家的女眷居多,宁夫人亲自给李静宜一一介绍。   秦家是新任吏部侍郎,娶的又是蒋御史的女儿,几位阁老们也都十分给面子,坐在第一桌的,便是以余阁老夫人杜氏为首的五位内阁大臣们的女眷。对于余阁老的家事,李静宜是知道一些的,这位阁老历任三朝,也是个能耐人儿,却有寡人之疾,年近七旬了,府里叫的上名号的姨娘就七八个,而这位阁老夫人,今年还不到三旬年纪,是余阁老续娶的第三位夫人了。   杜夫人看到李静宜过来,微微颔了下首,冲李静宜笑了笑道,“原来是瑞和郡主,”杜夫人这个倨傲的态度一出,下头坐的程阁老,李阁老几位夫人们,都有些愣神儿了,细论起来,这几位都是正经的原配发妻,年纪比上首坐的杜夫人要大了一轮儿甚至两轮儿不止,奈何这位杜夫人就是这么个认定了妻凭夫贵的脾气,从来在她们面前以第一人自居,而这几位夫人又不愿因为些许面子问题惹怒余阁老,一向采取的是能避则避,不能避则忍的态度,幸而这位杜夫人平时也不爱出门交际,余府的大部分应酬都有长媳代劳了,却不知她今天是怎么了,跑到秦家来了。   “原来是清国夫人,”李静宜对这位杜夫人既陌生又熟悉,因为这位杜氏,除了是余阁老的继室之外,还有另一重身份,是隆武帝钦奉的国夫人,为了显示对余家的荣宠,隆武帝还特意赐号为清。虽然杜氏是国夫人,但是李静宜却是第一次见她,传说里这位国夫人身体一向不好,不爱出门交际,甚至每年的大朝见,她都是称病不朝的,而云后也不与她计较,但凡告病的折子递上来,就没有不准的。   今天一见,李静宜却觉得这位清国夫人并不是想像中那么孱弱,她今天穿了一件跟自己一样的真紫刻丝褙子,只是自己身上的是百花穿蝶纹样,而她身上的却是四季富贵牡丹纹。   杜夫人并没有见其余四位的尴尬放在眼里,她一指自己身边的位置,“郡主若是不嫌弃,就陪我坐一会儿吧,”杜夫人禾眉淡扬,凤眼斜飞,元宝髻上只插了两柄羊脂玉牙梳,并一只珍珠长钗,身上那色彩浓重的褙子反而将她的容貌衬的越发寡淡,加上那冷冰冰带着倨傲的神情,李静宜简直怀疑她不是过来喝喜酒,而是过来找事的,“谢夫人盛情,只是我还要过去跟表姐表妹们说说话,就不劳夫人相陪了。”   李静宜微微一笑,冲其余四位夫人一一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便挽了同样一脸尴尬的宁夫人的胳膊,“大舅母,叫莉娘姐姐带我去看看喜房去?”对于杜夫人的到来宁大夫人也是挺吃惊的,这会儿看到她的态度,生生捏着把汗呢,现在见李静宜并没有跟杜夫人呛上,心里松了口气,“好好好,叫你三舅母带你过去找莉娘她们去,你们趁这会儿没人,去看个仔细!”   兰氏对这位清国夫人也是只闻其名的,这会儿也有些吓着了,“走吧,郡主跟我一块儿过去,你大舅母这边儿还有客呢!”   在秦家,李静宜除了是郡主,更是刀子们的晚辈是家人,清国夫人身份再尊宠也没有跑人家家里摆架子的理儿,更何况国夫人论起身份,还是要比郡主次一等的。“嘁,一个和离弃妇,还跑人家喜宴上来了,也不怕晦气!”杜氏虽然等闲不出门,但是所到之处,还没有敢不给她面子,即便李静宜是什么郡主,她从内心也是不惧的,现在这么被无视了,甚至还被李静宜说成坐陪的,这脸上就结了冰。今天是秦泺成亲的大喜日子,清国夫人不在乎,李静宜却不能不顾忌,她脚步微顿,回头似笑非笑的看了杜夫人一眼,“夫人时常称病不出,今儿本郡主也是头一次见到您的庐山真面目,其实啊,以后宫宴的时候,夫人应该多陪着余阁老进宫才是,阁老也春秋了,身边怎么也得有个得力的人儿服侍不是?”   李静宜这话听不出任何毛病,可是这里头的意味却叫人啧舌,这是在暗讽杜氏嫁了个老叟啊!甚至还含沙射影的暗指杜氏是不愿意叫人提起自己嫁了个老叟,才故意闭门不出的!   “哈哈,郡主也是跟杜夫人一见如故,才想着以后在宫里能够多见上一见,”兰太太已经无暇为自己的女儿伤神了,干笑几声,冲主席上的几位夫人一曲膝,半扶半推的带着李静宜走了。“这个姓杜的,还真是,”一出正厅的门,兰氏忍不住出声抱怨,她的话不错,李静宜怎么说也是秦家的外甥女,你一个客人跑主家找事来了,可不是太过目中无人么?“以前余相的两位夫人我也是见过的,都不是这般模样,他们家里的几位太太,也都是知书达理的,唉,遇到这么个婆婆……”这位杜氏在成为余阁老第三任妻子之前,满京城也没有几个识得她的,后来听说是个举人家里的老闺女,因为成亲之前未婚夫亡故了,拖大了年纪,后来不知道怎么被余阁老看中,娶回家做了第三任妻子。   李静宜听着兰氏的话,心里也替余家的太太们郁闷,对着这么位年纪比自己还小脾气偏还挺大的继婆婆,这儿媳还真不好当,“只要她不管家,其实也没有什么的,估计余家几位公子也都是为了孝道……”   “哈,你这个促狭鬼,不过那余阁老啊,”兰氏撇撇嘴,“个老不尊!”   在内宅妇人眼里,不管男人们在朝堂上如何呼风唤雨,这内宠太多,都不是什么好男人!   李静宜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抬头看见秦莉娘站在外头,忙快走几步,将正要给自己施礼的表姐扶住了,“许久不见大姐姐了,莫要多礼。”   秦蓉娘从秦莉娘身后探出来,笑道,“我说的吧?表姐最是个好说话的,从来不跟咱们计较这些俗礼,”   她好看的大眼睛弯成月牙,“所以我最喜欢表姐了!”   “我看你是喜欢表姐的好东西,”秦薇娘嗔了妹妹一眼,将她扯到一边,“礼不可非,不许没规矩!”   “可惜茜娘没来,不然咱们就聚齐了,”秦家只有三兄弟,最近的就是锦阳长公主这个表妹了。   秦莉娘听李静宜这么说,忍不住转头去看兰氏,却听李静宜道,“舅母有事只管忙去,我叫薇娘她们几个带我跟莉娘姐姐去新房看看。”   兰氏也管着一摊子事呢,也确实是没有时间陪着几个姑娘闲话,何况这里头秦莉娘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最是妥贴不过,遂点了点头,带着丫鬟走了。   李静宜是有心叫兰氏赶快走的,她挽着秦莉娘道,“这会儿我要是进去了,又得耽搁一会儿,不如咱们先往表弟那边去看看?”秦莉娘也是多年没见这个表妹了,一见之下,竟然发现跟幼时大有不同,再想到几位妹妹对李静宜的评价,忍不住心头一动,点头道,“就依静娘的,我也是才到京城没两天,你姐夫他水土不服又病了,只顾照看他了,竟没顾上帮娘的忙,连泺哥儿的院子,也没过去看一眼呢!”   “江西离京城只怕赶路也得近一个月了,两个孩子没事吧?怎么没看见她们?”秦莉娘嫁到汪家近十年了,膝下有一儿一女,这会儿李静宜却没有看见。   听李静宜问起孩子,秦莉娘笑道,“这不外头那么热闹,两个小人儿如何坐的住?我叫他们乳母带出去看热闹了,等回来了叫他们过来给姨母磕头。”   秦莉娘夫家太远,轻易回不了娘家,李静宜还没有见过她的一双儿女,“好,我听说大的是韬哥儿?”   “是,大的叫汪韬,快九岁了,小的是妹妹,叫汪霏,才六岁,都正是淘气的时候,”秦莉娘摇头道。秦家地方有限,秦泺的院子并不大,只是一处跨院儿,三间正房,两边各有一溜儿三间的厢房,今天更是簪花挂红,喜庆非常。      第二百章 洗女      虽然是李静宜主动提出来看新房的,但秦莉娘还是有些担心她触景生情,看着一直沉声不语的李静宜笑道,“蓁娘跟泺弟自幼便定了亲,这些东西都是亲家太太存了多少年的,也亏得咱们秦家还能腾挪出个院子来,”其实按秦莉娘的意思,三房不如直接分开来住,倒不是因为三房子弟有什么不睦,实在是地方太小,转不过身来,就像秦泺的这个院子,连她们汪家体面的奴才都不如了,也亏得人家蒋家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才不过多计较。   “京城居大不易,”李静宜笑看满屋子的酸枝木家具,还有里头那张架子床,“早就听说蓁娘有一手好针线,瞧着花绣的,就像开在上头。”   秦莉娘对这个弟媳也是极满意的,知书达理不说,针线也是极好,只是这张架子床,这么好的木料跟工,要不是地方太小,怎么也得打张千工拔步床。   秦泺的新房秦薇娘几个是来过的,秦薇娘领着李静宜跟秦莉娘大概将院子走了一遍,几人在外头的石桌旁坐了,李静宜才道,“刚才我看三舅母的神气,茜娘可是出了什么事?是身子不舒服么?”秦莉娘也是忍了一路了,她老早就想跟李静宜说一说自己这位堂妹的事了,现在终于等到李静宜问她了,抚掌道,“唉,这事儿我也有责任,”她看了一眼自动往后退的三个妹妹,“你们也过来坐,茜娘是你们的姐姐,有些事儿知道一下也好。”   “静娘可曾听过‘洗女九代’?”   这是什么?李静宜有些摸不着头脑,甚至她都没想明白是哪四个字,“我真没听说过,这跟表妹有什么关系吗?”   何止是她,坐在秦莉娘身边的另三个秦家姑娘也是面面相觑,秦薇娘仔细回忆自己看过的书,愣是没想出来哪里有这样的说法,秦蓉娘沉不住气,“怎么洗啊?只洗女儿?是给女儿洗澡?”   “要是洗澡就好了!”秦茜娘嫁的左通政王文卿的长子王鸿举,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这新婚不到一年,就传出了有喜的消息,两家人都是喜气盈盈的,就等着添孙了,李静宜若是没算错,秦茜娘应该已经有五个月的身孕了,“姐姐说的清楚一些。”   “我也是嫁到汪家,又跟着去了江西任上,才听到了这个说法,公爹说过这是陋习恶俗,他一到任上,就明令禁止过,所幸相信这种说法的人不多,可万没想到……”   秦莉娘说了一堆,大家还是没有听懂,秦蓉娘一推长姐,“到底是什么啊,我听不懂!这跟二姐有什么关系?”原来在江西有个说法,如果哪家的风水不好,就要洗女,就是将家中每代的第一个女儿不能让她活下来,称为“洗女”,若是不这么做,这个女儿就会“洗女发男家”,将来会旺了夫家,而坏了娘家的运道,至于要洗几代,则全由当时的风水先生说了算。   “这,简直就是胡说八道!这是哪个恶棍定的规矩?”秦蓉娘听完秦莉娘的解释,已经完全怒了,“太混账了!”   “这个王家,有女儿么?”李静宜已经想到了秦茜娘有可能的遭遇。   秦莉娘摇摇头,“王家有女儿,”“茜娘是王家的长媳,一般这样的事儿,家里必是瞒的极紧的,这也她身边的妈妈无意中听家里的老人儿嘀咕起来,她才知道的,”秦莉娘叹了一声,“茜娘就吃了心,悄悄打听,才知道她婆婆当年也是生个过一个女儿,不知怎的,生下来就没养住,”“茜娘就更害怕了,知道我在江西,就叫人给我送了信儿,王家在那边是大户,也怨我,”秦莉娘也不知是该后悔还是要庆幸了,“我这么一打听,还真有这样的事儿,后来你姐夫也说,那个地方,生儿为嘉,生女为不嘉,这不茜娘就怕了,偏前几日宫里的太医跟身边的收生嬷嬷都说她怀的是女胎……”   如果是女儿,那作为这一辈儿的长女,将来的命运可想而知了,即便生下的是儿子,可下一胎呢?   李静宜不寒而栗,“三舅跟舅母怎么说?”提起自己这个三叔,秦莉娘脸都青了,只是碍着秦唯丁到底是长辈,还是秦蓉娘的亲爹,“三叔说不相信世上有这样的事,说是我道听途说,就拿来诬蔑王家,还说便是有这样的事,茜娘既嫁进王家,生死都是王家的人,自然要照着王家的规矩来!”“不可能,那是我姐姐,她的孩子也有咱们秦家的血脉!”秦蓉娘强忍着不叫自己的眼泪流下来,两个堂姐住的远可能不知道,但她却是听到过父母吵架的,而且也知道母亲几次去王家,想将姐姐接回来住上几天,“这可怎么办啊,咱们能不能将姐姐接回来?”   李静宜点点头,“不管有没有这样的事,茜娘这一胎一定要保住,真不行,生了再回去也是一条路!”   “可是,王家不放人,我跟母亲去看过一回,王家说茜娘动了胎气,在自己院子里静养,不宜见人,”她们连人都没有见着!   人都不让见了,李静宜点点头,“我知道了,咱们今天先忙泺哥儿的亲事,等过上几天,我请个太医,咱们一道儿到王家去看表妹去,这怎么说也是表妹的头一胎,娘家人看的重一些,也是应该的。”   “我也去,”秦蓉娘大声道,“我一定要见着姐姐才成!”“你一个姑娘家跟着去了,真有什么事还得顾着你,”秦蓉娘才十三,还没有定亲呢,李静宜拿帕子将她眼角的泪水沾了去,“今儿王家太太也来了吧?这事儿咱们几个说定了,万不能在王家太太跟前露了行迹,”“是,表姐你放心,”秦薇娘几个已经被刚才听到的一切给吓着了,虽然女儿不能延续香火,可是也一样是父母的骨血,对于世家来说,教养好的女儿嫁到门当户对的人家,姻亲之间守望相助,也是应有之义,便是她们,自小也是被这样教育的,但为了家里的风水,就要将生出来的第一个女儿杀了,这样的事她们却是从来没有听说过!   “好了,表姐这次难得回来,多住些日子吧,等过几天认亲的时候,你带着哥儿姐儿同表弟一道到长公主府里来,我母亲看到你们,一准儿高兴,”心里有了定见,李静宜便不再这件事上多做纠缠。   这是李静宜要帮妹妹出头了,秦莉娘一颗心彻底定了,凭他什么王家马家,有李静宜瑞和郡主这块招牌在,妹妹这一胎一定能保得住了。高高兴兴过来赴宴,没想到听到这么一桩糟心事,李静宜也有些意兴阑珊了,尤其是三舅舅秦唯丁的态度,更是叫人寒心,原来他指责自己的时候,李静宜只当他书读的迂了,不跟他多计较,现在面对自己的亲生女儿,秦唯丁的态度就太叫人齿冷。   因此在秦泺将蒋蓁娘迎回来之后,她也没有再多留,便带着良公公从秦府辞别出来,待回了长公主府,忍不住便将秦茜娘的处境跟锦阳长公主讲了。   饶是锦阳长公主活到四十岁了,也没有听过世上还有这么残忍的事情,抚胸道,“这还真是,这,这王家还有脸活在世上?”   李静宜伸手环了锦阳长公主的腰,“父亲母亲只有女儿一个,还宠若掌珠,女儿以前不觉得什么,现在想想,跟那些被溺杀的女婴相比,幸运不知多少?!”“呸呸呸,胡说什么呢?你是娘怀胎十月生下的,谁敢嫌你?”锦阳长公主若真有给李家传宗接代的觉悟,就不会宁愿李远山纳妾生子,也要长期远着李远山了,“唉,那天你不还说咱们要做些善事积积来世么?这样吧,咱们就建一座善堂,专门收养女婴算了,那些狠心的爹娘要真是嫌弃,送到善堂里就是了,”也比随便溺杀若是丢弃的强。“母亲圣明,”李静宜还没想到这个呢,“好,女儿将从名下的宅子选一处来做善堂,咱们母女才能花用多少?再抽两处庄子的出息出来经营,咱们府上人手少,就从李家家生子儿里挑上几个妈妈过去打理着,”   李静宜觉得母亲这个主意极好,“咱们不只是救她们一命,也要教她们一些安身立命的本事,这世上,女子太难了!”   这些对锦阳长公主来说都是小事,她更喜欢看见女儿兴致勃勃的模样,“好,都依你,”左右不过破费些银子,何况这样的善事,也能帮女儿洗一洗以前的恶名。李静宜却没有那么多杂念,她只是从自己的经历秦茜娘的遭遇还有玲心的选择了有了些体悟,今日她的一些小善,没准儿明日就能救下许多可怜的姑娘,因此回了重华院,就将自己的打算跟玲心还有安嬷嬷讲了,又叫玲心搬出自己的嫁妆册子,从里头挑选合适的宅子。      第二百零一章 积福      安嬷嬷到底有些年纪,“依奴婢的小见识,这样的地方,并不需要一定在京城里,说实在的,咱们大周风调雨顺的,京城里真没几家生了女儿就扔的,”即便生下女儿,只给给口饭养活了,不出五年,就能帮着做家务了,大了嫁出去,还能再挣份聘礼,不是穷到极致的人家,一般也不会将女儿扔了。   “那嬷嬷的意思?”李静宜听安嬷嬷说的有理,忙虚心求教。“奴婢想着,选宅子不如挑个城边儿上的庄子,地方大不说,郡主便是收养弃婴,也不能将她们当大小姐娇养着,左右大了也得学些养活自己的营生,将来便是寻婆家,也好寻不是?庄子上的丫头们,喂猪养鸡放羊的,还有织布纺纱做饭,这些将来她们也都得会才成,”安嬷嬷更愿意未来将这些养大的女孩子作为李静宜身边丫鬟的后备,“大一些再请人好好教一教规矩,明白事理,万一有郡主相中的,收到府里来,也是她们的前程……”李静宜倒没有想的那么远,但却也知道安嬷嬷说的是这个道理,她将自己名下的庄子过了一遍,选了个离京城近的一指,“就这里吧,嬷嬷麻烦你跑一趟,过去选处房舍出来,看看怎么修缮,嗯玲心你回侯府一趟,问问当初教你们的师傅,再问一问罗嬷嬷,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手给我,”   李静宜从玲心热切的目光中看出来她对这件事的兴趣,“不过我不是给自己养奴婢,将来真收养了女孩儿过来,也是良民,大了我想办法给她们立女户!”   自己要做安国侯府的承嗣女,这女户多一些又有何不可?   “郡主!”玲心深深一福,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表达自己内心的激动,半天才道,“您真是大好人!”   “我是好人你才发现啊?啧啧,这么些年你白跟着我了,”玲心铁了心要跟她一辈子,李静宜已经将她当作亲人一样了,没有了当初主仆间的距离跟规矩,时不时的就逗一逗她。   ……玲心一回安国侯府,李远山也很快知道了女儿的“壮举”,对于建善堂的事,李远山是支持的,救人一命不说,女儿也找到一些有兴趣的事来做,倒比成日守在府里只知道针线女红消磨时光的强,因此他又送来一处庄子,言明这个庄子的出产,以后也归到善堂名下,并且还选了几个有年纪的老妈妈,帮着李静宜料理琐事。   这一番动作下来,瑞和郡主的善堂还没有开呢,消息已经传了出去,连宫中的云皇后也听说了,她立时将李静宜召进了宫里,详细问她的打算,并表示自己也愿意尽上一份心力。   李静宜却没有接受云皇后的善意,“娘娘,如今国泰民安,又无天灾,实际上京城中丢弃女婴的人家并不多,臣女也只是偶尔听说了些事,才想着尽一尽心力,娘娘若是参与了,只怕会叫人往旁处想的。”这个么?云皇后确实没有想那么多,她只是觉得这样的善事,没有自己这个皇后参与于自己名声有瑕,可正如李静宜所说,原本不过是些小事,自己一参与进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京城里有什么天灾人祸,以至于百姓连儿女都养不活了,“是本宫想的浅了,”这件事即便是李静宜做了,也不能大做宣传,更不能搞的规模太大,想想自丈夫登基以来,殚精竭虑一心扑在朝堂上,大周前朝的乱像积弊已经被他清的差不多了,只怕用不了几年,就真的会给百姓一个太平盛事的,“那这事儿就交给你了,将来真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只管来找本宫就是。”   “娘娘宅心仁厚,天下百姓都是您跟皇上的子民,自然不愿意看到一个幼儿无人怙佑,”李静宜顺手又捧了一捧云皇后,她起身向云皇后一礼,“若是有什么难事,臣女一定来请娘娘帮忙。”   “嗯,”云皇后点点头,一件事了,不由又想到另一件事来,她招手示意李静宜过来在自己身边的坐了,“前几日簪花宴,长公主进中的时候,也跟我露了些意思,你的亲事,你自己可有什么计较?”   云皇后是李静宜正经的舅母,娘亲舅大,隆武帝不好过说的,她问一问是正理儿。自己的亲事?李静宜抚额,现在在众人眼里,自己的亲事只怕是当务之急了,“娘娘,臣女实在没有这么快再嫁的心思,何况父亲又希望能招婿,与其是随便选一个有所图的,倒不如慢慢看着,若真是选不到好的,臣女跟娘娘说句心里话,虽然东府李氏跟侯府自来不睦,但西府三叔那一房,却是与臣女极投契的,将来便是侯府由他们承继了,也没有什么的。”若真是这样,你父亲何必劳师动众的又是分宗又是立嗣女?云皇后不赞同的摇摇头,心道李静宜还是年纪小,不能明白为人父母者的苦心,“这只是你单方面的意思,唉,我不多劝你,不过你也要考虑一下侯爷跟你母亲的心愿,他们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叫他们一直为你操心,”   说到这儿,云皇后不免想起千里之外的弟弟,“就像应初,自从夏家退了婚,这些年他就执意不肯成亲,不管他到底是怎么个想法,我这些年,只要想到他孤伶伶的一个人,就不能安枕,”   云驰?李静宜心里一突,“侯爷非池中物,想来有他自己的打算,娘娘也不要太担心了,”“唉,这岂是我说不担心就能不担心的?不过现在好了,他终于懂事了,”云皇后只要想起来云驰临走的时候说有了意中人,脸上就溢满了笑,“我跟你说,应初说他想成亲了,还说将来叫我亲自提亲呢!你说说,得什么样的人家,要我这个皇后亲自出面?”这些天,云皇后闲着无事,把整个大周需要她亲自开口提亲的人家捋了一遍,又叫身边的大太监出去将这些人家府中的女儿打听了个一清二楚,连十三四的都没有漏过,能叫自己亲自去,云皇后估摸着一定是云驰担心人家女方家不答应,自己弟弟样样都好,就是被夏家给耽误了一次,年纪大了些。   “是么?”李静宜口里发苦,不敢正视云皇后欣喜的脸,“那恭喜娘娘了,”“既然要我去提亲,将来就请你母亲当大媒,”男方由她这个皇后出马了,女方除了请锦阳长公主,只怕也寻不来登对的媒人了,云皇后抚掌,幻想着以后弟弟成亲盛大的场面,“将来亲事定了,就叫工部将侯府再重新翻新一次,以前那地界是曾家的,应初不讲究,直接就搬进去了,也不嫌晦气!”   这话李静宜实在没法儿接,她也不想跟云皇后坐在这里谈论云驰的婚事,“这眼见娘娘的千秋就要到了,侯爷也该回来了吧?”云驰说是下江南,实际是奔着福建去的,这一来一回的,只怕是赶不上千秋节了,只听云后摇头一叹,“我还没跟人说呢,前几日我已经收到了应初的信,说是寿礼已经有眉目了,只是他在苏州碧潭寺得了了尘大师的点化,要在碧潭寺持斋百日,为我跟皇上祈福增寿呢!”   这理由还真是,李静宜尴尬的笑笑,“侯爷还真是一片虔心,叫臣女汗颜,”说起来她才是正经晚辈,可是却没有人家恩义侯这份“决心”!   这只是对外的托辞罢了,云后见李静宜有些不好意思,忙安慰道,“应初是性子太实,而且人家了尘大师都说了,他也只能照着做,你开善堂收弃婴,也是在替咱们大周做功德呢!”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青杨进来,说是明嫔几个过来给云后请安。   虽然这几个宫嫔是云皇后亲自向皇上谏言选来的,隆武帝也并没有过多的宠爱,但终究是跟自己分了男人的女人,云后从内心里还是不喜欢见她们的,“行了,叫她们进来吧,”   她见李静宜起身要告退,忙将人按下,“你难得进宫一回,岂能因为这些人来了就走?左右都是些妃妾,叫她们给你见个礼也是应该的,”论品级,自己确实是比明嫔这些人高了许多,但她们到底是自己舅舅的女人,也算是自己的半个长辈了,不过么,李静宜已经从云后的话音儿里听出了她并不希望自己给这些女人体面,抿嘴一笑道,“那臣女就见一见,说起来,明嫔我也只是耳闻还真没见过呢。”程尚书这个老来女,说起来也是京城中神奇的存在,听过程飞琼名字的人,都知道她是个才貌双全的姑娘,但是到底如何才貌双全,偏又没有几个能真正说出来,因为这位小姐身子不好,养的娇,轻易不出现在人前,一直到她入了小选,锦阳长公主陪着云后选人的之后,李静宜才从母亲那里听说,程飞琼是个极美貌的。      第二百零二章 大发现      当时李静宜就挺佩服程家的,心道这个程小姐跟荣岚比起来,才是真正的聪明,果然等六位才人入宫,最得宠,位份最高的也是这位程明嫔。   “臣妾见过娘娘,娘娘金安,见过瑞和郡主,”李静宜抬眼望去,只见打头的女子一身月白争镶着浅绿牙边儿的苏锦褙子,暗绿八幅湘裙,头发挽了个堕马髻,只插了一对白玉镶珠发钗,若不是那发钗上的珍珠颗颗指腹大小,泛着淡淡的浅金色,李静宜都要觉得这位明嫔太过简素了。   不过这淡极而雅的装扮配着程飞琼淡淡的远山眉,小小的如玉捏应一般的瓜子脸,还有带着迷蒙水气的凤眼,叫人不由心生出几分怜意来,也无怪乎这新进宫的六位秀女中,最得宠的是她了。   虽然云后不喜欢她们,但李静宜也不敢真的托大,她起身回了半礼,才又在云后身边坐了。   云皇后挥挥手赐了程飞琼几个坐了,才道,“怎么这会儿想着过来了?”自她们进宫之后,云皇后的表现确如一位贤后,不论是一应供奉,还是见皇上的机会,都没有过阴奉阳违,但也仅止于此,一切都可着规矩来,并没有对她们中某一个特意喜爱或者是针对,这也叫程飞琼格外的惊心,原来这位云后能独占皇宠十几年,并不只是靠着卫国公府对皇上的情分。“刚才几位妹妹在臣妾宫里说话,听说今天瑞和郡主进宫了,臣妾想着过来给郡主请个安,到底都是一家人,原该给郡主见个礼的,”程飞琼姿态放的极低,她在娘家的时候,家里已经分析过了,隆武帝身边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所以对锦阳长公主这位唯一健在的皇姐跟她的女儿,就算是为外头好看,隆武帝也会善待她们的,何况还有个深得皇帝信任又认相的安国侯?   “明嫔真是太客气了,”李静宜不傻,放着正经皇后,去跟一群子妃妾结交。   王明惠在一旁忍了几忍,终于等到李静宜跟程飞琼寒暄过了,才走到她的身边,一礼道,“明惠见过郡主。”“是王美人,有日子没见了,”再见王明惠,李静宜已经不像以前那么热情了,就算是冲着王太太的情面,她该帮承恩伯府的已经帮完了,何况这阵子她还听了不少关于承恩伯府不好的传言,“我还没有恭喜美人晋位呢,看你的气色,在宫里一定过的不错。”   王明惠讷讷一笑,她过的不错?李静宜哪只眼睛看出来的?这进宫两个多月了,她终于等到了承宠的那一天,只是跟她先后承宠的苏晚君,却封了昭媛,而自己,则跟梅含芳一样,只晋了美人。   但在坤德宫里,皇后面前,她怎么能说自己过的不好?只怕在外人看来,她不得宠也只是她没本事,面不是皇后暗中使坏。   云皇后看到李静宜,才想起来王明惠跟李静宜还沾着拐弯儿亲,笑道,“王美人端庄贞静,是个有后福的,本宫还指望着她给皇上绵延子嗣呢!”   比起貌不惊人的王明惠,日益得宠的程飞琼才是云皇后的心头大患,何况程飞琼身后还有一个尚书府。王明惠得了云后的赞,心里高兴,也知道这全赖有李静宜在,她怎么肯放过这个攀交情的机会,愈加要在人前显示自己跟锦阳长公主府和瑞和郡主的亲近来,“嫔妾进宫也有两个多月了,也挺想家里的,不知道郡主可曾见过我姑母跟云表妹?”王明惠这点急不可奈的小心机李静宜如何看不破,原本她对这六位秀女还没有统一的认识,今天齐刷刷在自己面前一站,再对比了几人的位分,李静宜算是明白了,自己这位皇帝舅舅,是以色取人的,这也对,娶妻娶德,纳妾自然是要纳色的,王明惠跟梅含芳一看就是六人中姿色最差的,位分略低也能理解了。   “姨母很好,前些日子我见府里设宴,她跟表嫂还有如云都来了,如云还提起你了,”有了这个认知,李静宜帮不帮王明惠已经不重要了,“如云挺想你的。”   王明惠的眼眶不由红了,她强笑一下,“还请郡主若是再见姑母,给她带句话,明惠在宫里一切顺遂,娘娘待明惠极好的。”   “你放心,便是你不说,我也会跟姨母说的,”李静宜微微一笑,随口应了。这些人入宫的目的是什么云皇后一清二楚,因此即便是对已经升了明嫔的程飞琼,她也没有开恩叫她母亲入宫晋见,省的这些人在母家的唆使下恃着皇恩上窜下跳,“你们才进宫没几日,这宫里的日子啊,长着呢,再过些时候就是千秋节了,到时候你们就能见着家人了。”   程飞琼被云皇后的大度跟体恤气的咬牙,她曾经私下求过云皇后想见下母亲,结果却被拒了,现在皇后一指便是千秋节,可是千秋节宫宴上,她又如何跟母亲说私房话儿?   但人家皇后摆出了体恤她们思念家人的横逆,程飞琼几个也只有配合的起身谢恩,一副感激不尽的表情。   李静宜看了一会儿戏,深觉无味,便起身告退,云皇后也懒得再跟程飞琼她们斗心眼子,也没再留,直接端茶,吩咐了青杨送客。   “郡主,”李静宜是先出的坤德宫,这才出了宫门,人还没有上了给她准备的小轿,就听到后头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不用猜,她也知道这是王明惠追出来了。   “王美人可还有事?”李静宜站在轿子边,转身问道。   王明惠看了看身后的程飞琼她们,嗫嚅一下,“也没有什么事,只求郡主回去,能叫人跟妾身母亲带句话,就说妾身挺好的,叫她勿要担心。”   王明惠这句话倒是发自内心的,李静宜叹了口气,“以前我觉得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所以你跟你母亲想入宫,我便尽力成全,可这条路既是你选的了,好坏你都得自己走完,”   她看了一眼不远处向她曲膝的程飞琼,“将将两月,你们几人便分出高下了,你没有想过其中的缘故?”她当然想过,王明惠眼眶又红了,她以为自己便是生的不是最好的,但是教养心机才艺样样不缺,可万没想到同时入宫的也都是样样具备,甚至比她还要强些,尤其是容貌,只一张脸,她就铁定输了,“妾身没有想到……”   王明惠没有想到隆武帝是个看脸的。   “这宫里啊,端庄大气有娘娘就够了,”李静宜看着得程飞琼袅娜的背影,即便是她身后跟着的莫昭仪,苏昭媛,也都是纤腰盈盈的娇人儿,“你好好想想。”   她也只能提醒王明惠到这一步了。   ……   李静宜坐在轿子里越想越没有滋味,一群女人为了恩宠费尽心机,而号称跟皇帝伉俪情深的皇后,看到面前鲜妍美丽的年轻宫嫔时,也是在极力控制眼中的不悦,都是何苦来呢?   “郡主,”欢声忽然凑到李静宜轿子前,小声叫道。   “怎么了?”李静宜悚然一惊,随手挑起轿帘。“您看那边,那边,”欢声往不远处一指,李静宜抬眼看去,只见一顶青绸小轿施施然转过假山,而轿中人同样伸手挑帘,当目光与李静宜相撞时,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然后便放下轿帘,拐上了另一条路。   “那是,那是,”笑语也被惊着了,她怔怔的转过头,瞪着李静宜,却不敢往下说。   那是余阁老的第三任妻子,清国夫人杜氏!   李静宜瞪了欢声跟笑语一眼,“咱们走咱们的,”说罢放下轿帘。   欢声笑语都被吓着了,她还想不明白自己看到了什么嘛?确切的说,杜氏冲自己那一笑,就是在告诉她她到底看到的是什么。这个宫里,杜氏在云皇后接见自己的时候,去了哪里,李静宜不猜也能明白,而她一个小小的举人之女,只因嫁给了当时已经六旬的余阁老,便能被封为国夫人,这其中真正的原因,李静宜今天是找到了正解,而这个却是李静宜最不想知道的。鹣鲽情深?李静宜无声而笑,猛然却又想起那个最受宠的秀女程飞琼来,她那模样,可不跟那个清国夫人颇为神似么?都是清净淡然的模样,再想想云皇后虽然已经年近三十,却依然明艳骄人的容貌,李静宜真的怀疑云家的牺牲到底值不值得。   锦阳长公主发现女儿从宫里回来,便不知道高兴,她忍了一夜,最终还是将李静宜叫到身边,问她可是在宫里遇到了什么事。锦阳长公主的心理承受能力,李静宜如何敢将这样的事告诉她?只得敷衍着说是担心嫁到王家的茜娘,幸而这一日是秦泺带着新婚妻子过府请安的日子,锦阳长公主也无暇细问,外头丫鬟已经禀报,说是李远山已经到了。秦泺带着妻子来认亲,李远山过来也是给锦阳长公主做足了面子,李静宜一向信任父亲,便在等待秦泺夫妻过府的时间,将她在秦家听到的“洗女”之事跟李远山说了。      第二百零三章 通政王家      “有些地方惯有溺杀女婴之事,江西为最,”李远山叹息一声,“至于你说的什么‘洗女九代’的,我还真是头一次听说,真真是骇人听闻,若是真的,那王文卿这官不做也罢!”   杀害亲生骨肉,与禽兽何异?“你既要管,是个什么打算?要知道若是秦家二小姐真的生下的是女儿,你护得了一时,也护不了一世,”   想叫一个女孩儿丢了性命,太简单了。   这个李静宜也只有初步的打算,“我是想着跟着大表姐亲自去看一看茜娘,我去了,想来王家断无借口不许茜娘见我的,至于下来的事,就看三舅母跟茜娘怎么说了,”   事关人命不错,但她们没有实证,那就是家务事,李静宜便是贵为郡主,也不好插手太多,李远山点点头,“就这么办吧,到时候记得带上欢声跟笑语。”   “上天有好生之德,要不你去劝一劝王大人?”锦阳长公主实在想不明白世事有这样的事,这样的事,若是李远山能将王文卿给劝回头,岂不是最好的结果?若真的当年王文卿第一个女儿是死于非命的话,一个连自己尊重和都不在乎的人,又怎么能指望他会留下孙女的性命?李远山不欲于锦阳长公主争论这个,颔首道在,“蓼下说的是,等静娘从王府回来,臣看要不要见一见王文卿。”一家三口说着话,外头秦家人已经到了,秦泺小夫妻是宁夫人跟兰太太带着过来的,与她们一道儿来的还秦莉娘夫妻并一对儿女,锦阳长公主乍然见到这么多亲戚,尤其还是两对小夫妻,十分的欢喜,别说是蒋蓁娘跟秦泺了,连已经跟秦莉娘成亲多年的汪,也得了锦阳长公主的赏赐。   一番厮见之后,转眼就到了午宴的时候,锦阳长公主一早就叫人准备好了要款待娘家人的,李远山与秦唯甲一向关系融洽,请了他跟儿子女婿往外院小酌。李远山不怎么喜欢迂腐的秦唯丁,但是这次秦家举府皆来,他这个男主人不得不出面招待,几人才在外院熏风亭坐了,小厮还没有将酒斟上,就听秦唯丁道,“年前我谏殿下的话,其实也是在谏侯爷,不知道侯爷回去可曾考虑过?”   “老三!”秦唯甲狠狠的瞪了弟弟一眼,过年时秦唯丁在长公主府闹那么一出,摘得主人客人都不痛快,没想到这回一来,他又拉着李远山说这些。在李远山眼里,秦唯丁就是个庸人,他淡淡一笑,“静娘是我李某人的唯一的女儿,我只求她平安喜乐,至于什么规矩大义的,有我李某人在,就管不到她身上,何况那些所谓的礼教不过是用来糊弄那些村夫愚妇的,什么时候管到我女儿头上来了?”   “你你你,你狂悖!”秦唯丁万没想到自己好心再次提醒,却得了这么几句话?!“像你这种罔顾礼法规矩的人竟然还觍颜立于朝堂之上,真真是我辈耻辱,李明礼,我要弹劾你!”李远山有些无奈的看着一脸怒气的秦唯丁,“今天是抱石认亲的日子,你这个做叔叔的偏偏要闹事,这阵子关于我的弹劾还少么?你要写自管写便是了,如今国无战事,可不正是你们大展身手的好时候?!”   这话说的,连秦唯甲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自古文武不相统属,彼此看不惯的事情多不胜数,李远山这些人对他们这些喜欢挑刺的文臣心里有意见也是常事,只不过他们是姻亲,几乎没有什么冲突。偏他这个弟弟,就喜欢无是生非,对李静宜归家的事一直是耿耿于怀,其实要叫秦唯甲说,女儿虽然出嫁了,但仍是自己的骨肉,做父母的若真是不顾她的生死,也会被外人看不起,更有甚者,以后谁还会跟秦家做亲?锦阳长公主虽然不得隆武帝的真心敬重,但是该有的体面一点儿不少,便是秦家,也不好理直气壮的说没有得锦阳长公主的照拂,两家因为李静宜回来的缘故,反而走动的比前两年多起来,叫秦唯甲说,这也是好契机,一家子骨肉原该如此,“好了好了,孩子们都看着呢,”   他看了秦唯丁一眼,“虽然世上的事确实要遵循礼法,但是也要论是非曲直,荣家杀妻已经是犯了国法,”   “荣峙是犯了国法,皇上也下旨严惩了,但是郡主却不该这么悠然的住在长公主,难道荣家做出这种事,郡主就没有一点责任吗?要我说,李侯跟长公主殿下应该为郡主寻一清静的庵堂……”“秦御史看来是太闲了,成日就盯着旁人家的事,”李远山重重的将手中的杯子墩在桌上,“静娘是李某的女儿,和离归家之后,要如何对待,是李某跟长公主的事,纵有照顾不到的,还有皇上这位亲舅舅看着,就不劳秦御史多虑了。”   说起来,秦唯甲兄弟三个虽是舅舅,但那也是个“表”的,有道是一表三千里,人家当你是亲戚,你是,真不认,你又能如何?   秦唯甲被李远山说的老脸一红,呵呵一笑道,“侯爷说的没错,皇上也确实疼爱静娘,不然也不会回来便晋了她郡主之位。”李静宜一回京皇后就将人接进了宫,后来又晋了郡主,这其中的态度已经明明白白的表现出来了,偏还有所谓的诤臣,大事没有,就盯着一个女子不放,成天弹劾来弹劾去,仿佛不将李静宜送到庵堂里,这天下就会大乱了。   那些人沽名钓誉也就罢了,不过是在外头喊喊,偏秦唯丁也积极的不得了,几次顶到人家一家三口面前,就他这点眼界,秦唯甲都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了。内院揽月楼里倒是气氛融洽,蒋蓁娘虽然是新妇,但自幼跟秦家多有来往,就是锦阳长公主跟李静宜也是见过几次的,这次过来,虽然羞赧,但并不特别拘束,她安静的跟在宁夫人身边,听着婆婆跟锦阳长公主说着丈夫中了进士后的仕途安排,心里默默跟自己想的一一应对,权衡着去留的好处。   蒋蓁娘的心神用在婆婆跟锦阳长公主身上,而李静宜跟秦莉娘则在商量着王家之行。因着王家的旧事是秦莉娘帮着秦茜娘打听的,她觉得自己对秦茜娘今天的处境有极大的责任,“昨天我又叫身边的嬷嬷往王家周围转了转,当初二妹妹的乳母随着她一同去了王家,我想着若是能寻到她在外头的住处,也好仔细再打听打听,”   秦莉娘摇头叹道,“住处是寻到了,结果乳母的男人说,她们大奶奶身子不好,乳母一直留在内院照顾,已经有日子没有回家了。”   李静宜点点头,“茜娘若真是病了,乳母照看也是有的,大姐姐可曾见过那个王鸿举?”“见了,怎么没见,我们从江西到京,没有见着茜娘回来,我特意叫韬哥儿他爹去堵的他,可是那王鸿举一听韬哥儿他爹说了自己是谁,转头就走,他们只是连襟韬哥儿他爹也没有别的办法,”想到王鸿举的态度,秦莉娘怒上心头,“若是他好好说话,我还想着兴许是我跟茜娘都弄错了,可是他连人都不肯见,这也太蹊跷了。”可不是么,正经的连襟,又是从地方上进京,王鸿举见到了,请人小聚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怎么会转头就走?“我知道了,咱们就明日吧,你到我府上来,咱们一道儿往王家去,我已经下帖子请了太医院的郭太医,他以前是专门伺候宫中贵人们的孕产的,在京中也是极有名气,”   她就不信,自己带着郭太医去了,王家还不许自己见人?   李静宜看了一眼陪着宁夫人跟锦阳长公主说话的兰太太,“三舅母怎么说?可跟咱们去?”   秦莉娘肯定的点点头,“三婶儿要去的,不过我娘说先不去了,有她在,真有什么变故,也好有人出面转圜。”   到底是宁夫人,想的周到,李静宜抿嘴一笑,点了点头。   左通政使王文卿的府邸也是在侍郎第附近,李静宜的车驾还没有拐进府前街,身边的侍卫已经先行一步,将拜帖递进了王府。   左通政太太姓吕,四旬不到的年纪,看到门上婆子递过来的帖子,心里突突直跳,她叹了一声歪在椅上,向身边的妈妈道,“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身边的妈妈跟着吕太太从吕家嫁到王家,最是心腹不过,“这事儿,唉,奴婢估摸着郡主马上就到了,太太您得先将人迎进来才成。”   别说是拐弯亲戚,便是完全不认识,瑞和郡主的拜帖递来了,王家也没有将人拒之门外的理,吕太太点点头,已经有丫鬟将迎客的大衣裳拿出来给她换了,“去找人跟老太太说一声,”   吕氏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就说秦家人跟瑞和郡主来了!”想想当初自己被初生就夭折的女儿,吕太太心里还是钝钝的疼。      第二百零四章 禁足      “妾身见过瑞和郡主,”吕太太带着新娶没多久的次子媳妇任氏在二门处迎了李静宜一行,曲膝行礼。   来的路上,李静宜已经从秦莉娘那里将吕太太打听清楚了,她也是江西人,还是王家老太太的亲侄女,嫁到王家之后,除了长女产而殇外,还生了两子王鸿举跟王鸿学,还有一个女儿已经嫁在了京城。   “亲家太太客气了,”李静宜冲吕太太点了点头,欢声已经上前将吕太太给扶了起来。“郡主下降寒舍,真是意外之喜,”吕太太脸上笑着,看向兰太太跟秦莉娘的目光却颇为不善,尤其是这个秦莉娘,简直就是个搅家精,难道不知道女人嫁鸡随鸡的道理?也不想想,这么闹下去,以后秦茜娘在夫家还要怎么生活?   “没想到亲家太太跟姑奶奶也过来了,真是稀客,”秦莉娘在秦家是长姐,到了汪家也是长媳,当家作主惯了的,吕太太的神情自然被她看的一清二楚,皮笑肉不笑的回敬道,“说不上是稀客,我弟弟成亲之前,我就陪着三婶儿过来探望过二妹,可惜啊,人没见着……”   事情没有最终弄清楚呢,兰太太不敢跟亲家将关系闹的太僵了,笑道,“还请太太带我们过去给老太太见个礼。”吕氏的次子媳妇毛氏至今没有弄明白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只知道自己的大嫂怀孕了,原本都挺高兴的,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大嫂房里两夫妻就闹开了,再后来婆婆去了,大嫂就被禁足在自己院子里,每日除了婆婆身边的贴身张妈妈过去送饭,其他人一概是进不去的,而现在,人家娘家来人了,毛氏忐忑的四下看看,上前一步道,“老太太已经得了信儿了,正往这边来呢!”   吕老太太确实是正往二门处来,若今天李静宜不来,她是不必跑这一趟的,但人家秦家搬来这么一尊大佛,她辈分再高,也不得不忍着气亲自出来接一接了。   “吕老太太太客气了,她是表姐的祖婆婆,我们怎敢劳她动她老人家呢?”李静宜看着吕氏身边怯生生的毛氏,含笑扶了兰太太,“三舅母,咱们快些往老太太院子去吧,也省得叫老太太再跑一趟。”   李静宜给自己亲家面子,也是在给自己作脸,兰太太感激的拍拍李静宜扶着自己的手,冲吕太太道,“郡主说的是,还请亲家太太带个路。”李静宜她们的腿脚到底比吕老太太快一些,吕老太太人还没有出院子呢,那边已经传了话说,郡主跟亲家太太人已经到了,吕老太太本来也接的心不甘情不愿,干脆便装着行动不便,直接在自己院子里等着了。王家说起来也是江西大族,几代出了举人进士足有七八个,除了王文卿这一房,王家在陕西还有一个做宝鸡知府的兄弟,李静宜一路将王家也看了个净,虽然这座府邸不大,但也是雕梁画栋极尽奢华,想当初兰氏给女儿寻这门亲,也是花尽了心思的。   “妾身见过郡主,”李静宜人都进屋了,吕老太太也不会真蠢的再拿架子,扶着身边的次子媳妇韩氏给李静宜见礼。   “老太太快请起,”李静宜上前一步,亲自将吕老太太扶起来,“瑞和是晚辈,老太太切莫太多礼。”   待吕老太太跟李静宜都坐了,吕氏韩氏又过来给李静宜再次见了礼,众人才分宾主落座。李静宜也不跟她们兜圈子,笑道,“前几日到舅舅府上赴宴,才知道茜娘妹妹病了,她如今怀着身孕本就艰难,这再一病,别说是我,就是我母亲听说了,也睡不安稳,特意请了郭太医来,说要是给茜娘看看,回去跟她仔细说说,才能安心。”   瑞和郡主来了,还带着太医?吕氏为难的看着上首坐的婆婆,就听吕老太太道,“唉,妾身这个孙媳妇,生的人又伶俐,自娶进门后,她母亲几乎天天跟我这儿夸她,这不,进门不到两年,又有了身孕,咱们王家上下将她当眼珠子一样护着,没想到竟还是出了闪失,叫她受了寒气,偏她因怀着身子,不肯好好用药,这一来二去的,小病也拖的严重了,我想着咱们这府上地方窄狭,人又多吵杂的很,便特意叫大哥儿将带着她往别院里住着了,那边清静,景致也好……”   去了别院?李静宜笑了,“这也是老太太一片慈心,就连我听着也替妹妹高兴呢,但不知妹妹去了哪一处别院?左右这会儿天色还早,我们往那边去一趟也来得及。”王家如何敢真的送秦茜娘往别院里去住?这不过是不想叫李静宜见她的说辞罢了,“啊,我们府上不比长公主府,外乡人进京,买不来太好的地方,就是香水镇呢,离这儿好几十里地呢,要是郡主跟亲家太太过去,只怕得隔天才能回呢!”   “原来是贵府在香水镇的别院啊,”李静宜微微一笑,看着身边的欢声。   欢声应声而出,一曲膝道,“回亲家老太太,昨个儿一大早,郡主便派了我们府上的管事带人去了通政大人在香水镇,清河镇,阳明镇的庄子跟别院,都没有听说大少奶奶跟大少爷过去。”吕老太太万没想到李静宜还有这一招儿等着自己,气的眼前发黑,就要往后倒,欢声手疾眼快,一个箭步就蹿到吕老太太跟前,一把将她扶住了,“老太太,奴婢并没有说什么不当之语啊,您可不能倒啊!   不然奴婢就要跪死在王家了!”   “母亲,”吕氏万没想到李静宜带来的这个丫鬟,人不大倒是个难缠的,忙上前从欢声手里接过吕老太太,“不敢劳这位姐姐,”“来人,去请郭太医请进来,先给老太太抚个脉,”这些所谓的老夫人老太太们动不动就倒的把戏李静宜没见过,但却听周嫣讲过自己的那个“多病”的婆母,“还有一件事我也一并跟亲家太太说了吧,我昨天也派人去南门那儿问了,这半个月,都没有见通政王大人的家眷离京,”   什么回老家养胎的借口,最好也不要往外说。吕氏也读书人家的女儿,因为丈夫身份致,平日里打交道的也多是文官的家眷,大家习惯了说话做事曲折迂回,像李静宜这样的,还真是头一次见到,她恨恨的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兰太太,“亲家太太何苦逼王家至此?”   事到如今,兰太太只有一个心思,就是亲眼见一见自己的女儿,“吕太太,我们过府别无所求,只想见一见茜娘,即便茜娘已经嫁为王家妇,但她终是秦家的女儿,没有不能见娘家的人理儿吧?”秦莉娘冷笑一声,“别说我妹妹如今怀着你们王家的子嗣,便是犯了七出,也没有不然娘家人见的规矩,吕太太,有什么事我们见了茜娘可以慢慢坐下商量,咱们秦王两家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非要撕破脸皮叫满京城人看笑话吗?”吕老太太已经缓过气来,她从榻上坐直了身子,抿了抿薄薄的嘴唇,沉声道,“汪大奶奶说的是,秦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秦侍郎在世的时候,也是两榜进士,翰林出身,秦家的世代清名,自然不会被一个区区女儿给毁了,吕氏,你带着亲家太太去看看茜娘吧。”   已经是避无可避了,吕太太曲膝应了,走到李静宜跟兰太太跟前,“郡主,亲家太太,请随我来。”李静宜从椅上站起身来,看着吕老太太温声道,“老太太,这各家有各家的衡量,或许在老太太跟王家人的眼里,女儿家不过是‘区区女流’不值一提,但是在秦家,女儿跟儿子都是骨肉血亲,儿子不能舍,女儿也是不能舍的,”   她微微一笑,“便是孔圣人,没有这区区女儿家,不也来不到这个世上么?”   说完也不给吕老太太回嘴的机会,径直出了屋门。毛氏小心翼翼的看了看面色铁青的吕老太太,脖子一缩,悄悄的跟着自己婆婆出了吕老太太的院子,她实在是太好奇了,也问过丈夫大哥跟大嫂到底是为什么吵起来的,大嫂又为什么会被关在院子里,但是丈夫却不肯告诉她,现在有了能见秦茜娘的机会,毛氏自然不能放过。作为王家大孙媳妇,秦茜娘的院子位置不错,离吕太太住的院子也挺近的,但是这一路,五个人却没有一个开口说话的,兰太太担心女儿,脚下飞快,甚至走到了领路的吕太太前头,看到亲家这个样子,吕太太心里一叹,对比现在的秦茜娘,当初什么也不知道的自己,还是幸运的。   “亲家太太莫急,茜娘没什么大事,”左右郭太医一诊,什么也瞒不住,吕太太干脆就将话说开了,“她不过是跟犬子生了些闲气,心里不痛快罢了。”   听吕太太说自己女儿没事,兰太太的心放下了一半儿,回头冷笑道,“看来这气可不一般,能叫太太将怀孕的嫡长媳都给关起来了!”“不如亲家太太先跟我说一说,省得到了茜娘那里,我再偏听偏信,做个糊涂的岳母,”兰太太真是越想越气,自己女儿怀着几个月的身子,还受着婆家挫磨,她简直就想趁着今天的机会,直接将女儿带走了。      第二百零五章 祖传之法      这个么?吕太太轻咳一声,嗫嚅了片刻,“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茜娘怀着身孕心思重想的多,偏又有些不知所谓的人在她跟前胡言乱语,”   吕太太看了一眼秦莉娘,这女人就是罪魁祸首,“茜娘还就听进去了,跟犬子闹了起来,还跟犬子动了手,”   吕太太终于找到理由了,声音不由大了,“你想想,这夫是天出头,哪有做妻子的跟丈夫动手的?所以我才无奈禁了她的足,也是叫要她吃些教训,咱们王家可是读书礼仪之家!”女儿跟女婿动了手?兰太太有些不相信,她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最是安静懂事不过的,“太太说笑了,茜娘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我这当娘的还能不清楚她的脾气,就算是她动手,便是女婿跟她动粗,她也是不会还一下的。”还敢往自己妹妹身上栽赃了?秦莉娘跟着夫家在地方上,平时也没少听衙门里的事,这妻殴夫可是要判绞刑的,“三婶儿说的是,我们茜娘是连蚂蚁都舍不得踩的性子,跟妹夫动手?只怕这是妹夫的一片之词吧?”   “怎么会是一片之词?我看见的,鸿举头都撞破了!”这也是吕太太最不满秦茜娘的地方,怎么可以伤了自己的儿子?这事跟儿子又没有关系。   李静宜在一旁听了半天,“吕太太也说了,令郎的头是撞破的,”她将撞字咬的极重,“我还以为是茜娘妹妹动手砸的呢,这要是真的动手砸的,没准儿顺天府还要要凶器,验血迹呢!”自己大伯的头确实是撞破的,这可算不得妻殴夫,毛氏心里暗暗啧舌,这事儿她也是亲眼见的,当时她跟着婆婆赶过去的时候,明明听院子里的人说,是大伯滑了,撞在门上才青了一块,“大伯只是额角青了,并未流血,”   毛氏鬼使神差道。   李静宜看了一眼一直悄无声息的跟在她们后头的毛氏,“原来是撞了额角啊!”“谁说是撞的,明明是秦氏不贤,动手打的,用的是,用的是,”吕太太一时想不起来什么趁手的东西,就听秦莉娘噗嗤一笑,“咱们不是官老爷,在这儿争这些做什么?等一会儿见了茜娘问上一问不就知道了?”   这人还没有见着呢,就给扣上个殴夫的罪名了,李静宜暗暗向笑语使了个眼色,笑语微微点头,放慢了脚步。   秦茜娘住的院子叫芳华院,兰太太一走近,看到上着锁的大门,眼泪就下来了,不待婆子拿钥匙开门,就扑到门上,“茜娘,茜娘,娘来了!”秦茜娘正坐在廊下晒太阳,她虽然被禁了足,但因她怀着王家这一代头一个孩子,而且胎儿未落地,男女尚且不知,王家并没有苛待她,身边的丫鬟婆子一应俱全,此刻听到门外母亲熟悉的声音,忙一手扶腰,一手扶着大丫鬟暖红往大门处冲。   “通政使府真是好森严的规矩,”秦莉娘看着一个婆子掏出钥匙开了院门,冷笑着扶了兰太太往里走。   “娘,娘,”秦茜娘看到自己母亲过来,眼泪顿时流了出来,扑到兰太太的怀里放声痛哭。   李静宜也不着急,等到兰太太母女都收了泪,才道,“茜娘妹妹好久不见,”   “郡主?”秦茜娘没想到李静宜居然会来看她,她看了一眼望着自己微笑的秦莉娘,眼泪又下来了,“妾身见过郡主,郡主安泰。”   “瞧你,身子这么重,我哪儿敢受你的礼,”李静宜看着秦茜娘笨重的身子,抢上一步在她弯腰之前将人扶住了,“走,咱们到你屋里去,你姑母还特意请了太医,叫给你抚脉呢!”   “嗯,”自己的家人来了,她终于熬出头了,秦茜娘擦干脸上的泪水灿然一笑,又向一直尴尬的站在一边的吕太太点点头,“见过太太。”   以前成天喊自己母亲的,而且却变成了太太,吕太太神色一黯,当初自己知道了女儿夭折的真相之后,简直都不想看见自己的婆婆兼姑母,“我来看看你,你慢着些儿。”秦茜娘的屋子布置的极为雅致,李静宜也不客气,直接在上首坐了,看着暖红服侍着秦茜娘坐下,又拿了厚厚的靠垫垫在她的身后,才道,“看你的气色,应当是没有什么大碍的,不过既然太医来了,就请他先给你诊个脉息,有什么事,咱们一会儿再说。”   ……   京城里的许多人家,都有各自调理身子的方子,秦家女儿亦是如此,郭太医来过之后,也只是诊出郁结于心之类的症候,开了些安胎的方子,便被欢声礼送出去。   等屋里只剩下她们几个了,李静宜才道,“表妹说一说,你如今怀着王家这一代头一个子嗣,原该是事事顺心如意的时候,到底是什么事叫你闷闷不乐,连肚子里的孩子也不顾了?”   李静宜看了一眼吕太太,“你只管说出来,亲家太太一定会为你作主的。”秦茜娘下意识的用手抚着肚子,她肚里的孩子已经快七个月了,每天她都能感觉到他在自己肚子里踢自己,甚至看到肚皮上鼓起圆圆的包,乳娘会告诉她,那是孩子的小屁股,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孩子,若生下来是个女儿的话,就会像她的姑母,姑祖母一样,甚至都不能睁开眼睛看一看她的母亲,就会被溺毙,秦茜娘心如刀绞,她站起身跪到兰太太面前,“娘,求娘接女儿回去吧,只要能保住女儿肚里的孩子,女儿便是被休,也心甘情愿。”“茜娘,茜娘快起来,地上凉,你身子弱,”兰太太鼻子一酸,眼泪就下来了,王家的事太耸人听闻,她不敢提,而且女儿终究是王家妇,“亲家太太,不如这次就让我将茜娘接回去住上些日子,她在娘家有我,有姐妹们陪着,身体自然会好转的。”接回去?只怕一接回去,孩子不生出来是不会回来的,而且秦茜娘现在就为了个没出世的孩子,不惜跟夫家撕破脸,吕太太可不认为将来她会为已经出生的女儿忍气吞声,“瞧亲家太太说的,王家又不是请不起大夫帮着茜娘调理身子,再说了,府上刚办过喜事,茜娘大着肚子回去再冲撞了,不好不好。”“之前将茜娘禁足,也是因为她不该不守妇道,冒犯了自己的夫君,既然亲家太太跟郡主都来了,咱们把话也说开了,我们王家也不是那等揪着小辈过错不放的人,咱们两府是结亲,又不是结仇是不是?从今儿起,过去的事儿就翻篇儿了,茜娘好好养着身子,我跟你父亲还等着抱孙子呢!”当年自己知道了女儿是为什么没的又能如何?还不是咬牙忍了装作不知么?而自己的姑母,想来也是这么熬过来的吧,她们都能熬过来,秦茜娘又不什么不能的?这年头新生儿养大不易,谁家还没有夭折过几个孩子?这孩子要是有福,就脱生个男胎出来,自然是王家的长子嫡孙,若是个女孩儿,只当是她没有父母缘就是了。   秦茜娘婆婆皮笑肉不笑的脸,冷冷道,“若这一胎没有生下孙子而是个孙女呢?是不是也像婆婆当年那样,连孩子的面都没有见过,就被扔到了溺桶里?”   “你,你胡说什么?我看你是疯魔了?!”吕太太一拍桌子,打断秦茜娘的话,“你听谁胡说的?根本没有的事!”“是啊,人在做,天在看,这胡说八道将来是要下拔舌地狱的,不过么,有些人连亲生骨肉都敢残害,拔舌地狱自然是不在乎的,”秦莉娘不是善茬,更不会容许这种狠心婆娘在秦家人面前拍桌子打碗儿的。   李静宜从欢声手里接过一张白宣,“吕太太,妹夫的长姐是在寅午年八月十七夭折的吧?好像是说当时孩子哭声极大,只是哭了几声,就没音儿了,”   她抖抖手里的宣纸继续道,“吕老太太是先生了王大人,一年之后,又坐了胎,可惜啊,当时都说怀相极好,一准儿又是个儿子,没想到落地却是个女儿,竟也没养过一天,夭折了,”   李静宜看着吕太太摇摇欲坠的身子,含笑道,“令祖王兰阳,举人出身做了青要县令,娶妻山东宫氏,算是您的福婆婆,也是头一胎女儿没养住,嗯,”   李静宜接着要往下念,“王大人的曾祖王氏讳明的,娶妻……”“别念了,别说了,”吕太太再敢听不下去,颓然倒在儿媳毛氏身上,却不想将已经吓呆了的毛氏压倒在地,吕太太也顾不得从地上起来,仰着头道,“这些都是假的,没有的事,就算是王家曾经有女儿夭折,可是谁家没有夭折过孩子,瑞和郡主,你不是也是怀胎不到三个月,就落了胎么?!”李静宜看着气急败坏的吕太太,微微一笑,“是啊,我也是怀胎不到三月,被当时的婆母胡氏下了落胎药,生生落掉了腹中的胎儿,而胡氏,也因为这个,被皇上褫夺了诰命,如今关在荣家的庄子里,终日见不得天日,所以么,这扼杀亲生骨肉的事,死后会不会有报应我不知道,活着那也是一定会有现世报的!”      第二百零六章 惊吓      毛氏已经完全被听到的话吓懵了,她也顾不得去扶吕氏,一把将吕氏从自己身上推开,连滚带爬的向芳华院处冲去,现在她只想赶紧离开这里,若是再晚一会儿,她会控制不住自己尖叫出声。   “二少奶奶,二少奶奶,”毛氏的丫鬟一直在院子里候着,她看到自己主子给见了鬼一样冲出来,吓了一大跳,乍手乍脚的跑过来将人扶住了,“您怎么了?”毛氏整个人都倚在自己丫鬟身上,刚要张口说话,就看到吕氏身边的张妈妈正看着自己,她一哆嗦,小声道,“没什么事,我只是没想到大嫂居然敢跟太太顶嘴,吓着了,又觉得我不好在里头呆着,就出来了,”   她直起身来,“走吧,咱们去厨上看看,兴许中午还得留客呢。”   芳华堂里吕氏已经被人扶了起来,她无暇去理自己的妆容,直直的盯着李静宜道,“郡主这是何意?”   李静宜将手里的宣纸折好,笑道,“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这里头记的事有些意思,就念给吕太太听一听,就是不知道御史台的人有没有兴趣知道这些……”   “这是我们王家的私事,”吕太太所仗不过是她是秦茜娘的婆母罢了,可是在手握证据的李静宜面前,这根本就算不上什么,“这些年王家夭折的孩子也不止这几个,”   “吕太太,你也是个女人,也是做娘的,不论男女,不都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吗?”兰太太实在听不下去了,她紧紧握住女儿的手,“不论如何,今天我一定是要将女儿带走的,”吕太太被兰太太说的心里大痛,当年夭折的那个女儿是她嫁进王家怀的第一胎,也是她给寄予厚望的一胎,没想到甫一出生就没了,即便是个女孩儿,她也难过不已,可是这种心痛,跟自己丈夫和儿子的前程以及王家的声誉比起来,又算不得什么,“亲家也是读书人家出来的,这出嫁女不得夫家允许便回娘家,可是犯了大忌的,将来休怪我们王家不认这个孩子!”李静宜真的要给吕太太的无耻气笑了,“你们姓王的认不认我们秦家认就是了,”她懒得再跟吕太太废话,示意欢声过去扶了秦茜娘,吩咐暖红道,“你带人去将你们二小姐的行李收拾一下,咱们这就回去。”兰太太这次来,本没有打算跟王家撕破脸的,毕竟女儿还要在王家熬人,刚才说什么接回女儿的话,也不过是吓唬一下,希望吕太太能承诺自己,即便将来秦茜娘生的是个女孩儿,也能善待于她,可万没想到吕太太这边俨然是默认了,甚至还不惜以出妻想威胁,这下兰太太反而有些踯躅了,难不成女儿小小年纪就和离归家?“亲家太太,我们只是想接茜娘回去住上一阵子,并没有打算叫她在娘家产子,其实那些闲话我也是不信的,刚才郭太医不也说了,茜娘这一胎是极好的,是个男孙最好,若是个女儿,也是嫡长女,将来不愁寻个可心的夫婿,”   只要王家能保证外孙女儿平安长到一岁,自己大可以找借口将她接到秦家来抚养。李静宜几不可见的叹了口气,她现在是完全相信了王家有“洗女”的规矩,可是兰太太的态度也不能不考虑,“三舅母说的没错,既然茜娘妹妹郁结于心,叫她回娘家住上几日,等快临产的时候再回来也是个办法,太太若是不放心,时常过去看看也成,左右两府离的并不算远,您过去,只当跟我大舅母和三舅母说说话了。”   等到秦茜娘要生的时候,大不了将长公主府的嬷嬷派两个过来,将太医也请过来,李静宜就不信了,王家还能在他们眼前将孩子给捏死?这个么,吕太太还真不想放秦茜娘走,但看李静宜跟秦莉娘这架势,今天不将人带走,是不会罢休的,秦莉娘一个出嫁女她不怕,但李静宜这个瑞和郡主,又是个将夫家整的家破人亡的辣货,偏还因为爵位的事投了皇帝的眼法,硬是将个大理寺卿给扳倒了,自己丈夫只是个四品左通政,未必真有能力跟瑞和郡主一抗。   吕太太的目光在李静宜手中的那张白宣上流连片刻,笑道,“既是亲家太太跟郡主都这么说,我再不舍得,也要叫茜娘回去住上几日,”   吕太太装模作样的看了看天色,“鸿举还没有从国子监回来,等他别来了,叫他亲自送茜娘回去。”   “不必了,”兰太太迫不及待的站起身,强笑道,“姑爷还在读书,怎么能耽误他进学,何况咱们两府也离的不远,就叫她这么跟我回去便是,姑爷回来要是想去看看茜娘,只管过去就是了,”   “三婶儿说的是,刚好我父亲回京来了,泺弟又是新科进士,三叔也是进士出身,妹夫过去了,一定跟他们有话说的。”王家底子再厚,比得上自己秦家一门三进士五举人么?   当初自家求娶秦茜娘,看中的也是她的家世,不但叔伯全都出仕,连兄弟们也个个进学,可现在吕太太倒宁愿她没有这么显赫的门庭了,“汪大奶奶说的是,鸿举也是极仰慕亲家大人的才学的。”   王鸿举年纪比秦泺还大几岁呢,在举人上已经蹉跎几年了,若是搁旁人家里,二十多岁的举人也是件极光耀门楣的事了,可是在秦家,这是必须的好么。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那边暖红暖青带着小丫鬟们已经将秦茜娘的东西准备的差不多了,因为说的是只去小住几日,所以她们也没有收拾的太多,几下商定,留了秦茜娘的乳母看院子,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吕老太太的院子跟他辞行。吕老太太万没有想到自己不在,吕太太居然顶不住秦家几个,叫人将秦茜娘给带走了,但是人已经到了她的院子了,硬留是不行的了,吕老太太微睁着不大的眼睛,带着几分疲惫道,“我这阵子身体不怎么舒坦,没顾得上你,没想到你们小两口居然闹出这么一场事来,唉,你既要回娘家,我们也揽不得,只是还得记着了,你虽然是秦家女,但终究还是王家妇,王家才是你最终的家,这家里的一切,将来都是你跟举儿的,这里头的轻重你要清楚。”   秦茜娘看着曾经待她慈爱如亲祖母的吕老太太,如看一个陌生人一般,她很想大声问问她,自己的亲生骨肉,跟王家的前程声誉比起来,真的那么不值一提么?   吕老太太显然知道秦茜娘想说什么,她摆摆手示意秦茜娘不要说话,而是指着兰太太道,“你问问你娘,秦家的声誉,丈夫儿子的前程重不重要?”   见无人说话,吕老太太觉得自己正说到了点子上,“这里都是自己人,”她看了一眼李静宜,“便是郡主,也是嫁过人理过家的,我就问一句,谁家的宅子里,没有屈死鬼呢?”   所以自己的骨肉当个屈死鬼也是一件正常的事?李静宜简直要拍案而起了,但这件事终究是秦茜娘的事,她只能将心头的火气压下,看着秦茜娘。   “若说屈死鬼,外头只怕更多,我只是一个弱女子,旁的我管不了,”秦茜娘抚着自己的肚子,“我是她的亲娘,若是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护,于禽兽何异?”   秦茜娘冲吕老太太曲膝一礼,“妾身不能在老太太身边侍奉,还请老太太多保重。”“等一下,表妹莫急,”李静宜冲欢声吩咐了一句,向吕老太太跟吕太太道,“刚才来的时候,老太太就说身子不舒服了,郭太医人都到了,若是只给茜娘诊脉,置老太太的安康不顾,岂不真成了我们做晚辈的不懂事了?”   “就让郭太医帮老太太抚一抚脉息,茜娘走的也放心些,”家中祖母身子不适,孙媳却执意回娘家,李静宜可不能叫秦茜娘背上不孝的罪名。   秦莉娘一点就透,连声道,“可不是么,我们带着太医走了,府上再出去请医,既麻烦又显得我们秦家不通情理,唉,原该先请太医给老太太诊一诊的,偏老太太赶着我们走。”   吕老太太恨恨的看着李静宜,咬牙道,“那就有劳太医了,我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李静宜含笑看着欢声带了郭太医进来,“老太太先诊脉吧,等郭太医给您开了药,咱们再聊。”本来吕老太太是攒足了劲儿想给李静宜上一堂妇德课呢,自己这个孙媳一向乖巧,就算是这次“洗女”的事儿被她知道了,闹一闹吕老太太也不觉得有什么,她不信秦家还会因为跟王家翻脸,要知道闹出休妻的事来,吃亏的还不是秦家?可今天李静宜这么一掺乎,给兰氏母女壮了胆,一个来接,一个要走的,秦家大老爷这官是越做越高,这门亲算起来还是她们沾了光的,若真是反目成仇,对自己儿子跟孙子可不是什么好事。      第二百零七章 提前准备      吕老太太欲要再言,郭太医已经在一旁示意她将手放在脉枕上了,又请她平心静气,吕老太太还是对自己的身子挺在意的,只得不再多话,由着郭太医给她抚脉。听到郭太医说吕老太太身体无恙,甚至在同龄人之中算是强健的,兰太太跟秦莉娘纷纷夸赞她有一群孝顺的子弟,才将吕老太太奉养的这么好,吕太太被人这么肯定,心里也挺高兴的,大家这么一打岔,竟将吕老太太还有话要跟李静宜说的事给忘了。   直到看着秦茜娘随着兰太太上了马车,秦莉娘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车里就向李静宜施礼,“这次多亏了郡主了,不然,”哪会儿有这么顺利。“说这些做什么?大家都是一家子姐妹,谁不希望谁好呢?”李静宜将秦莉娘扶起来叫她坐好了,叹了口气道,“如今将茜娘接回秦家,也不过是权宜之计,便是找借口往后拖,等到临产的时候,还是躲不过去的。”   想想自己未出世的外甥女,秦莉娘也是一阵儿神伤,“谁说不是呢,尤其是三叔那个人,”只怕不会为秦茜娘出头的。“我跟我家相公这次回来,是打算在京城住上几年的,他比那个王鸿举也强不了多少,是个屡试不第的,这次公公跟父亲商量了,将他留在京城由父亲亲自教导,所以我会在京城住上几年,茜娘的事儿就交给我了,只是我这只狐狸将来还得借一借郡主的势呢!”秦莉娘跟秦茜娘在娘家的时候就最要好,如今她日子顺遂,自然看不得妹妹过的艰难。   “我看那个王鸿举也不是个好的,这种事即便他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还能任由亲家太太将妻子锁在院子里,”想起那个王鸿举,秦莉娘就义愤填膺。   李静宜掩口笑道,“姐姐放心,我刚才啊,已经叫笑语派人寻他去了。”   “寻他?做什么?没见他回来啊?”秦莉娘讶然道。吕太太张口就给秦茜娘扣上了殴夫的罪名,李静宜如何能叫吕家将罪名坐实了?若是吕家上下统一开口径,以后秦家有理也会变成没理,不但是秦茜娘,只怕下头秦薇娘三个,也会受到波及,“所以我叫人到国子监问他,额上的伤,是不是被妻子打伤的。”   秦莉娘没想到李静宜会想的这么周全,她看着跪坐在一旁伺候的笑语,“那王鸿举是怎么说的?”   笑语咧嘴一笑,“奴婢花了点儿银子请了国子监的门子问的,当时还有几好个监生在呢,王姑爷自是否认的,说是自己不慎撞在了门上,”   有这些人在,将来王鸿举再改口,那就成了反复无常诬陷发妻的小人了,秦莉娘眼眶一红,“静娘,谢谢你。”“我不是说了么,都是自家姐妹,这次叫茜娘先在家里住下,若是王家来接,你就给我送信儿,到时候我请母亲将茜娘接到我们长公主府小住几日,怎么说我母亲也是表妹的姑母,她过去尽一尽孝道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嘛!”这人嘴两张皮,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这一年李静宜被太多人明里暗里说来议去了,已经对这些完全无感,反而开始学着利用这些了。   ……   兰太太车里却是一片愁云惨雾,兰太太看着瘦了许多的女儿,忍不住怪她,“你啊,真是听风就是雨,这肚里到底是男是女还不能确定的,就跟婆婆闹起来。”“难道女儿要等到生下的是女儿再闹么?到那个时候,女儿躺在床上人事不知,孩子还不是任她们摆布?”秦茜娘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孩子有可能会连睁开眼的机会都没有,心就在滴血,“当年婆婆不也是这样,我听她身边嫁出去的婆子说,太太生下孩子后,一听说是女儿,老太太就叫人抱走了,然后……”   “作孽啊,那可是头一个孙辈,亏她们也下得了手,”兰太太活了几十岁,这样的事也是闻所未闻的,“那你也得沉住气,叫人悄悄告诉我知道,等到你生产的那天,我过来亲自看着,”   她越说越声音越低,兰太太也是做了母亲的,这先不说两家有段距离,就算是她一直守着,还能守一辈子?一个看不住,有得是叫一个小婴儿无声无息消失的办法,“怎么这么狠啊,到底是图什么啊?!”“我听府里积年的老人儿说,是只有这么做,才能护住王家的运气,还能叫王家越来越好,若是留下长女,将来出嫁,便会带走娘家的运势去旺夫家,”秦茜娘冷冷一笑,“我自小听大伯教导几位哥哥,要读书习字报效朝廷,只有秦家的男人们立起来了,才能护住家中的妇孺,可是王家却将富贵寄在杀女儿上了,这种禽兽之家,老天会保佑他们才是瞎了眼呢!”“可不是么,咱们秦家从来没有靠过女儿,便是当年你姑祖母,家里也没有动过叫她入宫的念头,”只因名声太盛,被皇上给惦记上了,可是人聘进宫里,却不好好对待,兰太太将女儿揽在怀里,“所以说,做女人苦呢!”   秦茜娘倚在母亲怀里,头一次觉得这么安心,“女儿苦就算了,却不能叫我的女儿连命都保不住,娘我跟您说实话,便是这一胎是男孩,我也不敢回那个家了。”   生了男孩也不回去?兰太太叹息一声,“这都是后话了,咱们且看着吧,”这样的人家,想想都叫人后背发冷,“是我太大意了,生生将你送进了火坑里。”毛氏扶着自己的丫鬟回到了自己院子,叫丫鬟将门窗都关紧了,才一下子瘫倒在床上,她抬手给自己了一巴掌,暗恨自己为什么那么欠,非要跟着去听什么新闻儿,这下可好了,知道了王家最大的秘密,这会儿婆婆没想起来呢,若是叫她想起来,自己也没有好果子吃。想到刚才听到的话,毛氏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她抚着自己的肚子,毛氏嫁进来还不足一年,因为着急有孕,特意叫娘家配了调理身子的药送过来,每天都按时吃着,而现在,她真恨自己为什么要急着怀孕了,若是大嫂这一胎生下的是儿子,那她怀上了……毛氏不敢往下想,她默默的哭了一会儿,擦干了眼泪,扬声叫丫鬟进来服侍自己梳洗,这种事传出去对王家的影响会有多大毛氏心知肚明,秦茜娘的例子就在眼前,怀着六个月的身孕尚且被关在院中,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这孩子,她是一定不能生在秦茜娘前头的。   “你是不是心里也恨我?”人都走了,屋里只留下吕老太太跟媳妇吕太太,她颓然的倚在贵妃榻上,而平日服侍周到的吕太太,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过来给她塞靠枕,盖薄被。   恨不恨?一点儿也不恨么?午夜梦回,吕太太跟自己说的只有不要去想。   “当年文卿也是有一个妹妹的,是被你们祖母给抱走的,”太久远了,吕老太太时常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生过一个女儿了,“我是在你公公叫我把你的女儿抱走的时候,才知道王家原来有这么一条家规,”“您不要说了,”吕太太捂着嘴哭倒在椅上,跟吕老太太后来又生了一个女儿不同,吕太太膝下只有王鸿举跟王鸿业两个儿子,每每看到小姑回来探望吕老太太,她都会想,若是自己有个娇花般的女儿,知疼知热,可以跟自己撒娇说体己话儿该有多好。“我知道你疼,可是疼有什么用?做女人的,这一生疼的事多了,也是因着这个,我才格外的体恤你,这只管看看,像我这样从来不管你们房里事,更不给文卿身边塞女人的婆婆有几个?”吕老太太被吕太太哭的一阵儿心虚,为了压住这心虚,声音不由就大了起来。是啊,她没有给王文卿身边塞女人,可是丈夫身边的女人就少了,吕太太知道自己这位姑母历来是个心硬的,自己再哭,也哭不回女儿,“母亲说的是,但是依妾身看,秦氏只怕没有妾身这么好脾气,有这种‘洗女’风俗的,满朝也没有几家吧。”“他们家里没有这规矩,也不代表他们家里没有龌龊事儿!就像那个李静宜,和防归家,还当什么承嗣女,成什么体统?要叫我说,这样的女儿,早就该给溺死才对!”吕老太太想着在李静宜手里吃的闷亏,火就不打一处来。“我跟你说,咱们家当年的风水不好,为了改风水才有了这个规矩,如今到鸿举这一辈儿,已经第五代了,再坚持几代,以后王家一定会满府朱紫,位极人臣的,所以你可不能心软,秦氏这一胎是个儿子最好,若是个女儿,绝不能留!”见吕太太垂头不语,吕老太太放软了声音,“你也别不信,你是我侄女儿,当年你没嫁过来的时候,也过来看过我,你想想当时的王家是什么样子?不过是个举人之家,勉强算个读书人家,家里也就趁着几百亩的田产,如今王家如何?再往上算,王家连个秀才都没有呢,”      第二百零八章 接回娘家      吕老太太一辈子在王家,是亲眼看着自己的丈夫,儿子,孙子一个个越来越出息的,所以她对这个“洗女”的法子是深信不疑的,“你想想,你前头四个姑娘都没了,若是到秦氏这一回坏了规矩,你的女儿,我的女儿,冤不冤?难道你要养大个孙女,叫她带着王家的福运嫁到别家去吗?到那个时候,毁的可是你的子孙!”是啊,不论真假,王家已经没了四个女孩儿了,其中也有自己的亲生骨肉,若是成全了秦氏,自己的女儿死的不冤么?“您别说了,这里头的轻重妾身都明白,只是妾身想着,如果秦氏这一胎生下个儿子,不如就叫鸿举纳个妾回来,”这样女儿不是从秦茜娘肚子里出来的,想来她就会睁只眼闭只眼了,“还有鸿业,我看今天毛氏只怕也是瞒不住的,不如给鸿业那边也送个丫鬟过去,将来下一代,也是这个规矩,左右这‘洗女’也不一定要洗嫡女,不然结亲真的就成结仇了。”吕老太太年事已高,许多事力有不逮,还得靠着儿媳去办,“鸿举跟鸿业就照你说的办吧,但是底下不行,你也别糊涂,但凡有规矩的人家,谁会再娶妻之前先养通房纳妾的?这样你孙子可怎么说上好亲事?更何况还叫妾室生在正妻前头?你这所谓的苦心只会弄巧成拙!”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等到自己孙子成亲的时候,吕老太太只怕已经成了一副枯骨了,吕太太敷衍的点点头,“老太太教训的是,我这就去给鸿举他们挑两个丫头,左右秦氏也回娘家了,鸿举身边也不能没人服侍。”   “你去吧,记得过几日就叫人去将秦氏接回来,”回不回是她的事,但面子上该帮的,王家一点儿也不能省。李静宜亲自将秦茜娘她们送到秦家,宁大夫人早早就守在二门处了,看到瘦的只剩下个大肚子的侄女,忍不住又抱着秦茜娘哭了一场,“你只管安心在府里住着,你这事儿我已经跟你大伯说了,若是王家敢做出禽兽之事,你大伯一定会上书弹劾!”   她抚着秦茜娘瘦削的脊背,“好好叫你娘给你调养调养,你不用怕,万事有长辈们在呢!”   “可是爹那里,”秦茜娘对自己父亲还是有一定了解的,想到秦唯丁,不免有些忐忑。   宁大夫人笑道,“你爹虽然迂一些,却也是个嫉恶如仇的,这种鬼力乱神之事,他素来嗤之以鼻,没事的,谁还能不叫女儿回娘家了?”   有了宁大夫人的话,秦茜娘才算安心了,她冲宁大夫人福了一福,才随着兰太太回自己的院子休息去了。   李静宜则在宁大夫人屋里坐了,秦莉娘将事情的经过给母亲详细说了一遍,抚掌道,“活了大半辈子,我竟是头一次遇到这么狠心无耻的人家,偏这样的人还在朝堂上行走?!”   宁大夫人被女儿这种老气横秋的话给逗的一乐,嗔道,“你才多大年纪,就敢说什么活了半辈子了?这世上啊,最坏的就是人心,人为了富贵,有什么事是干不出来的?何况只是女儿的一条性命?”   “是啊,为了富贵,什么都是可能抛下的,何况是别人的性命?”李静宜点点头,当初胡氏,连自己腹中的亲孙子,也是下的了手的。   将秦茜娘从王家接回,李静宜也算是完成了使命,她没有在秦家多留,辞别了宁大夫人跟兰太太众人,回了长公主,没想到人才进府,却见周嫣已经在府里等着她了。   “你怎么来了?”李静宜看看周嫣身边,没见她带两个孩子,未免有些遗憾,“谦哥儿呢?姐儿呢?”周嫣若有所思的看看如今的李静宜嘴唇红润饱满,皮肤白皙细腻,一双斜飞的凤眼更是闪闪发光,身上的碧青色素面贡缎褙子,下配的银红八幅湘裙绣着大朵大朵的合欢花,身上完全没有了初回京城时那隐隐的郁气,透着叫人一见心喜的轻松明快。   李静宜这种变化周嫣是乐见的,尤其是想到自己今天来的目的,忍不住伸手在李静宜脸上拧了一把,向锦阳长公主道,“殿下,咱们静娘可是越来越漂亮了。”   锦阳长公主欣然点头,“我也是这么说,静娘回来这一年,有周先生给开的汤药,每天安嬷嬷也是换着法儿给她调理身子,这气色越来越好,人可不就漂亮了么?”   说到这儿,锦阳长公主一挥手,就要叫人去赏安嬷嬷。   若不是有人提醒,锦阳长公主是想不起来要赏赐女儿身边的伺候人的,周嫣跟李静宜相视一笑,“一会儿去你院子里,只怕安嬷嬷要来谢我了。”   周嫣自小就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跟谁都能聊得来,她又跟李静宜要好,所以很得锦阳长公主的喜欢,这会儿李静宜回来了,锦阳长公主便放她们去李静宜院子里说话。   “你这个侯府主母,来找我可是有事?”李静宜对周嫣的了解,看她的神气,就能猜到周嫣今天来一准儿有事儿。   周嫣歪着头看了李静宜一会儿,噗嗤一笑,伸手又捏了捏她晶莹如玉的面颊,“说起来我也只比你大不了一岁,你看看你这小脸儿,跟你一比,我真成了黄脸婆了。”   “你是侯府主母,还是两个孩子的娘,哪里会像我这么悠哉?还黄脸婆,”李静宜笑着向玲心道,“给咱们侯夫人拿面镜子照照,看哪里黄了?”   玲心跟周嫣也是极熟的,加上如今身份也不同了,并没有真的去拿水银镜,“不用镜子,奴婢这眼可是看的真真儿的,阖京城,都没有咱们周夫人这样年轻貌美的侯夫人了!”   她见周嫣似笑非笑的睨着她,掩口笑道,“夫人若是不信,只管说出一个来,奴婢这会儿就过去见识见识。”像修武侯苏树言这样幼年承爵的满京城也确实只有这么一个,跟她年纪相仿的闺友们,纵然嫁的不差,对比下自己的那些闺友,周嫣也知道她活的并不差,她从手上捋了只戒指去丢玲心,“我竟不知道了,你什么时候也变的如此伶牙俐齿了,连我都要打趣了。”玲心手一抬,就将那只宝石戒指给接住了,曲膝嘻嘻一笑,“奴婢谢夫人赏,回夫人的话,奴婢还跟以前一样,是最老实不过的,奴婢在夫人跟前,可是从来不敢说假话的,奴婢四年前跟着我家郡主去珠洲的时候夫人是这个样子,现在夫人还是这个样子,一点儿变化都没有呢!”   “这个戒指给的值,”周嫣扶着自己的脸,她虽然也要操心,但到底府里人口简单,苏树言也不难相处,“那你这个惯会说实话的跟我说说,你家郡主这几年可有变化?”   玲心点点头,“我家郡主的变化就大了,夫人刚才不是说了,我家郡主是越变越漂亮了!”   李静宜从来就不是以容貌骄人的,这一会儿功夫就被人夸了几回漂亮,搞得她也颇为不好意思,“你们这两个促狭的蹄子,笑话我貌不如人不是?”   “貌不如人?谁跟你说的?”周嫣白了李静宜一眼,“咱们虽不是荣岚那等绝色,也不比旁人差到哪里吧?何况这娶妻娶德,纳妾才看色呢,”   周嫣挥手叫屋里的人都退下,笑眯眯往李静宜身边挨着她坐了,“我今儿可是特地为了某人过来的,你猜猜是谁?”   为了某人过来?李静宜讶然的看着周嫣,“不会你像外头那些人一样,盯着我的亲事吧?”   “若是真的,你当如何?”周嫣看着李静宜颊边的粉色,歪着头笑道。   李静宜却不愿连自己最好的朋友也掺和到自己的婚事了,正色道,“我之前也跟你说过,我并不想再嫁,而且我也不信这世上,还有不是冲着我们两府富贵来的人。”自己手里这封信还真不是冲着安国侯府跟锦阳长公主府来的,周嫣继续卖关子,“你不想再嫁只怕侯爷跟殿下都不会应你,我要是你,就借这个机会找一个合自己心意的人,”她抿嘴一笑,“若是有人不是冲着你身边的富贵,而是冲你这个人来的,你嫁了岂不是一桩美事?”   不是冲自己的富贵?李静宜呵呵一笑,“等真遇到那样的人再说吧,”这世上真的有吗?即便是有,又叫自己如何相信呢?   “这个给你,”周嫣从袖中抽出一封信来,“你看看这个人,他会不会冲着李赵两家的富贵?”   李静宜欲要不接,却一眼看到信封上那遒劲的字迹,脸没来的的红了,一把将信抢过,“这是恩义侯的信,他一定是跟我说江南那边的事,你别瞎想,万一传出什么流言来,于他不好。”于他不好?周嫣意味深长的看着李静宜,且不说云驰往江南去,有什么话需要特别跟李静宜讲,还将信夹到给自己丈夫的信中这样奇怪的举动,就是李静宜这反应,“云应初那名声,我看也好不到哪里去,何况便是传出去,于你的损害更大吧?”“所以啊,这事儿不能叫外人知道,”李静宜抢道,“虽然他肯定是跟我说荣家那边的情况,但是叫谁知道了也不好,”      第二百零九章 狗急      李静宜看着周嫣的笑容,有些心虚,“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便是招夫,也不会跟云侯有什么干系的。”   周嫣却没有漏过李静宜眼中那一闪即逝的落寞,“你跟他差的不过是个再嫁的名声罢了,若是他不在乎,谁还会再说什么?至于宫中娘娘,叫我看,以后需要仰仗恩义侯跟长公主的地方也不是没有,”   她们这样的人家,从来不是将情爱放在第一位的,那未必不能反过来用权势来成就一对有情人。   “既然是说荣家在江南的事,我也挺想听听的,毕竟宫里还有两位胡氏女呢,”周嫣见李静宜紧紧抓着那封信,却不肯拆开来,催促道。“啊,这,”李静宜有些不敢在周嫣跟前拆信,云驰向她表露心迹的样子又浮现在她面前,说实话,便是曾经的丈夫荣峙,也没有跟她说过那样的话,李静宜不能违心说自己没有感动,尤其是云驰走的越久,越是听不到他的消息,那天的情景反而越频繁的出现在眼前。   她将手里的信放在桌上,用手指细细抚平了,“想来你也猜的出来,云侯这次下江南不只是为千秋节,一旦扳倒荣海,就是个倾天大案……”   这时候周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不忍心再逼李静宜,颔首道,“你说的是,等云侯扳倒了荣海,你的事也算是彻底了了,到时候再想旁的也不晚。”   她咯咯一笑,不再催逼李静宜,随口转了话题,“我刚才等你的时候,听长公主殿下说了王通政家的事,吓的我,要是我们沛国公府有这样的规矩,”   天啊,她们周家可是出了名的女儿多!   见周嫣转了话题,李静宜肩上一松,“可不是么,原本我也没有信实,可是今天一去,只怕这事儿还真不是茜娘妹妹胡说的。”   她将自己帮着兰太太接回秦茜娘的经过跟周嫣讲了,“王家也是大族,这事儿只怕没有这么轻易了的,弄不好两家就要结仇的。”周嫣点点头,王家这种喜欢以清贵自许的人家,最爱的就是名声了,若是杀女婴的事传出来,经营多年的好名声算是完了,只怕所有王氏子弟的仕途也会受影响的,“将来有的官司打了,不过这与茜娘也未必不是好事,可是王家聪明,茜娘这一胎一定是要保下来的,”   秦茜娘生下的女儿安然长大,那之前什么“洗女”的猜测便不攻自破了。   李静宜喜欢凡事往坏里想,何况当时吕氏婆媳的态度也实在叫人乐观不起来,“万幸我大舅母跟三舅母都一心护着茜娘,咱们且看着吧。”   周嫣又跟李静宜闲聊了一会儿,才起身告辞,李静宜将她送到院外,转身回来将云驰的信拿了出来,她犹豫了一下,才将信裁开了慢慢看。云驰的信写的极散,好像是每天想起来了就写了一段儿给自己,将自己去了什么地方,见了哪些人,都仔细的写了下来,李静宜一页页慢慢读着,仿佛跟着他再次去了江南,直到日头西落,她才将信看完了,仔细的装回信封里,怔怔的瞅着屋角耸肩美人瓶里插的迎春出神。   半晌,听到外头玲心说锦阳长公主叫她往咸安院里一起用晚膳,李静宜才收拾情绪,重新梳洗更衣,带着结香跟含笑往咸安院去。   承恩伯府里大公子王彰已经急的团团转了,他将手里的折扇摇的哗哗直响,“这可怎么办?那个田超可是堂堂新科探花,还跟锦阳长公主府沾着亲,”   尤其还是个没成亲的毛头小伙子,王彰再狂,也知道自己跟人家没得比!   陈夫人盯着王彰手里的扇子,一脸烦躁道,“这才几月,把你的扇子给我放下,就你这样沉不住气,还敢肖想瑞和郡主?”   “娘,不是我肖想,我可是为了咱们王家,你想想妹妹,如今不过一个美人,别人呢?又是嫔又是昭仪的,将来就算是生下子嗣,凭什么跟程家争?”程飞琼可是尚书之女。   陈夫人如何不明白这些,只是她有些弄不懂田家的意图,“那个田超是探花郎,相貌前程都是无可挑剔,田家怎么也是翰林之家,便是给余阁老府上当女婿,也不是什么难事,他们到底是图什么呢?”这也是王彰着急的原因,“所以儿子才急,娘您想想,李静宜那样的,要不是将来会继承两府,谁家愿意叫儿子入赘?田家那种削尖了脑袋往上爬的人家,敢拿出最优秀的子弟,只怕所图的不止是这些了。”陈夫人被儿子一说,不由想的深了,“安国侯掌着神机营,便是我这个内宅妇人,也知道那是皇上最倚重的人才能领的差使,”当初掌着神机营的可是正牌子国舅云驰,“可是田超是个文探花,安国侯能帮他什么?”想不明白,王彰也不想了,他唰的一声将手里的扇子合上,在手里重重敲了一下,“田家怎么想咱们管不了,但是已经陆续有人家往锦阳长公主那里寻门路了,咱们不能这么干等着,非常之时,也得有非常之法了。”   “这是什么意思?”陈夫人愣了片刻,看着一脸郑重的王彰,不明白他准备怎么办。   “田家这是在做什么?还不是为田超造势?想弄个田超跟郡主两情相悦的美谈出来,”王彰不以为然的一笑,李静宜又不是那种没出阁的黄花丫头,搞这些虚的做什么?   申氏真是死的太晚了些,王彰再次后悔自己当初心太软,“咱们不是还没有给申氏做百日祭么?母亲不妨操办起来吧。”   大周京城的风俗,人死满一百天,家中亲人要办一桌酒菜接亡灵回家受香火,俗称“叫饭”。到午后或傍黑,后辈子孙及亲友们再拿香纸到坟上焚烧,称为“敬百日”,陈氏跟王彰都心里有鬼,哪里敢办什么酒菜请申氏回来享受香火?何况这阵子他们跟申氏娘家交恶,足足花了二百两银子,才将那边给安抚住了,如何还肯再办什么百日祭,跟申家扯上关系?   因此申氏的百日祭也就不了了之了。   “你要做什么?都过去好几天了,做什么百日祭?”陈夫人不想操持这些,“百日祭也不能宴客,”办来做什么?   “咱们不如去慈云寺给申氏办上几天佛事,”   这佛事一般都在七七之内或者是周年的时候做的,现在做?陈夫人立时明白了儿子的用意,颔首道,“我知道了,就说这几日我梦到了祈哥儿他娘,大奶奶放心不下孩子,咱们做上几天佛事超度亡灵。”   “我再去方家一趟,看看你姑母愿不愿意替咱们走一趟,请一请郡主,”承恩伯府大奶奶的法事,实在不必要人家瑞和郡主出席。   想到母亲托了王氏几次叫锦阳长公主帮着妹妹说话,都没有下文,王彰对自己这个姑姑也有些失望了,“光求不行,咱们府上拿不出一点儿诚意来,姑母那么精明的人,是不会下死力帮咱们的。”   说到这个,陈夫人也是一肚子火气,“这阵子我往方家送的东西,也有好几百两了,偏那边是个无底洞,怎么都填不满!”   “几百两?方家当年可是花了万两白银娶的姑母,”王彰看不上陈夫人那点小家子气,“您不看看姑母那家子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就是明惠入宫,姑母送的头面,没个上千两买不来吧?”   陈夫人被儿子抢白的脸一红,嗫嚅道,“咱们家有多少底子你还不清楚?光你爹跟你养的那些女人,哪个不费银子?”“那些女人?”王彰这些日子也想了,他要是入赘到安国侯府,那些女人留着也没有用,至于父亲的那些,看着也碍眼的很,“娘你也不用心软,就借着申氏做佛事的机会,将这些人都放出去吧,就当是给祈哥儿积福。”   这个好,陈夫人早就想处置那些女人了,这下有了儿子的支持,她面上一喜,“你放心吧,那些生了儿女的自然要留着,无子的,给她们份嫁妆叫她们另寻出路就成了,”若搁以前,这些人陈夫人怎么着也得卖出几两银子的,但现在她有了做宫妃的女儿,对名声就在意起来,出手也不再像之前那么狠辣,就听王彰又道,“姑母那边你还得多下些功夫,她若肯帮忙,咱们才好接着办法。”   “按你说的,你姑母家里根本不缺银子,咱们还有什么能哄得住她?”陈夫人凝眉细思,“方家如今只剩下个方如云未嫁,这人家儿上,我先去探探你姑母的口气,看看她想寻个什么样的人家,”“母亲说的没错,咱们就得投其所好,方家初到京城,能认得几个人?母亲替姑母留些心,寻得一门好亲事,于咱们伯府也是一份助益,”自己那几个庶妹除了能换上几两银子,还有什么用处?倒不如这方如云,怎么说方为民如今也进了户部,虽然官小些,但他的嫡女,也算是能拿得出手了。      第二百一十章 诗言情      陈夫人已经开始在心里划拉自己认识的人家,“这事儿不难,你只管放心就是了,我明天就往你姑母府上去一趟,”这再往后拖,申氏的百日越来越远,就不好打着百日祭的名头办佛事了。   锦阳长公主府里,长公主赵湘看着手里的素笺,疑惑的问躬身站着的良公公,“这田家小子不亏是新科探花,只是这词也不能说就是冲着咱们静娘来的啊?”良公公也没有想到李静宜一个残花败柳,居然还勾住了一位探花郎,引得人家给她写诗,但是这事儿既然传遍京城了,他就不敢再瞒着锦阳长公主,良公公也没有添油加醋,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跟锦阳长公主讲了,“奴婢特意打听了一下,那日奴婢奉殿下之命去庄子上接郡主,咱们的车驾恰好从春风楼过,估计当时田探花正在楼上呢。”田超锦阳长公主是见过的,当初田氏还曾经亲自往府里来跟她提过,后来因为李氏无礼,这桩亲事便没有再议下去,现在田超中了探花,竟然还想着自己的女儿,锦阳长公主对他的观感大为好转,甚至是李氏,在锦阳长公主眼里,也通情达理起来。   锦阳长公主招手叫良公公往前了一些,“你觉得这桩亲事如何?能不能做成?”这个么,良公公还真是不好说,“依奴婢看,那个田探花无论出身长相,跟咱们都是极般配的,而且这诗也是他自己写的,又不是咱们押着他做的,不过么,这亲事怎么着也得田家开口来求亲才成,不如咱们且等等看?”田家开口?此一时彼一时,何况自家又想招夫,人家田家能答应么?锦阳长公主心里又开始怨怪李远山起来,若不是他硬要叫女儿做什么承嗣女,没准儿跟田家的亲事就成了,“本宫觉得田探花跟静娘挺相配的,你去东府走一趟,请田氏过来说说话。”李静宜也从欢声那里拿到了田超写的词,她草草的看了一眼,便将那词扔在一边,她对田超没有什么印象,更不相信他对自己有了淑女之思,田家的风评她太清楚了,与其是田超看上了她,倒不如说是田家看上了锦阳长公主府。   “郡主,要不要奴婢给侯爷送个信儿,叫人打听打听?”玲心没见过田超,但是能中了探花的,才气跟相貌应该都是上上之选。   “不必了,不是什么大事,咱们只不知道,时间久了流言就过去了,”李静宜摆摆手,若是她们反应太过,只会是火上浇油,“再说了,田家难得出一位探花郎,是不会叫他上门为婿的。”   若真是这样,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词流出来?玲心终是有些不甘心,“那万一呢?郡主看一看,也不值什么的。”比起云驰,田超似乎更好一些,云家一脉单传,云驰是绝不会与人做赘婿的,玲心认识的人少,但想一想,田超似乎是不错的选择,“其实田家现在已经无权无势了,便是咱们硬要田超入赘,他们也不敢说什么,何况那田探花,”   玲心的目光在那首词上落了落,“奴婢也就识得几个字,却觉得这词儿写的还是挺好的。”   在玲心心里,管他们田家真心还是假意,只要瑞和郡主乐意,抢来做个夫婿又如何?“要不您去求一求娘娘?咱们要田家的探花郎,就将聘礼下的足足的,奴婢叫人打听过了,那田家,早就不济了。”这才多大会儿功夫,玲心连欺男霸女的打算都做好了,李静宜噗嗤一笑,“行啦,人家是新科探花,多少双眼睛看着呢,皇上要是允了我,岂不成了昏君了?你是知道我的,并无意再嫁,只是父母之命难违,”   李静宜冲玲心眨眨眼,“所以能拖咱们就往后拖一拖也是好的。”   两人虽然身份有别,但今天既然谈的深了,玲心索性大了胆子,“郡主,那恩义侯您……”   “行啦,我心里有数,招恩义侯为婿,我还不如直接去抢了田探花呢!”李静宜白了玲心一眼,“真成了个傻丫头了!”   其实云驰论人品性情相貌,跟自家郡主最是般配,可惜,玲心摇摇头,心知李静宜说的没错,哪有正牌子国舅给人做上门女婿的道理?何况人家云家可只剩这一支独苗了。荣岚在侍郎第荣宅看着手里词,简直要哈哈大笑了,她没想到这李静宜,回京之后居然走了桃花运了,先是云驰,后有田超,还个个都是大家心中的男神,她笑完了冲荷风跟莲霜摇着手里的那首词,“你们看了没?是不是很好笑?”这词还是莲霜从外头叫人抄来的呢,她跟荷风跟着荣岚,都是自小读书识字的,撇了撇嘴道,“奴婢看这个田探花,也就是叫猪油蒙了心,要不就是那姓李的太没羞没臊,人家田探花就是在春风会上随手写了一首诗,就叫她硬按在自己头上,好像是给她写的一样,呸,也不看看她那模样,生的还不如奴婢呢,年纪又老大了,还是和离之身,田探花又没有瞎,能看得上她?!”   荷风却不像莲霜想的那么简单,“田家之前不是将长公主府得罪了么?只怕田探花看中的是长公主府跟安国侯府。”李静宜被人追求,荣岚心情反而挺好的,“田家是得罪过长公主,但他们怎么说也是清流之家,哪里会真的拿出个探花郎做上门女婿?别说是探花了,就是普通的进士,做上门女婿也是极丢人的,人家犯不着。”“可是探花再好听,三年也出一个呢,上头还有状元跟榜眼,小姐也说过,这要想仕途顺遂,光靠才学远远不够的,还得要有人脉,田家早就不成了,兴许田探花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才想得到安国侯跟长公主的提携,您忘啦,还有秦家呢!”荷风跟在荣岚身边年头久了,之前从胡氏跟荣岚荣峙的零言散语中也听出来了,当初荣海能升的那么快,其中也有先头秦侍郎的帮助,如今秦家又出了个吏部侍郎,“再说了,田家也不只田探花一个子弟,舍一个探花郎,这买卖也挺划算。”   荣岚被荷风这一番言语说的心服口服,她斜睨着荷风,“没想到我们荷风如今也会想事儿了,你说的没错,舍着一个探花郎,成全了整个田家,这买卖不亏,”   荣岚纤长的手指在青花瓷茶碗口漫无目的的划过,“你说我是帮帮姓田的呢,还是搅和搅和呢?”   “小姐?”荷风讶异的抬头,却没敢将嘴边的话说出来,这事跟荣岚有什么关系?依她看,荣岚最聪明的做法,就是老老实实回珠洲。   “当然要把这事儿给她搅和喽,凭什么她一个和离女,将咱们荣家坑成那样,还能再嫁个探花郎?”莲霜双目炯炯,咬牙道,“这样的好男儿,怎么着也得是小姐您的!”   “莲霜,你胡说什么?!”荷风被莲霜如此无耻的话吓了一跳,出声呵斥道。   荣岚却被莲霜给逗笑了,“是小姐我的?可惜小姐我还看不上什么探花郎呢,嘁,三年一个的有什么稀罕,不过是个破落户的儿子,不过么,本小姐还真是要成全他们一下,”   最好等云驰从江南回来的时候,李静宜已经招了田超为婿,到那个时候,看谁还跟她抢云驰。   “莲霜去将大爷过来,”荣岚心里有了主意,吩咐道。   ……   王太太的长媳苏氏送走了舅太太陈夫人,回到延荣院,却看到婆母王太太正捧着甜白瓷茶碗一直发笑,她狐疑的看了一眼身旁的弟妹周氏,不明白婆母在乐什么?   “你们回来了?坐吧,咯咯,”王氏看到两个儿媳回来,一个掌不住,笑出声来,“哎哟,真是活的久了,什么事都能遇见,可笑死我了。”刚才陈夫人来时,是摒退了左右与王氏单独说话的,苏氏跟周氏都没有在一旁服侍,所以闹不明白王太太这是在高兴什么,周氏是小儿媳,说话随便一些,她得了王氏的吩咐在下首坐了,歪着头道,“可是舅母跟母亲说了什么喜事?”   “喜事,大喜事,哎哟,我的天啊,”王太太被周氏一问,更加乐不可支,她笑了半天,才整理好情绪,“咱们婆媳多年,我自来都将你们两个当女儿一样看待的,这也不瞒你们了,”   “哈哈,我还是直接告诉你们吧,叫你们猜,想到明年,你们也是猜不着的,”王氏又闷笑了两声,“我是承恩伯府庶女,我的生母不过是先伯爷从外头买来的平民之女,这个我从来也没有瞒过你们。”   苏氏跟周氏不知道王太太怎么忽然说起这个来了,面面相觑的点点头,“是,这个妾身们都知道的。”“我那个嫡母跟你们舅母性子最是想像,亏本的生意就没有做过,当年她收了方家万两聘金,给我准备了一千两银子的嫁妆,便将我嫁到了千里之外,万幸你们父亲是个实诚人,并没有因为我的出身而轻贱我,后来我们生了你们相公,还有你们两个妹妹,”      第二百一十一章 伯府嫡女      这个苏氏她们也都知道,轻贱不轻贱的,自己这位婆婆怎么说也是伯府庶女,对于珠洲本地人来说,也跟天边儿的仙女差不多,何况婆婆自嫁到方家以来,贤惠能干,连她们娘家母亲也是极佩服的。   “母亲,您这是,”   苏氏有些不安的看着王氏,“可是舅母过来说了什么?您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王氏摆摆手,“不是,你舅母啊,居然跟我说,要将我记在仙去的老伯夫人名下,从此以后,我就成了伯府嫡女呢!”   “这,这,”   周氏差点儿没将口里的茶给喷出来,自己婆母都快五十的人了,当了一辈子庶女了,这会儿记在嫡母名下,有意思么?可这话她却不敢说,万一这是婆婆的心愿呢?“我自小跟着姨娘长大,我姨娘膝下也就我一个,当年伯夫人要将我嫁到珠洲,虽然知道这是门儿难得的好亲了,姨娘还是哭了几个晚上,等我离家的时候,姨娘将自己所有的体己全都给我带上了,”可惜自己没走几年,生母便去了,可怜她正在月子里,连奔丧都不能,现在可好,陈夫人竟然跑来说将自己记在伯夫人名下,“嫡出庶出有什么所谓?”   王太太看着堂下坐的两个儿媳,“你们会因为我这个婆婆是姨娘所出,生出轻慢之心么?”“肯定不会,”周氏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何况就是在媳妇娘家那样的小门小户里,也知道这记在嫡母名下,不过是前人扬土迷后人眼的事罢了,不是从正妻肚子里出来的,到底还是不一样的,真到了选女婿挑媳妇的时候,这个哪里哄得了人?”   这快五十岁的人了,娘家忽然开祠堂改祖谱,搞笑呢?打脸呢?再次提醒别人一下,自家婆母是伯府庶女?   苏氏想的更深一些,她倒不认为陈夫人这个举动是出于恶意,“舅母是不是有所求啊!”   还是老大媳妇聪明,王太太冷笑一声,“何止有所求,求的还大呢!这不,”   她将手里一摞帖子往苏氏跟前一推,“还给如云挑了好几户不错的人家儿呢,你们舅母也是下足了功夫了,你舅母还跟我说,等如云将来出阁的时候,要将她名下的一处铺子拿出来给如云添妆呢!”苏氏跟周氏忙将那摞帖子传看了,都不住点头,“说起来,舅母提的这几户都不错,”家世门第相当不说,就从这帖子上写的看,这几家的儿子年龄品性都不错,而且不是次子便是幼子,可见陈夫人也是真的为方如云着想。   “那陈夫人所求的事,母亲可否应了?”这又是记名,又是说媒,这亲事八字没一撇儿呢,添妆都许出来了,可见这陈夫人求的,可不会是一般的事,“母亲,是不是跟宫里的美人有关?”   除了这个,苏氏再想不出其他来了,何况陈氏因为女儿的事,已经几次来寻王太太了,王太太面儿上应了,苏氏却是知道,她并没有实心去帮王明惠。   “若只是为了宫里的美人,”王太太捻着那叠子东西,自己入京也小半年了,方如云早就过了及笄之期,陈夫人怎么一次也没有想着帮女儿相看人家?“咱们这位伯夫人才不会这么大方呢!”陈夫人母女自从得了入宫机会,已经是不像最初需要引荐锦阳长公主跟瑞和郡主时那么的低声下气一副骨肉情深的模样了,后来王明惠在宫中遇挫,陈夫人才又换了声气,但偏又觉得自己不够下力,言谈之间颇有几分,几个月间,王太太已经将陈家母子的嘴脸看尽了,也彻底是冷了心,连最后那丝王明惠要是得了皇宠,自家也能跟着沾些光的希冀也不存了,没想她这位嫂子却又扔了个惊雷给她。   “你们的舅母,看中了瑞和郡主,”   苏氏看了周氏一眼,弟妹素来比她脑子快,她没听懂婆母的意思,周氏能不能给她解释一下?   周氏啧啧嘴,干笑两声,“母亲,舅母看中郡主做什么?”王家无论嫡子庶子,可都已经娶妻成亲了,“难不成她们陈家还有可以跟瑞和郡主匹配的子弟?”   “怪不得呢,原来是想叫母亲帮着做媒?只是这陈家,”陈夫人下这么大的本钱,只怕这陈家的子弟也不怎么能拿得出手,“这不是叫母亲去得罪人么?”   王太太冷哼一声,“陈家,你们将她想的太好了,不是陈家,是王家!”   苏氏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会是?”   “就是,你们那个大表哥!哈哈哈哈,”王太太越想越可笑,“人家瑞和郡主是什么样的人,王彰?也配?”   周氏自来京城,觉得自己算是长见识了,可是今天她却发现自己见的还是太少了,“大表哥那都多大啦?大嫂子还没有出孝呢,还有祈哥儿,不是,大表哥房里好像庶子庶女还有好几个呢!”   “是啊,就这样的人,姨娘通房一大群,还养着外宅,就这样的人,也在肖想郡主,”王太太觉得自己上辈子是欠了王家的了,“别说是郡主,便是咱们家的女儿,我也舍不得将她嫁给这样的人。”   王太太跟周氏说了半天,苏氏才缓过神儿来,“这也太,表哥比咱们大爷还年长着好几岁呢,”这眼看就三十的人了。   “母亲,”自家能跟瑞和郡主还有锦阳长公主结上这么一段善缘,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难得李静宜这个人又是个知恩图报,极好相处的,“舅母那边,您还是拒了吧。”   王太太颔首道,“你说的对,你舅母被富贵熏迷了眼,咱们方家犯不着趟这浑水,”李静宜嫁不嫁王彰,都不会影响她们的关系,王太太何必去做恶人?   “不过我也没有直接回了她,就告诉她,这事儿怎么着也得等王彰出了孝再说,不然这孝期议亲,坏的可不止他一个人的名声,”王太太冷哼一声,“你们大概也听说了,外头传着新科探花有意郡主呢,”   田家再不济,也是翰林之家,田超比李静宜还小着一岁呢,还是个没有成过亲的毛头小子,这样的人不找,人家找你个儿女成群的纨绔子?   怪不得陈夫人走的时候,看上去不怎么高兴呢,苏氏点点头,“母亲做的对,只是舅母说要给大奶奶做佛事,请咱们过去呢,您看,”   “这一边儿给大表嫂做着百日祭,一边儿给大表哥说亲,舅母还真是,”无情无义,周氏佩服死陈夫人的无耻了,“母亲要是跟郡主提了,人家没准儿还觉得咱们跟承恩伯府一样,贪得无厌呢!”王太太撇撇嘴,陈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没出嫁时就知道了,原想着这几十年怎么也长了些德性,却不知原来是更加变本加厉了,“咱们到底亲戚一场,大奶奶的百日祭,咱们府上不去人,倒显得是咱们没规矩了,这样吧,就说我不自在呢,周氏在家里看着几个小的,老大你带着人往慈云寺一趟吧。”   陈夫人气冲冲从方家出来,上了自家的马车,在车里好生了一阵儿闷气,才扬声道,“走,咱们往锦阳长公主府去!”“夫人,咱们大奶奶还没有出孝呢,”陈夫人身边的婆子小心翼翼的提醒了一声,这嫡亲的儿媳去了,婆婆也要守上一年呢,陈夫人倒好,这阵子可没有少出门,传出去了,人家只会说她不是个好婆婆,这名声对求娶人家郡主,也没有好处。   陈夫人何尝不知道自己还没有出孝,只是现在王太太不肯帮她,她一下子就成了没头的苍蝇,竟然想不出一点办法来,她无措的坐在车里,这自家给儿媳做百日祭,哪有上门请人参加的?   “前头可是承恩伯夫人?”陈夫人的马车寻了个胡同正在调头,就听一个清脆的声音道。陈夫人身边守车的婆子斜过身子,只见不远处马车上一个翠衣丫鬟正向自己这边看过来,那婆子看这个丫鬟身上的夹袄居然是苏绸,头上还戴的银钗上还镶着一颗硕大的珍珠,心下啧舌,陪笑道,“正是我家夫人,敢问姑娘是哪家府上的?”那丫鬟听到婆子的话,纵身从马车上跳下,走到陈夫人车前曲膝道,“奴婢莲霜见过陈夫人,奴婢主子是江南水师荣大都督府的大小姐,我家小姐刚从长公主府过来,正巧看见夫人的马车,便叫奴婢过来给夫人请个安。”原来是荣岚?陈夫人以前带着女儿出门交际的时候,遇见过荣岚,不过那个时候荣岚从来都是众星捧月的对象,跟她们也不过是点头之交,没想到今天,自己女儿入了宫,荣岚却被人坏了身子,成了众人嘲笑的对象。   “原来是荣小姐的马车,”她居然从锦阳长公主府里出来的?陈夫人顿时在车里坐直身子,“荣小姐去见长公主殿下了?”   莲霜微微一笑,“我家小姐说难得在这儿遇到陈夫人,想请夫人往前头珍茗轩一叙。”   荣岚请自己过去说话?陈夫人透着车帘向荣岚的马车望去,只见她正冲自己点头,“请你家小姐前头带路。”   珍茗轩离锦阳长公主府并不太远,两人的马车在楼门前停了,荣岚率先下车,冲扶着丫鬟下车的陈夫人微微曲膝,“夫人请。”陈夫人看了一眼戴着长长帷帽的荣岚,心里暗笑,还了半礼,“我甚少到外头来,还请荣小姐带路。”      第二百一十二章 绕圈子      珍茗轩的伙计都是见惯了京城中各路贵人的人,只瞟了一眼两家的马车,掌柜的便招手叫过专门为女眷服务的仆妇,领着荣岚她们往楼上的雅间去了。   “不知荣小姐请我过来,可是有话要说,”陈夫人对荣岚没有那么多的礼遇,待到了雅间内,自寻了位子坐了,看着翠衣丫鬟帮荣岚解下帷帽。   荣岚自然能看出陈夫人眼中的轻视,她心里一哂,“若是我猜的不错,夫人原是打算往长公主府去的吧?可是怎么都快到了,却又拐回去了呢?”   自从打定了主意要对李静宜下手,荣岚就派人下大功夫将李静宜回京之后交好的人家查了个遍,而研究之后,这个乱糟糟只剩下一副空壳子的承恩伯府,最合她的心意。   荣岚正想着如何结交这位陈夫人呢,没想到老天长眼,竟将她送到了自己眼前,荣岚如何肯放过这个机会?   陈夫人被荣岚问的脸一红,“荣小姐误会了,我不过是有事出来罢了,并没有打算往长公主府去,毕竟我那个可怜的儿媳去世才百日,我虽是婆婆,也不好出门走动的。”   荣岚点点头,一脸同情道,“原来大奶奶过世了啊,还请夫人节哀。”   “那荣小姐呢?听贵仆说,你们是从长公主府出来的?”陈夫人接过仆妇奉上的茶,抿了一口,悠然道。   荣岚轻轻一笑,挥手叫珍茗轩的人下去,“不瞒夫人,我并没能见到长公主殿下,至于缘故,夫人跟瑞和郡主常来常往的,就不必我细说了吧?”   这丫头倒是坦承,“那荣小姐这是?”“荣岚自小便常在长公主膝下,说句托大的话,殿下一直将荣岚当做另一个女儿一样的,这次我京城,殿下也甚想将我接到府里,”荣岚神情悲伤,“尤其是出了襄阳伯府的事,殿下更是自责没有早早将我接到府里,只是,”   荣岚垂下头,许久叹了口气道,“郡主对我的误会太深了,殿下又不愿郡主伤心,”   说的跟真的一样,你说锦阳长公主愿意见你,我就能信了?陈夫人笑道,“这个荣小姐要想开些,毕竟殿下跟郡主是母女,骨肉相连旁人是不能比的。”   荣岚点点头,“我也是这么跟殿下说的,殿下再喜欢我,我也不愿因为自己叫殿下跟郡主生隙,不然就是我的不孝了。”   “荣小姐不是进不到长公主府里去么?”陈夫人眉头一动,问道。   终于引得陈夫人上钩了,荣岚点点头,“殿下偶尔会出去上香,有时候我也会恰巧过去。”   你还真是会“恰巧”,陈夫人笑容可掬道,“怪不得呢,这也是小姐跟殿下的缘分啊,旁人是不能比的,不过既是这样,荣小姐何苦再到长公主府前碰壁呢?”“总是这样在寺里见面,殿下辛苦不说,以后若是郡主知道了,只会对我误会更深,所以我想着还是经常过来求一求,若是郡主肯宽宥一二,便是不再像以前那样视我如妹,能许我时常在殿下膝下承欢,也是对我的恩典了。”   荣岚话说的极为谦卑,不过陈夫人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会信她的话,若是正常人,这个时候只怕早就一根绳子吊死了,还有脸往人家锦阳长公主府里跑,攀交情论亲戚?   这个荣岚只怕是另有所求的,却听荣岚道,“府上大奶奶做百日祭,不知道定在哪家禅寺?”   “呃,是京郊的慈云寺,”陈夫人眸光一闪,若是借她的口能请动锦阳长公主就好了,锦阳长公主去了,不但是给了王家极大的面子,李静宜作为女儿,也一定会陪着去的。“原先不知道的,如今知道了,到时荣岚一定会亲去致祭的,”荣岚微微一笑,将陈夫人的神情看在眼里,“不瞒夫人,当初因着要入宫的原因,我对伯府也是有所了解的,府上没了大奶奶,这过了孝期,夫人还得想着大公子断弦再续的事吧?”   这个荣岚要做什么?陈夫人眼中满是戒备,她儿子便是再娶,也不会要荣岚这种被人婚前坏了身子,还觍颜活在世上,不但活在世上,还到处行走!荣岚被陈夫人的眼神刺了个内伤,若搁平常,她早就一鞭子抽瞎了陈夫人的眼了,可现在形势比人强,再刺人的目光,她也得忍了,“夫人误会了,我只是想起来殿下这些日子,正在为郡主的亲事发愁,您也知道的,郡主原本是不愁嫁的,只是郡主如今不只是瑞和郡主,还是安国侯府的承嗣女,不能再嫁得招夫,这事儿,就难了。”   陈夫人一下子抓住荣岚的手,频频点头道,“谁说不是呢,唉,我也是做母亲的,想想都替殿下愁的慌,”   这脸还变的真快,荣岚将自己的手从陈夫人手里抽出来,“夫人说的是,偏郡主的身份,便是招夫,一般人家的子弟,也休想配得上,怎么也得是有名有姓的人家不是?”   陈夫人身子往后一靠,再次从桌上将茶捧起来,“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荣小姐是个什么打算,说来听听。”   先说自己儿子要续弦,又说起李静宜的亲事,陈夫人再猜不出荣岚想扔什么给自己就真成了傻子了,可是这鱼饵香甜,人家也不会平白就扔给自己,何况,这个荣岚有她说的那个本事么?   “就如荣小姐所说,有郡主在府里,殿下再喜欢你,也是不会将你接进长公主府的,这郡主的亲事,只怕更不会听荣小姐的意见了。”陈夫人看了一眼同样低头喝茶的荣岚,笑问道。   “这珍茗轩是殿下名下的产业,想当初开这间茶楼,还是我给殿下出的主意,”荣岚的目光在雅间内流连,“包括这些装修布置,全是出自我手,夫人觉得如何?”珍茗轩是闻名京城的大茶楼,便是陈夫人,也只闻其名,今天还是第一次进来,且不如一进来一楼的布置,就说这间雅间,不论是桌椅还是珠帘,说句老实话,比自己府里都要讲究,不过陈夫人是不会在荣岚跟前露怯的,“这也是殿下拿得出这些好东西给荣小姐铺排,”   她挑间铺子给荣岚,荣岚能弄出这么间珍茗轩?“怨不得人家说这珍茗轩喝杯茶就得好几两银子,光这屋里的布置,就得值这个价儿了,”   陈夫人看着杯中碧亮的茶水,“这银针得是今年的贡茶,这个时节,宫里只怕也就皇上跟娘娘能尝到。”这是说自己只是靠着锦阳长公主的财力跟人脉才将这间珍茗轩给开起来的?荣岚觉得自己的能力被侮辱了,她承认,陈夫人说的有几分道理,但世上有财力的人很多,有几个知道开这么一家茶楼?至于这些贡茶,这里没有几个正经主子,每年地方上进贡的东西,帝后两人才能吃用多少?想到将这些东西淘换出来卖个大价钱,也是她荣岚的本事!   “叫夫人这么一说,是荣岚见识太浅了,”荣岚冷冷一笑,王家对做上门女婿有多迫切真以为她不知道呢?   荣岚起身整了整衣衫,“看来夫人对珍茗轩的茶点没有什么兴趣,跟荣岚也是话不投机,那我就不多留夫人了,先走一步,”   荣岚一旦强势起来,陈夫人反而有些慌了,笑道,“瞧你这孩子,以前几次见你,就看你容貌出众又才情过人,没想到不是个性急的,不是咱们话不投机,是我没懂清楚,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入赘并不是什么好名声,陈夫人可不能叫人家知道她们王家上赶子想拿长子做人上门女婿。荣岚斜眸一笑,“什么意思夫人还不明白?承恩伯府到伯爷这一代,算是到了头儿了,不然大公子只怕早就该是世子了吧?您跟伯爷就没有想过将这爵位再延个三代?再者伯府人丁兴旺,这年年娶亲嫁女,若不是夫人您长袖善舞,只怕早就捉襟见肘了吧?”   没想到荣岚看的还挺清楚,陈夫人冷哼一声,“所以呢?你的意思是想叫彰儿给长公主做个女婿?”   “这怎么会是我的意思?我姓荣,郡主招谁为婿,与我有什么关系?”荣岚冲陈夫人眨眨眼,目光中满是戏谑,“夫人难道不是这个意思?”她俯下身,“若是大公子入赘为婿,依着长公主的性子,作为补偿,也会替伯爷往皇帝那里求一求的,这爵位没准儿就落到您次子的头上了,还有您在宫里的小女儿,有长公主跟郡主这两座靠山,这位份怎么也得往上抬一抬,夫人以为呢?”   陈夫人没想到自己的心思全被荣岚给看透了,她索性也不装了,眼中全是精明的光,“荣小姐盘算的不错,可惜我那个苦命的媳妇没了才三个多月,犬子如今正在孝中,这议亲还早了些,”“议亲是早了,可若是两家早有默契,剩下的半年时间刚好用来备婚,等大公子出了孝,岂不正好?”荣岚轻嗤一声,若不是自己用得上王家,这种人她是万分看不上的。      第二百一十三章 用意      “关键这个‘默契’难寻啊,”陈夫人叹息一声,她原以为将自己的打算告诉小姑王氏,她一定赞成自己的想法并极力促成的,没想到反而碰了一鼻子灰出来。   “荣小姐跟我说了这么多,是不是有什么好提议?还是有什么条件要跟王家谈?”陈夫人看着重新在她对面坐下的荣岚。   绕了半天,终于图穷匕首见了,“条件嘛,我还真没有想出来,不过是刚才在路上遇到了夫人,灵机一动,才邀夫人喝杯茶,至于提议,”   荣岚一手支颐,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俏皮,“夫人别忘了,郡主是再嫁之身,并不是那种没经过人事的闺阁小姐,这民间还讲一个再嫁由己呢,若是郡主看中了大公子,想来侯爷也不会拦着的,”   原来说这个,当她不知道么?“郡主倒是见过犬子几回,印象倒是极好的,”   “比起田探花如何?”荣岚不等陈夫人吹完,直接打断她的话。   听到田超,陈夫人眉头一蹙,她已经从田家那边打探过消息,当初田起未下场时,田氏可是往长公主府替自己这个侄子说过亲的。   “我就提醒夫人一句,万一叫田家抢了先,夫人可没地儿找后悔药去,”荣岚满意的看着陈夫人的神色,掩口笑道。   “那小姐有什么好建议?”陈夫人也不自矜身份了,“若是荣小姐能成全犬子,伯府定当厚报。”荣岚幽幽一叹,“有什么报不报的,自从我在襄阳伯府被罗逸阳跟他那个狠心的母亲下了迷药之后,早就如行尸走肉一般了,还求什么报答?那罗家母子也是狠毒,以为占了我的身子,毁了我的清白,我便愿意下嫁?”   “嘁,我又不是李静宜那种一味只认三从四德只读女四书的迂人,岂会由着他们的安排,顺了他们的心意?何况我又没有长辈在京里,只要我不愿意,谁还能当得了我的家?”   荣岚这几句话一字一顿的传到陈夫人耳中,越听到后头,陈夫人眼睛越亮,“荣小姐说的是,犬子虽然有才有貌,对郡主也是痴心一片,只可惜难见郡主一面,一剖真心,”别的陈夫人可能没把握,儿子哄女人的手段她太有信心了,这些年府里的丫鬟仆妇,只要儿子看上的,哪个能逃得了他的手段,而那个李静宜又是失婚的妇人,这久旷的妇人,只要儿子能近得了她的身,定然会哄得她死心塌地,到那个时候,就算是招夫,这条件也会由着王家提的!   “唉,说起来我那个苦命的媳妇病着的时候,郡主还亲自过府探望过呢,若是这次百日祭她能过来随喜随喜,也显得两府亲厚不是?”陈夫人说着,将腕上那对羊脂玉镯去了下来,要给荣岚套在手上。   这羊脂玉镯是积年的旧物了,陈夫人时时带在手上,爱惜的很,若不是尚在孝中,她身边实在拿不出其他的饰物来,这对镯子是怎么也舍不得给荣岚的。   “夫人这是做什么?如此贵重的东西我可不敢收,”荣岚才看不上陈夫人这对镯子呢,更何况她不打算叫人查出来自己跟承恩伯府有什么交集,所以这东西她是绝对不会要的。   “既然夫人说两家交情极好,那郡主理当往慈云寺致祭的,不知道这佛会贵府定在哪一日了?”李静宜在慈云寺里出了事,现放着王彰那个背锅的,是再好不过了。   原本陈夫人是将日子定在三日后的,可是荣岚这主意一出,需要打点的地方就多了,陈夫人沉吟一下,“慈云寺的方丈大师帮着看的日子,就在五日后。”   ……   看着陈夫人兴冲冲的上了马车,荣岚并没有着急回府,而是叫过身边跟车的妈妈,叫她往良公公住的私宅,送信儿约他在珍茗轩见面。   ……   听到锦阳长公主说要自己往慈云寺致祭,李静宜直接看向她身边的良公公,“咱们府上跟承恩伯府来往并不多,申家大奶奶我也不过见过一次,母亲若是觉得有必要,派个人送份祭礼也就是了,”   一个只见过一面,连个诰命都没有的申氏,实在不需要她这个瑞和郡主亲自跑一趟,何况人家家里是给早逝的媳妇做佛事,正是伤心的时候,自己过去,还得分心来招呼自己,也给人添乱。锦阳长公主被良公公哄了半天,已经打定了主意,“我也是想着那个申氏可怜的很,年妃轻轻的便去了,留下个没娘的孩子,你过去看看,见一见她那个孩子,赏样东西,也是一份体面,以后王大公子若是再娶,也不敢轻易将前头生的给轻慢了去。”   这叫什么话?李静宜哭笑不得,“虽然申大奶奶去了,但是孩子还有亲祖母跟父亲,哪里用得着我这个八杆子打不着的外人去撑腰?便是要撑腰,也是人家孩子的外家去才对。”“唉,左右你跑一趟也不值什么,你成天这样闷在家里也不成,得多出去走动走动,我听说方家你姨母也要过去呢,你们见了面还能说说话儿,”锦阳长公主对良公公的话深以为然,女儿就是出门的太少,京城里不都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才会引来那么多的是非,若是大家知道自己女儿是个温柔守礼的女子,自然不会再议论她。   而且女儿的亲事也不能再拖了,这个时候更需要大家对她多认识认识,也好叫那些尚在犹豫的人家下定决心,这愿意入赘的人多了,她也才好从中挑一个合适的出来。   李静宜无奈地看着锦阳长公主,这出门交际也得分事情跟场合好不好,哪有跑人家百日祭上交际的?良公公见李静宜还不吐口,心里也急,他跟荣岚反复商量了,这承恩伯府的百日祭确实是最好的机会,就算是荣岚一击不中,便是被王彰得了手,等李静宜出了丑事,他倒要看看李静宜还有什么脸在长公主府里为所欲为?   “郡主,殿下也是一片苦心,更何况伯府如今虽然不得势,可宫里还有一位美人在呢,您不看僧面看佛面……”“是啊,是啊,不还有个王美人嘛,说到底大家都是亲戚,咱们府里不去个人也不好看相,陈夫人几次过来,我看着是极好的一个人,”锦阳长公主连连点头,良公公也说了,李静宜喜欢往安国侯府去,就是因为在那边自在,她想去哪里李远山都不拘着她。   而在自己这里,女儿每天除了陪着她,连门儿都不出一趟,锦阳长公主真怕时间久了,李静宜又生出了去安国侯府小住的心。   “那好吧,不知伯府什么时候做佛事?女儿到时候带人过去一趟,”李静宜意味深长的看了良公公一眼,点头应道。“三天后,东西我叫良公公给你准备好,你只需走一趟就是了,”见终于说动了女儿,锦阳长公主长吁了一口气,得意的看着垂眸站在自己身边的良公公,他还说自己太惯着女儿了,当母亲的连女儿的主都做不了,看看,女儿还是听她的安排的。   李静宜陪着锦阳长公主用过午膳,回到重华院将玲心跟安嬷嬷叫了过来,跟她将咸安院的事说了,“你怎么看?”   玲心凝眉道,“奴婢算着伯府大奶奶早过了百日了,这个时候再做什么百日祭,也忒奇怪了,而且王太太又没有过来,殿下是从哪里知道的?”   “从哪里?从良公公那里,”李静宜冷笑一声,这个良公公,将自己卖给荣家还不算,现在连王家的银子也敢收了,“你觉得这次他们一定要我过去,准备做什么?”   安嬷嬷人老成精,眯着眼想了一会儿,大着胆子道,“奴婢觉得,这事儿只怕跟侯爷和殿下要为郡主招婿有关!”   “嬷嬷的意思,是王家有这个打算?谁啊?他们家还有没成亲的儿子?”玲心睁大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   到底还是没出阁的小丫头,想的太简单了,安嬷嬷笑道,“陈夫人自己生的都成亲了,若说没有成亲的,就是这位做佛事的大公子了。”   她在李静宜跟前也不卖关子,“只怕那边打的主意是要叫郡主下嫁呢,”安嬷嬷一脸的鄙夷,“大公子是个鳏夫,郡主和离归家,在陈夫人眼里,可不正好儿么?至于上不上门儿的,陈夫人哪里会不知道咱们郡主是个好脾性,便是招了王大公子,也断不会不认王家的,何况那边姑太太于咱们郡主又有恩在。”   申大奶奶才殁了多久?李静宜轻敲炕上的紫檀炕几,“嬷嬷经的比我们见过的都多,就看今天这情势,咱们就不得不防,到时候嬷嬷跟欢声笑语她们一道儿去吧,咱们只当去随喜随喜,”   玲心在一旁急了,“奴婢也跟着郡主去吧,”李静宜轻嗤一声,“不过是个百日祭,难不成我还守完全程?咱们玲心姑娘也跟着去,太给他们脸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糕点      弄清楚了了王家的算盘,李静宜对承恩伯府仅剩的好感也荡然无存了,“她们手到伸到长公主府里来了,我却不能给她们这个面子,慈云寺那边好像有处桃园,这会儿桃花正好,咱们不如过去赏个桃花?”   只带着欢声跟笑语玲心怎么会放心,“既是要赏花,那郡主何不将奴婢跟含笑结香也带上?奴婢多少年没有见过京城的桃花了,”   瑞和郡主赏花,无意间听说王家在慈云寺做佛事,过去随个礼也算是全了大家认识一场的情分。   见玲心坚持,李静宜也不愿意拂了她的一番苦心,与其叫她在府里提着心等消息,不如大家一块儿出去转转,玲心也跟着散散心,“既然玲心姑娘这么可怜,那本郡主就勉为其难答应你吧,”   ……   荣岚看着手里的玉瓶,这里头是她特意请了大夫花了好几年的功夫才制出来的,荣岚有些郁闷的摇摇那只玉瓶,那些穿越文里随处可见的毒药都是哪里来的?她怎么就是寻不到?   还好她以前看过报道,说是秋水仙碱能叫人中毒且无药可解的事,而且恶心呕吐腹泻这些症状,便是李静宜出现了,大家第一反应,也只会以为她在慈云寺里吃坏了肚子。   不像那个砒霜死后症状太明显,随便一个衙门里的仵作就能查出来,这个么,荣岚在珠洲时就找牢里的死囚试过,一般的仵作是绝对查不出来的。“那边已经安排好了?走吧,咱们去见一见慈云寺的小师太。”荣岚见莲霜进来,将玉瓶塞进自己袖子里,这样东西,她是连心腹丫鬟还不能完全信任,这秋水仙碱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一个人,制出这药的人在她进京之前,也都解决了。   莲霜迟疑了一下,“这种事儿小姐只管交代奴婢去办,为个李静宜跟王家,不值得脏了小姐的手。”   莲霜自知自己以后若想活的好,就只能牢牢的靠着荣岚了,既是这样,倒不如彻底做了她的爪牙,想主子所想,真正得了荣岚的倚重。   若是荷风荣岚还没准儿答应,莲霜就算了,“不必了,这是大事,我怎么也得知己知彼才能安心等消息,”   荣岚无端又想起自己被罗家设计的事,当初若不是自己太清高,只想着自己的光彩是谁也挡不住的,而且她已经简在帝心,谁有敢动她?却万没有想到罗家居然无法无天到这种地步?!办法蠢且狠,虽然罗家没有讨到好处,但自己终究是跟贵妃之位失之交臂,而这次,她隐藏在王家后面,借着承恩伯府攀权附贵之心,将李静宜彻底给消灭了,荣岚不关心云驰跟她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反正李静宜一死,便再不能挡她的路了。因为并不十分相信荣岸,荣岚换了衣裳,带着莲霜跟荷风悄悄出了荣宅,她一身青衣头戴竹编的斗笠遮阳,坐在马车前头亲手执鞭赶车,而一身锦衣头戴金钗的莲霜则装作千金小姐端坐车中,荷风是服侍莲霜的贴身丫鬟。   三人赶在日落之前赶到了慈云寺,荣岚翻身下车,将自家的马车交给守在山门处的杂役,双手合什道,“这位大师,小的家姑娘想往寺里上一柱香,不知道现在可方便?”这个时候?香客们都陆续下山了,杂役疑惑的看了一眼头上罩着长长帷帽的莲霜主仆,又看了一眼荣岚塞到他手里的那串小钱,笑道,“小哥来的正是时候,这会儿寺里最清净不过,往上头请,咱们寺里后山景致也是之好的,你家小姐上过香,还可以略转转赏了景再回来。”   荣岚点点头谢过杂役,冲莲霜一躬身,跟在她的后头,三人举步往山上走。   “等到了寺里,荷风只管扶着莲霜去殿里上香,上完了香,也不要远离,就在那边碑林里不用管我,待我办完了事,自会去寻你们。”荣岚在跟在莲霜跟荷风后头小声道。   “小姐一定要小心些,”莲霜脚步停了停,在帷帽后小声答道。   荣岚点点头,“你们也一样,莲霜你虽然扮的是主子,但终是没有荷风细心,真有什么事了,你只管拿着身份别吭声,由荷风跟人应对,还有,不要乱跑,小心到时候我寻不到你们,可记住了?”   荷风扶着莲霜在前头默默的点了点头,却听到莲霜的气息重了几分,知道她又在跟自己计较主子最看重的是谁了,心里一叹,“小姐,那边知客已经过来了。”看到一身袈裟的和尚给自己见礼,莲霜忙敛神回拜,就听身后的荣岚言语伶俐的将她们的来意说了,那知客僧也是见多识广的,虽然这主仆三人来的时候有些少见,但看她衣着虽不豪奢,但小姐帷帽下露出的衣裙一色的苏锦,丫鬟跟身后的小厮也都是绸衣,但知道这主仆三人身份还是有一些,忙又宣了声佛号,请莲霜她们往寺内走。“大师,我家小姐也是听说贵寺一向香火鼎盛才特意下车在山下停了一停,想进来上柱香以求我家老爷夫人身体安泰,我家大公子这次能分到一个好差使,可是我这怎么一看,寺里颇为冷清呢?”荣岚脸上涂了改变脸肤色的药,如今真成了一个小脸黢黑,嘴唇丰厚的无知小幺儿了。听小厮这么说,知客僧已经猜到这主仆三人一定是出身官宦了,脸上的笑又添了几分,“小施主可能有所不知,鄙寺过两日要为承恩伯府做一场佛事,所以从昨日起,已经还时净寺了,等闲人都不许上来了,”   “承恩伯府?怪不得呢,”荣岚连连点头,向莲霜道,“怨不得人家说慈云寺的菩萨最是灵验,不然承恩伯府也不会来这里做佛事了,小姐您只管去求,一准儿是求什么佛祖应什么!”   荷风来时也已经被荣岚吩咐过了,她佯作嫌荣岚罗嗦,嗔道,“你往一边儿候着去,省得多嘴多舌的再惹怒了佛祖,降罪于你!”   “是,”荣岚装作十分害怕荷风的模样,往后退了一步,“那小姐跟姐姐快去快回,小的往后头寻口水喝。”   说罢也不等知客僧问她,一溜烟儿跑了。   “家奴无状,大师且恼,她话虽多些,人却是规矩的,定然不会惹出什么事来,”莲霜学着荣岚平时说话的神色,冲知客曲了曲膝。   一个小小子,能在寺里作什么妖,何况这个时候寺里也没有什么香客,知客僧大度的一笑,伸手请莲霜往正殿去。   荣岚一早就叫人画了慈云寺的平面图,她来时已经在心里记熟了,因此十分顺利的就摸到了大厨位置。茶水里不易下药,何况李静宜没准儿会带着擅泡茶的丫鬟,所以承恩伯府将主意打在了慈云寺的素斋上,尤其是慈云寺的素油点心,还是很出名的,这次就特意给李静宜“安排”了桃花酥,而荣岚的手脚,也重点落在了桃花酥上。   慈云寺做素点的厨子其实也是寺里的僧人,据荣岚所知,承恩伯府为了买通他,给他俗家送了五百两银子,这可是一笔大数了,足够小和尚的父母兄弟们买上几十亩田,做个小地主。   “净音小师父,我是宫里美人娘娘派来的,”荣岚拉着净音寻了个没人的角落,挺起胸膛道。   她见净音不说话,用一种傲慢的眼神将这个十几岁的小和尚上下打量了一番,尖着嗓子道,“怎么?你不知道咱们伯府出了位娘娘?”   这个净音已经听他俗家的娘亲说过了,他只是一时弄不明白为什么伯府的娘娘也要派人来,“大公子不是都吩咐过了么?小僧一定会照着大公子的话去做的,毕竟小僧家里已经收了大公子的银子。”   若不是知道家里人已经将王家的银子买了田地,并且宁愿被打死也不肯还给人家,净音也不会在母亲的苦苦哀求下做这种害人的事,“你们保证,在点心里下的真的不是毒药!”   答都答应了,这个时候来说这个,不嫌晚?荣岚点点头,“下什么毒药啊,那药不是已经给你了,你先尝尝不就知道了?要是毒药,你先下了地狱,不等于是造了七级浮屠?”   净音点点头,“小僧是尝过的,”他脸一红,除了会浑身发热,心浮气躁一会儿又浑身瘫软之外,醒过来之却是好端端的什么事也没有。   “那不就成了?”荣岚继续扮演“宫里贵人”的角色,尖声尖气道,“虽然咱们府上做的不怎么光明正大,但也是为了成全大公子的一片痴心,小师傅也是为了成全一门美满姻缘,”   她从袖里将玉瓶拿出来,“这个也给你,记得到时候,跟大公子给你一药一并放在桃花酥里,嗯,除了桃花酥,你再做道绿豆栗子糕,”荣岚记得李静宜一向喜欢吃栗子糕,“将这个也放进去,没准儿你做的栗子糕好吃,还能另得一份赏赐呢!”      第二百一十五章 出行      “这又是什么?”净音自小便被无力抚养的父母舍进了慈去寺,又因为在做斋菜上有天赋,被分到了厨上,外头的事知道的并不是很多,他得了伯府大公子的吩咐,放药进点心,但是要给谁吃,却是不清楚的,“你们要做什么?”“还能做什么?你初一都敢做,还怕做十五?大公子的药你也试过了,应该知道我们是不会害人的,”荣岚将手里的玉瓶晃了晃,“跟你明说了吧,这个啊,是宜子的药,咱们既然要成全大公子的好姻缘,怎么也得好人做到底不是?这早早的开花结果,”“这子嗣是上天赐的,再说若是未婚先孕,对男家女家的名声都不好听,”净音迟疑的不肯去接荣岚递过来的瓶子,他没出过慈云寺,但也不是傻子,若是王家想娶的姑娘愿意嫁给王大公子,那伯府直接提亲就好了,何必要用药?   现在不但是要毁了人家的名声,还想叫人未婚先孕,“这也太,”“你那个药都下了,还差这种宜子药么?这早嫁晚嫁都是嫁,我家娘娘也不过是想早些看到哥哥再得贵子,”荣岚最不耐烦跟这种行事墨迹的人说话,强压着性子将手里的玉瓶塞到净音手里,“我家娘娘说了,你将这瓶里的药粉放到糕点里,我家娘娘就为你出嫁了的姐姐撑腰作主,听说你小时候你姐姐对你最好,如今她嫁的不好,成天被男人打,你可曾帮过她一点?!”   “你们连这个都知道?”净音惊讶的睁大眼睛,握着荣岚塞到手里的玉瓶,“你们真的能帮我姐姐?”“你姐姐不过嫁了个庄稼汉,别说我家娘娘了,就是我过去吓唬你姐夫跟他那个娘一番,他们也不敢再打你姐姐,嗯,我再给你姐姐十两银子跟一亩地,算是你们家里给她补的嫁妆,有了嫁妆,她婆家定然不会再欺负她了,你觉得怎么样?”   “真的?你说到做到,”净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些年他对父母跟家里的几个哥哥其实已经没有太多的印象,最不能忘的就是有什么能吃的,就悄悄的喂到他嘴里,没这没少被大哥打。   “不过是十两银子的事,我有什么办不到的?要不是怕给的太多,你姐的婆家起疑心,便是给百两,我们娘娘也拿得出啊,”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荣岚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扔给净音,“这个给你,拿着零花,你把差使办好了,以后只有更多的!”承恩伯府给了自家五百两银子买地盖房,这些都是舍了他的娘亲过来说的,净音并没有见到,可现在,扔过来的银子足有半锭,雪白雪白的,明晃晃的刺着净音的眼,他咽了口口水将落到地上的银子捡起来,点点头道,“好,我做绿豆栗子糕!你们也要说话算话,给我姐姐送银子跟地!但这些东西不能被我爹娘跟哥哥拿走!”   净音终于心甘情愿的答应了,荣岚算是松了口气,她出来的时间可是不短了,“那我走啦,你可给我记住了,办不好我家娘娘吩咐的差使,别说是银子跟地,就是你们姓龙的全家七八口子,都会没命!”   ……莲霜带着荷风将慈云寺各殿拜了一遍,该求的都求了一遍,却还没等到荣岚出来,荷风便向知客僧讨了壶茶,说是自家小姐要欣赏一下慈云寺的景致,便扶了莲霜在荣岚走时的小道边寻了石凳坐了,等着荣岚回来。   “荷风,你说这次咱们小姐能成事不?”莲霜仰头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荷风,虽然她只是个假小姐,但是能叫一向压她一头的荷风这么侍立在身边,莲霜还是挺痛快的。   荷风仿佛没看看见莲霜眼中的得意,她对自己服侍的这位主子真是越业越失望了,可偏她自幼为主,身不由己,虽然荣岚没有明着跟她说她谋的是什么事,荷风还是猜出了七七八八,“你觉得能成不?”   不论成不成,荣家害过李静宜一次了,这次再要谋害她,还用的是女人的名节,荷风觉得实在是太过歹毒了。   莲霜矜持的一笑,慢条斯理的翘着兰花指捧起石桌上的茶碗,皱了皱眉道,“这慈云寺也不怎么样嘛,看看这茶?这都放了几年了?”   她嫌弃的将茶碗放下,“咱们小姐是谁,她谋划的事自然是能成的,等咱们小姐大事成了,咱们这些人,也能跟着一飞冲天的。”自家小姐可是冲着恩义侯府去的,莲霜相信,便是不能嫁到侯府做侯夫人,荣岚照样能成为恩义侯府的第一人,到时候她们这些贴身丫鬟,莲霜脸一红,给恩义侯那个伟岸英挺的男人做通房,她也是乐意的。能成?荷风鄙夷的看着脸色绯红的莲霜,从荣家为了胡雪盈谋害李静宜开始,到后来荣岚进京,想入宫为妃,她谋算的事情哪一桩成了?不但没成,还将自己折了进去,现在好了,不但不知悔改,还想着坑害瑞和郡主,荷风轻轻一叹,“能成又如何?咱们还是奴几,若是事败,先死的便是你我!”   莲霜认为荷风对今天的事不怎么清楚才生出这样的担忧,噗嗤一笑道,“你啊,傻了不是?咱们小姐怎么会沾这种事?”   她往京城方向呶呶嘴儿,“便是事败了,前头还有个承恩伯府挡着呢,跟咱们小姐有什么关系?咱们小姐可是连那个承恩伯夫人都不认得呢!”“这事过必有痕可循,郡主是长公主殿下跟安国侯的独女,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你觉得安国侯会草草结案?”莲霜那脑袋上只有一张漂亮的脸,脑子里是什么东西都没有装的,荷风忍不住瞪了莲霜一眼,将头转向一边。被荷风一提醒,莲霜有也有些怕了,可不是么,她们怎么将那个怕人的安国侯给忘了,“等李静宜没了,咱们小姐便成了殿下的养女,有殿下护着,安国侯又能将她如何?再说了,不是还有恩义侯呢,只要咱们小姐抓住了恩义侯的心,他可是国舅爷,有他在,安国侯就算是知道李静宜是咱们小姐害的,也不能将咱们怎么样?!”   “哼,但愿吧,”荷风已经完全没有了跟莲霜说话的欲望,在她看来,前头等着她的,已经注定是一条死路了。   荣岚赶回来时,就看到自己的两个大丫鬟一坐一站谁也不理谁,脸不由一沉,“你们这是做什么?也不怕叫人看出端倪来?”   哪有小姐跟丫鬟起争执的?这不是明着叫人生疑呢么?   莲霜看到荣岚,如同看到主心骨一般,连忙站起来,“小姐,您不知道,那个荷风说话可气人了……”   “小姐您还是坐着吧,哪有一个小厮进来,小姐就起身相迎的道理?”荷风也不为自己辩解,只是出场提醒道。   荣岚白了莲霜一眼,冲她一躬身,“小的叫小姐久等了,还请小姐责罚。”   莲霜这才想起来今天她才是“主子”,忙止了步子,清了清嗓子道,“罢了,咱们也别在这儿耗着了,天儿不早了,还是快些下山的好。”   ……   等到正日子,一大早良公公便带着锦阳长公主的旨意过来敦促李静宜出发了,李静宜也不跟良公公计较,自换了衣裳,带着玲心几个往咸安院跟锦阳长公主辞行。   锦阳长公主对自己催着女儿去慈云寺的行为也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想着叫你没事多出去走动走动,承恩伯府又是自己人,申大奶奶又是个没福的,你去送一送,也是可怜她,”   锦阳长公主劝的不伦不类的,李静宜也没跟她置气,笑道,“母亲说的是,女儿也听说慈云寺旁边的山上桃花开的极盛,过去走走也好。”   见女儿去的心甘情愿,锦阳长公主彻底放下心来,她招手叫过良公公,“慈云寺到底是在城外呢,叫良公公陪着你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李静宜看看躬身侍立一副老实听吩咐模样的良公公,浅汪一笑,“成,不过良公公到底有年纪了,就怕他跟着我们受累。”   良公公已经跟荣岚通了消息了,知道今天便是李静宜的死期,这种时候,他是一定要到现场的照应的,“郡主说的哪里话,只要郡主不嫌奴婢人老不中用,奴婢还想一辈子跟着殿下和郡主呢!”   “那最好了,天儿也不早了,咱们还得出城呢,”李静宜冷笑一声,向锦阳长公主一福,转身出了咸安院。   “郡,郡主,这些人……”   良公公一出长公主府的大门,就看到一队彪悍的军士站在门外,打头的他认识,安国侯府的罗广恩。李静宜微微一笑,冲齐齐向她施礼的军士点点头,“公公忘了,自打我晋为郡主,便可以配侍卫了,这些军士是皇上赐的,父亲担心他们不知道咱们长公主府的规矩,特意请人先到咱们侯府去,又请旨叫广恩当了侍卫长,这不,今天刚好护着我往出城,”      第二百一十六章 苦等      罗广恩是罗嬷嬷的孙子,罗大的长子,罗大因着的李远山立过军功,罗家一早就脱了奴籍,罗嬷嬷跟儿子们忠心念旧,一直跟在李远山身边服侍,而罗家的孙子一代,李远山早早的就将他们安排到军中锻炼,谋求出身了,这回趁着李静宜晋郡主要配侍卫,李远山干脆将罗广恩从五军营要了过来,给李静宜做个侍卫长,有自己人在女儿身边,他也放心一些。   良公公意味不明的抬起三角眼看了看李静宜,笑道,“是侯府特意安排的,自然是极妥帖的,有他们在啊,奴婢便可高枕无忧了。”   看来自己这一步还是走对了,李静宜跟李远山,早就不将他这个忠心一辈子的老奴才当自己人看了。   可荣岚又不是叫人半路截杀李静宜,李静宜便是带再多的人同去,又能如何?   李静宜出城为的是赏桃花,所以她的离了京城便直接奔慈云寺的后山去了,看着迤逦足有半里地的车队,一大早就守在城门处的荣岚轻嗤一声,去的人多又怎么样呢?   将来因被王彰迷奸而丢了性命的消息被人多口杂的传出来,李静宜连身后名都保不住。   王彰母子一早就派人在山下等着了,当听到李静宜的车驾到了,却没有在慈云寺前停下时,陈夫人的脸白了白,“这可怎么办?难不成要我去请?”若是骗不来李静宜,她们所有的准备都白费了。“请什么请,咱们这场佛事做的这么大,我就不信郡主听不见,再说了,娘您不是昨天就叫人打听了,说是郡主今天一定会过来么?”王彰不清楚李静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人都到寺前了,他不信李静宜会过门不入,“咱们只管做咱们的佛事,装不知道才好。”   有王彰当主心骨,陈夫人心定了,“嗯,我知道了,你只管带着祈哥儿去殿里上香,外头有我呢。”承恩伯府出了位宫妃,不管得不得宠,在京城勋贵圈子里的地位已与之前大有不同,这次伯府的佛事又做的极为隆重,相熟的人家听说了都遣人太太奶奶的过来随礼慰问,一时间陈夫人颇有些分身乏术,等她看到方家只派了长媳苏氏过来,不但小姑王太太没来,连二儿媳周氏也没有过来时,心里的不满有些控制不住。   苏氏只当没看见陈夫人的脸色,含笑给她见礼,将王太太身子不适,周氏留在家中侍疾的理由说了,“舅母有什么差遣只管吩咐,妾身虽然蠢笨,但是端茶倒水还是做得的。”   我们又不缺丫头使,叫你端茶倒水?陈夫人还等着王太太到了,她好撺掇着王太太叫人去请李静宜呢,没想到人家连面儿都没露,而眼前这个苏氏,份量就差了许多,但她还是想叫苏氏过去试上一试,“说起来倒是有一事,刚才我听外头人说瑞和郡主往山上去了,我这儿忙,不好过去见礼,不如你代我走一趟,比起那些人,你到底跟郡主熟一些。”   瑞和郡主来了?却没有往慈云寺来?苏氏讶然的看着承恩伯夫人,心里却偷偷直乐,看来人家瑞和郡主是一点儿都不傻呀,这陈氏母子,还真以为自己聪明的可以操纵一切呢!承恩伯府为去世百日的大奶奶办百日祭,自己是代表姻亲方家过来随礼跟慰问的,哪有跑出去另见别客的道理?知道的是陈夫人遣自己去的,不知道,还以为自己攀权附贵到了不顾亲情伦常的地步了,苏氏心里早有定见,自然不会遂了陈夫人的心愿,“这个么,舅母为大嫂子办佛事,郡主既然到附近了,听到消息便是自己不过来,也会遣人来的,妾身,”   苏氏抬眼看到婆子引了承恩伯府分家出去的二太太,也就是她们的庶出舅舅的妻子过来,忙撇了陈夫人,疾步下了台阶,“妾身见过二舅母,舅母安好。”承恩伯府二老爷是承恩伯唯一的庶出兄弟,说白了,也是唯一活下来的庶子,先老伯爷在时,他们一房便早早的分家出去,这些年跟伯府来往的并不多,但这样的事,二房不来也说不过去,“我好得很呢,这不,托了大奶奶的福,还能偷闲往这慈云寺走一趟,你母亲呢?刚好我们姑嫂坐一处说说话。”苏氏笑着又将王太太身体不适的理由讲了,就听二太太道,“你母亲比我们还小着好几岁呢,不过她这些年日子过的顺遂,你们又孝顺,倒不如我这把老骨头经折腾了,你瞧,人家脑子一热非要当好婆婆,给媳妇办佛事超度亡魂,我这不还得拖着老胳膊老腿儿的跑上一趟。”陈夫人一向跟这个妯娌不怎么和睦,之前没分家的时候,她是世子夫人,是长嫂,没就将这个庶出的弟媳放眼里过,后来分家了,二房不用指着伯府过日子了,这个弟媳对她也是越来越不尊重,现在竟然当着外甥媳妇的面儿排揎起她来。   “弟妹走不动,叫家里的孩子来一趟也是一样的,”陈夫人皱着眉头道。二太太呵呵一乐,“嫂子这话说的没错,要是这里头躺的不是大奶奶,我还真不来这一趟呢,唉,我这个侄媳妇啊,太可怜了,活着的时候,伺候老的,还要照看一大堆不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小的,没功劳没苦劳的,成天还要被一群子没规矩的姨娘通房们欺负,唉,大嫂啊,也是大奶奶不在了,你才想起来这个媳妇的好啊,要我说啊,与其身后一场又一场的办佛事法会的来求心安,还不如她在的时候,好好对待她呢!唉!”   陈夫人叫弟媳这么站在殿门前夹枪带棒的好一通指责,也顾不上再催苏氏了,“来人,还不快请二太太到里头去?!”   苏氏可找到事儿做了,曲膝道,“二舅母,妾身扶您进去。”   ……李静宜到了山下一下马车,已经有人抬了软轿过来,慈云寺所在的四明山并不十分的高,也算不上险峻,李静宜远抬望去,上山的石阶修的十分整齐,清扫的也干净,便摆摆手,“既然是来游山的,咱们不如走着上去?玲心你们几个可走的动?”   玲心被李静宜给问乐了,“郡主,我们几个可是自幼习武的,便是含笑跟结香,也是做惯了活儿的,这样的山,说句不客气的话,跑上三五个来回,奴婢们也是眉头不皱一下的。”   “我倒将这个忘了,”李静宜回头看着安嬷嬷,“不如嬷嬷跟良公公坐着轿子上去吧?我带着她们几个走一走。”   良公公压根儿不愿意李静宜往山上去,“郡主,这山虽然不高,但是走上去再下来也颇要费不少功夫呢,倒不如咱们坐着轿上去,快些。”   “公公一会儿还有旁的事?”李静宜秀眉一挑,含笑道,“若是公公有事,我派人送你回去。”   良公公今天是过来看李静宜的,哪里肯回去?“奴婢不是这个意思,殿下不是吩咐了,要您往慈云寺致祭嘛,奴婢怕去的晚了,错过了吉时。”“瞧公公说的,这做佛事又不是成亲开张,哪有什么吉时不吉时的,”安嬷嬷笑眯眯的在一旁接道,“郡主说的有理,不如老婆子跟公公做个伴儿,咱们两个跟在后头慢慢走,走不动了,就在路边坐着歇会儿,等郡主她们下来时再一道儿回去。”良公公心里清楚李静宜是不想往慈云寺去,但是这一趟,他可是拼着将李静宜往死里得罪,也要说动了锦阳长公主命她往慈云寺来,为的就是叫她有来无回,如何肯跟着安嬷嬷在后头墨迹,这要是万一李静宜在上头一直不肯下来呢?“安嬷嬷也太小瞧咱家了,就这小山包,咱家不敢跟玲心姑娘比,但是走个来回还是不成问题的,再说这山上桃花正好,咱家也惦记着上去赏一赏呢!”良公公晃着身上的肥肉,坚定不移的跟关李静宜往上走。安嬷嬷说起来比良公公还年轻几岁呢,见良公公不听劝,也不再多说,笑嘻嘻的扶着小丫鬟道,“那公公就跟郡主先行一步吧,奴婢想着既然殿下吩咐了,慈云寺郡主到底是要走一回的,不如奴婢先带了祭品过去,替郡主给申大奶奶烧点元宝,一会儿郡主赏过了花,再慢慢下去,这样也两不耽误。”   你这个老虔婆!良公公要被安嬷嬷气死了!他也想提前往慈云寺去啊,起码可以看看那边是个什么情景,准备的怎么样了?安嬷嬷早点说,他也可以借口走不动,抢了这个差使,提前到慈云寺里探看一番,若是发现有什么不妥帖的,也好提点提点。   现在好了,叫他怎么开口?“还是嬷嬷想的周到,罗将军,派几个人陪着嬷嬷先过去,”李静宜不等良公公想出对策,已经在上头吩咐了,“还有,公公虽然身子一向康健,但这毕竟是山路,再来两个人扶着公公上山。”      第二十一十七章 赏花      李静宜一声吩咐下去,罗广恩身后立时走出来两个军士,一人架了良公公一条胳膊,不等良公公反应过来,人已经双脚立地,被半扶半抬的往山上去了。   李静宜看着安嬷嬷带着人抬着祭品往慈云寺那边去了,转身道,“走吧,咱们看桃花去!”既然是上山赏花,玲心几个将能带的都带了来,她是个揽总的大丫鬟,等到李静宜带着欢声笑语动了身,自己便带着几个粗使婆子疾疾赶到半山腰桃林外,指挥着粗使婆子们将带来的东西一一铺排开来,等李静宜在后头走到时,只见茵茵的绿草地上铺着一张鹅黄织迎春花暗纹厚毡毯,各色水果点心用一色的甜白瓷盘子装了摆在毡毯上,一旁的树上,红泥小炉已经装上了桃木炭,玲心看到李静宜上来,忙迎了过去,“郡主累了吧,你先歇歇脚咱们再往林子里去,”   她往山上一指,“听说这里有眼桃花泉极是甘甜,奴婢已经叫人去打了,一会儿叫结香给郡主烹盏茶,您润润。”京城附近像四明山这样的小山头并不鲜见,有些豪富之家,甚至会选上一处整个买下来当做自己的私苑,李静宜扶着含笑坐到笑语摆好的软垫上,深深吸了口气,“咱们离林子还有一段距离呢,这风里竟已经带上了桃花香。”   李静宜拿过一个垫子放在自己身边,“你一直不停的,也不嫌累的慌,过来坐下陪我喝杯茶,至于桃花泉水,等咱们回来再品也来得及,”   见李静宜不肯多歇一会儿,玲心忍不住劝道,“郡主今天兴致好才这样,等明天您又该腿疼了。”   “你不是说了,我只要每天都在园子里走上几圈儿走远路腿就不会疼了?”之前李静宜到乡下庄子里就曾因为走的多而腰酸腿疼,后来玲心便建议李静宜每天都坚持走上一段距离,以强身健体。   那个走在平整的花园里跟上山能比么?而且李静宜身体受过重创,玲心也不敢叫她每天动的太多,“郡主还是听奴婢的吧,咱们喝杯茶,再用些点心,”   玲心用下巴点了点桃林方向,“反正那些桃花开在树上也不会跑,这会儿林子里晨露还没有散呢,等太阳出来了,郡主再进去。”   好吧,李静宜知道自己是拧不过玲心的,只得无奈的接过玲心捧过来的点心,“那咱们就歇一歇。”   陈夫人看到安嬷嬷悲喜交加,喜的是李静宜最终还是给了伯府这个面子,来了,悲的是不知道她的人什么时候才会出现,若是露上一面就走,自己跟儿子的计划怎么办?   “嬷嬷里头请,”陈夫人满脸是笑的将安嬷嬷往殿里迎,“没想到郡主要过来,”她装模作样的四下看看,“这儿到处乱糟糟的,万一郡主来了……”   安嬷嬷冷冷一笑,瞥了陈夫人一眼,“夫人太自谦了,夫人精心准备了这么些天,还不就是为着今日么?”   说罢她也不理会陈夫人的客套,径直走到申氏的牌位前,“既然郡主吩咐老婆子代她走这一趟,我怎么也得给大奶奶上柱香,大奶奶是个可怜人啊!”   对于哪个女人来说,自己坟头的土都没干呢,丈夫已经削尖了脑袋想着怎么求娶别的女人了,“其实依老婆子的想头,做这种佛事真是打扰了大奶奶的清净,还不如叫她安安心心的走呢!”陈夫人被安嬷嬷说的脸一阵儿红一阵儿白的,偏又觉得安嬷嬷这话意有所指,吓得她连辩驳都不敢,只能干笑解释,“主要是这些日子我时常梦到祈哥儿他娘,所以才想着给他娘做场佛事,请高僧颂颂经,也为申氏修来来世。”   申大奶奶真的泉下有知,知道你们打什么主意,晚上不找你们才怪呢,安嬷嬷轻嗤一声,恭敬的在申氏牌位前上了香,带着小丫鬟从正殿退了出来。   “嬷嬷,”陈夫人终是耐不住,陪笑道,“不知道郡主什么时候过来?”   安嬷嬷慢条斯理的转过身,白了陈夫人一眼,“夫人这可问住老婆子了,郡主是主,老婆子是奴,郡主没有吩咐的事,老婆子如何敢问?”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这会儿郡主只怕才进了桃花林,正在赏花呢,夫人只管安心为大奶奶做佛事便是,郡主想来的时候,自然就来了。”   陈夫人被安嬷嬷抢白的额间见汗,“是我逾越了,我只是想着郡主要过来,我们府上得尽早安排迎驾才是。”   “咱们郡主最是善性,府上在做佛事,郡主怎么忍心给夫人添劳,要不老婆子回去禀一声,咱们下了山直接回府便是,不敢偏劳夫人。”   安嬷嬷如同戏鼠的猫一般,随意的搓弄陈夫人。这个死婆子,真真是狗仗人势,陈夫人被安嬷嬷噎的心里直骂,却不得不从腕上撸下一只包银玉镯塞到嬷嬷手里,“我家大奶奶病着的时候,也蒙郡主亲来探看,大奶奶临走还念念不忘郡主的仁善慈和呢,若郡主能驾临,我那个可怜的儿媳一定会很高兴的……”   安嬷嬷活了大半辈子,也被陈夫人虚情假意的话恶心的不得了,她点点头,“还请夫人给老婆子寻个落脚的地方,我在这寺里歇上一会儿,等郡主到了,再随她一同回去。”   安嬷嬷留在寺里,那瑞和郡主岂不一定会来了?陈夫人大喜过望,也顾不得计较安嬷嬷之前的态度了,忙叫人将安嬷嬷引到一早给李静宜准备的禅院里,又特特叫人通知了王彰。   李静宜依着玲心的话,由着含笑烹了一巡新茶,“这桃花泉想来离桃花不远,这水中自带花香,倒是将茶味给掩了去,”   “奴婢觉得也是,”玲心点点头,喝茶品的就是茶香,如今这上好的银针被桃花香一冲,“不如咱们叫人拉上一车回去,给郡主晚上沐浴用!”   “玲心姐姐这话说的豪气,”一旁去提水的婆子已笑开了,“姐姐是没亲眼见那眼泉水,”她伸手比了比,“才这么粗一点儿,要拉够一车,只怕得一天的功夫,而且咱们一拉,慈云寺只怕也不能愿意。”   才这么眼泉?玲心看着那婆子两手合拢比的也顶多是一个粗瓷大碗的大小,未免有些失望,就听一旁的李静宜笑道,“妈妈别听玲心浑说,要真是跑这么大老远拉个洗澡水,御史们都先不能答应。”“咱们府上自己的人,自己的车,真给郡主拉车水,奴婢就不信那个御史们敢说什么?!”皇上不还用的是宫外拉的水么,玲心觉得天下不论是哪儿的水,自家主子都没有什么不能用的,“以前人家还专门派人去取江心水呢,咱们府里跑一趟四明山,算什么?”“瞧我们玲心姐姐这口气,”李静宜被被玲心这理直气壮的神气逗的直乐,“好好好,本郡主这么尊贵,桃花泉水洗澡还是太普通了些,你们一会儿派个人往桃花泉边将水取了,咱们带回去给玲心姐姐洗澡好了。”   玲心被李静宜打趣也不生气,忙拦住领命要去的婆子,“郡主开玩笑呢,妈妈还当真了?咱们郡主历来不爱靡费之事,连她都不肯叫你们奔波,我哪里还真的会用什么泉水?”这一点儿但凡在长公主府服侍了些年头儿的老仆们都知道,自家这两位主子,还真是下头人安排什么,就用什么,自己从来不生事,最是好伺候的两个,如今听玲心这么说,不由都纷纷点头,夸赞李静宜的话更是不要钱的往外扔。   李静宜被这些人奉承的有些坐不住,拍了拍玲心道,“好啦,我也歇好了,咱们走吧。”   四明山上桃花最盛,每年附近过来赏花的也是络绎不绝,李静宜她们来的早,身边又是仆从如云,上山的百姓远远看到,都不约而同的躲了,因此李静宜她们所到之处,倒甚是清净。“郡主,咱们往那边去,那边花开的最好,”含笑跟结香自跟了李静宜,从一个同知家的二等丫鬟,变成了郡主的身边人,性子也越来越开朗活泼,含笑指着桃林深处,“奴婢刚才问了,再往那边去,就是桃花泉,咱们去看看那泉水为什么会那么香?”   李静宜知道这两个丫头是对那桃花泉好奇的紧了,笑道,“你们两个腿脚快,自去便是,我看那边几块石头不错,一会儿你们看完了,保管过去寻我们。”   左右李静宜她们不打算中午之前赶到慈云寺去,所以几人兴致勃勃的边逛边往桃林深处去,想看看这桃花尽处都有些什么。   “郡主,好像有人在那边呢,”欢声耳目灵敏,人还没走到,就听到远远的似有人声。   李静宜一笑,“有人有什么奇怪的,这四明山又不是咱们家的,许咱们来不许人家来的,你没看见,咱们后头也有人呢!”   “不是,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听着,应该有不老少人呢,好像还都是男人,”欢声摇摇头,“要不咱们先叫人过去看看?”要是不什么不便之处,她们就得先将人驱散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四明山上      李静宜又不是没出阁的姑娘,何况她们还出来还带了侍卫,“不必了,这桃花咱们赏得,旁人自然也赏得,大家互不惊扰便是了。”   笑语也觉得欢声纯粹是在瞎操心,“就是,别说罗大哥还在后头跟着呢,便是咱们几个,等闲之辈也休想冒犯了郡主。”   “话虽如此,”玲心到底是心细些,她拿出一块面纱递给李静宜,“郡主身份尊贵,还是将面纱缚上吧,”自家郡主,怎好轻易叫人看了去?   “唉,你知道我最不耐烦这些,”李静宜叹了一声,无奈的将面纱接过来,欢声已经麻利的帮她夹在鬓边,“还是玲心姐姐想的周全!”   缚好面纱,李静宜在几个丫鬟的簇拥下款步向前,待出了桃林,才见眼前豁然开朗,不由道,“原来这四明山最好的景致在此处啊!”四明山从山下看,并不高峻,山势低平,李静宜万没想到在这山后,居然是一处断崖直直而下,如斧削一般,人站在崖边,极目下望,只见山下野花点点,山色葱笼,几户农家零星点缀其中,人如站在一幅青绿山水之中。   “怪不得人家说这四明山是叫天神避走了一半儿给世间留了一半儿,这样一看还真是,”欢声踮着脚探身往下看,“啧啧,高到算不是太高,不过这一般人也休想从这里攀上来。”   笑语也在研究地形,“一般人不行,咱们应该办得到,不过得先准备好家伙……”   玲心被自己这两个师妹给逗笑了,“你们是来赏景来了还是做贼来了?放着好好的路不走,难不成谁傻啊,非要从这后山攀上来?”“嘿嘿,姐姐说的是,我不过是想考校考校欢声的功夫看落下了没?”这山上风景虽美,但是欢声笑语却不怎么稀罕,她们当初在侯府习武,也并不是成天关在院子里,而是被师傅们养在山中的,这样的景色,见的多了。   李静宜也扶着玲心的手往前走了几步,探身看了看山下,“她们还小,你莫要太苛责了,大家是出来散心的,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   要不是看着这半边山着实有些危险,李静宜还真想看看欢声跟笑语是如何攀上来呢。   李静宜是出来散心的,但是她们不是啊,玲心嗔了欢声跟笑语一眼,“郡主不是说那边那几块大石头好看么?咱们过去看看,郡主要是喜欢了,就叫人搬回咱们府里摆咱们园子里,郡主便可以天天看了。”这丫头真是,李静宜苦笑不得的往前走,“这天下好东西多了,难不成只要我喜欢的,就弄回府里?这石头摆在山上,自有天然的妙处,搁咱们府里,每日有人洗刷的干干净净只等着我来赏,还有什么意思?”   “郡主,那边有人呢,”欢声腿脚快,听到不远处的说话就转过山石那边看了个仔细,“是一群书生在作诗。”   原来是有人在此会文,那她们就不好再往前去,坏了人家的雅兴了,李静宜点点头,“那咱们往边去吧,那边景致也不错,咱们寻个地方坐下来歇一会儿也等等含笑跟结香。”   “咱们应该将茶具都带过来了,在这儿吹着山风品着茶,比下头更有风味呢,”常年在内宅困着难得出来一次,玲心也是兴致高昂。   李静宜也喜欢这个地方,但终究青石后还有人在,她们这些女子不好在此久留,“算了,等秋天咱们再来一次,应该另是一番景致。”   这就定好过来赏秋了?欢声笑语两个丫鬟不由喜形于色,连忙点头。   “学生见过郡主,郡主万安,”   李静宜带着玲心她们正要往回走,就见青石后头转出一个人来。   竟然在这儿能遇到认识瑞和郡主的?欢声立时进入警备状态,“你是谁啊?”她挡在李静宜身前,瞪着向李静宜行礼的男人,有些面熟。   “学生田超,没想到在这里遇到郡主,特地过来给郡主见礼,”田超一早就约了友人过来赏桃花,为的就是能在四明山上见上李静宜一面。   李静宜看着一身青衫头束玉冠的田超,冷笑着跟玲心道,“看来咱们府里还得再整治整治,我不过出来赏个花,居然谁都能得了信儿去。”   李静宜的话说的已经是极重了,田超脸一红,再次躬身下去,“郡主勿怪,学生也是不得已为之,”   不得已?李静宜微微一笑,看着青衫玉冠颇有几分文采风流的田超,“田探花这话说的,你也是圣人子弟,这个‘不得已’的借口也太牵强了些,”   玲心在一旁已经耐不住了,冷笑道,“敢叫田探花不得已往长公主府里伸手,田家的家风还真是一脉相承啊,难道探花郎整日读圣贤书,不知道大理寺卿已经换人做了?”   田超被李静宜主仆臊的想掩面而去,可心中的那么热望还是叫他硬撑着站在李静宜面前,含糊道,“郡主说的是,只是学生想一见郡主太难,才出此下策,还请郡主恕罪。”   李静宜看了一眼田超身后那些装模作样吟诗作画,其实目光都往他们这边溜的士子们,“田探花在会文?我就不多打扰了,”   说着带着玲心就走。   “郡主留步,”田超侧身一让,“说起来伯雅兄跟郡主还有些渊源,听闻郡主过来,特意给郡主请安。”   田超见李静宜一脸讶异跟不悦,心知她是不认识王鸿举,忙上前解释道,“伯雅兄是王通政之子,王家跟秦侍郎家是姻亲。”   “学生见过郡主,”王鸿举已经在一旁等了一会儿了,此刻见田超让出位置,连忙上前给李静宜施礼。李静宜还真没有见过秦茜娘的丈夫,她略略打量了王鸿举一番,只见他个子不高,身形微胖,四方大脸上两道浓眉几乎连在一起,身上穿了件宝蓝织锦斓衫,腰束石青腰带,实在是貌不惊人,不由暗暗替秦茜娘惋惜,“原来是王公子,”   李静宜点点头,对王鸿举也没有表现的过于热情,她若有所思的看了田超一眼,“田探花王公子自便吧。”   王鸿举二十五了还没有考中,一直在国子监读书,这次能得田超的邀约已经是意外喜了,没想到在这儿居然还能遇到瑞和郡主,真是却又惊又喜。自妻子秦茜娘被秦家接走之后,王鸿举连着几天过去要将秦氏给接回来,偏自己那个岳母硬说妻子身体不好,连人都没有叫自己见到,后来王鸿举又说母亲病了,想接秦茜娘回家侍疾,又被岳母给骂了出来。   王鸿举又找到御史台去想单独见一见秦唯丁,等到了才知道秦唯丁被调到翰林院修国史去了,他过去力陈自己母亲病了,秦茜娘做为儿媳应该回去帮着料理家事。没想到一向迂腐守礼的秦唯丁也一反常态,说自己女儿身怀六甲身子虚弱,实在不宜操劳,甚至还教训他应该常在亲家母床前尽孝,又考校起他的学问,嫌弃他已经年过二十了还只是个举人,甚至在国子监成绩也算不上优异,搞得王鸿举灰头土脸的,没敢再苦缠,悻悻的从翰林院出来了。王鸿举也听自己的祖母跟母亲说了,秦家之所以敢这么嚣张,完全是因为这个瑞和郡主在背后撑腰的缘故,没想到这次赴个田超组织的文会,居然能遇到李静宜,这也算是上天赐给他的良机了,正好叫他跟瑞和郡主辩一辩为妇之道,省得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成天往别人府上伸手。“郡主留步,学生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郡主莫怪,”李静宜虽然缚着面纱,王鸿举看不到她的容貌,但听其言观其形,人是骄傲了些,但遇到他们知道避退,可见还是个知耻守礼的,王鸿举觉得自己对之晓以大义,说服其出面叫秦茜娘回家,应该不难。   玲心知道王家的事,对王鸿举天然没有好感,现在又看他这么唐突的要强留李静宜,登时冷了脸,“亏王公子还是个读书人,既然知道是‘不情之请’,就不必再说了,我家郡主还要去赏花呢!”   玲心恨恨的瞪了田超一眼,这种人若真的对自家郡主有心,光明正大遣人来求便是,偏先是情诗,后搞这种“偶遇”的幺蛾子,实在是猥琐的可以。王鸿举万没想到自己怎么着也算是李静宜的妹夫,她居然连一点儿面子也不给自己,挺直身子道,“我要跟郡主说的是秦氏的事,前些日子郡主到我府上将秦氏接走了,但秦氏既嫁入我们王家,生是我们王家的人,死是我们王家的鬼,敢问郡主将人接走是什么道理?”   李静宜看着在自己面前昂首撅肚仿佛自己就是道理的王鸿举,冷冷道,“这些日子王公子从来没有回过家么?”自己对外宣称母亲有疾,加上秦茜娘被秦家接走,王家“洗女”的事未必就能保得住,王鸿举心里有鬼,干脆就对外宣称要为母亲侍疾,请假在家,“家母病了,我一直在她老人家身边服侍。”      第二百一十九章 孝道大过天      看着王鸿举理直气壮一副大道理在手的样子,李静宜真是有些想不明白这门亲事当初到底是谁给秦茜娘订下的,“噢,吕太太病了?那天我陪三舅母去探望表妹,并请了郭太医为表妹诊治,当时恰好吕老太太也说自己身体不适,郭太医便一并为她看了,万幸并没有什么大碍,当时令堂也在,郭太医还夸令堂跟吕老太太精于调养身子比一般人家的主母都强健呢!”   青石那边的士子们估计都支着耳朵听秦王两家的八卦呢,李静宜是绝不会留口实与人的。李静宜对吕太太在秦茜娘走后便病了甚为遗憾,“听亲家公子一说,幸亏我们将表妹给接走了,不然的话,表妹身子重还病着,吕太太也病着,府上还不知道要怎么乱呢,亲家公子要床前尽孝,还要照顾表妹,岂不是分身乏术,我舅母将表妹接回去,也算是为亲家公子分忧了。”   “这个,”王鸿举啧啧嘴,“家母虽然病着,但还是日夜忧心秦氏的身子跟腹中的孩子,所以我想着早些将秦氏接回去,也能安家母的心。”“唉,王公子真是想的太简单了,虽然事母要孝,但夫妻之义,为父之慈,也都是要讲的,吕太太有病在身,但身边还有你跟亲家二公子和二少奶奶,表妹身怀六甲,便是去了又能帮得上什么忙呢?若是再被过了病气母子两人有个什么闪失,只怕吕太太更心疼,”因着田超跟王鸿举的关系,青石之后参加文会的士子们都已经悄悄的转了过来往这边探看,李静宜冲着向她们这边看过来的目光点点头,“亲家公子既然有闲情逸志会文,想来吕太太的病也没有那么的严重,若是亲家公子还是不放心,等我回府了,请郭太医再往贵府一趟,给亲家太太诊一诊脉息。”王鸿举有些无奈的看着李静宜,他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明白了,希望秦茜娘回家,而且连梯子也递好了,婆母病了,儿媳要回府侍疾,怎么就有秦家跟李静宜这样不通情达理的人呢?“郡主难道不认为长辈病了,做为晚辈要在床前尽孝么?”“亲家公子的话我当然赞同,但是要一个身怀六甲的身体虚弱的孕妇去床前尽孝,也不是什么仁善慈爱之举吧?何况王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不说丫鬟仆妇,吕太太也不是只有表妹一个晚辈,硬要叫有身孕的儿媳过去侍疾,传出去只怕大家还当吕太太不仁呢!”李静宜眉头微皱,这个王鸿举,在众目睽睽之下跟自己议论家事,也是个没头脑的。   王鸿举算是知道了自己妻子为什么那么不可理喻了,“郡主此言差矣,不论王家有多少人,为婆母待疾都是作为儿媳该尽的义务,古人还有割股为药呢,难不成因为秦氏怀着身孕,就可以不孝敬婆母了?”李静宜都要仰天大笑了,“亲公子这话说的,亲家太太尚在病中,王公子都出现在这四明山上,想来也是知道这尽孝不在一时,为什么偏要强求怀着自己子嗣的妻子呢?依我看,只要先保住自己的安康,以后才能更好的照顾服侍长辈,不然不但有沽名钓誉之嫌,还会陷长辈于不慈之中!”田超之前也就是给锦阳长公主和李静宜见礼时匆匆见过她一次,这回他才算是见到了李静宜的真颜色,原来她并不是自己想像中的斯文安静,想想也是,能将东府跟自己姑母打压成那般境地,李静宜又怎么会是个软弱的?王鸿举被李静宜犀利的言辞逼的面红耳赤,偏又一时寻不出更好的对答,“你这是强词夺理,反正我们王家没有这种不孝的媳妇,秦氏若是还想做王家媳,就得回家服侍我母亲!古有王祥卧冰求鲤,难道先贤为母尽孝时想过自己的生命安危?”   “亲家公子休要拿古人做比,为母卧冰的也是王祥,而非王祥之妻,亲家公子在四明山上吟风弄文之时,却逼迫有孕在身的妻子舍妻孝母,真真是枉为人子人妻!”   李静宜上前一步,直视着目光闪烁的王鸿举,“还有,若是王家上下都是亲家公子这般想法的话,那王公子只管跟王通政带着和离书去秦家,不过么,表妹腹中的孩子是一定要生下来的!”李静宜忽然提到秦茜娘腹中的孩子,王鸿举脸一红,他已经从父亲王文卿那里听说了王家的事,他是读圣贤书长大的,这等匪夷所思的事也是一时难以接受,可是王家几代的发迹史做为长子嫡孙谁也没有他清楚,王鸿举也不敢拍着胸脯说王家各代先辈的成功里没有“洗女”的功劳,左思右想之下,最终也是选择了宁可信其有,何况便是他不信,父母的意思也是不能违逆的,而且不过是个女儿,跟王家的未来比起来,太微不足道了。   “秦氏腹中的是我们王家的孩子,”王鸿举不肯在人前向李静宜示弱,一字一顿道,“与秦家跟郡主没有任何关系!”“是王家的孩子之前,她首先是表妹的孩子,是她的骨中骨肉中肉,不是王家为了富贵的祭品!”李静宜同样一字一顿的向王鸿举道,“还有一件事我要提醒王公子一声,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想必天下人都想知道知道呢!”   “你,你,”王鸿举在李静宜的逼视下后退几步,颤抖着嘴唇却说不出一句,“你敢?”来。   李静宜当然敢,不然她那个族伯李远华也不会从大理寺卿上直接被撸了下来,王鸿举有些后悔跟李静宜将起来了,“我们王家堂堂正正一心报效朝廷,皇上圣明,不会相信无知妇人的胡言乱语的!”李静宜连眼皮都不抬一下,“皇上是圣君,自然会分辨我是不是在胡言乱语,而且,我只说请天下人来评评理,亲家公子怎么就想到皇上来了?哦,你倒是提醒我了,天下人都是皇上的子民,不论什么事那都是瞒不了皇上的。”   好好的过来赏个花,却被王鸿举给搅和了,李静宜颇为不悦的看了一眼田超,“田探花快带王举人过去吧,再闹下去,你们的文会就白开了。”   李静宜可不相信田超跟王鸿举有多要好,这次王鸿举来,想来也是别有用意的。   怎么会白开?田超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是,”   他也不再多纠缠,直接拉了王鸿举道,“王兄的家事还是回去跟王大人商量才好,郡主不过是出来赏花,你这样苦缠,太没有道理。”一直站在青石周围的士子们都将王鸿举跟李静宜的对话听了个清楚,对王鸿举的无礼也都颇有看法,榜眼张允文也是有妻有子的人了,对王鸿举的话尤为不顺耳,“伯雅马上就为人父了,我朝以孝治国,但孝的方式有很多种,给令堂侍疾是应该,但是子嗣更重要,”“就是啊,听说尊夫人还是头一胎,你又是长子,只怕家中的长辈更为看重,若是有个闪失,反而是你的不孝了,”田超对王家的事并不知情,但他却知道李静宜陪着秦家人往王家将表妹接回娘家的事,他又叫伯母拐弯打听了一下,秦茜娘似乎跟王家的有了什么冲突,还被禁了足,但为什么,却是怎么也打听不出来的。打听不出来反而叫田超上了心,而且李静宜出面,锦阳长公主势必也是知道的,李静宜是什么性子田超不知道,但他从田氏口中,对锦阳长公主还是有一些了解的,她都不反对秦家的作法,可见这次,秦家一定是占着理的,所以田超便起了帮秦家一把的心思,同时也是变相的向李静宜示好,能展示自己的能力。一旁的士子听到张允文跟田超的话,也纷纷来劝王鸿举,就像他们听到的一样,王鸿举能来赴田超的文会,那家中的高堂病情一定重,且王家这样的官宦之家,通政使夫人哪里会缺人照顾?反而是怀着身孕的少奶奶更应该安心养胎。   再说了,秦少奶奶出身吏部侍郎秦家,又有个长公主姑母,王家苛求她,实在是不智之极。   王鸿举被人劝的十分无奈,可又不愿意被人误会,“大家说的我都懂,但秦氏既嫁到王家,便是王家的人,怎么能婆母病着,自己却跑到娘家养胎呢?难不成她回来,我们还照顾不好她了?”一旁有年长的士子觉得王鸿举还是不太懂事,“依我看这也是贵府亲家的好意,毕竟令堂有病在身,亲家太太将女儿接回去照顾,也是替你分忧呢,倒是你,有空的时候时常过去看看,亲家看着也高兴,过几天令堂痊愈了,再将尊夫人接回去也不迟。”“是啊,是啊,”在过来参加文会的士子们看来,王鸿举说的根本就不是事儿,哪里值得他跑到瑞和郡主跟前去跟人理论去?      第二百二十章 衷情难诉      被田超请过来的哪个不是人精儿?王鸿举今天这番纠缠在大家看来实在是有些不识大体跟家丑外扬。而且田超以前为瑞和郡主写的情诗已经在京城传遍了,等今天瑞和郡主一出现,大家都觉得自己找到了田超今天在四明山会文的真正目的。虽然对田超一个堂堂的探花郎,一心恋上了一个和离妇有些不解甚至不齿,但大家也不会对年轻人的风流事过多置喙,结果王鸿举这么跑出来一搅和,叫大家少看了一场好戏。   李静宜不等那些看热闹的散了,直接带着玲心她们往远一些的林子里去,玲心兀自气咻咻道,“今天真是出门没看黄历,怎么净遇到这种人?!”“今天本就不是好日子啊,你忘了,慈云寺那边还不知道有什么等着咱们呢,”李静宜微微一笑,田超弄这么一出,其实是在帮秦茜娘跟秦家,不过这种帮助李静宜一点儿也不需要,甚至还有些叫她反感,“算了,咱们往桃花泉那边去吧,等见到了结香跟含笑,便直接回去好了。”   这倒也是,想到慈云寺,玲心更没好气了,“若是叫奴婢发现姓王的一家搞鬼,姑奶奶拆了他们的骨头!”   “呃,这都是姓王啊,他们不是本家吧?”   李静宜被玲心的发现逗笑了,“承恩伯府是京郊人士,左通政王家是湖北的,哪里会是本家?不过是巧合罢了,谁叫王是大姓呢?”   “郡主请留步,”田超安抚了王鸿举,等文会再开,便悄悄的追李静宜来了。   “你想干什么?”欢声跟笑语都有些后悔今天出门没带着家伙儿了,两个一左一右挡在田超面前,“姓田的,别以为你中了探花我们安国侯府就怕你,别说你是探花,便是状元,我们姐妹也照打不误!”   既然田超一心要见自己,与其叫他日后再生是非,还不如大家一次将话说开了,绝了他的心思,“欢声,放田探花过来,”   “学生见过郡主,”田超走到李静宜跟前,再施一礼。   “若是什么仰慕之类的话田探花就不要说了,我也没有话对田探花说,”李静宜懒得跟田超虚与委蛇,冷冷道。   田超被李静宜一噎,失笑道,“看来学生的心思瞒不住郡主,郡主冰雪聪明,学生自问靠什么风花雪月也不可能赢得郡主的心,”   田超一讪,又向李静宜深施一礼,“学生为早前那首词作向郡主道歉,当时被人一激随手所写,没想到却被有心人传了出去,污了郡主清名。”   李静宜才不相信田超是无心之失呢,不过她不想跟田超计较这些,“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原不原谅你都于事无补,这次我不跟你计较,但倘有下次,就别怪本郡主没有容人之量了。”   田超肯定的点点头,“学生谢过郡主,学生也是听说郡主亲自去王家将秦家二小姐接回,学生跟伯雅自幼相识,前些日子他落了榜,学生看着他似乎别有心事,便想着帮他一帮,是学生太过自以为是了。”   “看来田探花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聪明太过,”李静宜对田超的满嘴瞎话没什么兴趣,“你这会儿过来,只怕也不是来解释王鸿举的事吧?”什么道歉,还有王家,都不过是田超为了向李静宜一诉衷情的铺垫罢了,可真的被李静宜逼,田超反而有些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打动她了,他抬头看着闲闲而立的李静宜,只觉自己有满怀的情思想向她倾吐,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有话快讲,”玲心被田超墨墨迹迹故弄玄虚的样子弄的心烦,“我们郡主还有事呢!”   “这位姐姐就是那位救郡主于危难的义仆吧?学生有礼了,”田超没有因玲心的态度生气,而是冲玲心一揖,“学生想跟郡主单独说上几句话,还请姐姐行个方便。”   田超态度再恭谨,也休想打动玲心,“我看田探花是戏文看多了,我若是给你行个方便,那就是背主了,这里都不是外人,你有什么话只管讲出来,当然,我不保证你说完后会是个什么下场!”观其仆便能知其主,田超有些不敢相信李静宜这样的人居然在珠洲会有那样的遭遇,也可能正是那样的遭遇,才将这对主仆变成如今对人满是戒备的性格。想到这些,田超对李静宜跟玲心反而生出了同情跟怜惜之心。   “不瞒郡主,就像外面传那样,学生确实对郡主生出了淑女之思,学生不才没有潘安之貌,子建之才,但学生可以保证,若能得郡主垂青,此一生都会爱重郡主,绝不会做违背郡主心意之事。”这个说辞倒是新鲜,李静宜讶然的看着田超,他对自己倒是有几分了解的,知道甜言蜜语哄不了她,倒是这样的承诺,来得更叫人容易接受一些,只可惜这样的承诺已经打动不了现在的李静宜了,加上田超出自田家,李静宜首先会想到的是他这些话背后的目的。李静宜缚着面纱,田超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是自己话说完了,李静宜却一直不开口,田超积攒的那点儿底气登时荡然无存,“郡主可能不相信学生的话,可是郡主并不是普通的闺阁女子,不然也不会应下安国侯爷立承嗣女之事,学生敬佩侯爷跟郡主的勇气,学生觉得自己也有这份勇气。”   勇气?   李静宜点点头,“田探花勇气可嘉,不过我却无心婚嫁,田探花这份勇气只怕没有用武之地了。”田超见李静宜要走,有些急了,毕竟两人身份有别,这次之后,他再想见李静宜又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郡主!我心慕郡主已久,便是抛弃自己的姓氏祖宗,也是心甘情愿的,还想郡主念在学生的痴心上……”“住口!你是什么样的心思我没有兴趣知道,不过我要告诉你,你有心思是注定不能实现的,”李静宜打断田超的话,“田探花,咱们到底亲戚一场,你对于田家来说有多重要不用我罗嗦,你是新科探花,做人的道理想来不用我再教你了,这为了富贵搭上自己的名声,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吧?”   “郡主真以为学生这么做只是为了富贵?”田超不相信以李静宜的聪明,会想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你为什么我不关心,也没有兴趣,你只需要记住我不会招你为婿就行了,”自家跟田家的关系田超心里清楚的很,更清楚他如今的地位跟影响,可他还依然跑来诉衷情,李静宜就知道这人不是轻易可以说服的,更不能给在两人之间留下任何余地,“我的话你记住了?”“郡主,难道郡主不相信学生的诚意么?”田超心里想像过许多次他将自己的心意告诉李静宜后她的反应,但这样果决的答复是田超万万没想到的,“学生可以发誓,终我田超一生,都会守着郡主一人,与郡主白头……”   “够了!”   李静宜厌恶的再次打断田超的誓言,“来人,田探花出来的时候不短了,送他回去!”   “郡主,”田超还想再说什么,却见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两个军汉,直接拖着他就往林外走。   “今天是怎么了?真是晦气!”玲心摇头看着被侍卫们抬出去的田超,“不过郡主,以奴婢看,这田探花对郡主还是有几分真心的。”   说起来田超也是新科探花,田家也是书快论坛,给安国侯府做上门婿也算是够格儿了。   这丫头还真是挺容易被人打动的,李静宜举步往前走,“你只顾看热闹了,都没发现这外头多了许多人么?”“啊,奴婢失职,”玲心所有的心神都在田超跟李静宜身上了,这会儿才注意到林子附近人形幢幢,她回头看欢声跟笑语,结果那两个丫头比她还不如,这会儿还没有回过神来呢,不由斥道,“晃什么神儿呢,没看到郡主都已经走了?”“郡主,那个田探花其实,”若是真的能像他说的那样,也不失为了门好姻缘,“咱们只要跟田家人说清楚了,赘婿就是赘婿,进了咱们安国侯府的门儿,就跟本家没有任何关系了,有侯爷跟长公主在,量他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李静宜信步走在林间,“田家几代就出了这么一个探花郎,你以为他们会轻易放手?若真是狠下心来舍了这个子孙,那所求只会更多,何况,”   李静宜掀唇一笑,“你没有看到田超最初的笃定么?在他眼里,只要他将自己的心意告知与我,我是不会拒绝他的。”自己虽然身份比田超要尊贵上许多,可是在田超眼里,他愿意入赘,就是对自己极大的诚意甚至是为了自己在牺牲,可惜,对于根本不需要的人来说,这份“诚意”根本就什么都不是,何况李静宜对田超这份“诚意”的纯粹性深深怀疑。      第二百二十一章 苦等      玲心被李静宜一说,也觉得这田超似乎太理直气壮了些,便是当初恩义侯过来说想娶自家郡主,也没有像田超这样,而且人家恩义侯摆明了是喜欢自家郡主,这个田超,怎么看玲心也不敢说田家心里没有一点冲着锦阳长公主府来的意思,可是这婚姻一旦沾上了权势利益,味道就有些怪了,自家郡主又不比那些女人们少什么,凭什么在嫁的这般委屈?   “好了,他们怎么想跟咱们没什么关系,你也犯不着为这种人生气,”李静宜跟玲心相处久了,自然感觉到她的情绪,笑着宽慰她,“结香跟含笑可是回来了,叫她们看见你这样子,该害怕了。”   明明受委屈的是自家郡主,偏她还来安慰自己,玲心心里更难过了,恨不得立时回去将田超打上一顿。   “郡主,”结香跟含笑看到李静宜她们过来,颇有些不好意思,她们在桃花泉边玩的一时忘形,竟将自己身上的差使给忘了,“奴婢,奴婢们,”   结香跟含笑千里迢迢的跟着自己从珠洲来到京城,难得有出来游玩的机会,李静宜从不太过苛责她们,何况她身边还有玲心三个在,“没事的,看你们的样子,桃花泉的风景应该很不错了?”   含笑跟结香肯定的点点头,“奴婢知道那泉水为什么那么香了,那泉眼旁就长着一棵大桃树,听人说那桃树足有上千年了,”含笑用手比了比。“树干就有这么粗!还说树上住着桃花娘娘呢!”   上千年的桃树?李静宜有些不敢相信,“走吧,咱们也去看看,说不定还见着你说的桃花娘娘呢!”   “奴婢刚才去的时候就看到下头还摆着香案呢,听过来烧香的人说,那老桃树下的香火比慈云寺里的还盛呢!说是祛邪还保姻缘,郡主去了,那桃花娘娘知道了,肯定得出来见见咱们咱们郡主。”   结香兴致勃勃道。   “看来你们是去烧过香了?”李静宜看着小脸微红的两个丫头,笑道。   结香和含笑被李静宜笑的脸一红,都扭捏起来,捻着脚尖道,“他们说这会儿人少,等到日头上来烧香的人多,还得排队呢!”   玲心被结香跟含笑扭捏的样子逗的心情大好,“这可真是太巧了,咱们几个里头得给桃花娘娘烧香的也就你们两个,正好!”   “玲心姐姐胡说什么呢,净拿我们取笑,”   李静宜看看天色也不早了,“走吧,这四明山也没有多大,咱们去看看那千年桃花,就下山吧。”   玲心点点头,有些惋惜道,“今儿是申大奶奶的百日祭,咱们也不好在山上动荦腥,不然叫人去猎几只山鸡咱们烤来吃。”   李静宜在庄子上时也跟着李远山去附件的山里游玩过,也看过他猎了飞禽走兽当场就洗剥了架在明火来来烤,此时被玲心这么一说,未免也觉得有些遗憾,“可不是么,刚才我还看见有野兔跑过去呢!”   怕吓着李静宜了,才没有叫人去抓。   她们还真成了主仆所见略同了,李静宜失笑道,“算了,就如你说的,今天是申大奶奶的百日祭,咱们不好杀生,等过些日子再来一回!”   “好,郡主可别忘了,”玲心人被带着桃花香的山风一吹,心思也活络起来,这出来走走看看,到底比闷在内宅里强。桃花泉处的大桃树果然比林子里的要粗壮许多,甚至还有半边似乎被雷击过,更显得沧桑古朴,此时树上繁花似锦,有山风过,吹落的桃瓣片片纷纷落在泉水里,竟将窄窄的溪流铺成了粉红色的丝带,映着泉边的融融绿意缓缓而来,果然是美不胜收。“就冲眼前这美景,便是没有桃花娘娘,大家也愿意过来一游的,”李静宜俯身去看遮掩在花瓣下的泉水,“这泉汇成溪,却清澈见底,只怕是有人过来专门来清理溪流,”不然光那些腐烂在泉水里的花瓣,桃花泉就毁的差不多了。   含笑在一旁点头道,“是,奴婢问了,”她一指不远处桃树下坐着晒太阳的一个老和尚,“是那位大师每天来清理的,大师说他这也是修行。”   李静宜点点头,真正的修行并不一定非要对着青灯古佛苦颂经书,“大师的话没错,修行本来修的就是心,积的是功德,不必囿于形式跟外物。”   含笑吃惊的睁大眼睛,“那位大师也是这么说的,”她却是觉得那老和尚一定是在寺里人缘不好,才被派了这么一个差使。陈夫人母子一直等到一轮经罢要开午斋了也没有等到李静宜过来,陈夫人又不淡定了,找人将王彰叫过来询问,偏王彰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又将球踢给了陈夫人,怪她一定是哪里没哄好李静宜,才导致李静宜现在连一点儿面子都不给承恩伯府。   陈夫人被儿子埋怨了一通,最终还是亲自跑到一早就给李静宜准备好的禅院里,请教安嬷嬷。   安嬷嬷借着等李静宜的功夫,已经悄悄叫随她来的侍卫出去将整个慈云寺查探了一遍,尤其是供奉茶水的和大厨上,都安排了人悄悄盯着了。等知道除了她目前呆的这处禅院离前头大殿甚远之外,就是这里还有一处暗门,安嬷嬷便对陈家母子的打算多少有了些了解,这会儿陈夫人陪笑过来,安嬷嬷从鼻子里冷哼一声道,“我家郡主身子弱正在调理,殿下每天专门叫人看着她要用些荦腥呢,这会儿过来,岂不是对菩萨不敬?”原来是这样,陈夫人嘴里发苦,她原是想着引李静宜在寺里用斋饭呢,没想到人家压根儿不给她这个机会,她也庆幸自己行动之前识得了荣岚,有了两手准备,“嬷嬷说的没错,郡主那身子,真是,看着就叫人心疼,只是这四明山荒僻,郡主在外头怕也用不好,倒不如先来寺里垫垫,这慈云寺里的素斋极好,我特意叫人备了血燕,一直就在灶上煨着,郡主喝一盅也相宜。”   你炖的东西我们敢进口?安嬷嬷冲身边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夫人别急,咱们郡主说要来那是一定会来的,您这会儿有客人,郡主来了您不得分神?”   她见陈夫人一直陪笑坐在自己身边却不肯走,无奈的叫过小丫鬟,“你去山上看看,”   小丫鬟伶俐的福了福身子转身便走,而陈夫人得了一句实在话,忙道,“且慢,这山上人来人往也乱的很,来人,陪这位姑娘出去走一趟。”   自己的人陪着长公主府的丫头过来,她就相信李静宜连这点儿面子都不给自己?随着小丫鬟过去的是陈夫人身边得脸的妈妈,当她绕过用宽幅丝绢围起的帐幔看到李静宜一行人在林边的毡毯上席地而坐时,心中一片讶异,这王家就在半里开外的慈云寺,人家瑞和郡主却宁愿在外头晒太阳享受春光也不露面,只怕自家主子今天这步棋是非走不可了。“奴婢见过郡主,哎哟怎么能叫郡主娘娘在这大日头底下坐着呢?会将皮子晒黑的,”心里打定了主意,陈夫人身边的妈妈作张作致的拍腿道,“这都是咱们伯府的疏忽,还请郡主跟奴婢回去,我家夫人特意给郡主准备好的雅致的禅院,郡主在里头略歇歇,”   她夸张的环视了四周一圈儿,“这外头风沙大,到处都是那些贩夫走卒的腌臜气味儿也难闻的很,郡主受委屈了,”她看着那毡毯上摆着的瓜果糕点,想说那些东西当不得饭吃多了伤胃,却见一个娟秀的丫头从不远处的灶上捧了个炖锅过来摆在李静宜跟前,待掀盖一看,却是一锅鲜香四溢的素什素,而另一个丫鬟则早早的将一碗花田米放到李静宜面前。   “夫人的心意我家郡主已经知道了,咱们出来图的就是这家里头没有的野趣,不瞒妈妈,若不是念着贵府的大奶奶,咱们还想猎一只山鸡烤来吃呢!”   “啊,这样啊,”陈夫人派来的妈妈有些尴尬的看着李静宜面前的午膳,“我家夫人也是担心郡主身子弱,怕您在外头受苦,特意叫奴婢过来请您到寺里去,夫人也方便照顾。”   “不必了,我在这里挺好的,烦妈妈回去跟陈夫人说一声,等我用过午膳,便过去给大奶奶上香,”李静宜不耐烦自己吃个饭也有外人盯着。   “欢声,送妈妈回寺里,你也跟着去吧,看看安嬷嬷中午可用饭了。”玲心不等那妈妈再开口,直接叫欢声送客。   “郡主,安嬷嬷说陈夫人给您准备的院子离大殿跟客人们住的禅院都挺远的,还有一道暗门,却是从外头锁着的,”欢声陪着那位妈妈一走,笑语便将安嬷嬷带过来的消息跟李静宜说了。   “这贱人,其心可诛!”玲心已经气得摞了碗。“陈夫人说特意给我炖了血燕,”李静宜一挑眉,“叫人将管吃食的地方盯好了,看看她们都备了什么,想办法换下来几样。”      第二百二十二章 芳驾光临      玲心可不愿意在荣家的事情重演,已经不住了,“还是奴婢亲自过去一趟吧,”她不过眼,怎么能放心?   李静宜慢悠悠的将瓷碗里的汤水喝尽了,才笑道,“瞧你这个性子,你是我身边最心腹的,若是叫人看见了,岂不怀疑?既然父亲将罗广恩派来了,咱们信他就好。”“再说了,便是那边没有办好,我身边有你们几个在,还能吃了亏去?若不是想看看王家到底敢做到哪一步,我今天就不来这一趟了,”李静宜端起面前的米饭,“你们也别守着我了,大家吃完了饭,咱们还要过去看看那边准备唱什么戏呢?!我可是好奇的很。”   有她们还有罗广恩在,李静宜自然是不会吃亏的,但是这么被人算计,玲心还是气的肝儿疼,“等我拿住了他们,哼,”   不打断王彰的腿,她就不是玲心!陈夫人一直等到午斋都撤了,各府过致祭的太太奶奶已经陆续过来辞行,还没有看见李静宜的车驾,她心里将李静宜骂了个千万遍,嘀咕着等儿子得了手,看她怎么推磨这个不听话的儿媳妇,脸上却不得不堆上笑留客。王彰跟陈夫人商量过,李静宜毕竟是瑞和郡主,若是今天将事情闹大,落了她的面子,万一她左性起来拼着脸面不要只不肯认,凭他们伯府的势力,还不足矣跟长公主府跟安国侯府一斗,便是逼得李静宜从了,将来她不好好跟自家过日子,那承恩伯府照样捞不着好处去。所以他们才将给李静宜准备的院子安排的远了一些,但是李静宜不是初嫁的黄花闺女,若是没有一个外人“见证”,事后李静宜不认,他们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所以王彰觉得自己的计划很周全,先自己单独见到李静宜,能柔情动之,这女人嘛,只要自己在床上哄舒服了她,便会老老实实的听从他的安排,再叫亲人过来“无意”撞见一回,伯府也好有借口去跟锦阳长公主提亲,这样郎情妾意,父母之命就全了。   “你难得出来一趟,就多陪舅母说说话,”苏氏便是陈夫人硬留的目标之一,“一会儿瑞和郡主也要过来呢,有你在,她也自在些,”   陈夫人又向苏氏身边的二太太道,“弟妹也多留一会儿吧,你也有年纪了,这老天巴地的跑过来,那边我已经备下了禅院,叫外甥媳妇陪着你过去歇一歇,等这边儿礼散了咱们一道儿回去。”   二太太狐惑的看着忽然对自己热情起来的嫂子,但她说的也有道理,自己听了半日和尚念经,也确实有些累了,倒真不如在慈云寺里歇一会儿再走,“那好吧,我就多留一会儿。”   陈夫人又留了两个自己的娘家嫂子,这些人全是跟她一条心的,有她们在,既不会叫今天的含糊过去,也不会传出去毁了王家跟儿子的名声,更何况,将来等伯府富贵了,这些人还等着来沾光呢。   李静宜站在不远处看着一行行的人从慈云寺里出来,等再没有人出来时,才道,“走吧,去传话,就说我要给申大奶奶上香。”   费了偌大的心思终于将正主儿给等来了,陈夫人一颗心才算终于落了地,她顾不得扶丫头,提着裙子就往外冲,“大爷呢?”   “大爷已经在外头迎着了,夫人您慢着些儿,”   “臣王彰见过郡主,”王彰今天特意没有穿孝服,而是换了一身松江布裁的纯黑长衫,他懂得男要俏一孝皂的道理,这个颜色,不但能掩去他微微凸起的小腹,还能将他的脸色衬得更加白皙。   李静宜看着躬身向自己施礼的王彰,光他这身打扮,就够御史写一道折子了,“王公子免礼,我出来踏青没想到却听说贵府在这里为尊夫人做百日祭,既然遇上了,不好不过来给大奶奶上一柱香。”   “是,亡妻病重时,得郡主时时延医送药,她临去时还念叨郡主的善心呢,”王彰装模作样的抹了一把脸上并不存在的泪水,“郡主里面请。”   李静宜点点头,随着王彰迈步往里走,就看到陈夫人匆匆过来,笑道,“我不过是听说贵府为大奶奶做百日,想着过来上柱香,倒是给夫人添麻烦了。”   “郡主说的哪里话,郡主能来,是臣府上下的荣幸,”王彰看着一身浅紫竹纹锦衣,显得清雅无俦,自己府里那个莺莺燕燕跟她比起来,简直就是脚底的泥!   对于王彰的无礼李静宜浑不在意,她一把扶起向她行礼的陈夫人,“夫人不必多礼,我来的晚了,夫人莫怪才是。”   你能来我就谢天谢地了,陈夫人一脸感激的携了李静宜的手往大殿去,“原不敢惊动郡主的,没想到郡主刚巧到四明山来,倒是有缘。”“我记得府上大奶奶过世已经快四个月了吧?”李静宜提步进了慈云寺大殿,看着申氏香烟缭绕下的牌位,深吸一口气,那些申氏死因的传闻她听了一些,如果是以前,李静宜是不信的,但是经过荣家的事,她已经不啻用最大的恶心来揣度人心了,即使申氏不是被婆家害死的,王彰那些莺莺燕燕跟庶子庶女,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李静宜净手捻香,默默祈祷了几句,将香插进牌位前的香炉里,又向主持百晶祭的方丈大师行了礼,才由陈夫人陪着地去偏殿喝茶。李静宜才刚坐下,陈夫人便叫人带着祈哥儿过来,李静宜还是头一次见到王彰的嫡子,见他不过五六岁的年纪,长的白净秀气,但是却极为瘦弱,心里一叹,叫玲心拿出只荷包赏了,并没有过多的理会他。   陈夫人跟王彰的心思昭然若揭,若是她表现的对祈哥有一点关爱,没准儿他们又会编排出什么来,“我听说大公子膝下除了祈哥儿之外,还有庶子跟庶女,怎么没见?”   陈夫人被李静宜接二连三的问题问的额角见汗,强笑道,“那几个孩子太淘了,出身也低微的很,不敢带来污了郡主的眼,”   “瞧陈夫人说的,他们虽然不是大奶奶所出,但终究是承恩伯府的子嗣,”李静宜看着缩在乳母身后的祈哥,“还请夫人将他们都带过来我见一见,大奶奶不在了,这些孩子都成了可怜人儿……”今天的百日祭说穿了是为李静宜所设的,陈夫人跟王彰都没有将那几个庶出的带到慈云寺来,现在李静宜要见,陈夫人就抓了瞎了,立时去接怎么赶得过来?“这一年来我那可怜的媳妇都病歪歪的,我精力不够也顾不过来,便叫他们的生母将人各自带到身边,这么一来,规矩就荒废了,实在是不敢带过来叫郡主笑话。”   “夫人说的哪里话,就看您将大公子跟宫里的美人,大家便知道伯府的家教是错不了的,何况咱们两府也是常来常往的,今天我过来了,哪能不见见几位小公子跟小小姐?”李静宜又将了陈夫人一句。   “是啊,夫人,我们郡主要来寺里给大奶奶上香,还特意遣人回去给几位小公子小小姐备了见面礼呢,”玲心笑微微的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的陈夫人,“不会几位小公子小小姐不在吧?”他们还真的不在,陈夫人也是当了几十年主母的,自然知道这嫡母过世,庶出子女该怎么守孝,如今伯府给大奶奶做佛事,几个庶出却没有到场,传出去别说王彰会被弹劾教子无方,便是自己丈夫,也会吃瓜落的,“他们几个年纪小身子弱,上午在殿里跪的时间久了,我怕他们下午支撑不住,就叫他们的乳母带下去歇着了,郡主要见,我叫人去将孩子们唤醒,还请郡主稍等。”   苏氏跟王家二太太在旁边看了半天戏,别人不知道她们这些人是清楚的,这一上午哪儿见到王彰那几个庶出的人影儿了?   二太太脸沉了沉,心里对自己这个大嫂越发不耻起来,不过大家到底都是姓王的,万没有在外人面前揭自家短儿的道理,她压下心里的不快,起身走到李静宜跟前,“妾身见过瑞和郡主,郡主金安。”   “这位是?”李静宜看到自己面前的妇人,“快快请起。”   有二太太这一打岔,陈夫人算是松了口气,笑道,“这是我的弟媳,娘家姓郎,”   她又殷勤的指着跟在二太太身后的两个妇人,“这是我娘家的嫂子跟弟妹,”“妾身见过郡主,”陈夫人的娘家早已败落了,她这些娘家人还要指着承恩伯府过活,对于自己小姑的打算这妯娌二人也是心知肚明的,因此不等陈夫人说完,陈夫人的嫂子便道,“妾身见过郡主娘娘,早就听说郡主娘娘是位天仙般的人儿,今儿一见,果然,妾身真是开了眼了。”   苏氏在一旁听着不像,笑道,“郡主今儿是去游春了?”   李静宜点点头,不再理会陈夫人那两个娘家人,“是啊,此时春光正好,我听人说四明山的桃花极是出名,便带着丫头们过来转转。”“怎么不见你母亲?”李静宜一来就注意到了今天王太太没来。      第二百二十三章 桃花酥      见李静宜问起自己婆母,苏氏多少有些心虚,承恩伯府的打算她们是知道的,却没有跟李静宜透露风声,而是选择了故作不知,“母亲这阵子身子不太舒服,便没有过来。”   “姨母病了?我竟没有听说,等一会儿咱们一块走吧,我顺路去看看姨母,”李静宜这才知道原来王太太病了。   王太太到底病没病苏氏最清楚了,她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母亲只是猛然换了单衣冒了风有些头疼,郡主才游了山,想必十分疲累了,倒不用特意走一趟。”   看苏氏的意思王太太应该没什么大病,只怕她不想过来敷衍陈夫人才是最根本的原因,李静宜点点头,“那就叫玲心随你去吧,代我给姨母请个安。”   李静宜还真是将自己那位小姑当作长辈了,陈夫人在一旁看着心里未免酸溜溜的,转念间又恨起王氏来,依着她跟李静宜的交情,只要她愿意出面帮自己,哪里用得着她们母子担着风险施出这样的计谋?   “苏氏说的没错,郡主游山必是走了许多路的,这会儿想必也累了,今天慈云寺里没有外人,不如就在寺里歇上一会儿?”陈夫人笑眯眯道。   李静宜静静的看了陈夫人,直看的她脸上的笑容渐渐开始僵硬勉强,才笑道,“那就有劳夫人了。”   这慈云寺里外客几乎都走了,只剩下苏氏几个,想来这也是陈夫人的安排,李静宜只装不知道,起身随着陈夫人出了偏殿。   苏氏有些疑惑的看着脸上的喜色掩都掩不住的陈夫人,心头一动,忙一把拉了走在最后的结香,“你家郡主真的要留在寺里?”   苏氏是旧主,结香自然很是客气,福了一福才道,“是啊,刚才在山上郡主还说想找个落脚的地儿歇一歇呢,再说陈夫人如此盛情,咱们也不好来了就走。”   苏氏抓着结香的手紧了紧,“你记住了,郡主身边一定不能离人,不论她歇在哪里,一定跟玲心说,看好门户。”王彰那个油头粉面的样子在苏氏眼前直晃,她已经大概猜出来陈夫人母子想做什么了,“唉,我不方便过去,你还是给郡主捎个信儿,叫她赶紧离了这慈云寺吧,这会儿我这心里啊,一阵儿阵儿的砰砰直跳!”   结香在王家的时候苏氏对她就挺不错的,她有些不忍心苏氏在这儿白担心,但又不好跟苏氏说实话,“大奶奶放心,郡主身边不只是玲心姐姐,还有欢声跟笑语呢,而且郡主还带着侍卫一同来的。”   苏氏点点头,“那就好,”有这么多人在,王彰那厮便是想往禅院里闯,也没有可能,“你跟含笑都不是自小跟着郡主的,凡事更要经心才是,快去吧。”   ……李静宜随着陈夫人走了半盏茶的功夫,才堪堪来到陈夫人给她准备的院子前,“这儿虽然离大殿远一些,但是安静,也没有那么重的烟火气,郡主只管安心歇着,我们做佛事之前,已经提前几天净寺了,再不会有闲杂人来烦扰郡主的。”   “那就多谢陈夫人了,”李静宜微微一笑,冲陈夫人点点头,率先进了院子。   安嬷嬷一早就在禅院里候着了,看到李静宜过来,忙迎了过去,“奴婢已经叫人将屋里全都又清扫了一遍,连被褥全都换过了,郡主只管放心,”陈夫人听的一笑,别说李静宜这样的贵女,就是她身边养的这些人,什么香没见过?所以她才不会傻的弄那些迷香之类的东西,“郡主中午在山上午膳一定没有用好,不过这会儿寺里只怕已经歇火没有素斋了,不如这样吧,昨天我来的时候尝了尝他们的素点,倒有几样极不错的,我叫人端过来郡主尝尝?我还在火上叫人煨着燕窝呢,郡主也用一些。”   “怎好劳烦夫人,”李静宜向欢声道,“你去跑一趟,看看厨上还有什么,只管叫人送过来。”   李静宜愿意吃东西,陈夫人觉得佛祖都在帮她,“没事没事,还是我叫人去一趟吧,郡主只管好生歇着。”   说罢便转身叫过自己身边的婆子,吩咐了一声,才陪着李静宜在正屋里坐了。   李静宜刚一落座,安嬷嬷便捧了茶过来,“这寺里的茶说是用山上的桃花泉水泡的,奴婢想着郡主既然上了山,只怕已经尝过这水的滋味了,可惜老奴素来粗糙的很,愣是没品出来有什么不同。”   安嬷嬷端上来的茶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李静宜接过喝了一口,“嬷嬷要是不累,就上去亲自看看,那桃花泉边长了一棵大桃树,据说有千年的树龄了,我们回来的时候,看到不少百姓过去烧香。”   “还有这等事,那奴婢可真的要过去看一看了,这千年的古树啧啧,”安嬷嬷连连称奇,直道自己一会儿等李静宜歇下了就过去也给桃花娘娘烧个香去。   陈夫人的心思全在门外了,根本无心去听李静宜跟安嬷嬷聊什么,直到看着她派出去的婆子带着人抬着两只大食盒过来,才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这去拿食盒的妈妈是一早就安排下的,听陈夫人下问,陪笑道,“奴婢想着郡主中午没用好,那跟着的姐姐们也一定没有用好,所以就将厨上的点心全都搜罗了来,姐姐们也跟着用一些。”   王彰若想得手,那李静宜身边的这些人是一定要支开的,所以陈夫人也另给玲心她们准备了一份点心,不过里头换成了蒙汗药。   陈夫人点点头,亲手将红木食盒里摆着的几碟点心放在李静宜面前,“我这两天尝着,这慈云寺里还就点心能用,郡主也尝尝。”   李静宜看着面前摆着的四碟点心,“居然还有绿豆栗子糕?这阵子栗子已经下市了,没想到慈云寺倒是讲究的很。”陈夫人给李静宜准备的可不是绿豆栗子糕,而是摆的离李静宜最近的那碟桃花酥,“是啊,昨天我也说呢,没准儿这慈云寺里的大师傅,爱这栗子味呢,”她抿嘴一笑,“刚才听郡主跟安嬷嬷说山上的桃花,这不,寺里就专门做的有桃花酥,用的就是山上现采的桃花,来寺里的女客们都爱这个味儿呢!郡主您尝尝。”   李静宜点点头,却没有动面前的糕点,而是将面前的桃花酥捻了一块递给陈夫人,“看来夫人是极喜欢这桃花酥了,夫人这几天也辛苦了,不如咱们一起在这儿喝着茶用些点心,您也略歇歇。”   陈夫人看着眼前那块带着点点粉红花瓣的点心嘴里一阵儿发苦,那里头添的东西她怎么敢尝?“不必了,我中午用的多,这本就没有几块,还是留给郡主吧。”   “瞧夫人说的,这不还有栗子糕呢么?咱们各样都吃一些,尽够的,”李静宜又将桃花酥往陈夫人面前递了递,“夫人请。”   陈夫人无奈的接过李静宜递过来的桃花酥,却只捏在手里不往嘴边送,而李静宜却拿起另一只碟子里的栗子糕,端详了一下,“果然挺新鲜的,夫人快吃呀!”   说着便将手里的糕点送到了嘴里。   “夫人,那边大爷唤您呢,说是前头备的香烛少了,”“啊,是吗?我一早就叫人查过了呀,怎么这会儿说少了?守库房的人呢?都是干什么吃的?”听到有人说王彰寻她,陈夫人如蒙大赦,连忙将手里的桃花酥放下起身向李静宜歉然道,“郡主您慢用,我前头还有些事,”   果然不出所料,李静宜冲陈夫人欠身道,“夫人您尽管去,”她冲陈夫人晃了晃手中只剩下半块的栗子糕,“若是得空,就过来略歇一歇。”“一定一定,没想到郡主喜欢栗子糕,不过栗子糕常见,慈云寺的桃花酥却是外头吃不到的,郡主不妨也尝一尝,”早知道自己就叫人准备好没有下药的桃花酥,这样也可以看着李静宜将那桃酥给吃下去了,陈夫人满心遗憾,更遗憾自己忘了跟儿子说将所有的点心都下上药了,不过现在后悔有些晚了,悻悻的出了禅院。   “这儿没人了,你也过来坐,陪我一起尝尝这慈云寺的点心,”李静宜慢条斯理的将手里的栗子糕给用完了,冲玲心笑道。   就看刚才陈夫人的表现玲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恨恨的坐到李静宜下首,拿起碟子时的栗子糕一下子扔到嘴里狠狠的嚼了,仿佛嚼的是陈夫人的皮肉一般,“真真是狼子野心,不想活了!”   李静宜伸手去拿起一块桃花酥,“不管怎么说,这桃花酥的样子做的倒是挺好的,等事情了了,叫咱们府上的厨娘过来跟着慈云寺的大厨学上一学。”“郡主还不快放下,您还有心情开玩笑呢,”玲心接过李静宜手里的桃花酥,又拿了一块一并装在自己的荷包里,“等咱们弄清楚了这里头都放的什么,再跟他们计较,只是下来郡主打算怎么做?”      第二百二十四章 以牙还牙      “怎么做?自然是以牙还牙了,”李静宜冷冷一笑,“等罗广恩将人带过来再说吧,这事儿你别管了,有我跟安嬷嬷呢!”   不然自己管?玲心一脸讶异,“郡主?”   李静宜笑着拍了拍玲心的肩头,“不是信不过你,你到底是没嫁人的姑娘,不只是你,欢声她们我也不叫插手,你们啊,就帮着安嬷嬷当个打手就行!”   这个好,玲心就只差没直接挽袖子了,“郡主放心,这个奴婢跟欢声她们保管干好了!”   李静宜笑指面前的几盘点心,“将咱们刚才换走的那盘栗子糕也拿过来,一会儿你全喂姓王的畜牲给吃下去!”   玲心重重的点头,“奴婢出去看看欢声她们,按理说这会儿她们都该‘睡’着了。”   “行,你过去看看吧,别忘了拿块点心去吃,”李静宜抿嘴一笑道。   玲心一出正屋的门,就见守在门外的婆子不是她们带来的人,“怎么是你们?我们的小丫头跑哪儿钻沙去了?”   守门的婆子一直注意着屋里的动静呢,见玲心出来,忙陪笑道,“那几位姐姐想是累了,用了些寺里的点心茶水,都在那屋里躺着歇呢,姐姐您放心,这外头有咱们呢,一准儿将郡主跟您服侍好了。”   玲心仿佛是不放心,走到欢声笑语歇的屋子前挑帘子往里看了看,一脸不高兴道,“这才走了几步路啊,一个个都累的躺尸去了,郡主身边没人也不管了?”   “嘿嘿,要我说姐姐不如也服侍着郡主歇上一歇,这会儿日头正毒,再晒黑了姐姐的花容月貌,”   “我的花容月貌?”玲心一脸讥诮的傲视着身边的婆子,“这位妈妈真是好眼力,居然能从我这张到处是疤的脸上看出花容月貌来,啧啧,我真得赏你些什么。”“啊,不用了,不用了,是老婆子太蠢,”那婆子吓得缩着脖子就往后退,这好好的大姑娘被人毁了容貌,那脾气是绝对好不了的,若是不由分说赏自己一顿嘴巴子,只怕也是白挨,“姐姐您歇着吧,老婆子告退。”   “告退?你以为跑了就没事了?打量姑奶奶我好脾气呢,你们管事的呢?将你们管事的给我叫过来,我有话问她,”玲心却不肯这么轻易放过,叉着腰扬声骂道。   “你,你,还有你,去,将这婆子给我摁住了,你,去将你们管事妈妈找来,要是找不来,那我可要去见你们夫人了!”这哪里是贵人身边的丫鬟姐姐啊,简直就是个活阎王,被陈夫人留下看院子的仆妇们心里叫苦,却不敢真的惊动陈夫人,今天能留在禅院的都是陈夫人用惯了的得力人儿,对便是没有明说,大家心里也对夫人跟大爷的打算猜到了几分,何况王彰这种事也是做老了的,这些婆子们只有帮忙哪敢坏事?   因此纷纷过来点头哈腰的给玲心赔不是,又将那嘴欠的婆子拎过来大家围着替玲心将人骂了一通,玲心这才消了气,又将围着她的伯府下人们一个个指着鼻子挑剔了一番,才心满意足的甩手回了正屋。   玲心进来的时候欢声跟笑语还有安嬷嬷已经站在李静宜跟前了,看到玲心脸上的怒色还没有褪尽,欢声噗嗤笑道,“玲心姐姐演的真好,我们在里头听着都害怕呢!”   “演的不好怎么能叫你们摸进来?知道害怕就好,以后敢伺候主子不尽心,我就照着刚才的气势骂你们!”玲心见这两个已经顺利进来了,心里一松,“那几位妈妈怎么样了?”   听玲心随她们一同来的妈妈,欢声一脸愤慨,“咱们不好叫她们知道发生什么事,就由着那些婆子劝了妈妈们用了些点心茶水,果然,吃了的都睡倒了。”   李静宜在上首道,“承恩伯府不敢闹出人命的,妈妈们当会无事,”她一指安嬷嬷身后,“这个便是慈云寺里做点心的小和尚,罗将军已经审过了,他什么都招了。”   欢声在一旁已经被安嬷嬷说的话气的怒火中烧,“五百两银子就敢将咱们郡主卖了,胆子也太大了些。”净音鼻涕眼泪都快将脸呼住了,他才做完承恩伯府要求的点心,人还没有歇过劲儿呢,就被几个凶神恶煞般的军汉绑了,已经吓破了胆,没想到只一眨眼功夫,他又被扔给了两个姑娘,这屋子里雅静整洁,坐着的站着的都穿金戴玉如仙人一般,净音也不哭了,只怔怔的盯着地上铺的毡毯愣神儿,脑子里反复回响的却是欢声刚才那句,“郡主!”   不管他是为了什么将自己卖了,李静宜都不打算饶过他,“行了,你们留在外头,这净音就交给安嬷嬷。”安嬷嬷说是要游山,其实哪儿会真的去了,她一手将净音给拎起来,拍了拍他净瘦的小身板儿,“这孩子,不是管着做点心的么?怎么还饿成这个样子?放心,你既然敢助纣为虐坑害我们郡主,那不论什么下场,都是你自找的了,便是将来告到佛祖跟前,也休要怨我们心狠!”   “小僧小僧,”净音恐惧的看着笑眯眯的安嬷嬷,“你们要干什么?我这就叫家里人将银子还给你们,这都是他们叫我做的,我也不愿意的。”   “亏你还是出家人慈悲为怀呢,就你这样的,留在寺里也是个祸害,”安嬷嬷才不听净音解释呢,这种没脑子的,家里人都将舍了,他还拿命帮所谓的亲人谋富贵呢。王彰估摸着李静宜在禅院里呆的时候不短了,吃的糕点的药性应该开始发作了,便悄悄的摸到禅院的暗门处,拿出准备好的钥匙将门打开,人一进去,就发现院子里静悄悄的,连他安排的的人都不在,王彰心里挺满意,李静宜的人已经药倒了,自己来行偷香窃玉之事,便是母亲的心腹,瞧见了也不好看相。   王彰蹑手蹑脚的走到李静宜休息的正屋门外,伸着脖子往里头听了听,没一点动静,他心里一喜,提着袍子将门给推开侧身闪了进去。   “啊,郡,郡主?”   “是我,瑞和郡主,”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可当看到王彰时,李静宜还是怒火中烧,“不知道这个时候王大公子只身前来可有事?”   王彰万没想到李静宜居然安然无事的坐在那里,惊骇之下连借口都没有心思找了,“没,没事,我,我,”   王彰的目光落在李静宜面前的几碟点心上,他可是亲眼看着净音往里头加了料的,那碟子里的点心显然都已经被动过了,李静宜怎么一点儿事也没有?难道是药下的少了?   “王大公子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吃了你特意为我准备的点心,却还好好儿的?”李静宜冷笑一声,王彰的神色如何能躲过她的眼睛?   “不,不是,臣只是担心家母没有招待好郡主,便亲自过来看看,一来才发现,这院子里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郡主的丫鬟们都到哪里去了?”王彰嘴里说着,脸上却堆上他自以为最英俊迷人的笑容,往李静宜跟前凑,这整个院子都没人了,李静宜身边更是连个丫头都没有,说明什么?说明那些人都着了道儿了,如今就剩下李静宜,想来这小妇人也是个久旷之人,自己将她搓弄的舒服了,王彰不信李静宜还会跟自己这么端着?!王彰凑到李静宜跟前,扑通一声跪下,伸手就要去抱李静宜的腿,“郡主,小生自见到郡主之后,便夜不成寐,满心满眼都是郡主的影子,世间百花也再也看不到眼里,求郡主成全小生这一片痴心,以慰小生的相思之苦!”   李静宜万没想到王彰竟是个色胆包天的,气的从椅上跳起来躲到八仙桌后头,“你无耻!来人,将这狗贼给我拿下了!”这儿哪会有人?李静宜的反应在王彰眼里不过是色厉内荏的恐吓之言罢了,他又往前一步,扑过去就要再抱李静宜,“郡主,郡主,我为了郡主连满府的妾室都遣散了,我发誓,以后只爱郡主一人,便是咱们生下的孩儿,也都随郡主姓李!”   “我知道郡主在荣家受了极大的委屈,荣峙那无耻之徒守着郡主这样的贤妻还敢跟外家表妹勾搭成奸,郡主放心,若是郡主肯委身于在下,在下一定忠贞不二,这一生都守着郡主一个人!”   在王彰看来,李静宜能逼得荣峙做出杀妻的事,肯定是因为容不下他那个胡家表妹,这样的妒妇若想拿下,就得投其所好,向她表足了忠心。   玲心见王彰嘴里胡言乱语不说,连敢轻慢李静宜,早已忍不住了,此时听到李静宜的喊声立马一个箭步从屋里出来,直接将王彰踹倒在地,“你好大的胆子,敢肖想我家郡主!”王彰正在绞尽脑汁想再说些什么能叫李静宜从了自己,没想到后背被一记重击,不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飞了出去,重重的撞在墙上,疼的他差点晕厥过去。      第二百二十五章 扬长而去      李静宜这才从桌后转出来,她没有想到王彰胆大至此,自己好好的坐在他面前,他都敢冲过来轻薄,她又羞又恼,也无心再审问他,“将人押过来吧。”欢声跟笑语还有安嬷嬷也都从屋里出来了,李静宜看着欢声跟笑语将王彰的胳膊反拧着拖了过来,冲安嬷嬷道,“把碟子里的点心给王大公子喂了,每样都喂上一些,对了,那小和尚做的绿豆栗子糕呢?不是说是宫里的贵人专门吩咐给我准备的么?也拿出来赏给大公子吧!”   宫里的贵人?自己的妹妹?王彰吃惊的抬起头,“明惠?明惠也知道了?不可能!”“可不可能的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只知道那个小和尚是这么说的,”李静宜推了推桌上的碟子,“王太太救过我,我认了她做姨母,你们承恩伯府才有机会出现在锦阳长公主府,你们想送王明惠入宫,看在表姨母的面子上,我也成全你们了,没想到不但是引狼入室,还引来了一头贪心不足的狼!”“不,郡主,郡主听在下说,”王彰还想开口为自己辩解,才一张嘴,被就安嬷嬷将一块桃花酥给塞了个满口,这桃花酥里下的什么王彰太清楚了,还是他从春和堂老鸨子手里买来的呢,但一旁的玲心却不给他往外吐的机会,直接捏了他的下巴,端起一盏茶就给灌了下去!“咳,”王彰只觉自己就要被噎死了,偏还没有反抗之力,就听上头李静宜又道,“很难受吧?我以前跟荣峙也说过的,人啊,敢做就要敢当,想想你今天这个圈套要是成了,我会是个什么下场,你们承恩伯府会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你就不委屈跟难受了!”   “郡主说的是,”玲心又捻了一块绿豆栗子糕,“王大公子还是看开一些,爽快的将这些点心都吃了吧,这样你少受些罪,我跟安嬷嬷也省些事。”   “就是,”安嬷嬷鄙夷的看着王彰满嘴点心渣子的模样,“放心,那屋里头啊,老婆子已经给大公子准备好美人儿了,管保大公子能泄了火气!”   ……   “人送进去了?”李静宜不愿意看王彰那副丑陋恶心的样子,不等玲心喂完王彰,就出来了,她带着结香跟含笑两个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看到安嬷嬷满脸是笑的出来,问道。   安嬷嬷活了大半辈子了,还是头一次做这样的事,直觉得爽快无比,“送进去了,哼,咱们就等着瞧这承恩伯府害人不成终害己的下场!”   “嗯,那走吧,跟罗广恩说一声,这儿还是留两个人盯着,”王家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儿来,“对了,还有那个绿豆糕,叫人送到宫里一块儿,给王美人!”   李静宜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得罪了王明惠了,引得连她都要对自己下手,“到了宫里,先去见娘娘,就说我说的,一定要亲眼看着王美人将点心吃了!”   安嬷嬷欣然领命,自去安排人不提,李静宜则带着玲心几个,径直出了院子,往前头登车起驾。   陈夫人听说李静宜要走的时候惊的下巴都快掉了,“大公子呢?现在在哪里?”   她可是算着时间,等着一会儿带了苏氏郎氏几个过去看李静宜呢,可人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回夫人的话,大公子不知道去哪儿了,没叫小的跟着,”   苏氏看着脸色瞬间黑下来的陈夫人,心知这对母子谋的事只怕是没成,她不想跟着趟浑水,起身道,“大舅母,时候不早了,妾身就不在这儿多留了,”   说完也不等陈夫人点头,冲陈夫人一福,脚不沾地的就往外走。郎二太太讶异的看着苏氏的背影,这个外甥媳妇虽然她见的不多,却知道那是个最守礼的,这是怎么了?她眼珠儿一转,就知道这里头指定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儿呢,“大嫂,这瑞和郡主要走,咱们怎么也得去送送才是,不然传出去就是咱们伯府没有规矩了,”   陈夫人现在哪有心思去送李静宜,她最想去的是李静宜住过的禅院,看看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这点小事都没有成功?“是啊,难得见郡主一回,可不能叫人觉得咱们没规矩,”陈夫人的两个娘家太太刚才还听陈夫人说要带她们去李静宜那里小坐呢,怎么转眼间李静宜就走了?她们自然不肯放过能结识瑞和郡主的机会,纷纷附和道。   不管怎么样,这面子上的事还得咬牙做,陈夫人转念一想,能亲眼看一看李静宜兴许也能知道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走吧,咱们去送一送郡主。”   陈夫人跟郎二太太却没有追上李静宜,等她们赶到寺门外,李静宜的马驾已经走出去挺远了,陈夫人又气又恼,“这是怎么了?来人,服侍郡主的人呢?”   “夫人,夫人快去看看吧,出事啦,”一个婆子满头大汗的跑出去,看到陈夫人,仿佛已经用尽了浑身的气力,一下子扑到她的脚边,“大爷,大爷他……”   “彰儿?彰儿怎么了?”陈夫人也顾不得形象了,提着裙子就往禅院方向冲去。   “不,不是,大爷在他的院子里,”报信的婆子跟在陈夫人后头,发现她走错了路,连忙提醒道。   陈夫人脚步一顿,回身道,“怎么回事?大爷不是……”   王彰难道没有去李静宜的院子?但这话她却没有办法在妯娌跟娘家人跟前说出来,“走,快带我去!”   ……“夫人,夫人您先叫人去请太医,大爷他,他,马上风,”送信儿的婆子恨不得一头撞死在陈夫人面前,可是这信儿她不来送,自己在王彰身边当小厮的儿子就活不了了,她也只能按着那些人的吩咐,事情闹的越大越好。   “什么?马上风?这是什么地方,你家大爷马上风?”郎二太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这个大侄子人混账她是一早就知道的,但是混账到这个地步,也太过骇人听闻了!   陈夫人一个耳光扇到婆子脸上,“你给我住口,谁许你诬蔑大爷的?还不快带我过去看看!”   等陈夫人看到王彰屋里的一切,恨不得自己是瞎了眼,儿子浑身赤裸的仰面躺在床上,而他身边,还爬着一个同样一丝不挂的连头发都没有一根的瘦弱身体,陈夫人眼前一黑,“彰儿,彰儿,”   郎二太太看到眼前的丑像恨不得自己没有跟过来,她跌跌撞撞的冲出屋子,抱着院子里的树就开始吐,而陈家那两位太太,也一个个面色青灰,扶着自己的丫鬟就往外跑!   陈夫人哪里顾得上这些人,她冲身边的下人大喝一声,“还不快将大爷给盖上,快去请大夫,请大夫,还有,将这个下作东西给我拖出去打死,直接打死!”   ……   大夫来的倒快,但却没有救得下王彰的命,至于王彰是怎么死的,经大夫诊断,是王彰服用助兴药物过多纵欲无度所致。   倾刻之间,承恩伯府大公子在妻子的百日祭上逼奸慈云寺里的小和尚,并且马上风死在了床上的劲爆消息,像一阵儿风一样,传遍了整个慈云寺。做佛事的时候出了这样的的丑事,以后慈云寺还如何站于京城诸寺之中?慈云寺的主持大师如何肯于承恩伯府干休?立时叫了寺里的僧人,要将净音给抢出来,人活着才能有口供,才将证明这一切都是承恩伯府大公子荒淫无耻所为。   荣岚一直守在城门处等着慈云寺的消息,当她看到李静宜的车队经过时,就已经感觉到不对了,因此荣岚并没有再过多的留恋,一面派人往慈云寺打探消息,自己则带着莲霜跟荷风火速回了荣宅。   等荣岚听到王彰死了的时候,便知道大事不好了,死了儿子的陈夫人是绝不会放过她的,她连想都没有多想,匆匆吩咐莲霜跟荷风收拾行装,连四条巷赵氏都没有通知,就冲出城外往珠洲去了。   陈夫人哭了半晌,才真切的意识到儿子是真的回不来了,她茫然的看着周围瑟瑟缩成一团的下人,“你们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他们哪里知道啊?跟着王彰的小厮心知自己是活不成了,乍着胆子道,“大爷说要出去转转,没叫小的们跟着,小的看那会儿也没有什么事,就,就,”就跟几个弟兄找了间空屋子赌了两把。   “是啊,大爷说要出去,不许咱们跟着,小的们便,小的真的不知道大爷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还有,还有那个贼秃,真的,小的们全不知情!”几个小厮长随异口同声道。“你们是亲眼看见大爷出去的?他不许你们跟着,你们就那么放心?”陈夫人心里又惊又怕,自己儿子自己最知道,他不许人跟着,那一定是往李静宜住的禅院去了,可是李静宜却早早走了,而自己的儿子却丢了性命。      第二百二十六章 马上风      自己跟的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些长随小厮哪个不清楚?今天虽说是给大奶奶做什么百日祭,可是这些天王彰所谋之事,如何瞒得过身边人?加上今天一大早,王彰就又是洗澡又是熏香的,哪里有半点儿未亡人的哀伤?这分明就是打着做百日祭的名头过来偷香窃玉来了,至于为什么落了这么个下场,他们哪里会知道?“夫人,小的都是服侍大爷的,大爷横死,小的们恨不得都跟着去了,可夫人便是将小的们全都活殉了,小的们也只认照顾不周之罪,至于大爷为什么会服药过量,又为什么会无声无息的倒在这里,小的们真的不知道啊,还请夫人帮大爷申冤才是!”   他们服侍不周,顶多挨板子发卖,但王彰到底是怎么死的,陈夫人可得查清楚了,这个锅他们不能背,那可是全家都得死的罪名!   “我知道是谁害死了彰儿,我找她去,她要还我儿子的命来!”陈夫人被人一提醒,立即想到了害死儿子的凶手,她霍然起身道,“来人,备车,我要去锦阳长公主府!”那些点心里确实是加了催情助兴之物,可那是给李静宜吃了,儿子明明知道,怎么会轻易入口?而李静宜急匆匆的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分明是心里有鬼,没准儿这些东西就是她给儿子吃了,包括那床上的小和尚,也是她故意陷害儿子,坏他名声的!   而且,她不但将那些药点心逼儿子吃了,还又给他另下了毒!   李静宜没想到她人才回到锦阳长公主府,连衣裳都没换过呢,就听说陈夫人就冲过来了,“怎么回事?”   欢声也是一脸讶异,“奴婢听门上说陈夫人披头散发的,在咱们府门前吵闹呢,说是郡主害死了王大公子,要叫郡主偿命呢!”   “王彰死了?”李静宜惊的从榻上站了起来,“陈夫人人呢?可曾迎进来了?”   欢声点点头,“长公主殿下已经叫人将陈夫人带到咸安院了,郡主,咱们要不要去请侯爷过来?”   李静宜点点头,“走吧,咱们也去看看,父亲那边这会儿也应该快过来了,还有慈云寺,罗广恩回来了没有?”   欢声点点头,“罗将军已经回来了,此刻就在二院门外呢。”   “叫他进来见我,”李静宜转身进了内室,“结香过来帮你换衣裳。”   李静宜再出来时,罗广恩已经候在路上了,“走吧,咱们边走边说。”   “是,”罗广恩没想到自己头一回领了差使,就遇到这样的事,现在想想,也幸亏他留在最后了。   等听完罗广恩的话,李静宜招手叫过玲心,“将咱们带回来的点心拿到太医院去,叫人好好查一查,那里头都放了什么?”   “尤其是那绿豆栗子糕,”王明惠既然特意叫人过来送了药,这其中必有她们想不到的用途,李静宜才不会相信那药真的是宜子的,“还有,你们派个人去将承恩伯给请过来。”   既然要讲个明白,那大家就查个清楚好了,“叫人盯住良公公。”   良公公如今已经惶惶如丧家之犬了,他万没想到荣岚办事如此不靠谱,李静宜好好的回来了,王彰却死了,现在好了,陈夫人一定会将什么都说出来的,会不会牵扯到他?   “来人,”良公公招手叫过贴身伺候自己的小太监,嘱咐了两句,才整理好情绪,往咸安院里来。   锦阳长公主听着陈夫人哭哭啼啼说了半天,愣是没有听懂陈夫人跑她这儿哭什么来了,“你慢些说,到底大公子怎么了?”   她是听到陈夫人说自己儿子死了,可锦阳长公主不相信啊,一定是她有了年纪耳背听错了,“我记得今天不是贵府为大奶奶做百日祭嘛?我还叫静娘特意带了贡品去致祭了。”   “是,就是李静宜去了之后,我好心安置她在禅院里休息,没想到,没想到她竟害死了我的儿子!”   儿子死了,陈夫人觉得自己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现在她一门心思想的就是叫李静宜为自己偿命!   因此她根本不惧怕锦阳长公主,梗着脖子道,“今天长公主若是不将李静宜交出来,我就去敲登闻鼓,告御状也要李静宜偿命!”   “你给本宫闭嘴!来人,将这恶妇给本宫撵出去!”这下锦阳长公主听明白了,合着这陈氏的儿子死了,非要说是自己女儿给害死了,自己女儿她还不知道么?最是安静乖巧的,哪里会害死人?   更何况刚才李静宜才回来,还在咸安院里陪着锦阳长公主说了一小会儿话,跟她讲了四明山的风光和王家百日祭的情景,怎么须臾之间,王家人就追过来了,说自己女儿害死了她儿子,简直是欺人太甚!   良公公也害怕陈夫人再多纠缠会说出荣岚来,忙叫人过来架了陈夫人要往外轰,“你这个恶妇,我家殿下看你们王家可怜,才想的拉拔拉拔,没想到倒养出来白眼狼来,敢诬蔑我们郡主,真真是讨死呢!”陈夫人没见着李静宜,哪里肯就这么被人赶出去?她疯了一般挣脱来拉她的婆子,直接一头撞到良公公胸前,“呸,你个老阉奴,到底我儿子是不是李静宜害死的,叫她出来说话,明明我儿子是去见她,她却提前跑了,我好好的彰儿就没了,不是她害死的是谁?!那些点心分明是给她准备的,为什么她没有吃偏我的彰儿吃了?”“啪啪啪,”李静宜从门外走进来,抚掌道,“陈夫人说的好,那些点心分明是给我准备的,为什么我没吃偏王彰吃了?我就不明白了,陈夫人专门给我准备的点心跟外头的有什么不一样吗?只能我吃,王公子吃不得?”   锦阳长公主见李静宜过来,忍不住出声怪道,“这里有我呢,你过来做什么?还不快回去!你放心,有我在,谁也不敢将你怎么样,”便真是女儿弄死了那个什么王彰,锦阳长公主也要保了女儿没事。“母亲,没事的,我连王大公子的面都没见着,哪里会害死了他?而且今日女儿是去四明山赏桃花的,也是正好撞见伯府为大奶奶做百日祭,我原不想打搅,便叫安嬷嬷过去代为致祭,是夫人三番两次遣人来请,说是山上饮食不周,也无法休息,我不好拂夫人的好意,又想着到底是到了慈云寺前,不亲自过去给大奶奶上柱香对亡灵有些不敬,怎么到了陈夫人这里,竟然成了害死王大公子的凶手了?”锦阳长公主听的连连点头,也不去计较为什么她叫李静宜去慈云寺致祭,而在李静宜口里,完全成了自己去游山,顺便去慈云寺致祭了,就听李静宜又道,“至于夫人说的点心,我可记得清楚,夫人明明说是我在山里没有用好午膳,特意叫人从寺里厨上拿来的点心,我还当着夫人的面儿用了一块儿,噢,我记得夫人也用了一块桃花酥的,怎么夫人现在又说,那些专门给我准备的点心,我没有吃?”   李静宜一连串问题砸下来,问的陈夫人只瞪眼儿,她这才想起来,她是亲眼看到李静宜用了一块绿豆栗子糕的,“你,你没有吃桃花酥,一定是你,是你逼我家彰儿吃了桃花酥!”   锦阳长公主已经听出不对来了,先不说陈夫人为什么会说李静宜逼她儿子吃什么桃花酥,就听陈夫人的意思,那桃花酥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既是吃了会不好的东西,为什么她要给自己女儿吃?   “那个什么桃花酥,为什么我家静娘吃得,你儿子就吃不得?为什么他吃了就死了?你给本宫说清楚!”   ……自从对承恩伯府有了戒心,李静宜就将自己的怀疑跟安嬷嬷的猜测跟李远山说了,李远山虽然今天没有同去,其实一直在关注着四明山的动向,一听说女儿回来,便立时往长公主府来,没想到却在半路上得了消息。   知道了前因后果,又听说陈夫人跑到锦阳长公主府前来闹,李远山干脆拐了个弯,直接去承恩伯府将还懵着的承恩伯王国耀给拎了过来。   王国耀初一听儿子死了,整个人都晕了,还被李远山硬给拖过来的,此刻他扶着廊柱在外头已经听了一会儿了,半天才咬牙道,“没想到瑞和郡主倒是个口齿伶俐的。”   事到如今,这王国耀还有闲心来非议自己的女儿,他冷笑一声,厉声道,“尊夫人都打上门来口口声声叫我女儿偿命了,她要是再不吭声,岂不真成了什么阿猫阿狗无耻宵小都可以算计的了?”王国耀被李远山顶的张口结舌,他是承恩伯,人家是安国侯,他在家里混吃等死,人家是御前红人,掌着京城最精锐的神机营,不说这事儿真相如何,便真是自己儿子死在了人家姑娘手里,这就算是跑到御前,官司王家也是打不赢的。      第二百二十七章 偿命!      王彰毕竟是王国耀的嫡长子,老年丧子的痛任谁也承受不住,王国耀深吸一口气,冲李远山抱拳道,“我儿子没了,王家便是拼上这爵位不要,也要为他讨一个公道回来!不然王某枉为人父了!”   你若是个合格的父亲,也不会几个儿子没一个成材的了,李远山冷冷一笑,“伯爷说的是,我已经叫人围了慈云寺了,一定会帮伯爷讨一个公道的!”   陈夫人看到丈夫进来,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她冲到王国耀跟前大哭道,“伯爷,你一定要为咱们彰儿作主啊,咱们彰儿死的冤啊!”   锦阳长公主看到李远山进来,也松了口气,“侯爷来了,你看看这些人,”想到自己堂堂大周长公主居然被一个伯夫人欺到门上,还口口声声说自己女儿害死了他儿子,锦阳长公主也委屈无比,“他们欺负我也就罢了,还诬蔑咱们静娘,静娘都说了,她根本没见着那个什么王彰,他们居然跑到咱们府上来讹人来了!”   李远山冲锦阳长公主安抚的一笑,“殿下不必担忧,静娘自幼就乖巧,别说伤人性命就是连只蚂蚁也不会轻易去踩的,”李远山转身冲扑在王国耀怀里兀自啼哭不休的陈夫人道,“夫人既然跑到我们府里说是静娘害死了令郎,想必是有了人证跟物证的,还请夫人将这些证据拿出来,若是证据确凿,李某定然会给夫人跟伯爷一个说法,但若是信口开河毁我家静娘名声,那就别怪我李远山脾气不好了!”王国耀一向不问府里的事情,陈夫人跟王彰要去慈云寺给申氏百日祭他也只是听二人说了一声,左右这些不需要他这个公公操持,所以具体内情他是一根不知的,“你怎么一个人来了?证人呢?还有彰儿到底是怎么不在的?”“彰儿,彰儿,”陈夫人看着恨恨的看着一脸淡定的李静宜,想到儿子命都没有了,还要拿名声做什么?她就算拼着整个王家的名声不要,也得给儿子讨回个公道来,“彰儿是吃了李静宜院子里的点心死的,”   她伸手指着李静宜,“就是她,是她将彰儿给毒死的!”“陈夫人,什么叫我家郡主院子里的东西?你家大公子什么时候来我们长公主府了?那禅院是夫人您给我家郡主准备的,点心是您派人拿给我家郡主的,而且大家都看着呢,尤其是点心端上来之后,您跟郡主一人吃了一块,现在大公子出事了,你就说那点心有问题?如果是那样的话,咱们殿下跟侯爷还要问你们伯府的罪呢,您拿有问题会死人的点心给我家郡主,是何用意?”李静宜到底不好跟陈夫人一直斗口,这个时候安嬷嬷就当仁不让了。   陈夫人被安嬷嬷一问,也顾不得丢人了,干脆将自己的打算讲了出来,她话音才落,就被王国耀一记耳光打在脸上,“你这个搅家精,还不给我闭嘴!”   在给瑞和郡主准备的点心里下了迷药,就为了叫儿子入赘侯府?亏她还敢当着锦阳长公主跟安国侯的面说出来?这是嫌死了个王彰还不够,想叫一家子老小都跟着他们母子去死才好!“我闭什么嘴?我儿不过是看上了李静宜,就算是行事太过唐突,但也罪不致死,她们却生生要了我儿的命去,这个仇我一定得报!”陈夫人没了儿子,如今丈夫不但不为她跟儿子作主,还打她,她一把将王国耀给推开,要冲到李静宜面前去跟她拼命,可惜人还没有跑到李静宜跟前,就被玲心一个窝心脚给踹了出去。“我跟母亲从来没有亏得过夫人一家,没想到却落得这么个结果,”李静宜走到一旁坐着的欢声跟前,将她记录的陈夫人的供词拿起来,“夫人觉得王大公子死的冤,尽可去告,至于夫人刚才所说的话,我会请母亲报于娘娘,王大公子虽然不在了,可是陈夫人跟王美人尚在,这以下谋上行此龌龊之事,娘娘会给我一个公道的!”   “至于令郎到底是怎么死的,我也会禀明皇上,请他派顺天府何大人亲自查案,也省得我平白被人泼了一盆臭水!”“你这个贱人,还不快给郡主道歉,”王明惠可是承恩伯府唯一的希望了,若是因着死了的王彰跟陈夫人毁了她的前程,王国耀非杀了陈氏不可,他二话不说又给了陈氏一巴掌,向锦阳长公主、李远山跟李静宜各施一礼,“还请殿下侯爷,郡主看在贱内突然丧子太过悲痛以致情绪失常的份上,饶过她这一回,回去在下便将她关起来,再不放她出来胡言乱语冒犯郡主。”陈夫人将事情的经过讲完,王国耀已经大概猜出这其中的因果了,儿子会有这么个下场,李静宜没动手他是万万不信的,可是自己儿子算计李静宜在先,而且行事下作,人家报复回来,只能算是将计就计,将真相揭开,丢人的还是他们承恩伯府,那能将王彰吃死的药,李家说是他们有意下毒,承恩伯府也是辩无可辩的,如今这个恶果,也只有他们伸着脖子咽了。   陈夫人被李静宜提到最疼爱的王明惠,头脑才多少清醒了一些,她也顾不得被王国耀再次打脸的痛楚,“这事跟明惠有什么关系?你们不能牵扯到她!”锦阳长公主已经被陈夫人给气的浑身哆嗦了,若不是被朱姑姑死命按住,她都要冲过去抓打陈夫人了,亏她还信了良公公的话,说承恩伯府日渐没落,只靠陈氏跟王彰苦苦支撑,她贵为长公主,伸手帮一帮对一座小小的伯府就是天大的恩赐,没想到自己的慈悲心居然喂给了中山狼,人家想的是算计自己的女儿!   “你舍不得你的女儿,静娘就不是本宫的骨肉了?呸,本宫今天就告诉你,等一会儿本宫便进宫里去收拾了王明惠,便是皇上,也休想拦得了本宫,”她就不信了,隆武帝还会护着一个小小的美人?陈夫人万没想到人家将账会算到自己女儿身上,她匍匐在地上不住向锦阳长公主磕头,“殿下,都是妾身的错,妾身错了,妾身再也不告了,您饶了明惠吧,妾身的女儿自入宫之后,从来跟家里没有联络,她完全不知情啊,她已经是皇家的人了……”王明惠从来没跟家里联络过?李静宜想到净音小和尚的供词来,“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老实,我跟母亲一向待你们不薄,若是没有人给你出主意撑腰,你们有这么大的胆子来算计我?申大奶奶出世近四个月,你们才想起来给她做百日祭,若是一早就有了这个打算,何必拖到今天?”   这个王明惠,只怕是恨自己跟母亲没有帮她夺宠,才会想出了这个主意,“是不是王美人觉得我只要成了她的嫂子,我跟母亲便会甘心为她所用?”   “不,不是,真的不是明惠,明惠得殿下跟郡主的提携,一直都感激在心的,”想到女儿未来的前途,陈夫人什么也顾不得了,“是荣岚,就是郡主之前那个小姑,是她找的妾身,给妾身出的主意,”   “你胡说,来人,给本宫掌嘴!”这个陈氏实在是太坏了,不但算计自己的女儿,还要拖荣岚下水,锦阳长公主怒不可遏道。陈夫人吓的只差没有对天发誓了,“殿下相信妾身,真的是荣岚,那天妾身在街上偶遇荣岚,她叫身边的丫头约了妾身去了珍茗轩,对了,荣岚还跟妾身炫耀,说是开珍茗轩的主意是她出给殿下的,甚至连里头的铺排布置也是她出的主意,所以珍茗轩的生意才会这么好!”   “这,”锦阳长公主不说话了,珍茗轩是她名下的产业不错,但是这开茶楼的主意是荣岚出的却没有几个人知道,“不可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不是那样的人!”   锦阳长公主可是都能荣岚承诺了,会尽快劝好了李静宜,接她到长公主府来住的。   陈夫人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荣岚嫌郡主挡了她的路,说是郡主一直拦着,殿下才不肯将她接进长公主府,她还说她现在都是偷偷跟殿下在寺里见面的。”   连这个陈夫人都知道,看来她说的都是真的了,锦阳长公主不由泪如雨下,“她怎么可以这样,便是静娘不愿意见她,那也是我的亲生骨肉,害了静娘于她有什么好处?”   李静宜是万万没想到这事跟荣岚还有关系,想到自己还曾经帮她打赢了跟襄阳伯府的官司,李静宜不由感叹自己真是太过妇人之仁了,“来人,去将荣岚给我带过来,”   她不是说自己不叫她进长公主府吗?这回她就遂了荣岚的心愿,且看她还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心愿得偿了。咸安院里众人在等着荣岚到来的时候,李远山派到慈云寺的人却先荣岚而到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幕后黑手      等慈云寺的方丈到主管斋菜的大和尚,还有留在慈云寺里的王彰的小厮并给王彰看病的大夫一一做完口供,王国耀已经羞的恨不得挖条地缝钻进去,自己儿子误服了肋兴之药,逼奸弄死了一名僧人,还马上风死在床上,这都是什么啊,这些话若是传出城以,他王国耀都没脸在京城里呆了。“殿下,侯爷,”王国耀提袍跪在锦阳长公主面前,“这次事都是贱内跟犬子自作自受,臣不敢再为其辩解,只求殿下跟侯爷看在犬子已经得了报应的份儿上,饶过王家这一回,臣回去之后一定闭门谢客反思己过,还有贱内,臣会将她送到乡下庄子里养病,再不许她出现在京城里了!”   “王国耀你,”儿子死了,自己还要被送到乡下?陈夫人没想到这个男人舍弃自己做的这么痛快。   “你给我闭嘴,若不是你们利欲熏心算计郡主,彰儿就不会死,说到底害死他的就是你,”王国耀哪儿会不心疼儿子?可是形势比人强,他能在李远山手里保住王家已经不易,哪里还敢追究李静宜的责任?在李远山眼里,王彰母子的下场没有一丝值得自己同情的地方,不过么,承恩伯已经服了软,他也不好太过咄咄逼人,而且以后真要对付王家,他也有的是办法,更何况从陈夫人嘴里听到荣岚,知道她才是这件事的主谋,李远山可要好好跟荣岚算一算后账了。   “殿下以为呢?”有锦阳长公主在,李远山不好直接作主。锦阳长公主还没有从陈夫人的话里缓过神来了呢,原来这一切都是荣岚的主意?就因为女儿不肯原谅她?锦阳长公主简直不想相信自己的听到看到的一切,她在屋子里找了半天,才找到缩在帐幔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良公公,“良公公,陈氏说这些都是荣岚教给她的,你觉着呢?你可是常跟我说荣岚最孝敬我,而且一直将静娘当自己亲姐姐看待的,这么狠毒的事她怎么会做呢?”   良公公被锦阳长公主直接点了名,还说出这么一大套话来,此刻真是死的心都有了,“殿下,奴婢也被承恩伯夫人的话给惊着了,那荣家小姐每每见到殿下,都不住的替荣家人认错,奴婢也是被她骗了……”   “你们有没有被荣岚所骗,等一会儿人带到了,就清楚了,”李静宜懒得看良公公做戏,这次荣岚出乎她的意料,不过正好,有陈夫人的证言,她也可以跟荣岚做个了结了。   大家又等了一会儿,才看罗广恩跟高进一脸为难的进来,锦阳长公主等不得二人行礼,“人呢?岚儿呢?”   高进轻咳一声,给堂上几人见过礼后才道,“臣跟罗将军去了之后,才发现荣小姐今天下午已经离京了,说是走的极为匆忙……”   “什么?岚儿走了?为什么?”锦阳长公主再傻,也听出不对来了,她颓然的跌坐在椅上,“不可能的,她不会那么做。”罗广恩是安国侯府的人,可没有高进那么好说话,“殿下,侯爷,末将去的时候,荣家的人都在呢,一查才知道,走的只有荣岚主仆三人,末将怕殿下久等,便将留荣岚的族兄还有内院里服侍的婆子给来了。”   李静宜也很想听听这些人说什么,“将人都带上来吧。”荣岸没有想到荣岚会不告而别,他懵懵懂懂的被几个人押着来到锦阳长公主府,到现在还没有弄明白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草民见过长公主殿下,见过安国侯,见过瑞和郡主,草民虽然没有功名,但荣宅毕竟是水师大都督的私宅,殿下这么贸然叫人闯进来,只怕不妥吧?”   “你给我闭嘴,侯爷问你什么就老实答什么,不然小心我活埋了你,”罗广恩最不耐烦这些读书人说话行事,都这功夫了,还敢来挑锦阳长公主府的理儿。   荣岸被罗广恩一吓,脸登时白了,“我只是不明白你们为何要捉我过来,”“荣岸,我问你,荣岚是什么时候走的?为什么走?实话跟你说,荣岚可是犯了命案了,”李远山一指陈夫人跟王国耀,“看到没,她涉嫌谋害了承恩伯府的大公子,如果捉不住她,那你这个本家兄弟就先替她在牢里住着吧。”谋害承恩伯府的大公子?这怎么可能?据荣岸所知,荣岚前阵子还跟这位陈夫人颇有来往呢,可看陈夫人如丧考妣的样子,似乎她儿子死了并不是作假,“这个,草氏并不知道大小姐为什么走,昨天也没有听她说要离京,今天早上她带着两个丫鬟出去了,草民有事并不在府里,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走的,草民一概不知。”“你推的倒是干净,你的意思是你那位堂妹跟这位陈夫人之间的来往你也是不知道的?”李远山看荣岸的神色,就知道他是见过陈夫人的,“陈夫人,人家荣家小姐早已离京,谁能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分明是你跟王彰利欲熏心想出的毒计,却想推到荣岚身上,你打量江南水师大都督是好相与的?”若不是荣岚邀自己相见,又给自己出了主意,她们就算是想求娶李静宜,也会好好的向锦阳长公主府提亲,哪里会想出这种办法来?这一切都是荣岚的主意,儿子的死也是荣岚害的,陈夫人看着不敢跟自己对视的荣岸,“你不认得我?哼,七日前我还跟荣岚约在天衣阁见过呢,当时是你送荣岚过去的,咱们还打了个照面儿,当时荣岚告诉我说你是她的堂兄,怎么,咱们要不要叫天衣阁的掌柜的来问个话?”   荣岸没想到自己跟陈夫人不过匆的一面,她竟将自己记得这么清楚,“这,我并不知道她见你是做什么事。”“来人,将荣岸给我押下去,等过一会儿问明了荣岚的罪行,等问明了,哼,咱们就直接抄了那个荣大都督的私宅!”李远山根本没有将所谓的荣宅放在眼里,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动自己的女儿,便是皇帝他敢不会放过。   待人过来将荣岸捆好拖下去之后,李远山一指跪在一边的婆子道,“你来说,今天荣岚都做了些什么,”   府里的大爷都叫带走了,她们这些人还有命活么?荣家的婆子心里将荣岚骂了好几回,她当主子的做尽坏事跑了,留下满府的奴婢们等人家长公主抄了家,还有好下场么?“回侯爷的话,我家小姐今天一大早就带着莲霜跟荷风乘着车出去了,奴婢听了一耳朵,说是要往城外去,后来到了午后,小姐忽然急匆匆的回来了,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回到府里就直接带着两个丫鬟进了自己屋子,没多大功夫就拾掇出几个大包袱来,又叫人给马车换了马,奴婢想问我家小姐要往哪儿去,结果还被抽了一鞭子,听荷风说,是要回珠洲去,奴婢就听小姐说要赶快走,若要叫人给抓住了!”   这婆子说的半真半假,左右荣家的主子不管她们的死活,那大家就一起死好了。   “将人带下去吧,殿下还有什么吩咐?”李远山看着面色惨白瘫倒在朱姑姑身上的锦阳长公主,冷笑道,若不是她私下里见荣岚,给了荣岚希望,那个毒妇又怎么会对李静宜下手?   锦阳长公主茫然的摇摇头,“我要问问她,问问她为什么这么做?她不是说从来没有害静娘之心么?亏我那么信她,”   锦阳长公主一直想的是等李静宜原谅荣岚了,就认荣岚为义女,这样也好帮荣岚寻上一门不错的亲事,没想到她的一片慈心最终却换得这么个结果。   “来人,传令下去,水陆两路往珠洲方向追捕谋害承恩伯府大公子的疑凶荣岚!”既然锦阳长公主还想见荣岚,这倒正合李远山的意。   见李远山要追捕荣岚,陈夫人只觉心里的气平了一些,王国耀也不敢再在锦阳长公主府逗留,忙趁势再次向李静宜几个致谦,又谢过了李远山宽宥之恩,才带着陈夫人从锦阳长公主府辞出来。   “伯爷,咱们的彰儿……”死的好冤,也好惨啊,陈夫人转过身看着锦阳长公主五架七间的府门,想到自己无法为儿子讨个公道,再次悲从中来,“我这个做娘的没用……”   没了儿子,即便是儿子自己作死,王国耀也不可能不痛,“你这个做娘的是没用,彰儿生出那样的心思你不但不拦,还主动撺掇着他做出那样的事,你真以为李静宜是咱们能算计的?”   只要想到李静宜早就看破了这对蠢母子的伎俩,甚至将计就计要了儿子的命,王国耀气就不打一处来,他一指陈夫人,“来人,夫人丧子得了失心疯,直接给我送到乡下庄子里养病,不必再回伯府了!”“王国耀,你,”陈夫人还没骂出口,这被丈夫身边的亲随一拥而上,堵了嘴塞到车里。      第二百二十九章 抄家      荣岸被押了,荣岚跑了,承恩伯夫妻走了,良公公才松了口气,感觉这件事是牵连不到他身上了,提着的那口气一松,良公公感觉浑身都是疼的,忍不住跟锦阳长公主告退,准备回去躺上一躺。“来人,扶良公公下去歇着,对了,良公公,有一事我忘了告诉你了,你那个被关在顺天府的儿子放高利贷逼死人命的证据确凿,已经被何大人判了秋后问斩了,剩下的几个月,你莫要忘了时常过去看看他,给他送送牢饭,”   “郡主,您,”良公公万没想到李静宜会忽然跟他说起养子,“奴婢儿子是冤枉的!您不能,”   李静宜傲然睥睨着在自己面前跪下的良公公,她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这颗毒瘤不能再留了,“冤不冤枉何大人早有定断,公公若是觉得何大人判错了,可以跟陈夫人学一学,去敲登闻鼓动为子申冤,”武鹏有没有罪大家心知肚明,李远山所做的不过是将所有的罪证都交给何伯盛罢了,至于为什么何伯盛一直没有定案,不过是受李远山所托,多留武鹏一些日子,现在李静宜不打算再给良公公机会,那依附在良公公身上而得了富贵的武家父子,自然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   申冤?申什么冤,武鹏是在替他做事,这些年良公公没少通过养子聚财,“这,求郡主看在老奴一片忠心,”   “一片忠心?公公别说笑话了,罗将军,烦你带人往良公公的私宅走一趟,自来家奴无私财,将公公府里的东西尽数都给本郡主搬回长公主府来,咱们也来看看良公公这么些年的忠心!”   “郡主,郡主不可啊,殿下,殿下救救奴婢吧,奴婢可是忠心耿耿跟了殿下三十年啊,殿下!”良公公存了一辈子的积蓄可都在私宅里藏着呢,李静宜这一抄家,便是武鹏无罪,他这笔家产,也是大罪了。   “静娘,你怎么,”锦阳长公主还没有从荣岚的打击里走出来,没想到李静宜又突然发作起良公公来,“良公公跟着我几十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知道害怕了,静娘你,”   就因为这样,李静宜才不能再叫像良公公这样的人留在锦阳长公主身边,“母亲,咱们先等罗将军回来了,再说良公公的事也不迟,没准儿良公公真的是对母亲一片丹心呢,到时候您就厚厚的赏他。”   锦阳长公主也不相信良公公会两袖清风,“其实咱们这样的人家,身边的体面人比旁人富贵一些也是尽有的,只要不太过……”   “母亲说的是,像公公这样的,服侍母亲这么多年,有个万贯家财再正常不过,”太监最爱财,李静宜深知良公公的家财不会只有万两。   锦阳长公主被李静宜劝的无话可说,只得颔首道,“那也是,其实有个三五万两,也是说的通的。”   她怜悯的看着已经泪眼滂沱的良公公,“你先下去吧,你的事等罗将军回来之后再说。”   良公公欲要再求,却听锦阳长公主向李远山道,“侯爷,若是将岚儿带回来,你准备怎么处置她?”   良公公不由一阵儿心寒,对逃出去的荣岚恨了起来,自己勤勤恳恳跟着锦阳长公主一辈子,还是比不上荣海那个虚情假意的男人生的孽种!   但他现在也只有将这种恨压在心里了,甚至连报怨跟报复的机会都没有了,只能垂着头被李静宜派的丫鬟搀了下去。   李远山看着良公公垂头丧气的被人搓弄着出了咸安院,他斜了锦阳长公主一眼,“殿下准备对毒杀亲女的人怎么处置呢?”   锦阳长公主被李远山看的心里发虚,尤其是李静宜还在面前站着,为荣岚求情的话实在是出不了口,“怎么着也得问明了缘故……”   “若是母亲觉得荣岚的理由站得住脚,就可以宽恕她毒杀女儿的罪过了?”李静宜实在听不下去了,出声质问道,“难道母亲认为这次又是女儿错了?女儿没有应允您接她入府,便是犯了死罪?”李静宜冷笑出声,“只怕即便是我答应您接她入府,她也会嫌我这个亲生女儿占了长公主府的财势,而除掉我的,倒那个时候,母亲会将她认在自己名下,好好疼爱吧?毕竟在您眼里,荣岚是个可怜人儿!”   锦阳长公主被女儿抢白的有些抹不开脸儿,半天才讷讷道,“我也是想着她没有长辈在身边,又被襄阳伯府的贼子给毁了清白,她到底也是我看着长大的,”   这个时候了,锦阳长公主还满心满脑的给荣岚开脱,“至于那个荣岚到底为什么要陷害静娘,等人拿来了一问便知,这谋害郡主的罪名,便是殿下想保,也得看皇上跟娘娘裁定,现在说这些都为时尚早。”   锦阳长公主知道李远山对整个荣家都没有好感,只怕荣岚被捉回来,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她低低一叹,“侯爷说的是,先将人找到再说吧,只是我万没想到承恩伯府竟然有此狼子野心,敢对静娘下手,”   她又忧心到李静宜的婚事上头,“静娘的婚事也是,若不是侯爷坚持要她招赘,也不会弄成如今这个样子,听说那个田探花,在外头还给静娘写情诗呢!”“殿下慎言,不过是田超随性之作,与咱们静娘有什么关系?殿下听见直管将造谣之人斥责回去,哪有往静娘头上揽的?”李远山现在对锦阳长公主也只能维持面子上的礼节跟尊重了,“如今静娘招夫,都能叫宵小生出不轨之心,若是嫁人,只怕花样百出的人更多!”   现在大部分人会因为入赘的名声而止步不前,若没有这个,冲着李静宜嫁妆跟身份而来的人会更多,锦阳长公主却不怎么服气,“可你这么做,也等于是将许多品貌俱佳的人拒之门外了。”李静宜没想到父母居然从荣岚身上歪到了自己的亲事上,她无奈的看着准备就自己亲事好好理论一番的李远山跟锦阳长公主,“才刚出了这样的事,女儿的亲事还是容后再议吧,母亲今天又惊又气的,一定累了,女儿送父亲出去吧?”这小半天儿锦阳长公主被闹的焚心煎肺的,也确实有些熬不住,“就依你说的吧,你替我送送侯爷,我进去歇一会儿,”既然李静宜现在不想听他们说亲事的事,锦阳长公主也就识趣的不提了,而且她也是真的没有心情再跟李远山争下去了。   李静宜陪着李远山出了咸安院,两人便一同往李静宜的重华院去,有个问题李远山一直压在心里没问,此时没有外人,他便直接道,“王彰怎么会死了?”对于这个李静宜原本是心存疑惑的,按道理说王家是绝不会下毒害她的,不过这里头有荣岚经手,什么都能解释的通了,“只怕这里头有荣岚的借刀杀人之计了,父亲,荣岚简直就是条毒蛇,这样的人是万万不能再留着了。”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她没有理由再对荣岚网开一面了。   想到那个荣岚,李远山恨的直拍桌子,“想跑,没那么容易,看我怎么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对于李远山会用什么手段整治荣岚,李静宜完全无所谓,“荣岚的韧劲儿女儿还是极佩服的,”可惜就不用在正地方,“也不知道江南那边怎么样了,便是没有了荣岚,留着荣海对咱们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那边消息封的极严,我也叫咱们在扬州的人留意着呢,好像胡家是乱了一阵子,不过很快就又风平浪静了,我还特意叫人留意了,竟没人见过那个胡佳桂!”   胡佳桂是扳倒荣胡二家最有力的人证,若是他不在了,凭胡家的能力,造假账照样可以将以前的所有抹平,“我想恩义侯对胡佳桂另有安排吧,”女儿对云驰倒是有信心的很,李远山微微一笑,颔首道,“云驰心思细密,所以没有胡佳桂的消息我也没有再叫人深查,省得打草惊蛇,其实只要云应初在福建那边拿到实证,就凭这一点,什么荣海胡家,全得抄家灭族。”   只是大海之上瞬息万变,云驰又不曾带过水师,真的能应付的来么?李静宜强笑一下,掩过心头的担忧之情,“父亲说的是,只要拿到荣胡两家劫掠船只枉杀人命的实证,什么问题都解决了。”李静宜又跟李远山详细的将她在慈云寺的经过说了一遍,“女儿回来的时候叫人将陈夫人准备的点心送到太医院去了,若太医验出有致命的毒物,就直接将结果给承恩伯府送过去算了,不过这样一来,倒是冤枉了王明惠了,她看到女儿叫人送过去的点心,不知道会吓成什么样呢?!”害人者终害己,王彰也算是现世报了,至于那王明惠,李远山也不相信有那样的母兄,她能长成清白正直的姑娘,“吓她一吓叫她以后知道收敛也算是给她积福,王家得罪了咱们侯府,她啊,吃次教训,以后低调作人,是件坏事。”李远山比李静宜消息灵通,这些日子王明惠在宫里忽然翻红,颇有几分宠妃的气象,现在递这么个把柄给皇后,倒是一箭双雕了。      第二百三十章 失宠的美人      疏影阁里,王明惠一脸惊恐的看着青杨跟站在她身后的妈妈,这位妈妈曾经在锦阳长公主府见过,可现在怎么跟青杨一道儿过来了,还是送点心给自己?   王明是的目光落在白瓷荷叶盘里摆的整整齐齐的四样点心上,“不知郡主这是何意?”   哪有一只盘子装了四样点心送来的,而且这点心看上去明显不怎么新鲜了。   “回王美人,这些点心是令堂陈夫人特意叫人做了给我家郡主用的,郡主想着这是陈夫人的一片苦心,便命奴婢送过来一些,请美人尝尝。”   王明惠怎么听都觉得这位妈妈的话阴阳怪气的,她看着那四块点心,再看看一脸淡然的青杨,不敢拒绝,但也不愿意伸手去拿。   青杨见王明惠迟迟不伸手,垂眸道,“还有一件事想来美人不知道,今天下午令堂暴毙于慈云寺,据陈夫人对外人讲,就是因为吃了这些点心,”   “什么?这,我哥哥他,”王明惠被青杨的消息击的摇摇欲坠,她死死的盯着送点心的妈妈,半天才回过气来,“你们肯定这些点心是我母亲准备给郡主的?”   母亲为什么要准备有毒的点心给李静宜?为什么还被自己兄长给吃了?“这不可能,青杨姑姑,妾身想求见皇后娘娘,妾身要见娘娘!”   王明惠不等人拦她,起身就往殿下跑,青杨带着李静宜的人来,自己只怕就得个死了,可是这么死了,她怎么甘心,“妾身冤枉啊,妾身要见娘娘!”青杨一个眼神飘过去,便有几个小太监上前,拽胳膊摁肩膀的硬生生将王明惠给摁倒在地,青杨上前道,“美人这是在心虚么?依美人所言,陈夫人必不会做出谋害瑞和郡主的事,这点心我听说陈夫人跟瑞和郡主都曾吃了一块,怎么?美人信不过自己的母亲?”王明惠当然信不过,她自幼长在陈夫人身边,许多事陈夫人并没有刻意的瞒她,她太知道自己母亲的性子了,死在她手上的女人,没有十个也要有八个的,但是那是瑞和郡主李静宜,是王家竭力巴结的对象,母亲跟哥哥为什么要害她?   想到哥哥,王明惠一下子跌俯在地,她的兄长她太了解了,为了女人最是无所不用其极的,而母兄两人又一心想跟锦阳长公主府攀上亲家,她回头看着锦阳长公主府的妈妈,“郡主没事?”   “回美人的话,我家郡主好着呢,只是我家郡主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吃着好好的点心,陈夫人非要说是下了毒的呢?所以就想请美人您来断一断。”不管这点心里有没有毒,自己的兄长死了,还是在慈云寺里死的,王明惠都不敢去想这其中的内情,她只知道,她这辈子是完了,得罪了锦阳长公主和瑞和郡主,还被李静宜捅到了宫中,皇上会如何看待她?   “我吃,将点心拿过来,我不信母亲会谋害瑞和郡主,”在这个宫里,没了前程的女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王明惠站起身,走到那盘点心跟前。   青杨看王明惠将一块桃花酥拿起来要往嘴里送,出声阻止道,“美人且慢,”“娘娘说了,太医院已经确认了这些点心里除了有催情助兴药物外,还有一种不知名的剧毒,我朝规矩,罪不及出嫁女,你入了宫便是皇家的人了,这事便与你无关,从此之后,你就安心在疏影阁里修身养性吧,”青杨传完云皇后的懿旨,也不去看王明惠脸上是悲是喜,冲锦阳长公主府的妈妈点点头,“我送妈妈出宫。”王明惠看着在青杨离去之后重重关上的大门,怔了半天,才真正接受了自己已然失宠甚至终生没有翻身可能的现实,不由俯地大哭起来,她想冲出宫去跑到母亲面前,甚至跑到王彰的尸体跟前,大骂他们为什么鬼迷心窍贪心不足害了自己,她可是明明已经博得了皇上的关注,承宠的次数直追程飞琼了,只要再努努力,就不定就能怀上皇子了,可是就因为母兄的贪心,将她的锦绣前程就这么给毁了。   青杨送走锦阳长公主府的妈妈,立时便回了坤德宫,“奴婢已经专门派人将太医的查验结果报给锦阳长公主和瑞和郡主了,只是万没想到,承恩伯府糊涂至此?”   “王家要是清楚,会败落成如今的样子?”云皇后冷冷一笑,适意的斜倚在贵妃榻上,“那个王明惠也不是个省油的,不知怎么的,竟然得了皇上的眼,”云皇后在青杨翠柳两个心腹宫女跟前,从来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像程飞琼那种真正长的好的,云皇后倒没有多放在心上,食色性也,隆武帝也是个男人,不论她在自己面前如何信誓旦旦,都掩盖不了他其实也爱美人儿的事实。   云皇后跟隆武帝夫妻多年,对他的喜爱可以说是了如指掌,据她观察,隆武帝对程飞琼的喜爱也就停留在皮相上。   而且程飞琼生的美貌,却十分的单薄,时不时的还要病上一场,性子也带着世家贵女天生的傲气,云皇后既不担心她一入宫就生下子嗣来,也不忧心她能夺走皇上的心。但是王明惠就不同了,明明容貌并不出色,一开始也没有怎么入皇上的眼,不知道后来是怎么了,忽然开了窍一般,先是学着程飞琼的妆容打扮,这也只能算是小聪明,后来竟被隆武帝连连召幸,而且第二天,隆武帝都是一副神清气爽心情极好的样子,这就不能不叫人深思了,不过现在好了,有了李静宜递过来的把柄,云皇后顺理成章的便可以将她永远关起来。李远山留在重华院陪着女儿用过晚膳,宫里便有太医亲自来了,当知道太医院根本没有查出来那致命的毒药是什么来历时,李静宜反而释然了,荣岚一向异于常人,她拿出来的毒药,又岂会是轻易能见的?   送走太医跟坤德宫的小太医,李静宜等锦阳长公主平复了一下心情,才道,“母亲,还有一事,罗广恩从良公公的私宅回来了,抄家的册子还在整理,母亲要不要先见见抄回来的东西?”。锦阳长公主看了一眼李静宜,这个女儿她真是越来越不认识了,这哪里是问自己要不要看,其实就是要自己看的,而且看她的样子,只怕从良公公家里抄出不少东西来,不过这次锦阳长公主是下决心保住良公公了,“我看看吧,这些年良公公跟在我身边,我念着他孤苦一生,福祸都系于我一身,所以时常赏下东西,良公公只怕比朝中大臣还要富裕一些。”   “母亲说的是,咱们府上的奴才,又是伺候母亲的,过的比旁人好是理所应当的事,这样底下人才会服侍主子更加尽心,”李静宜微微一笑,挥手示意玲心将人领上来。   罗广恩知道规矩,他带着一群军士将从良公公私宅里抄出来的东西一一摆到咸安院里,又将人都遣出去了,才在正堂门外朗声道,“请殿下跟郡主过目,”锦阳长公主扶着李静宜一出咸安堂,就被眼前的一切吓住了,她不是没有经过事儿的人,当年李静宜的嫁妆,也是她亲自带着良公公跟朱姑姑理的,可这些密密麻麻摆满整个庭院的东西都是从良公公家里抄来的?这起码能装好几个库房啊!“母亲,您什么时候将先皇赐于您的陪嫁都赏给良公公了?这,”李静宜抬眼便看见紫檀架上的一卷珠帘,这东西她认得,小时候便挂在锦阳长公主的屋里,李静宜每每透过氤氲的珠光去看倚窗沉恩的母亲,都觉得她就是话本儿里说的天宫仙子,这些年她没有再见这挂珠帘,还以为是锦阳长公主收起来了,没想到却跑到了良公公家里。先帝对赵湘这个出嫁时才给了封号的小透明皇女没有什么格外的恩宠,这挂珠帘也是他在跟曾后一起赏玩地方上送来的贡品时,恰巧说到锦阳长公主即将大婚,才随手给她添到嫁妆里的,但这终究是父亲格外添给她的,锦阳长公主看的比其他的嫁妆要重上许多,尤其这挂珠帘用的珠子大小如一,颜色匀净,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她更是格外的珍视。   “这,这东西怎么跑这儿来了?不可能的!来人,将珠帘给本宫撑起来,本宫要看仔细看看,”没准儿是良公公私下收别人的礼物,跟自己的嫁妆相似罢了。“母亲看这里,这几颗珠子,女儿记得当时女儿年纪小,却极喜欢这帘子,每每趁您不注意,便拿手去抠它们,这几颗底下的珠子,都叫女儿搓的不如其他的有光泽了,后来被良公公发现了,还在母亲跟前告了女儿一状呢!”李静宜也没有想到良公公的胆子这么大,这样打眼的东西都敢拿回家里去,“要不这样吧,您的私库不就是良公公掌着的嘛,叫他去库里将您的那挂珠帘拿来便是。”      第二百三十一章 公公的家产      锦阳长公主也看出了李静宜指的几颗珠子确与其他的不同,但她仍不敢相信,“来人,叫良公公将本宫的珠帘拿出来,就说本宫现在要挂起来!”   咸安院的丫鬟领命而去,李静宜却又随手打开了一只樟木大箱子,“这箱子里,”她还没说完,就被眼前的一片金光给震惊了,这种成箱的金锭,李静宜在她们府里的库房里见过,良公公竟然也存了这么多?李静宜伸手拿出一锭来,赫然发现底部打着的是长公主府的印记,“母亲,母亲,这也是您赏了他的?”   李远山快步过来,也拿了一块金锭,看了看道,“这上头还刻着年份呢,哼,分明是先帝给殿下赏的压箱银!”公主下嫁是有定例的,嫁妆什么的都有礼部和内务府料理,因为是依制而行,所以虽然皇上跟曾后没有多关心,但该有的锦阳长公主都有,但这种金锭,公主们便是得了也不会动用的,基本是留着传家了,可现在,这些东西竟然跑到了良公公府上!   “这,这也没有多少,”锦阳长公主还在勉力为良公公辩解,就听李远山冷笑道,“殿下别忘了,将先皇赐的东西赏给阉人,那是欺君之罪!”   李静宜那边已经又打开另三只箱子一式一样的樟木箱了,再看到里面的东西,她倒已经淡定了,“金条,金饼,金叶子,这些东西好像不是咱们府上的,应该是这些年良公公苦心积累了。”   整整四箱黄金,李静宜惊叹于良公公都金子的偏爱了,她叫过一直侍立在一旁的罗广恩,“这些东西算过没有?一共是多少?”“禀郡主,这些金子共重一万三千一百七十一两六钱五分,”光抬这些进来,可将他的兄弟们给累坏了,罗广恩又一指放的远一些的箱子,“那些里头分别是金银玉器,末将已经分门别类装好了,只是时间紧,没来得及细数,总共装了那样的大箱子十六箱!”“还有那两只箱子里,是抄了良公公儿媳的首饰头面,原本就用匣子装着的,末将觉得肯定都是贵重的,就直接将匣子也装过来了,还有些散的,也足有几十件,都直接装在大箱子里了,”罗广恩想想良公公私宅里的景象,忍不住啧嘴,他好歹也是在安国侯府长大的,以前安国侯老夫人健在时,还叫他祖母罗嬷嬷将他抱到身边玩,他也没觉得老夫人有那么多东西啊?   李静宜顺着罗广恩指的方向看过去,玲心已经麻利的将箱子打开,从里头将一只只红木匣子抱出来,打开了。“郡主,这套赤金楼阁人物镶红宝首饰您也有一套一模一样的!”玲心骇的张大的嘴,那东西她清楚的很,一共十二件,重二十二两五钱,李静宜当初看见的时候,还笑说要是全戴上了,脖子非断了不可,所以轻易没有拿出来戴过,“呸,那个老阉贼竟然叫他干儿媳妇用这样的?!这不是找死么、”   “这儿还有套点翠的,”欢声也跟着打开了一只匣子,她们没戴过也见过啊,点翠首饰便是勋贵夫人手里也没有几件儿,良公公家里居然抄出一套来!“这,一二三四五,这也有十二件呢!”一色十二件的金凤点翠首饰,锦阳长公主的脸已经难看的不能看了,这样的东西便是她的库里,也寻不出几套来,可是良公公儿媳的房里,竟然抄出这些来,“良公公呢?怎么还没到?去把他给我叉过来!”良公公现在如何敢往咸安院去?李静宜一叫罗广恩去他的私宅抄家,他就知道要大事不妙,自己府里有什么他还不清楚么?良公公不怕银子田契被抄出来,那些都可以解释为给自己干儿干孙准备的产业,可是他从锦阳长公主的内库里顺出来的金元宝,原想着锦阳长公主不问俗务,加上府上是绝对动不着这箱金子的,等到将来锦阳长公主去了,这东西也就不了了之了,反正李静宜也是个糊涂的,可是现在,那箱东西就成了勒在他脖子上的绳子,随时都可以将他吊死!   良公公已经想学荣岚跑路了,可是身边却跟着李静宜安排的人,一步不离的看着他,将他困在屋里休息,一直等到有人过来传锦阳长公主的旨意,说要用库里那挂珠帘,良公公直接往后一倒,晕死过去!   即使晕了,今天事儿良公公也是注意躲不过去的,他才被人掐醒,睁眼就看见一个粗壮的婆子过来,倒是还有规矩,先冲他福了福,之后直接过去摁了他的胳膊,半架半抬的将良公公给“送”进了咸安院。   等良公公看清楚院子里琳琅满目的东西,尤其是那四箱明晃晃的金子时,心疼的肝儿都是颤的,那四箱里头,除了锦阳长公主的一箱外,其他三箱可都是他的啊!是他这些人一点一滴攒起来的!   “武有良,本宫的珠帘呢?你怎么没有带过来?”在锦阳长公主眼里,那挂珠帘是她从父皇那里唯一得到过的父爱,可以证明自己曾经被先皇念在心里的东西,“你说,珠帘呢?”“珠帘,珠帘,”良公公偷眼去看李静宜正仔细擦试的那挂珠帘,他其实真的没有打这架珠帘的主意,这样的东西拿出去太打眼,根本不能变成金银,不过是前两年做寿,他看锦阳长公主这些年都淌有将这珠帘拿出来用过,便私下里偷偷拿了出去在自己府上挂一挂宴客时多些尊贵体面,只是后来自己是越看越喜欢,便一直拖着没有送回来,日子久了,连他自己都忘了还有这挂帘子的事,“殿下息怒,奴婢奴婢只是想借出去用一用,并没有将御赐之物据为己有的意思,奴婢但凡有一点儿这样的心思,天打雷劈啊!”   “借走用用?御赐之物是你个阉人能用的?”李远山早有杀良公公之心了,不过他知道现在不能动这个老匹夫,不然反而会激起锦阳长公主的同情之心。   李静宜指着那箱金锭,“那这些呢?良公公搬走又打算做什么呢?”“奴婢,奴婢,奴婢是想用来镇宅的,这些都是皇家之物,沾了龙气的,奴婢真的打算将来都还给殿下的,殿下一定要相信奴婢啊!奴婢可是服侍殿下一辈子,恨不得将心都掏出来给殿下炖汤喝的人啊!”   良公公眼见大势已去,也豁出去了,不管不顾的撒起泼来。锦阳长公主都要被良公公给气笑了,这样的瞎话都敢说,这老奴真的是将自己当傻子了这么多年啊,“若不是今天静娘临时起意要抄你的家,本宫就会被你一直蒙在鼓里,这些先皇赐于本宫的东西,只怕永远就在你家里镇宅了吧?!”良公公再忠心,锦阳长公主再将他看作亲人一般,以宽待他,甚至将他捧得如长公主府的二号主子一般,但君臣主仆这些还是刻在锦阳长公主骨子里的,有些东西她可以赐,但良公公不问自取,而且拿的还是御赐之物,便是犯了大忌了!   “殿下,侯爷,这里还有几本私账,末将看藏的严密,便拿回来了,”罗广恩这一趟收获颇丰,他的人多,什么也没给良公公留下。   李远山知道锦阳长公主对这个不会有什么兴趣,便自己接了过来,他略略看了几页,笑道,“这下可好了,有这个东西,良公公也得去顺天府住上住了。”   “那是什么?”锦阳长公主感觉自己都要认不出来这个跟了自己三十多年的奴才了。   “这是良公公在外头放高利贷的账本,原来你才是主谋啊,我就说嘛,就凭一个武鹏,便是有那个胆子,后头没有给他撑腰,他也不敢干出掠人儿女逼良为贱,逼死人命的事来!”   有道是冤有头债有主,真正的始作俑着李远山是绝不会叫他逃过的。   “来人,将武有良拿了,带着这几本账册,一并给何大人送过去,就说长公主殿下说了,长公主府里容不得这样作奸犯科的奴才,请何大人依律处置!”李远山也不等锦阳长公主说话,开口吩咐道。“殿下,长公主,求您救救婢啊,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愿意将所有的家产都交给殿下,还有,那些事都是奴婢那个不肖子干的,奴婢立刻跟他断绝关系,殿下,求殿下再叫奴婢服侍在您身边啊,便是做牛做马,奴婢也愿意啊!”   良公公这下害怕了,何伯盛那可是个活阎王,后背还有李远山这个推手,再加上他这也是证据确凿了,进去就是个死!尤其是这些年他怕锦阳长公主跟李远山日久生情,可没少给李远山下绊子,这到了顺天府,李远山也不会轻易饶过他,他现在宁愿哭死在咸安院里,也不愿意被送进顺天府,“郡主,侯爷,奴婢愿意戴罪立功,奴婢有下情禀报,奴婢真的就下情!”      第二百三十二章 我全招      良公公见锦阳长公主不吭声就知道再求她是没有用的了,他哭天抹泪儿的爬到李静宜跟前,不停叩头道,“奴婢全招了,这些年奴婢没少收荣家银子,后来您随着荣家人去了珠洲,奴婢每三个月就给荣海跟荣岚各写一封信,通报殿下跟府里的情况,还有,还有这次,荣岚进京之后,也没少找奴婢,给奴婢送了不少银子,希望奴婢能在殿下跟前多多为她美言,还有,殿下在外头见荣岚,也是奴婢安排的,郡主,奴婢该说的都说了,还请郡主看在奴婢在殿下跟郡主跟前尽力尽心的份上,帮奴婢求个情吧!”   李静宜冷冷的看着如丧家犬般的良公公,再看看阶下那堆满整个咸安院的财物,“公公真的说实话了?那公公说说,为什么一个小小的承恩伯府大奶奶做百日祭,母亲非要我去致祭?”   锦阳长公主向来不爱理会这些俗务,何况还是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伯府大奶奶。“这,”良公公想说这事儿跟自己没有关系,可是他就算这么说,人家也不会信的,“是,是奴婢收了陈氏的银子,奴婢帮着劝的殿下,但是奴婢真的不知道陈氏母子如此的歹毒,要害郡主啊!郡主您明鉴啊!”“是因为收了陈氏的银子?不是跟荣岚商量好的?良公公应该是知道荣岚借陈氏母子的手,往点心了下了必死之药的事吧?说穿了,自我回府,处处跟公公作对,公公再不能像以前一样,将母亲掌控与股掌之中,将长公主府当做自己的囊中物一般了,所以呢,你跟荣岚一拍及合,才设下这条绝户计,公公说我猜的对不对呢?”   李静宜弯腰俯视着抖如风中秋叶的良公公,“我是公公看着长大的,公公这种折磨自己,不就显得本郡主不尊老么?!”良公公被李静宜诘问的连头都顾不得磕了,这么些年了,他一直以为李静宜跟她的母亲一样,是个纯的有些蠢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只要动之以情,最是心软好骗,可是李静宜自打珠洲回来之后,他就再也骗不住了。“奴婢,奴婢,奴婢也是被迫的,这些年奴婢收了荣家不少银子,当初殿下上书谏言皇上纳妃之事,也是荣海的主意,奴婢的干孙子还在荣海麾下,荣岚说什么,奴婢不敢不从啊,但是奴婢真的不知道荣岚那毒妇打算害死郡主的,奴婢真的以为是她想叫您招个纨绔无能又一堆庶子的男人,来报复您呢!”良公公越说声音越低,这些说辞别说是一心要他狗命的李远山父女,便是锦阳长公主,只怕也是哄不住的,何况他一个阉人贱奴,竟然敢算计主子的婚事,也是死罪一桩了,“奴婢年近六十了,半截身子都埋在土里了,还请殿下跟郡主看在奴婢曾经忠心为主的份上,叫奴婢少受些皮肉之苦……”   “母亲您看呢?”良公公已经败犬,打不打都没有太大的意义,李静宜不忍心因着他再让锦阳长公主落了心病来。锦阳长公主呆呆的听着良公公说的这一切,不等他说完,已然是泪流满面,这便是自己从小依靠的人,她曾经在心里发誓,一定会给他他最想要的荣华富贵,可是他回报了自己什么?这些年竟然将自己当作傻子一样悄悄的卖了一回又一回,“背主之人留着何用?你父亲刚才不是说了,要将武有良送到顺天府去?他既然干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就算是家规不治他,国法也不能容,都走吧,本宫累了,想进去休息,谁也不要过来跟本宫说话!”   有了锦阳长公主的吩咐,罗广恩二话不说走过来拎了良公公,提着便出了咸安院,李静宜招手叫过玲心跟朱姑姑,叫她们带着府里的管事跟账房过来清算这些财物,自己则陪着李远山往外走。   “今天多亏了有父亲在,”不然未必能这么一查到底。李远山怜惜的看着女儿,轻叹一声道,“你这一天何况真正松口气?好了,下来的事都有为父呢,你就只管安心休养上一阵子,要不你随为父回侯府住几天?罗嬷嬷还跟我念叨呢,说是你一走,整个侯府又冷清了。”李静宜眼眶一红,虽然身边有罗广恩,还有玲心几个,她哪里会真的像旁人看的那样浑然不惧?不过是硬撑着给底下人壮胆罢了,“嗯,下来的事女儿就看着好了,不过侯府女儿还是先不回了,良公公一走,母亲这边只怕一时缓不过来,女儿想多陪陪她。”   锦阳长公主跟良公公在宫里的时候就相依为命,说是患难之交也不为过,“好,那你好好陪陪你母亲,不行的话,这阵子不冷不热的,就带她出去走走,眼界一开,心里的郁气就散了。”   “好,那父亲您慢走,”李静宜将李远山送到二门处才止步,福身送李远山出府。“也不知道那个姓荣的逃到哪里去了,她倒是精乖的很,”玲心去查良公公的私产去了,李静宜身边就剩下几个小的,含笑跟结香都是对荣岚极熟悉的,想到她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害自己主子,都恨不得李远山的人立时就能将她抓回来,扔到牢里受罪去!   荣岚?李静宜微微一笑,看着天边的星子,“明天又是个好天气,走吧,咱们回去梳洗了都早些歇着,至于荣岚么,你们放心,已经到了跟她算账的时候了。”   饶是承恩伯回去之后命人四处封口,但是王彰死在慈云寺里,陈夫人到锦阳长公主府大闹的事太多人看见跟听说了,王国耀便是有三头六臂,也堵不住悠悠众口!锦阳长公主府里王太太忐忑不安的候在大门前,苏氏一回到家便将慈云寺里发生的一切跟王太太讲了,等听说李静宜没出什么事,反而是先走了,王太太松了口气,看来陈夫人母子是将李静宜给得罪了,得罪了也好,刚好可以叫他们死了那条攀龙附凤的心!不过没多久,便有小厮过来禀报说是王彰死在了慈云寺,陈夫人跑去锦阳长公主府里发疯了,王太太惊的两眼发黑,差点真的一病不起,她立时将苏氏叫过来叫她把自己听到看到的仔细又讲了一遍,王太太实在想不明白这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以王太太的阅历,王彰那种品性为了达到目的为做什么事她可以猜的出来,但是弄死李静宜,是绝不可能的,可是李静宜因为王彰冒犯了她便下手弄死了王彰?王太太将自己在屋里足足关了半个多时辰,愣是无法说服自己,李静宜是那种心狠手辣之人,可是不管怎么样,王国耀过去领走了陈氏,并将她送到了乡下庄子里关了起来,就说明在这件事上,锦阳长公主府是完全占了上风,甚至连道理都在她们那边的。   王太太也无暇再去追究事情的真相,第二天一大早就换了衣裳往锦阳长公主府来了,不管怎么样,先赔罪再说。   不过她却没有见到锦阳长公主,门上只说长公主殿下身子不适,郡主也不自在传令出来这几日不见外客。   听完门上管事的话,王太太的心就跟被冷水浸了一样,这是迁怒自己了?   她觉得自己委屈,可又不敢说真的冤枉,毕竟她在意识到陈夫人母子对李静宜有不轨之心的时候,没有出声提醒,而是装作躲在了一旁,谁叫她到底还是姓王的呢?   “母亲,咱们怎么办呢?”苏氏看着王太太阴沉的脸,也无措起来。王太太回头看了一眼锦阳长公主府紧闭的大门,“走吧,出了这样的事,殿下跟郡主心里不痛快也是有的,我是姓王的,原就不该过来扎人的眼,可是,”不过来,难道就真的因为承恩伯府跟李静宜断了亲?“殿下病了,咱们虽然是蓬门柴户,但该探病还是要探的,不如明天媳妇带些药材过来,再递一回帖子?”苏氏也深知她们方家做为外乡人,有锦阳长公主这座靠山的重要性,何况李静宜又真的是个平易近人极好相处的。   王太太点点头,“明天还是我跟你一起来吧,便是外头不说,咱们心里也应该清楚,是伯府做了对不起郡主的事,咱们不能装不知道。”苏氏现在最后悔的就是自己腿脚太慢,若是能跑快一些看一看李静宜到底是怎么样走的,有没有中王家的算计,“妾身觉得郡主应该没什么事,不是说傍晚的时候长公主府的人还抄了良公公的家,将良公公送进了顺天府,”   若是李静宜真的出了事,李远山跟锦阳长公主只怕没有那个闲情,“妾身说句不敬的话,要是郡主有个闪失,依安国侯爱女如命的脾气,舅舅只怕出不了长公主府。”   王太太欣慰的拍拍苏氏的手,“倒是我身在局中不如你看的清楚,确实如此,好了,没事便好,咱们明天再来!”事已至此,她只有咬死了对嫂子跟侄子的不轨之心毫不知情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撇清      锦阳长公主府闭门谢客并不是长久之计,甚至都不是什么明智的作法,李静宜狠狠歇了一天,缓了缓精神,不等王太太再递帖子,便亲自差人往方家去了一趟,请她跟苏氏过府做客。   除了王太太婆媳,李静宜请的还有西府丁太太婆媳三个,还有秦家两位太太跟几个表姐妹,算起来大家都是亲戚,说话方便,也不必弄那些虚排场。   因着锦阳长公主称病,客人们到了之后,随着李静宜在院外给锦阳长公主请安问侯之后,便都聚在了李静宜的重华院说话。   大家也都听说了承恩伯府大公子在慈云寺出的丑事,因为事情太脏,谁也不愿意当从提及,可是这事太过骇人听闻,便是秦大夫人跟秦三太太,也都掩不住内心的好奇。且又都听说当日李静宜也曾去慈云寺里给申大奶奶上香,不问一问,藏在心里哪个也都不好受,秦莉娘仗着跟李静宜关系最好,又是同辈,她先歉意的冲王太太笑了笑,才道,“前天慈云寺里出的事,我娘一听说你也去了,吓的立时就叫人过来看你,没想到长公主府也乱着呢,底下人没敢叫人往里报,又回去了,昨天一接到郡主的帖子,母亲跟三婶儿可是松了一口气。”   西府丁氏最爱八卦,这关于慈云寺的各色消息更是听了个满脑满耳,今天看到几个去过慈云寺的人都在场,那耳朵只差没有伸到李静宜脸上了。   “我不过是去四明山赏桃花,恰巧听说伯府在慈云寺做佛事,咱们长公主府虽然跟伯府没有多少来往,但那到底是表姨母的娘家,我便遣了安嬷嬷过去代我致祭,陈夫人听说我来了,特意叫人来请,”   李静宜将那天的事娓娓道来,她看了一眼面色并不怎么好的王太太道,“我原是想着,姨母应该也在的,陈夫人既来请了,怎么着也得过去给姨母请个安,便过去了,没想到只有大表嫂在,”   苏氏忙道,“母亲那日恰巧身体不适,再说大舅母给大嫂子做的是百日祭,父亲跟我家大爷都担心路上太颠簸,不许母亲带病过去,妾身见到郡主也来了,还着实吃了一惊呢!”   “说起这个,倒是我不好意思了,当时跟你说要一起回城顺便过去探望姨母呢,我却一时有事,先走了,”有王太太这个王彰的亲姑母在,大家也都不好问后头的话,李静宜便自己先把话题挑开了。   苏氏连连点头,“郡主太客气了,母亲只是换衣裳冒了风,并不严重的,郡主游山也累了,何必再跟着妾身奔波?”   李静宜并没有理会苏氏的客套,“本来我是准备跟你一起走的,只是府里忽然来人,说是母亲发现库里一件先皇赐的珠帘找不到了,”   李静宜看坐在身边的秦家大夫人道,“大舅母应该是见过的,就是母亲当年下降时先皇特意命人添在嫁妆里的,”这个秦大夫人当然记得,“那可是万里也寻不出一件来的,不说这工,就是那大小一样的珠子,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凑出来的,怨不得殿下着急了呢,那珠帘不只是价值连城,最要紧的也先皇的一片慈父之心!”   先皇到底记不记得有这么一个女儿,如今已经没有人去追究了,在大家口里,他还量一位慈父的,而尚在人间的隆武帝赵瑜跟锦阳长公主赵湘,就是他最疼爱的一双儿女。   李静宜叹了口气,“您说我能不急么?母亲已经气的不行了,后来,”   她看了看在座的几位,“咱们都是至亲,我也不瞒你们了,母亲叫人开了库房,才发现库里存的几箱金子也没有了!”   “这是失盗了?谁敢偷到长公主府里来了,这是找死呢!”丁三太太掩口惊道。大家同时想到了被送到顺天府的良公公,京城天子脚下首善之地,便是有江洋大盗也不敢跑到这里来做案的,何况锦阳长公主府可是配有三百亲卫的,能将这些东西弄出去的,也只有长公主府的大总管良公公了。“所以我才着急回来,寻东西还是其次,关键是怕母亲又气又吓的再病了,”李静宜长叹一声,“一查之下,原来是良公公监守自盗,这不,我倒宁愿是外头人所为,母亲信赖了他一辈子,结果却宠出个贼来,还好父亲也来了,叫人往良公公私宅一抄,果然将东西都找到了,”这,在座的都是当家主母,这府里的奴才小偷小摸是免不了的,但是敢偷御赐之物,那可是千刀万刮的大罪了,说白了,良公公有这么大的胆子,也实在是锦阳长公主宠出来的,秦大夫人轻咳一声,“我听你大舅舅说,侯爷将人送到顺天府了?”   “是啊,母亲说了,咱们府里不动私刑,前阵子不是还闹出良公以的义子放高利贷逼死人人命的事?父亲说一并都由何大人判了,咱们府上绝没有二话的!”“殿下到底是天家女,瞧这气魄?若搁咱们这些人家,只怕先想着家丑不外扬,悄悄将人处置了就行了,谁还会想着朝廷律法?”满京城的人都知道,良公公是锦阳长公主的二号人物,谁见着不上赶着巴结,现在好了,被主子一根绳子送到了街门里,曾经的风光都不过一场浮云,丁三太太反应快的很,没口子就夸起锦阳长公主深明大义来。   搁她们这样的人家,御赐之物失窃,被人知道了,便是寻回,也是大不敬之罪,是要丢官获罪的,谁敢不捂着啊,王太太挺佩服丁三太太的伶俐劲儿的,“三太太说的是,殿下自有我们这等愚妇不同。”   “不过这也算是万幸了,郡主走的及时,不然,”秦莉娘抚掌道,“唉,慈云寺如今可是出了大名了,以后啊,只怕没有人敢再去那里做佛事了。”   这倒是,幸亏李静宜走了,不然王彰死的时候李静宜尚在寺中,没事也会被人在嘴里念叨几次的,秦大夫人跟秦三太太连连点头,“也是佛爷保佑了,不叫咱们郡主沾上这等污秽之事。”李静宜目的达到,“我也是回来之后,见到陈夫人才知道王大公子出事了,唉,她也是承受不了丧子之痛,才一时痰迷心窍又听了别人胡说,说什么是吃了我带去的点心,这不是胡说嘛?难道承恩伯府做佛事,连碟子点心都不备着?且人家在寺里做佛事,我再不懂事,也不会将咱们家里在做的点心往慈云寺里带啊!”原来是因为这个来找的李静宜,丁三太太已经一口啐了出来,“我看那家是穷疯了,没了儿子,便想着过来讹殿下跟郡主呢,呸,好厚的面皮,之前她们就成天巴着长公主府,她家那个大儿媳才没了多久?   热孝都没出呢,就跑到长公主府里来了,这不是给人添堵么!”王太太被丁三太太说一脸一阵儿红一阵儿白的,强笑起身,“妾身虽然病着,但一听到消息,立时就想着要过来给殿下跟郡主请罪了,妾身那个嫂子,最是个糊涂不过的,唉,她之前求着殿下帮妾身那个侄女入了宫,后来又几次到妾身府上,想叫妾身跟殿下说说,求殿下能在皇上跟皇后娘娘跟前替王美人说说话,”还有这样的事?秦家几位跟丁三太太都听呆了,就听王太太又道,“妾身当时就将她的话给顶回去了,这世上哪有如此得寸进尺之人?再说王美人进了宫,便是皇家的人,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后宫之事,岂是咱们这些外命妇可以妄议插言的?”秦大夫人欣慰的看着王太太,她猜着王彰之死,陈夫人之疯跟李静宜一定有脱不了的干系,但王太太作为伯府女儿,陈夫人的小姑,都出来这么说了,等于就证明了陈夫人是个贪心不足的小人,以后便是有什么不利于瑞和郡主的流言,大家也只会觉得承恩伯府挟私报复,“王太太说的是,王美人品貌双全才会被选入宫,至于皇上跟娘娘如何待她,都是她的福泽,咱们这些做臣子的,不能问,更不应该管。”   王太太连忙点头,“秦大夫人说的是,妾身想着,这事儿也怨妾身了,若是妾身那天在慈云寺,一定会拦住陈氏,不叫她迁怒郡主。”“姨母快坐,这事儿怎么能怪你呢?唉,王大公子虽然死的不光彩,但终究是人死为大,算了,陈夫人先是送走了申大奶奶,如今长子也没了,心里难受也是人之常情,母亲最是心善,自不会跟他们计较的。”这将事情说清楚了,时间也已近正午,安嬷嬷跟玲心已经在重华院一旁的沅芳阁里备好了小宴来请李静宜她们,李静宜请了诸人移步,丁氏眼尖,几步蹭到李静宜跟前,“前几天我家老爷写信来了,说老家的事已经办的差不多了,就要回来了呢!”      第二百三十四章 通县乱事      丁氏跟李远堂少年夫妻一相融洽,这么些年她还是头一次跟丈夫分别这么久,说不想是假的,因此见李远堂信上说要回来了,她比谁都要高兴。   “分宗的事也办好了?谢天谢地,看来父亲将此事托给三叔一点都没错!”李家分宗在望,也是一件叫京城这一支备感轻松的好事了。李忠孝带着通山族人来了这么一趟,丁氏远远看着,就已经充分见识了什么叫恶亲,因此对京城李氏分宗出去也是极愿意的,“你三叔走的时候我也担心着呢,人家不说么,穷山恶水出刁民,啧啧,看看上次族里那一群人过来,跟来了一群狼一样,吓我的啊,都没敢开府门儿!”   丁氏一点儿假话也没说,她当时是真的害怕那些人跑到她们西府来,像在东府一样又吃又拿的,最后还给他们扣上一个不念亲情不恤乡里的帽子。   李家族人的嘴脸李静宜也算是领教过了,倒是能理解丁氏的恐惧,“这次也是一劳永逸了,以后咱们京城这几房,再不必总是被通山族里烦扰。”大周普遍都讲上出身根系,无族无家之人想在世上存活,那是十分不易的,但是李静宜毕竟不同,她除了是李家女外,还有一个皇帝外甥女的身份,也是因为这个李远山才敢直接将自己女儿定为承嗣女,在官衙立书存证,便是他百年之后,也不怕族里人跳出来争产,若是搁在别人家里,只怕一介孤女想保住侯府的家产,是难上加难了。京城这三房里,西府最弱,因此通山族里每每来人,西府也就是面子上意思意思,人家有安国侯跟大理寺卿府,也没将西府李远堂看在眼里过,也是靠着这种无视,西府才成了那个被荼毒的最轻的一房,饶是如此,丁氏也觉得这些的恶亲还是离的越远越好,“你三叔信里说,他们几个还没有到地方呢,族长便什么病也没有了,还说什么族里房舍简陋,愣是不肯请两房的人往家里去,你说说这是什么道理?”   “还有这样的事?”李静宜也听住了,“是不是族长另有什么打算?”   丁三太太抚掌道,“可不是么,将他们丢在客栈里,李忠,咳,族长倒是带着人说回家准备准备才好待客,你听听,这都成了客了。”   “那三叔自己办了?”李静宜虽然没见过李远堂几面,但父亲一直挺提携西府,最起码说明李远堂人不傻。   提起自己丈夫,丁三太太一脸自豪道,“我家老爷去的时候,侯爷已经将他手里李氏族里所有的罪证都交给你三叔了,族长他们一走,你三叔便拿着侯府的帖子直接往县衙里去了,”丁三太太眨眨眼,“你三叔再不济,也是个七品,跟县令也是同级,再说还有罗将军么?大家连客栈都不住了,直接就搬到了县衙里,那县太爷也是个晓事的,第二天就叫人拿了那个什么李远海媳妇的娘家人,后来,外头又有流言来,说是侯府听说李氏族里为祸乡里,要来断亲呢!”   “那族里岂不是慌了?”“可不么?你猜他们回去干什么了?他们忙里分族产呢,那个老东西,憋了一路的坏水儿,回去就说要将族产分了,之后再跟你三叔哭穷,连准备叫给再添的田产单子都写好了,不给,人家就带着全族的人往京城来!”   李静宜想想当时的情景,也被李忠孝的无耻程度给震惊了,“三叔不是拿着他儿子的罪证么?那个李忠孝只怕这些年也没有办什么好事儿,叫人告上一告。”“我的郡主哎,您真是神算,”丁三太太没看完信的时候,也愁的跟什么似的,这常言道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要是李氏族里几百口子上京,便是锦阳长公主出来,也拿这些所谓的亲戚没办法啊?   总不能将人都下了大牢去。   “罗将军就是这么办的,直接叫人挂了牌子出去,说是但凡有告侯府村李氏的案子,一律送到他这里,他帮着苦主打官司!”丁氏绘声绘色道。罗大全副将军的官袍穿上,身边又林立着十几个亲兵,再有安国侯府要跟侯府村断亲的流言,很快就有人跑来递状子了,有了苦主儿,李忠孝这个堂堂李氏族长,族产还没有分好呢,就被通山县的衙役给拘到衙门里了。李忠孝自然不能认罪,但告他的几项罪行中有命案,几年前一个姓夏的人家因为家贫要为老母治病,将女儿佃到了李家做丫鬟,说好的佃期十年,到时由夏家领回的,这种丫鬟与卖了死契的是不同的,没想到没出三年,小姑娘便暴病死了,等夏家人听了消息赶去的时候,连尸首都已经被草草的埋了,府里死上个把人,李忠孝根本不往心里去,扔给夏家几两银子,便将人打发出去。没想到夏家人是真心疼爱女儿的,佃女为婢也是不得已所为,自然不肯罢休,去乱葬岗寻到女儿的尸首时,却发现女儿身上遍体是伤,分明是被活活打死的,夏家人抬着尸首去李家闹,却被李家的家丁给打了出去,连尸首都给抢走了,之后夏家被逼的无法在侯府村儿邻近存活,一家子跑到了县里,靠给人做杂活为生。有这件命案在,罗大便有了施展的余地,何况李氏族里并不和睦,就这几日为分族产,又知道以后再不能从京城几房身上捞好处了,都卯足了劲为自家争好处,各房头都暗中小规模的打了几场了,这罗大将价码开出来,自然有与李忠孝有仇的出来做证,说夏家姑娘是被李忠孝那个老不修逼奸不遂,恼羞成怒活活打死的!   通山县令再将李家的仆婢抓来审问,几板子下去,什么都招了,甚至连李忠孝跟自己小儿媳妇私通的事都被问了出来,这下好了,李侯村儿简直成了整个通山的笑柄。   李忠孝一把年纪被投入大牢,甚至因为他做下的丑事,府里的学政直接下令,夺了其长子的秀才功名。罗大一个杀威棒下去,整个李侯村儿的族人都老实了,李远堂这个时候出来宣布,自己是京城李氏,回来分宗,他们这一支要在京城自己开宗祠另行祭祖之事,李侯村儿上下再无人再出一言,李远堂算是爽爽利利的将事情给办下来了。“那那些告状的人呢?”李静宜更关心这个,罗大利用这些苦主收拾了李氏族人,若自己目的达到,便将这些苦主的事儿扔在一旁,将他们当成李氏内部斗争的棋子,那李静宜自己都会觉得侯府太不地道了。   这个丁三太太就不清楚了,她从袖里将李远堂的信掏出来,“我也是光看着高兴解气了,好像我家老爷没有提这个,要不你看看?”   李静宜如何会看李远堂给自己妻子的家书?“三婶儿不用了,估计这里头的事儿长着呢,三叔顾不得说也是有的,等我见了父亲问问他便是了,罗大也会给父亲写信的。”   那倒也是,丁三太太点点头,将信又重新收了回去。   秦大夫人跟秦三太太在一旁听着李静宜跟丁氏说话,听她们说通山族里的事已经处置好了,都挺替李静宜高兴的。毕竟现在锦阳长公主跟李远山在,李家那些人不敢做什么,若是等他们百年之后,李静宜一个妇道人家,便是有郡主的身份,可是有宗祖礼法在,人家真的带来个男孩子说是认到李远山名下做嗣子的,李静宜便是有朝廷文书,只怕那些闲着没事见树都要踢三脚,又最爱跟勋贵宗亲作对的御史们,也会跳出来说长道短,逼着侯府割下一块肉来给那些所谓的族人!“这下好了,你大舅舅也能安枕了,”秦唯甲一直觉得李远山的做法太过激烈,怕将来留了后患给李静宜,李远山这一手将通山那一群人彻底打服了,再分宗出来,那些人便不能算是李静宜的正经族人,对李静宜的干涉就会小了许多,等李静宜觅得良婿,子嗣长成,他们就更不算什么了。李静宜也深有同感,以前不觉得,自己出嫁便与娘家没有太大的干系,父亲便是过继了嗣子,她也不过是多一门亲戚,但和离归家之后,父亲的承嗣跟侯府的将来便跟她息息相关了,父亲这次果断的把京城这支分了出来,以后整个京城李氏便不会再拖着一群吸血虫甩都甩不掉了。几个谈谈笑笑便到了沅芳阁,大家看宾主坐了,李静宜看秦三太太一直神情郁郁,知道她是在担心女儿茜娘,笑道亲自给兰氏斟了盏果子露道,“母亲病着,咱们也不会宴饮,这是过年的时候娘娘赐下的桃子露,三舅母尝尝。”秦三太太一尝,酸酸甜甜的果然好喝,忍不住又想起了家中的女儿,第二口再也喝不下去,她见王太太跟丁氏正在说话,小声道,“郡主可能不知道,这些天我那个女婿来过几次了,非要接茜娘回去,还说亲家太太病了,要不是我叫茜娘一直装病,只怕你舅舅都要送茜娘回去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组团探病      想想秦唯丁的为人,这事他还真办的出来,看来还是多年的夫妻之间最了解,“前几天在四明山,我遇到王大公子了,”   这个兰氏还真不知道,她讶然的放下手中的水晶盏,“遇到他了?”   李静宜点点头,笑道,“他好像是赴田探花的文会,我们刚巧遇到了,没想到王公子竟然找我理论,说吕太太病重,茜娘不回去侍疾太过不孝,”   李静宜小声将自己跟王鸿举的对答跟兰氏一一说了,“说起来,咱们还得谢谢田探花了,有那么多人当见证,大家可不都知道吕太太到底病没病了?哎呀,我竟然忘了,没请郭太医去王家帮吕太太诊病,”李静宜想到做到,招手叫过欢声,吩咐了几句,又觉得不足,“除了郭太医之外,请太医令也一同往王通政家去一趟,好好给吕太太诊上一诊,对了,寻个王通政在家的时候再去,就说是秦三太太跟茜娘担心吕太太的病情,特意求了母亲,请太医令出山的。”郭太医王通政也请的来,但是太医令却是只为皇上跟娘娘诊脉的,因为年事已高,平时并不当值,也就是遇到太医们不敢拿主意的脉案才出马,现在秦家求了太医令出面,谁还敢说秦茜娘不孝,秦家对王家这门儿姻亲不重视。   秦三太太只差没有起身给郡主行礼了,“这可太好了,玲心姑娘定好时间后,我亲自陪两位太医去,吕太太病成那个样子,咱们光礼到人不到也会落人口实。”   秦大夫人点点头,“弟妹说的是,王家跟咱们是正经姻亲,到时我也去。”丁氏最爱八卦,不用细听就看几人的脸色,就知道这里头有事,她又是个爱结交的,秦家这样沉寂多年又复起的人家,秦家大老爷又才升了吏部侍郎,这样的人家便是不求人办事,常来常往的也没有什么坏处。   “原来亲家太太病的十分严重?这可如何是好?”丁氏捡着话缝儿,接口道。李静宜看着丁氏,丁氏最爱这些新闻儿,要是用得好了,也当是做最坏的准备,“唉,那天在四明山桃花林里正遇上亲家公子,听他说亲家太太病了,想接表妹回去侍疾,三婶儿可能不知道,茜表妹如今已经有六个多月的身子了,现今又病着,如何能去侍疾?所以我便想着,请了太医过去,再送些药材,也算是秦家替茜娘赔罪了。”   “哟哟哟,”丁氏听的下巴都要掉了,秦茜娘是王通政家的长媳,如今怀的是长子嫡孙,只要做婆婆的不是要死的病,哪有叫六七个月身孕的媳妇去侍疾的?也不怕过了病气?秦三太太见过丁氏几次,大概知道她是什么脾气,“唉,我也是这么说,茜娘为了保住王家这胎,都不敢下地呢,别去侍疾,哪怕是请安也做不到啊,我也知道当儿媳婆婆病了服侍是理所当然的事,但茜娘这样,王家几次来接,我都硬拦着没让回,这次过去,我去给吕太太侍奉汤药去!”   这事儿怎么听王家也不占理啊,丁氏感觉这里头定有什么说道,“唉,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赶巧听说了,那我也得过去探探病,”   “三婶儿既然要去,便跟大舅母她们一道儿过去吧,也省得咱们这些亲戚一趟一趟的往王府跑,给王大人添麻烦。”李静宜冲秦大夫人使了个眼色,含笑道。   丁氏当然想去了,左不过出四样礼,却能打听一下这秦王两家到底出了什么样的事,“唉,说起来秦二姑娘有了身孕,我还没有恭喜呢,二姑娘身子不大好?这我也得去看看才成。”虽然秦家跟西府李家并不在一个圈子里,但秦三太太现在太需要别人的支持了,“有劳三太太惦记,唉,茜娘也是心思太重,也怨我,当初怎么就不好好打听打听,就想着王家也算是世代添喜郎,王通政跟她二伯又是同年,便糊里糊涂的将女儿许了出去。”   秦大夫人轻咳一声,拦住了秦三太太的话,“算了,嫁都已经嫁了,如今孩子都有了,还能再怎么样?好在三弟跟你都是疼女儿的,咱们秦家也不会连个女儿都护不住,你放心吧。”   也亏得不论是一家之主的秦唯甲,还是管家理事的秦大夫人都不是那种不顾女儿生死的人,不然秦三太太非愁死不可。   “是啊三舅母,咱们秦家自来姑娘小子都是一样待的,哪能坐视人家欺负秦家女儿的道理?便是母亲当年,也得了舅公跟舅舅们颇多照拂的。”   没想到李静宜还知道这些往事,秦大夫人看向李静宜的目光多了几分亲切,“殿下心肠软,你又是个念旧情的,也不怨你舅舅常说,别看你是赵家跟李家生的姑娘,那性子啊,却极像莉娘她祖母。”王太太在一旁也听了一会儿,她是个聪明人,自然也觉察到了这次探病其中不同的意味来,但不论秦家还是西府李家,跟李静宜都是正经的亲戚,自己这个认来的姨母,终是不跟比的,何况还夹了承恩伯府的事,她思忖了一下,再看儿媳苏氏,则正小声跟丁氏的两个儿媳窃窃私语,便没多言语,盘算着如何跟李静宜将话说开了,不让她误会自己才好。没多大功夫玲心回来报说太医令跟郭太医都请好了,见太医跟时间都定下了,秦大夫人跟秦三太太也没有心思再留,大家匆匆用过午膳,不等丁氏回府备礼,自有长公主府的妈妈将替她备上的补品药材送到了马车里,丁氏心叹李静宜细心,一面叫马车跟在秦家马车后头,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左通政王家去了。   丁氏随着秦家走了,王太太却留了下来。王太太为什么留下李静宜心知肚明,那天苏氏交待结香的话结香回去就跟她说了,老实说,承恩伯府对自己的心思,李静宜不太相信王太太那么聪明的人会一点儿也没有猜出来?她还特意叫人查了,陈夫人在办百日祭之前,是去过方家的,按正常的逻辑,王太太与自己交好,陈夫人想叫儿子上锦阳长公主府的门为婿,肯定是会托王太太帮王彰美言的。   王太太知道李静宜的聪慧,因此也不拐弯,直接向李静宜一礼道,“妾身是来给郡主赔礼的,”   王太太没有说代自己嫂子跟侄儿赔礼,李静宜点点头,“姨母客气了,陈夫人跟王彰的打算,怎么会叫姨母知晓呢?”   王太太被李静宜说的脸一红,“其实妾身那个嫂子起了叫王彰入赘之心,妾身是知道的,她也来找过妾身,希望妾身能帮忙从中说和,可是,”这个时候了,王太太也不替承恩伯府隐瞒,将王国耀跟王彰的德性,并陈夫人日常行事都跟李静宜讲了,“这些家丑,妾身以前不好跟殿下和郡主明说,但郡主是什么样的人,哪里是王彰那等纨绔子可以肖想的?妾身当时就将给堵回去了,但这终究不是什么好听的事,又事关郡主的清誉,妾身便没有跟郡主说,也不愿意再跟伯府多来往,所以那日陈氏送信儿来说要给申氏做百日祭,妾身便称病推了。”这个解释也算是合情合理,李静宜点点头,“姨母坐吧,这事原就怨不得姨母,我也是看在姨母的面子上才对伯府多加照拂,没想到却招来一起子贼,姨母兴许还不知道,宫里的王美人已经被娘娘禁足了,这些人啊,做事前也不替亲人们想想,”   王太太脸再次红了,王彰怎么说也是姓王的,蠢且胆大叫她也无话可说,“是啊,不过美人有这般下场也是咎由自取,谁叫她是伯府的女儿,之前跟着享了多少福庇,如今也休想躲开株连。”   这以上犯上还做的这般肮脏龌龊,想不被迁怒也是不可能的,而且王明惠也只是被禁足,这入宫的女子,有可能一飞冲天成为人上之人,自然就会被打落凡尘的可能。   见王太太明白,李静宜便没有再多说王家的事,转头问方如云的亲事,这一问又把王太太给问的愁容满面,“妾身对外称病,也不全然是假话,就是这个不肖女,妾身都要愁白了头发了!”   方如云被王太太给关在了自己的春熙院,没想到却关成了精来,成天不吃不喝的,立逼着方为民去替自己跟云驰提亲,说若是恩义侯拒了,她就再不想其他,凭方为民跟王太太将她嫁谁都行。   这方为民虽然是云驰提携进京的,但他一个小小的户部小吏,跟一等恩义侯差别如云泥,跑人家门上为自己女儿提亲?他方为民再是乡下来的,但他没有疯!方为民被女儿这要求给气的够呛,轻易不对妻子发脾气的老好人冲到王氏院里将妻子狠狠抱怨了一通,说她教女无方,将女儿教成了一个无羞无臊的毫无闺德的女子?!      第二百三十六章 坑爹的女儿      自古儿子由男人教导,女儿则有母亲来教养,两个儿子便是没有捷才,但都老实本分称得上端方君子,偏小女儿如此不成才,王太太又羞又气,却连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她回头去教训女儿,可看到女儿不吃不喝躺在床上,心又硬不起来,“幸亏现在侯爷下了江南,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如云那边才算是劝下来,”   王太太说着直抹眼泪,“当初在珠洲时,郡主就跟妾身说过,应该请个人好好教教她,可惜还是晚了,这哪里是女儿,简直就是个魔星!”方如云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云驰又英武不凡,生出些淑女之思来也是常事,李静宜只没想到这个方如云性子如此执拗,不过别人家的女儿,她之前已经提醒过了,现在也不好再置喙,只得泛泛的安慰道,“大一些就好了,要不姨母就带着如云多出去走动走动,结交一些闺友,兴许能好一些。”   出去走动?王太太哪儿敢啊,她现在恨不得将女儿关在春熙院里一辈子不许她出来,“唉,要是恩义侯这次回来能将婚事定下就好了,他婚事一定,我家那个傻丫头也就死了心了!”   见两下说开了,王太太也没有再多留,玲心代李静宜将她们送走,回来撇嘴道,“这世上可见就没有能信得过的,亏得郡主如此待王太太,可结果呢?这么大个事儿,愣是没吱一声!”   李静宜将欢声奉上的茶往玲心面前推了推,“姨母毕竟是姓王的,而且这样的事,没凭没证的,叫她怎么说?王彰再怎么说也是姨母的亲侄儿,我么,”   李静宜摇摇头,“她能亲自过来道歉,也算是坦荡了,在慈云寺的时候,苏大奶奶不还拦着结香提醒了半天么?人家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您就是太好说话了,”这天气一天天热了,玲心送了王太太一趟,已是额间见汗,她抹抹面前的茶,见是凉的,满意的冲欢声点点头,一口饮尽了,“还有那个方如云,奴婢就早就看出来了,那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她也未必真不知道自己家配不上恩义侯,不过是想与人为妾,却不肯自己开口,作张作致的来逼自己的父母罢了,呸,这样的女儿,真应该在珠洲时将她嫁了,根本不带到京城来!”   虽然知道恩义侯不可能当安国侯府的上门女婿,但是云驰是整个大周第一等的夫婿人选,被方如云那等要色没色,要德没德的女人觊觎,玲心想想都生气,嘴上便不肯给方如云留面子。   被玲心一提醒,李静宜还真觉得方如云只怕是乐意给云驰做妾的,甚至若是云驰主动提出要纳方如云为妾,方为民也未必不肯。   “随她们吧,左右这都是方家的家务事,以后咱们府上再有什么事,该给方家下帖子,还照样送去,”至于王太太来不来的,就随她的意吧。   这件事虽然说开了,李静宜却不能否认她心里是有疙瘩的,毕竟王彰母子的行为太过下作,看到王太太,她就会想起来这些,心里怎么也舒服不起来。   李静宜惦记着通山的事,又歇了一会儿,派人去问了李远山已经回府了,便换了衣裳,跟锦阳长公主说了一声,乘车往安国侯府陪李远山一起用晚膳。   李远山听说李静宜要来,早早就吩咐了厨上将李静宜平素爱着的菜都备上,又亲自去园里的大梨树下将自己过去窖的酒给刨出来一坛,引得罗嬷嬷连连撇嘴,“郡主一个姑娘家,侯爷拿酒做什么?”李远山挑了只玉壶将坛里的酒装了,“嬷嬷不必担心,这是以前我闲着自己酿的梨子酒,没什么酒劲儿的,静娘不像以前,以后是要当门立户的,略喝一些酒也是要的,若不是她早已过了习武的年纪,我还想教她练武呢!”   你可得了吧,李静宜可不只是安国侯的女儿,还是锦阳长公主生的呢,罗嬷嬷白了李远山一眼,“那你就等着长公主殿下跑宫里哭吧!”   罗嬷嬷确定李远山今天只打算备这一壶酒,绝不会叫李静宜多喝了,才心满意足的扶着小丫鬟往厨上去了。李静宜人一到,也不急着去李远山的书房,而是带着玲心在侯府的院子里信步走着,“玲心,你觉得奇怪不,我生在长公主府,长在长公主府,来侯府的次数屈指可数,可这一离开,怎么就那么想呢,嗯,好像这儿才是我的家,脚踩在这青石地上,才觉得心里踏实。”因为你姓李呗,玲心笑道,“奴婢说句狂悖的话,长公主府再好,那是御赐的,将来也是要收回的,这里可不一样,是咱们正经的侯府,皇上的旨意里不也说了,这府邸便是侯爷将来缴了爵位,也一样赐给您了,可不就是您的地盘儿么?将来您还要在这里头生儿育女,”   玲心越说,越觉得还是侯府好,“等那个时候,郡主只管将小主子都交给奴婢来带,管保以后打遍京城无敌手!”   自己有了孩子?那玲心可有得等了,“你这个人真是奇怪了,你口口声声不肯嫁人,想过自由自在的日子,为什么成天惦记着把我嫁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也忘了?”“奴婢哪里是催郡主嫁人?您不是招夫嘛?郡主只管看看这世间男子的日子过的多滋润,出门高头大马,小厮长随的。回家之后妻妾成群,争着伺候,就是那贫困人家,男人便是下地干活的,回到家里,也照样有媳妇伺候。”   李静宜被玲心的观点逗笑了,“合着你催着我招婿,是想看我出门高头大马,回府有人伺候?”   “可我如今过的不就是这样的日子么?”李静宜将头往玲心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道,“难道你是想叫我养几个面首?”   “郡主!奴婢哪会这么想?!”玲心被李静宜的大胆吓了一跳,跳着脚不住摆手,“没,奴婢可没有这么想,您可别开玩笑了!”   “你们两个说什么呢?”李远山听说女儿过来,已经在廊下等着了,他看着李静宜笑弯了腰,心情也跟着明亮起来,“玲心过来,说给本侯听听。”   这个怎么跟李远山说?玲心愕然的看着李远山,又赶快回头去看李静宜,“郡主……”   这下傻了吧、李静宜抿嘴一笑,“不过是我们女儿家的玩笑话,没什么的。”   李远山也不是真的要问,笑着摆摆手,“走吧,今天厨上备的全是你喜欢吃的菜,上次在庄子上你说那个荠菜好吃,这不,庄子上又特意送来了一些,不过这时节大都老了,捡嫩芽子掐也没有多少。”“唉,我也不是非要吃这些不可,如今正是春忙时,再为做这些误了农时,就不好了,”李静宜在庄子上虽然住的日子不长,但也下去亲眼看了庄户们的日子,那些在她看来简直不能下咽的饭菜,居然是农人日常所用,且能吃上这样的饭食,已经是他们安国侯府不苛待下人的结果了。   “父亲可曾赏了他们?以后还是跟庄头说一声,不必特意送这些东西来,”李静宜不愿意给那些庄户们添麻烦。罗嬷嬷在花厅门边等着李远山跟李静宜进来,正听见李静宜的话,“郡主慈悲,不过啊,照老奴说,这也底下人的一番虔心,他们也是念着主子,才特意弄些平时咱们在城里吃不上的野味儿给郡主添个鲜儿,而且但凡有人送山货过来,咱们府里给的打赏都是头一份儿的,便是叫他们拿这些到集上卖,也卖不出这些价钱的。”   李远山点点头,“他们将这些东西吃了,也挡不了多少饿,倒是咱们府里赏下的银子,够他们买些粗粮回去,更划算一些。”   李静宜这才明白,颔首道,“倒是我着相了,只想着去田里挖野菜太过辛苦,也耽误功夫,倒没想其他。”   “这些也不是大人们弄的,庄子里的小小子小姑娘,三岁上都不吃闲饭了,吃完了饭,放羊打猪草拾粪,能帮家里干不少活儿呢!”   像李静宜这种长在富贵堆里的千金小姐,便是去庄子上,真正的庄户生活也是看不到的,“所以底下人最大的愿望,就是孩子们能入了主子的眼,到咱们府上当差了。”   说到这儿,罗嬷嬷又是一叹,嗔了李远山一眼,“偏咱们侯府人丁不旺,就你父亲这么一个正经主子住在府里,用不了多少人服侍,咱们这都多少年没有从下头挑上来了。”   罗嬷嬷并不太清楚李远山每年会从各处庄子里挑些人送到营里训练,因此挺为底下世仆们的前途担忧。   说到这个,李远山倒是真起来了,“既然嬷嬷这么说,你就叫下头选上一批机灵懂事的上来,好好教着规矩,等将来给静娘用。”   给李静宜准备服侍的人,看来离郡主回府的日子不远了,罗嬷嬷喜的眉眼带笑,曲膝道,“奴婢得令!”   说罢冲李静宜曲了曲膝,一阵儿风似的走了。“瞧罗嬷嬷,还真是老当益壮,性子也急的很,”李远山无奈的看着罗嬷嬷胖乎首的背景影,“我还想着留她跟咱们一道儿吃饭,请她也尝尝我去年酿的梨子酒呢!”      第二百三十七章 族长被出族      父女两人也没有什么食不语的讲究,李静宜执壶为李远山跟自己一人斟了一杯酒,“女儿今儿过来,是有一事想问父亲。”   李静宜将从丁氏那里听来的消息说了,“三叔信上并没有写后来怎么样了,女儿想父亲一定是知道的。”李远山自然知道,为了永除后患,罗大陪着李远堂去通县的时候,已经得了李远山的吩咐了,“你是说那些苦主儿?自然是有冤伸冤,有仇报仇,这些年李氏族人仗着咱们京城这几房,可没少做缺德事儿,通山的百姓是慑于侯府的威势,敢怒不敢言,而历任的地方官,又有几个会为了几个百姓,来得罪咱们侯府?百姓不敢告,告了没人敢管,竟然将那些人的胆子养的越来越肥了。”   所以这次李远山不单单是过去分宗去了,还要彻底将李侯村儿给整治了,李忠孝逼死人命不算,他与儿媳有染的事一出来,小儿媳立时就悬了梁了,身边的丫鬟出首,小儿媳是被李忠孝所逼,不得不从。李忠孝是李氏的族长,他给幼子娶的媳妇,娘家虽不是读书人家,但也是良田千倾,佃户无数的大户,这下女儿就这么没了,还被了个淫妇的名声,如何肯跟李家甘休,也不去衙门告状,直接带着家里的长工佃户,杀气腾腾的闯到李侯村儿,连门都没敲,直接拿着锄头砸了进去!   一家之主李忠孝在县大牢里,长子从书院还没有赶回来,次子李远桥在任上,幼子嘛,媳妇死了,头上戴着亲爹送的绿帽子,人已经傻了,李家可不就只剩妇孺了?而李侯村儿因为分族产的事几个房头更跟仇人一样,甚至连李忠孝杀婢之事,都是堂兄弟捅出来的,这个时候,大家都只关好自家门户,爬在墙头儿上看热闹,这种将族产恨不得都搂到自己家里的族长,越倒霉族人才越高兴呢!等亲家心满意足的离去之时,李家已经被打被砸的一片狼藉,更不知道丢了多少财物,等李家人整理清点完之后,李忠孝的长子才从书院赶到了家里,而他也不必再回去了,他所就读的书院的山长,已经听说了李家出的丑事,直接将他叫了过去,说是在消息没有传开之前,他还是最好离开书院,省得在士子中彻底坏了名声。   李忠孝这一房的未来李侯村儿已经没有人在意了,大家更在乎的是他们自己的将来。   傻子都能看得出来,李忠孝落的如此下场,跟他觊觎安国侯府的爵位跟家产脱不了干系,李远海媳妇的娘家,这次不也没有躲过?几个房头商量之后,又请了李远堂,东府长子李永,还有罗大一并过来,直接开了祠堂将李忠孝除了族长之位,并将李忠孝这一房直接从族里除了名,毕竟李家世无犯法之男,再嫁之女,出了李忠孝这么一位族长,将李侯村儿整个脸面都拉下来扔到了所有通山人面前,现在他们连李侯村儿都不敢出,生怕人家一听说他们是姓李的,就说是那个出了“爬灰”族长的人家。将李忠孝这一房出族,整个李侯村儿上下都没有意见,而且大家一致认定,李忠孝这一房已经不是李家人了,自然也无权再占有李家的一草一物,当然,有李远堂在,自然也不会叫李忠孝这一支净身出族,要是饿死冻死在外头,毁的照样是李侯村儿的名声。   所以李远堂特意托了县里有头有脸的士绅一同到场,直接将李忠孝这一房从李氏族谱里划掉,并写出了罪名,及族里的处置办法,以儆后世之人。   但李忠孝一房所有女眷的嫁妆,李氏是不要的,叫他们全部带走,左右李忠孝这一房,娶的都是当地大户的女儿,她们带过来的嫁妆,也够一家子丰衣足食了。虽然李忠孝这一房最得意的李远桥还没有回来,但是有长子三子,当然,他们在宗族面前,也没有什么反抗之力,就李忠孝犯的错,都不一定能够活着出来,而且李远桥,族里已经从李远堂那里听到消息,因为贪贿,已经被上官给告了,丢官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李静宜听的目眩神迷,“父亲,若依大周律,李忠孝(已经不能再叫他族长了)会是个什么下场?”   “虽然是主殴婢,但是那夏家丫鬟并不是签了死契的,而且当时夏家丫鬟年纪不过十四,李忠孝逼奸致死,是要杖一百,判流徙千里的,但是李忠孝已经过了六十了,”   想到那把年纪了还如此好色,李远山厌弃的皱皱眉,“官府考虑到他的年纪,流徙改成监押了,三年!至于那一百杖,就由几个儿子一人分三十,自己受十杖。”   这个还真不错,李静宜差差点儿没笑出来,“县大人明镜高悬,判的极是公道,这样也全了孩子们的孝心了。”   李忠孝真受了一百杖,只怕立时就一命归了西,那他所犯的罪名,人死账消,没多久就会被人遗忘,倒不如叫他在县牢里好好活着,也警醒一下李侯村儿的那起子贪心不足的小人。   “那现在的族长是哪一房的?”李远山可没有想过叫李侯村儿再拧成一股儿绳儿,“这李忠孝一收监,跟他同辈的几个族老各不相让,为免以后争执,你三叔将我的意思说了,除了族学还留着,当初咱们给族里添的几百亩地,由各房头轮流掌管,若是哪一年少了族学的银子,便取消这一房掌管这祭田的资格,”   这个好,不管什么时候,一个家族想要真正兴旺立身于世,还得有读书人,“读书才能明礼,不如还是父亲出面,帮着族里寻几位真正的士子过去教书,学问倒在其次,关键是人品,”   便是不回通山,就看李忠孝带过来的那起子族人,李静宜也能看出来这些人的心术是坏了的,底下的小辈若不找个心思正,规矩严的先生来教着,只怕一代比一代不成材。   李远山欣慰的点点头,“你说的对,放心吧,这不才春闱没多久,许多士子还没归乡,我找人打听一下看可有咱们通山籍的士子,便是请不到他们,也可以借着打听一下,当地可有风评好的先生。”说完先生的事,李静宜再问族长,才知道如今通山李侯村儿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族长就是李忠孝这一枝所谓的嫡房代代传了,而是由每一辈共公推,听到李远山说什么“嫡房”,李静宜笑了半天,“原来咱们侯府,在他们眼里,还不是正经李侯村儿的人,我看这李侯村儿的名字也去了罢。”“咱们李忠孝这一房,确实是当年最大的房头,不然你高祖也不会被赶出村子,细说起来,李忠孝那一支,还是侯府这支的仇人,结果却附在侯府身上,吸了这么多年的血,也是他们还的时候了。”搁在以前,李远山根本不在乎李侯村儿的人到底做过什么事,反正他们再折腾,也不敢闹到京城来,可是现在李远山想的不一样了,就像他要帮女儿讨公道一样,对李侯村儿,他也一样不能饶过,不但这样,以后李远山也会定下这样的家规,但凡伤害到侯府的人,不论是谁,侯府都不会放过!   族长轮流做这个好,李侯村儿所谓的族人只怕以后休想团结起来了,而且各房头以后还有的是求到京城这几房的时候。“至于罗大收到的状子,你也不必担心,罗大那个人最是嫉恶如仇,怎么可能不了了之?族里其他房头儿,别看告李忠孝的时候那么起劲,其实这些年仗着侯府的名头,也没少做恶事,这次你罗大叔没将那些人料理干净了,是不会回来的,也算是奉我这个安国侯之命清理门户了。”   这一番清算下来,李侯村的人只怕得老实上几十年,至于以后的事,李远山相信女儿的魄力,是不会再叫通山族人欺上门来的。父女两个边说边用膳,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下来,两人净了手漱口从花厅出来,李静宜并不着急回长公主府,而是像在侯府时一样,陪着李远山在园子里漫步消食,她将今天秦家两位舅母往王通政府上探病的事跟李远山说了,“看来女儿又得再出回名了。”   “你在乎这个?”李远山被女儿“无奈”的口气给逗笑了,可不么,若是秦王两家因为儿女亲事撕破了脸,只怕王家也只会想着秦家是借了锦阳长公主府的势,才敢做的决绝,女儿怎么可能不被迁怒?   李静宜摇摇头,“茜娘腹中不只是王家的孩子,也是秦家的外孙,若是秦王两家都赞成不要的话,女儿只能感叹世人无情,但是只要茜娘要保住她的骨肉,女儿就会帮她,名声什么的,”李静宜斜睨了父亲一眼,“左右早都没有了,而且父亲更不会因为这个不疼爱女儿,那我还担心什么?”      第二百三十八章 逃命的主仆      女儿如此信任自己,李远山忍不住捻须大笑,以前他还担心女儿性子文弱顶不起门户,现在看来,自己是多虑了,“好,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为父永远站在你身后给你撑腰!”   “真的?父亲说话算话?”   “自然算话!”   “那女儿不招婿怎么样?”李静宜挑眉道。这个么,李远山转身看着李静宜,其实吧,女儿这么好,不论是嫁人,还是招婿,他还真找不到配得上女儿的人,可是叫女儿只身一人撑着李家的门户,等自己跟锦阳长公主都走了,她就太可怜了,“不行,不过为父许你自己挑选,”   李远山伸出两个手指,“两年,给你两年时间自己慢慢选,嗯,你若是看上了谁,也只管跟父亲说,不用不好意思,父亲最要想办法叫你遂了心!”这叫什么话,难不成自己看上了谁,他就帮自己抢过来?“哪有您这样做父亲的?不过女儿是真的不想招婿,起码现在不想,父亲您看看,咱们连正经意思都没透出去呢,就鸡飞鹅跳的引出一堆魑魅魍魉来,”   单她去了一趟四明山,一个王彰还不够,还蹦出个田超,“依我说,还是再等等吧,女儿还是等荣家倒了,再提成亲的事。”   这样也好,再说他们不将荣海往眼里放,荣海也是掌着十万水师的大都督,不说荣海,一个荣岚,来到京城就搅了多少风雨,“就依你,这次为父还要亲自选婿呢,可不得多些时间来选。”   看来父亲对自己头一次婚事怨念很深啊,李静宜无奈的笑了笑,“也不知道荣岚跑到哪里了,父亲可有她的消息?”   自己派出去的人兵分两路去捉拿荣岚,原想着不出百里必有消息,结果愣是两天了,还没见着人影儿呢,李远山摇摇头,“也是奇了,我派去的人还是见过荣岚的,竟然都说没见到人。”李静宜思忖片刻,“女儿记得慈云寺的小和尚说给他送毒药的是个小厮,可是荣岚身边哪有得用的小厮?女儿觉得这小厮没准儿就是荣岚自己扮的,她这个人是从不轻信别人的,杀我这样的事,必不会叫别人经手,而且慈云寺的知客僧也说了,承恩伯府做佛事的头一天下行,寺里来过一主二仆,荣岚最贴身最信任的就是荷风跟莲霜两个,这次逃走的,带的也是她们两个。”   “你的是意思是荣岚是易装潜行?”李远山抚掌道,“是我轻敌了,只想着她一个女儿家,”   这样的女儿家却做过茶楼诋毁李静宜,慈云寺下药的事,“来人,”   “荣岚自幼习武,她的两个丫鬟却没有,所以女儿觉得荣岚应该易成男装,毕竟三个姑娘出门,太引人注目了。”   “你说的是,我这就叫人再查!”李远山也顾不得跟女儿溜弯儿了,转身往书房去。   ……   荣岚也确如李静宜猜测的那样,女扮男装,不过她这一次并没有像以前那样扮成小厮模样,而是跟莲霜扮成了一对回乡探亲的少年夫妻,荷风则是她们带着丫鬟。而且荣岚带着荷风莲霜一出京城,就换了从成衣铺子里买来的细棉布衣,三人打扮成寻常出身,雇了一辆毛驴车,她们对外宣称的是去金陵探望久病的外祖母,为了叫老人家能亲眼看一看她新娶的媳妇,所以这路上赶的就比较急。因为要装作普通人家,不但荣岚莲霜跟荷风都脱去了锦衣,路上能不打尖就不停车,大家将就着在车上用些干粮,因为荣岚给赶车的车把式银子足,做惯了车马行的苦差使,车把式倒是坚持的住,可是莲霜就有些受不得了,但她知道如今是性命攸关的时候,喊苦荣岚也不会体恤她的,只能咬牙忍着,只两天时间,便叫莲霜觉得仿佛在车上关了两年。等到晚上好不容易寻了间客栈住了,偏还不敢要天字房,荣岚带着莲霜跟荷风轮流洗漱了,莲霜看着荷风带着伙计将洗澡水抬出去,小心翼翼凑到荣岚跟前,“小姐,李静宜真的会派人来寻咱们?她怎么会知道这事儿跟咱们有关系呢?”这念头压在莲霜心里好久了,她觉得是荣岚太过小心,王彰死了,慈云寺的小和尚又不认得她们,陈夫人也是口说无任,她们只管咬牙不认,李静宜能奈她何?反而像荣岚这样,急匆匆跑了出来,岂不是承认了这事儿跟她有关系吗?   “王彰出的是丑事,承恩伯府捂着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到处乱说?”莲霜越想越觉得这次是荣岚失策了。要不是留莲霜在京城里被抓住她会什么都跟李静宜招了,荣岚是绝不会带着莲霜出来的,“有一句话叫做最了解你的就是你的敌人,别人想不到是我,李静宜一定想得到,何况锦阳长公主跟安国侯,哪一个是好相与的,王彰一死,必然会查到他的死因上,那点心上的毒药是不是王明惠叫人送的,一查便知,到那个时候,即使是没有证据,李静宜要置我于死地,也没有人会出面保我的,”想想父亲这些年在京城结交的那些人,荣岚一阵儿冷笑,自古文武不相统属,暗中来往还罢,公开给自己撑腰的人,她愣是没找到一个来,甚至自己被罗逸阳迷奸,在那些所谓的士林清流眼里,不去死还敢苟活于世,简直就是犯了天条一样,只怕李远山要杀她,那些人只会拍手称快。   原来她们荣大都督府在京城这么不值一提,莲霜暗暗缩了缩脖子,“那咱们这样往珠洲跑也不是办法,万一被她们追上来呢?以奴婢看,倒不如隐姓埋名躲起来,等风声过了,咱们再走不迟。”   荣岚身上从来不缺银子,这一点,跟了她十几年的莲霜再清楚不过,“要是在路上他们追不到咱们,直接跑到珠洲去守株待兔呢?”   这死丫头跟着自己几年,连会拽文了,自己倒成了兔子了,“我就知道你是吃不了苦的,你这猪脑瓜儿能想到的,我会想不到?我不是说了么,咱们去金陵,”   金陵那么大,而且胡家的铺子更是多不胜数,等到了金陵,她们中隐于市,便是李远山的人到了金陵,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寻不到她们,又能如何?   不过这些荣岚犯不着跟一个丫头讲,她见荷风进来,“行了,都睡吧,累了一天了,明天还得赶路呢!”荣岚是不惯与人同睡的,这屋里地方不大,除了床就一张小榻,莲霜看着那张小榻,迅速的爬了上去,而荷风,则过去将她们带的被褥给荣岚铺好了,自己则将从床上换下的被褥直接铺在地板上,睡在了荣岚脚边,“奴婢睡在这里,也好晚上服侍小姐。”   荣岚在帐子里点头,两个丫鬟平时荷风就比莲霜沉稳,如今一对比,就更看出来了,那个莲霜,心里根本就没有她这个主子,这样的人带着是拖累,留下更是祸端。荣岚刚才跟莲霜说的话荷风其实已经听到了,她也在发愁未来,虽说她卖给荣家一家子签的都是死契,但蝼蚁尚且偷生,她又何尝愿意陪着荣岚去死?若是这个时候能从荣岚身边脱身,便是再好也没有的了,但是她们三人的路引跟假身份都握在荣岚手里呢,她想偷,不但要瞅好了机会,还得偷到荣岚给莲霜办的。荣岚对外宣称姓肖,肖墨存,而莲霜是她新娶的妻室,肖元氏,荷风想偷的就是那个肖元氏的假户籍跟路引,这样她就可以带着这具身份,找个繁华小县,寻个事来做,哪怕是寻个平头百姓嫁了,只要脱了身上的奴皮,荷风便知足了。   主仆三人各怀心思睡了一夜,第二天天光没亮,荣岚便叫醒了犹在睡梦中的莲霜,不耐烦道,“也亏你心大,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睡的跟死猪一样,真想就这么丢下你,我跟荷风直接走了!”   那可不行,把她扔在这儿乡下地方,她可怎么活,莲霜连癔症都没敢发,麻利儿的起来服侍荣岚穿衣,荷风则默默出了房门,管店家要洗脸水去了。   “奴婢已经叫了赶车的大叔了,店里伙计说他们店里不管早饭,奴婢想着出去看看,买些早点,早上要是吃不好,中午还不知在哪儿落脚呢。”   荣岚满意的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把碎银子,“你去吧,看有好吃的就多买些,咱们在路上吃,成天叫干点心也难受的很。”   莲霜倒想跟着荷风出去逛逛,“既要买的多,不如奴婢跟荷风一道儿去,也好拿。”   “你一个主子奶奶,大清早跑出去买早点,合适么?”荣岚白了莲霜一眼,这货真是该聪明的地方其蠢如猪,“将洗脸水倒了,把自己收拾利亮了再说吧!”这死丫头,最会讨巧,荷风只给荣岚打了洗脸水,莲霜心里嘀咕着,服侍着荣岚洗漱了,自己也去梳洗,而荷风也没有花多长时候,就带着伙计领着个食盒回来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对策      等伙计帮着将早点摆好人走了,荣岚才道,“外头可有什么动静?”昨天开始,荣岚已经注意到路上多了从京城赶来的快马,马上之人一看装束举止,荣岚就知道是安国侯派下来的,不过他们只查那些看得过眼的马车,还力逼着马上的女眷露面,荣岚不由暗自庆幸她想的长远,出了城门,就弃了自家的马车,改头换面。   荷风摇摇头,“奴婢直街上静悄悄的,那些人咱们不是看着往前头去了,咱们慢惭的落在他们后头,更安全些。”荣岚夹了一只包子,嫌弃的看了看,丢在盘子里无奈的夹了一根油条,“我不是说了么,这外头带馅的东西不能吃,谁知道是什么肉做的?还有这油条,”炸油条的油也不知道是用了多少回的,算了,荣岚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碗里的豆腐脑,“也就这豆腐能吃了。”   “奴婢也是想着这一路千里迢迢,咱们还不知道要装到什么时候,小姐若是吃不得外头的肉食,身子只怕会顶不住的,这家包子奴婢看了,肉馅跟店家都是极干净的,才买了几个来,小姐您多少吃一个。”好吧,荣岚不怎么情愿的伸出筷子挟起一只包子,她承认荷风说的对,这个时候不是她当大小姐的时候,保命才是最重要的,“咱们也不能太慢了,李静宜抓不到我是不会甘心的,只怕李远山的人找不到我,她会自己再派人出来的,”   荣岚不屑的一笑,“别忘了,人家瑞和郡主如今也有亲卫了呢!”   有时候荣岚真想对这贼老天竖中指了,李静宜是个土著女,又没有重生,怎么拿的简直就是她这个穿越女的剧本?当郡主得家产嫁世家子弟,这些不应该是她的人设吗?可如今呢?   宫她没入成,云驰也没有拿下,堂堂一个大都督府的千金小姐,却要狼狈逃命!   想到这些,再好的东西荣岚也吃不下了,她瞪了一直埋头大吃的莲霜,“瞧把你饿的,行了,别吃了,叫了赶车的,咱们该动身了。”   她才开始吃好不好?莲霜看着碗里的豆腐脑,眼泪差点掉下来,就见荷风拿了油纸袋出来,将包子油条拿装了,“走吧,一会儿到车上你再吃一些。”   就这样又走了两天,荣岚就发现不对了,这路人里一看就孔武有力的越来越多,而且也不再只盯着年轻女子去查,晚上她们在富阳县住了一夜,等到第二在出城的时候,却发现城门处站了不少人!   “荷风你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荣岚紧握车帘,小声吩咐荷风,按说这个时候,应该她这个“男人”过去打听的,但是她不敢,荣岚发现自己开始害怕了。   荷风迟疑了看了一下城门,从车上跳下来缓缓走过去,而车里的荣岚则揉着头向赶车的把式道,“昨天晚上没睡好,头竟然开始疼了,我叫丫鬟去买些药,大叔咱们先将车赶到一边歇上一会儿。”等驴车被赶到一旁栓上了,荣岚挑帘望着荷风去的方向,她远远的看着城门处好像聚了挺多的人,但似乎并不拥挤,大家依次排着队往城外走,此时天色尚早,出城的人并不多,没一会儿堵在那儿的人就走完了,可是守在城门出的那些人却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给树桩子一样站在那儿,眼睛盯着要出城的人流。这是第二批来拿她的人了,荣岚心里后悔,当时想着水路太慢,才选的陆路,现在想想,在船上的话,真遇到追兵,她水性不错,跳船便能躲过了,现在好了,身边就一辆驴车,还带着两个丫鬟,叫她怎么逃?   又等了好一阵子,荷风才慢悠悠的过来,莲霜在车是等的一心火,“你怎么才回来,多大点儿事,就去了这么久?”   “咳,怎么样?可有我要的药?”荣岚瞪了莲霜一眼,向荷风道。   荷风摇摇头,“奴婢走了好久才寻了一间开着门的药铺,但是公子要的药,人家说得到城里大药堂才有,公子,不如咱们今天先寻了药,再走吧。”   荷风的意思是今天不能走?荣岚点点头,“好,”   这富阳县不大,想出城向南走只能走这个城门,“我这头是越来越疼了,大叔,不如咱们在这县里住上一天吧,歇上一歇,明天再起程。”车把式是一早就谈好的价钱,将人送到前头的阳明县就算完成任务,这眼看再走两天就能到了,结果却要多留一天,难免有些不愿意,荣岚也不因为个小人再生是非,忙许了加他半钱银子,四个人才又回头寻了个客栈住了,荣岚将莲霜留,自己借口去医馆看大夫,带着荷风出了客栈。   “说吧,那边怎么回事?”出了客栈,荣岚寻了一间茶肆叫了壶茶坐了,问道。   荷风将她在城门边看到的说了,听荷风说重点查青年男女,尤其是青年男子,荣岚的心提了上来,看来李静宜已经猜到她易装了,当初真不应该什么都跟李静宜说,倒是将她给教精了。   “小姐,咱们要怎么办?要不,咱们分开走?”荷风将自己寻思了一路的建议提了出来,如果能摆脱了荣岚,她就可以想办法逃出去了。见荣岚凝眸不语,荷风又道,“要不您跟车夫大叔头前走,你们两个男人,他们一定不仔细查的,便是查了,看出来您是女扮男装,可是人数不对,车夫大叔一看也不是高门出来的家仆,奴婢跟莲霜两个姑娘,相貌并不出众,嗯,就叫莲霜装作回娘家投亲的,奴婢还是她的丫头,说不得也能糊弄过去。”这个主意确实可行,有车把式打掩护,一般人怎么可能想到自己这个千金小姐跟一个粗鄙的汉子浑在一起?自己脱身的把握是很大的,但是莲霜跟荷风,荣岚打量着荷风,这些年她们跟着自己养的也娇了,就往这儿一坐,有些眼力的都能看出来跟市井女子完全不同,何况李静宜派来的人都是自己府里出来的,如何会看不出区别?   跟她们分开,无疑是送把柄与人,可是带上她们,自己被抓的可能性就更大,莲霜那丫头知道的太多,嘴还不严,要是落到李静宜手里,不用严刑拷打就能将自己的事倒干净。   而荷风,荣岚还真有些舍不得,这种安静沉稳事事妥帖,没了她自己还真是不方便,可惜当年没有叫她跟着自己习武,现在倒也能派上用场,现在倒真成了带不得,舍不得了。   “走吧,咱们到街上转一转,看看再买些东西,”荣岚已经有了决定了,立时开始准备。   荷风跟了荣岚多年,已经能从她的细微表情里猜到她的心思,此时已经知道荣岚的决定了,她一面叫自己冷静,连说话都要比平时小声,生怕那一点儿没有控制好,将真实的情绪流露出来。   荣岚带着荷风买了一堆东西回来,跟车把式说自己的头出去转了一圈儿就不疼了,车把式见雇主没事了,知道明天就可以启程了,心一宽,回了自己的大通铺,倒头睡去。荣岚的计划跟荷风有些出入,她准备明天自己跟车把式先出城,而荷风跟莲霜,就直接留在城里,等到风声过了之后,再到金陵寻她去,左右到了金陵,胡家的商铺遍地都是,也不怕荷风跟莲霜找不到她。听荣岚说她们可以留在城里,等将来再去金陵,莲霜哪儿会不同意?这几天跟着荣岚逃出来,她可是吃了十几年都没有吃过的苦,“小姐放心吧,奴婢看这些人也呆不了几日的,等他们一走,奴婢跟荷风就去寻您!”   荣岚不在,她又是“主子”,只差没笑出声来,以后可是她说了算了,等到风声过了,她们寻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往金陵去,比跟着荣岚坐驴车强多了!“嗯,不过你们不走也得有理由,我想好了,就说你病了,起不得身,我呢,急着去金陵探病,在长辈床前尽孝,自然更是耽误不得,所以就将你留在富阳养病,荷风留下服侍你,”荣岚看着面露喜色的莲霜,心里冷笑。   这样最好了,莲霜连连点头,“就照小姐说的办,等一会儿奴婢就装病,小姐放心,奴婢一定装的叫人看不出来!”   “你以为医馆里的大夫都是冒牌的,真病假病都看不出来,”荣岚将面前的一盏茶推到莲霜面前,“把这个喝了,你一会儿你就会心虚心短起不得身,谁来了也查不出你是装的。”   “可这,”莲霜吓了一跳,扑通一声跑在荣岚面前,“小姐,奴婢奴婢,”   荣岚眼中划过一抹厉色,冷笑道,“你这是做什么?好像我给你的是毒药一样?!”   荣岚不就是给了慈云寺的小和尚一种药,王彰才死的么?莲霜哆嗦着嘴唇不敢反驳,可是身子却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荣岚有多狠心,莲霜心里有数儿。      第二百四十章 侯爷又要出马了      “行了,你这丫头把我想成什么人了,你跟荷风是我最亲近的人,再说,害了你与我有什么好处?我还留着荷风在这儿照顾你呢,难不成我俩毒死了你,将县里的衙役给招来,大家谁也跑不了,我就肝硬变?”荣岚没好气的踢了跪在地上的莲霜一脚,“快起来,要不是这个东西喝完之后就会出现病态,我就先喝了给你看看了。”   见莲霜迟迟不肯碰那碗茶,荷风心里发急,“要不,奴婢来喝吧,”   “对对,叫荷风喝,然后我留下来照顾荷风,一样的,”莲霜终是不怎么相信荣岚,荷风的提议正中下怀。如果之前荣岚对弄死莲霜还有所迟疑跟内疚的话,现在她是恨不得莲霜立时死了,“她病了,你一个少奶奶留下照顾她?由着我这个夫君只身上路?敢情金陵家中的外祖母还比不得她一个丫鬟?我跟你说,若是荷风病了,咱们就只能将她便宜卖了,再买个小丫鬟上路!”   莲霜现在都要悔死了,早知道有这一步,她就不争着当什么“少奶奶”过什么主子的瘾了。   “莲霜你别忘了,你是我们荣家签了死契的奴才,我便是立时要了你的命,谁也说不了什么来,我用得着下毒来害你?真真是人头猪脑!”荣岚有些不耐烦了,起身道,“你不喝也行,我叫个牙婆子来,直接将你卖了,这样我们这队伍里就只有三个人,李静宜派来的人也未必就能对得上号!”当初真应该一碗药直接将她断送在荣府,也省得路上这么麻烦。“莲霜,咱们是小姐的奴才,小姐的话便是旨意,再说了,我不还在这儿陪着你呢,若是小姐真的不要你了,还留下我做什么?”荷风端起桌上的茶碗,“快点喝吧,等下要还请大夫,还要租房子,好多事儿呢,等小姐顺利出了城,咱们两个消消停停的在富阳呆上小半月儿,就往金陵城找小姐去,等到了金陵见到了舅老爷,不就等于又回到了珠洲了?”   不管那碗里是什么,自己都是没得选择了,莲霜看着荷风,小声道,“我可是最信你了,你要是敢骗我,做鬼我也不饶过你!”   你什么时候信过我?荷风心里一哂,大家都是荣岚的奴才,荣岚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了,莲霜便是死,也是死在荣岚手里,荷风对莲霜并没有多少歉疚。   她将茶碗递给莲霜,小声在她耳边道,“喝吧,你要是真的不放心,就少喝两口,等一会儿开始不舒服了,就装的厉害些儿。”   荣岚听到屋里荷风再喊“少奶奶晕倒了!”之后,就知道那药莲霜是喝下去了,她忙进来看了看一脸虚汗脸色苍白的莲霜,立马冲到楼下叫店家去请大夫!事情一如荣岚计划的那样,富阳县的所有大夫都请来了,个个都说不出肖少奶奶得的是什么急症,而客栈掌柜的一听病情似乎还挺严重,立时就要外往赶人,这要是人死在他的店里,几年都甭想生意兴隆了。   在店后院子里大通铺里睡着的车把式更不干了,他还急着回家呢,肖少奶奶这么一病,什么时候才能起程啊!   肖公子左右为难之下,请店家帮着寻了一处偏僻整洁的院子,租了两房屋子给妻子养病,又留了丫鬟在些照顾,自己则准备第二天照样启程往金陵去。荣岚为了增加真实性,表现的对自己的新婚妻子格外周到,除了到衙门里另给元氏办了路引,又拿了银子出来,买了几样礼物,往保长家里走了一趟,求保长娘子代为照顾一下人生地不熟的妻子跟丫头,等得了周围邻居的保证,第二天荣岚才依依不舍的坐着驴车出了富阳县。莲霜从头天“发病”开始,就时好时坏的,荣岚走的时候,她还在昏迷之中,荷风将荣岚跟车把式送到城门处,看荣岚果然如预想的一般,通过了兵士的搜查,便一身轻松的回到了荣岚给她们租的小院儿里。荣岚走的时候给荷风留足了银子,加上荷风自己的,跟莲霜的私房,她如今手上有一笔不小的财产了,只是现在周围的人都知道自己是莲霜这个“肖元氏”的丫鬟,荷风无法借用莲霜的路引,所以她得在莲霜死之前,带着她离开这个地方,也幸亏荷风在给莲霜喝下那些药之前,提醒她少喝上一些,这莲霜的病有些半真半假的,靠城里大夫的药维持着,就这么拖延了下来。荣岚出了富阳县,整个人都轻松了,不用带着莲霜跟荷风两个拖油瓶,她就嫌驴车慢了,干脆在附近的市集上买了一匹,跟车把式结了另一半儿银子,又拜托他往回走的时候,路过富阳过去看一眼自己的家小,便骑马往金陵扬长而去。李静宜又在京城苦等几日,依然没有抓到荣岚的消息,她不由佩服荣岚真不是一般人,也怨不得她平素目下无尘,单这等在重重罗网之下还能安然逃去的本事,就不是她们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能做到的。   李远山对手下捉不到荣岚也满腹郁卒,好在他倒是收到了富阳县的消息,说是有这么一对儿小夫妻如何如何,李远山心下生疑,亲自往锦阳长公主府来,将详细情况告诉女儿。   “你说是因为车把式生了歹意,拐回头去想抢那两名女子的财物,才被扭到了官府?”李静宜听完父亲带来的人对那两名女子样貌的描述,已经能肯定这对主仆就是莲霜跟荷风了,没想以荣岚竟然撇下她们独自走了,更没想到她们路上雇的车把式贪心不足,回京再次路过富阳县时,竟然上门讹人去了!“小的也没听太清楚,好像是那家的主子奶奶病势沉重,那车把式回去的时候,那家丫头便请车把式将她们再带回京城,说是要回京城的家中去,结果那车把式表面应了,出了富阳县,走到半路上竟然想将人丢了,自己带人那对主仆的财物逃跑,没想到那家的丫鬟是个机灵的,几下争执的时候,被行人路遇,一道儿送到送到官府去了,不过那路引上写的是肖元氏,”“你不用说了,既然人还在富阳就最好了,父亲,你命人将那肖元氏跟她的丫鬟提来,至于荣岚,她一定是骑马往金陵去了,这下,咱们得抓单身男子了,还有金陵附近的胡家店铺,她一定会往那里去的。”   李远山照着李静宜的话吩咐下去,才叹道,“是我疏忽了,竟然叫她跑了,”这一过富阳,往金陵去可以走的路就多了,再想捉她就不好办了,“不过咱们也算是知道了她的化名,有了名字,就好寻一些。”“父亲不必如此,荣岚如今已成了丧家之犬,其实叫她顺利逃到珠洲才好,等荣海罪名确凿了,正好将荣家一网打尽,也省得还得发海捕文书再寻她了。”李静宜倒没有那么沮丧,“而且咱们手里有了她的两个丫鬟,有她们的证词,荣岚犯的事也算是有了人证了,将来数罪并罚也挺好。”   “为父是觉得对不起你,”女儿受了这么多委屈,仇人却一直逍遥法外,李远山深觉自己这个安国侯当的太窝囊了些。可是那个云驰走了都快小半年了却一点消息都没有传过来,即使知道此行的艰难,李远山也有些想骂云驰无能了,“不行的话我也往江南一趟,接应一下恩义侯,不然他就算在海上有所斩获,江南跟福建也远着呢,万一再叫人跑了,”   荣海的女儿就精成个猴儿了,荣海只怕不只三窟。   想到这里,李远山更觉得自己得过去一趟了,他亲眼看着荣家倒台才成,“我这就进宫请旨去,恩义侯久出未归,只怕皇上跟娘娘也该着急了。”   李远山说走就走,李静宜连拦的机会都没有,只得道,“那女儿就预祝父亲马上功成了。”   “这话好,我啊就守在扬州胡家的老巢去,嗯,就说皇上要在江南建行宫,派我去选个好地方,”须臾之间,李远山连借口都帮隆武帝想好了。李静宜也知道因为荣家的事,父亲心里是憋着火呢,与其叫他在京城里苦等云驰的消息,倒不如他亲自往江南去一趟,而且这一趟只为了捉人,倒算不上凶险,“既是去拿人的,父亲将府里的人手都要带了去,左右女儿住在长公主府,母亲跟女儿的亲卫加起来上五百人了,那边侯府也能照应过来,”   要是可以,李静宜都想将自己的亲卫交给李远山也带着。   “行了,外头的事为父比你清楚,我这就递牌子请见皇上去,顺便再托皇上多多照顾你们母女,”   “那女儿明天回侯府帮父亲准备行装,”李静宜道。除了先老侯夫人,这还是头一次有人给他准备行装,李远山心里一暖,颔首道,“好,你在东南生活了两年,知道该给为父置备什么,刚好你过去,我将府里的事务都交给你,平时有罗嬷嬷跟罗家几兄弟打理,有事了,就叫他们来寻你。”      第二百四十一章 探病归来      李静宜送走了李远山,便往咸安院里给锦阳长公主请安,顺便告诉她父亲曾经过来的消息。锦阳长公主已经听说了李远山过来,但她因为良公公跟荣岚的事,觉得自己在李远山这个不一心的丈夫跟前被狠狠扫了脸,因此再不肯见他,不过她知道李远山这些日子一直在捉拿荣岚,这事儿锦阳长公主可还悬着心呢,见李静宜过来,连衣裳也没有换就叫她进去了。“母亲今日还好些了?”锦阳长公主一直对外称病,李静宜每日准时过来探病,锦阳长公主若是想见,她就进去请安,锦阳长公主若是不见,她注在门外行了礼回自己的重华院,有道是心病还须心药医,李静宜知道自己不是母亲的心药,那就只能等她自愈了。   “我已经没事了,刚才听说你父亲来了,可有事?”算着荣岚出京已经七八天了,锦阳长公主实在是有些替她担心。   李静宜微微一笑,“父亲刚才有急务要进宫面圣,便没有过来见母亲,”   “有急务?什么事?”不会是荣岚的事连皇上都惊动了吧?锦阳长公主已经听说了王明惠被云后禁足彻底失宠的消息,若是连荣岚谋害李静宜的事也传到宫里,只怕皇上又要迁怒于荣海了。   李静宜仿佛没有看到锦阳长公主一脸的急切,摇头道,“想来是朝廷的事,女儿是不好问的,”   “哦,也是,你父亲营里的事,说了咱们也不懂,只是,”锦阳长公主嗫嚅一下,鼓足勇气道,“你们寻找荣岚也有些日子了,可有消息不?”   “刚才父亲就是送消息过来的,富阳县已经拿下了荣岚身边的两个丫鬟,不日就要押解进京了,荣岚却跑了,所那边的人说,她是往江南方向去的,想来是回珠洲去了。”听说荣岚顺利跑了,锦阳长公主没来由的松了口气,旋即又觉得自己这样太过对不起女儿,脸一红道,“你别生母亲的气,有道是小猫小狗养久了也有感情呢,荣岚怎么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她一个女孩儿家一个人流落在外,如今连丫鬟都没有了,也不知道路上怎么走。”   “母亲放心吧,荣岚智计百出,她能给自己丫鬟下毒,并且将人丢在富阳县,一定是觉得带着她们往珠洲不方便,”李静宜冷冷一笑,起身道,“母亲既然无事了,女儿便告辞了。”锦阳长公主也知道自己对荣岚的一再维护伤了女儿的心,可她们是亲母女,再生分也是骨肉相连的至亲,她相信过些日子等李静宜的气消了,自然会跟她和好如初,倒是荣岚,这一逃只怕今生今世都难在京城露面了,那么好个姑娘,原本应该在京城寻个高门大户的优秀子弟,过上幸福安逸的日子,现在却落得这般下场,便是她有什么不对,这样的结局还不够赎罪么?   “好,你回去吧,你也别老在府里窝着,闲了就出去走动走动,你舅舅那里,还有宫里,我懒怠动,你替我多走动走动。”才出了承恩伯府的事,锦阳长公主不好再提李静宜的婚事,只得催她出去走动。“是,女儿也打算去舅舅府上给舅舅请安呢,母亲忘了,茜娘也在娘家呢,她一直怀着身孕还一直病着,女儿却没有过去探望过,”秦家去王家探病的经过丁氏第二天就过来与她说了,这两家只怕且有一场纷争呢。   “确实,一会儿叫朱姑姑去库里寻些补药来,给你茜娘带过去,她如今怀着个小的,身子最重要了,你跟你舅母说,缺什么只管来咱们府上寻,不管什么,我都帮她寻来了!”   锦阳长公主听到表侄女怀着身孕还病了,又开始替她着急起来,忍不住又问要不要去请太医,李静宜却知道秦茜娘所谓的病一多半儿都在心上,顺嘴替她推了,又与锦阳长公主聊了两句,告辞出来。   秦家一行人大张旗鼓的跑到亲家府上探病,又求了锦阳长公主特意给吕太太请来了太医令,这吕太太是再也病不下去了,尤其是太医令在王家一个不小心竟然看出来在吕太太身边服侍的丫头怀着身子!这秦三太太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个丫鬟不丫鬟,姨娘不姨娘的女人是王鸿举的通房,立时气的差点厥了过去,直接指着王鸿举的鼻子骂他不知羞耻,谁知道王文卿正好回来,听说儿子的通房丫鬟有了身孕,直接叫给升了姨娘。   秦三太太何曾被人这么打过脸,大骂王家枉读诗书,全无规矩,但她跟秦大夫人在王家如此强硬的态度之下,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得气咻咻的走了。丁氏戏当然不白看,第二天就跑李静宜这里来了,她看出来秦王两家心里都存着事憋着劲儿呢,也知道李静宜叫她去只怕有助拳的意思,当然,看到王家一个通房丫鬟都能跑到吕太太房里替主母尽孝去了,丁氏也极为愿意帮着秦家踩上王家一脚,只是这个度,她还摸不准,因此便到李静宜这里讨准话儿来了。“表妹的身子尚不足六月,生出来是男是女尚且不知,王家怎么就能叫通房怀上身孕了?”这一般规矩人家,怎么着也得等嫡子站住了,才会停了通房姨娘们的避子汤药,不然主母生了个女儿,通房难道要紧跟着生下个庶长子出来?“谁说不是呢,真真是太没规矩了,亏得王家还是书快论坛呢,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不知道这嫡庶不明是乱家之源?”李远堂根本连个妾都没有,三个儿子都是丁氏肚子里出来的,丁氏也是个好婆婆,媳妇们能生,就不往儿子房里伸手,所以整个西府根本就没有通房姨娘这些玩意儿。“啧啧,也亏得是太医令在,三太太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个通房原来是大奶奶回娘家之后,吕太太从自己房里挑了给王举人的,他娘不是病重,他要床前侍疾吗?”丁氏对这个所谓的左通政府真是叹为观止。这个王家还真是八面漏风啊,也幸亏这次去了两位太医,其中还有一位医术超群的太医令,不然这通房丫鬟身孕还未足月,探脉都不一定能查出来,若是等王家知道她有身孕,只怕会先将人藏起来的,这下好了,大家都知道了王鸿举在母亲重病,妻子安胎之时还不忘了睡丫鬟,也算是又帮了秦家一次了。   “说起来表妹也真是可怜,怨不得三舅母会生气呢,”李静宜敲着案几,“那亲家大人跟亲家太太怎么说?”这个丁氏才生气呢,也顾不得礼数,狠狠啐了一口,“我也是太气了,不然也不会跑到郡主跟前搬弄这些,那个亲家大人回来之后,竟然说那个叫什么琴的丫鬟是王家的功臣,叫开脸升姨娘呢,还说二小姐是王家的媳妇,如今婆母有病,家中妾室又有了身孕,叫她回来主持呢,不然就是不贤!”   李静宜真要呵呵了,怪不得吕氏婆媳主意这么正呢,原来根子在这里,“那大舅母跟三舅母怎么说?”“大夫人直接将姓王的给顶回去了,这公公插手儿子房里的事,听着就新鲜的很,还有这婆婆给媳妇房里添人,竟然连知会都不知会媳妇一声,满京城都没有这样的规矩,大夫人说了,王通政这是要跟秦家结仇呢,咱们也不是怕事的,要拉嫁妆断亲呢!”   丁氏这次才算是看到了秦家女人的真颜色,她一心佩服的回想着当时的情景,暗道怪不得李静宜敢和离归家呢,这魄力是遗传了人家老秦家了。   “哼,王家敢跟秦家撕破脸,叫咱们家的姑娘受委屈,我就能叫他家那个龟孙儿子这辈子都娶不上媳妇!”丁氏出身不高,但丁家也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士,毁一个外来户的名声,不要太简单。   李静宜点点头,“三婶儿说的是,咱们家的姑娘没有被人这么欺负的道理,明天我就去大舅舅府上一趟,看看大舅舅跟三舅舅怎么说?”这女主内男主外,真的要跟王家理论,还得秦家的男人出面,丁氏颇为不放心的点点头,“两位舅老爷的主意可得拿正了,他们是男人不晓得这内宅里的弯弯绕,便是要和好,也得叫王家知道自己理亏,好好跟二小姐赔情,再将那下作奴才给打发了,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能留!不然二小姐回去,一辈子也就叫人拿捏的份儿了。”   李静宜对这些不算太精通,但她相信秦大夫人跟三太太的人生经验,“嗯,我一定将您的话给舅母们代到,不过三婶儿,我看这王鸿举也就是个举人的命了,有些男人啊,太出息了反而没什么好处!”丁氏连连抚掌,“静娘你这话太对了!有些人啊,真是共患难易同富贵难,我看那王鸿举就是这么个品性,这还没有怎么样呢,就没将二小姐放在心里过,要是敢叫他做了官,只怕二小姐脾气稍弱一些,就会被他给坑死!”      第二百四十二章 秦家的思量      丁氏的话虽然直白,但却说出了事实,王文卿虽然做到了左通政,但跟秦家这样的家族比起来,底子还薄的很,王家当初千方百计的跟秦家定亲,只怕也是看中了秦家在朝中的人脉,若是叫王家人踩着秦家人往上爬,回头再来挫磨秦家的女儿。“我们秦家满门朱紫,茜娘见过的功名比王家几辈子得过的还多,想来她对当什么诰命夫人没多少热望,倒不如守着个老实男人,安稳过一生呢!”在李静宜看来,王鸿举能跑到四明山公开给妻子扣上不孝之名,其实等于是要将秦茜娘这个结发妻子送上死路了,这样的男人,一旦得势,秦茜娘的日子只会更加不好过。丁氏是什么人,立马领悟了李静宜话里的意思,掩口笑道,“静娘看的通透,要叫我说,举人娘子也挺好,左右王家不还有王大人在,王举人是长子嫡孙,便是当不了进士做不了官,也照样锦衣玉食,等以后二小姐的儿子中了状元,照样少不了茜娘的诰命!”这女人啊,与其靠男人,还不如靠儿子呢,丁氏对王家是一家好感全无,有秦家这样的姻亲,长些脑子的都会知道要怎么对待人家的女儿,这家却好,怀着王家的长孙,还拼命搓磨,这脑子里一准儿进了浆糊。左通政王家也不并像他们在秦家人面前撑的那样无所畏惧,送走秦家的人,王文儿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叫人给王鸿举新纳的这位通房灌了药,直接丢在柴房里,等底下人来报说人已经死了时,王文卿冷眼看着面色苍白的儿子,“你娘糊涂,没想到你也昏聩至此,这个时候竟敢叫丫鬟怀了身孕?!”想到昨天还跟自己温柔缱绻誓言白头的可心人儿转眼就没了,还带着两人的孩子,王鸿举再怕他爹,也忍不住泪流满面,可他不敢在王文卿跟前放声,半天才控制了情绪,“琴儿何辜?她虽然出身不好,但她腹中的孩子是爹您的孙子,您怎么能,怎么能……”“孙子?一个贱婢生出来的东西,也配当我的孙子?我告诉你,你的长子必须从秦氏的肚子里出来!只有这样,咱们王家才能跟秦家紧紧绑在一起,你跟你弟弟,才能得到秦唯甲兄弟们的照拂!”王文卿在宦海沉浮几十年,太了解大周的官场,大家出来,先论家乡,再叙同年,何况这掰都掰不开的姻亲?   当年秦唯甲秦唯乙兄弟都在地方任上,京城只有一个御史大夫秦唯丁,他还坚持给长子定下了秦唯丁的女儿,为什么?不就是看中了秦家几代在朝堂上的人脉?   至于王家洗女的事,王文卿简直恨死了吕氏了,若不是她持家不严,管不住下头人的嘴,这样的事又怎么会传到秦氏耳朵里?不然的话,只用像以前一样,生下只要是个女儿,直接溺毙就是了。   不过秦家人的态度也是出乎王文卿的意料,他没想到在秦家人眼里,一个嫁出去的女儿比他这个姻亲还要重要?!“反正只要秦氏在咱们家,是咱们王家的媳妇,我就是秦家的女婿,他们还能真不管我?再说了,不是还有爹嘛,您还是左通政使呢,也是时时能面圣的,便是秦家,也需要您襄助呢!”王鸿举自由被父亲带在身边教养,这一套裙带姻亲利害关系是刻进了骨子里的,“儿子的岳丈调到翰林院修史去了,这辈子只怕也就这样了,如今秦家靠的就是大伯父了,但他们长房有儿有女,儿就不信秦侍郎会为个侄女跟父亲翻脸?!”便是没有长女,秦茜娘还是他王家的长媳,将来照样生出嫡子来,王家不还是他们夫妻的么?王鸿举就没有想明白过秦茜娘到底在闹什么?当然,也可能是想借这个机会将他甚至他母亲都压下去,若是这样,那他就更不能叫秦氏趁意了,王家的内宅,如今还是祖母说了算呢,便是祖母不在了,还有母亲,什么时候轮着个儿媳妇大小声了?“可是你呢?先是跑到四明山去,大家都知道你母亲病了,你从国子监请假为母侍疾,结果你却跑四明山赏春去了?”王文卿觉得儿子没有继承他的一半儿聪明,“现在好了,那个瑞和郡主还弄来了两个太医,这是要逼死你娘不成?”太医院的医案都是留底的,吕氏到底病的重不重,如今已经不是王家人说了算的了,王文卿不傻,知道要想逼秦家乖乖送女儿回来,不再插手王家的事,就只能拿秦茜娘是不晃贤德说事,叫秦家顾忌家中没出阁的几个女儿,也要跟王家言和,没想到王鸿举这一趟,直接拆了自家的台!王鸿举委屈的看了父亲一眼,没敢将心里的话说出来,接到田超的帖子,他可孝是过来问过王文卿的,毕竟他跟田超交情并不怎么深,还是王文卿看了帖子,田超的文会上请的多是新科进士,他过去了定然大有裨益,所以王鸿举才去的,现在却成了他不知轻重了。   “还有那个丫头,你娘心疼你无人照顾,赏个丫头给你,你怎么就能由着她怀了身孕?还叫她在你娘身边伺候?”王文卿恨铁不成钢的拍着桌子,今天的事简直就是雪上加霜,叫秦家占尽了便宜。   “琴儿原本就是母亲房里的,她感激母亲将她赏给了儿子,说白日儿子读书的时候,她就过来替儿子尽尽孝,儿子可怜她对母亲一片孝心,便允了她,”   王鸿举眼眶又红了,他看上琴儿很久了,只因秦氏太妒,又怀着身孕,他才没有跟母亲提起,好不容易趁秦氏不在,遂了心愿,没想到却害了她一条命!   “你不要怨爹,怨只怨她今天在的不是时候,偏偏叫太医令遇见,要知道那些太医可是时常出入宫闱的,”王家的事若是被他们顺嘴胡说传到帝后耳中,他怎么也跑不了个内宅不宁的名声。   王鸿举含泪点点头,虽然心疼琴儿,但这其中的利害他还是明白的,只是心里更将秦茜娘恨上了几分,若不是她一味胡闹,怎么会好端端的搭进去两条人命?   王文卿见儿子神思不属,完全没有精神跟他再谈下去,叹了口气,“明天你就往国子监去吧,你母亲得了太医令亲自诊治,养上几日自然就好了,你读书才是大事。”   吕氏装病这招儿是不能用了,王鸿举再留在家中也没有什么意思,“你去写个帖子,明天我亲自去秦家拜望秦侍郎!”   秦唯丁被发配到了翰林院,王文卿便没有再将他放在眼里了,他现在要谈,也是跟秦侍郎秦唯甲去谈,至于秦唯丁嘛,秦唯甲点头的事,谅他也不敢不应。   秦大夫人回府之后,第一时间就将在王家发生的一切告诉了秦唯甲,等他知道侄女儿的那位婆婆是在装病,这里头的关节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就这一点,就能坐实王家“洗女”的真相。   但秦茜娘到底是三房的女儿,此事不但事关人命,还关系着侄女儿的一生,秦唯甲便是家长,也不好越过弟弟直接做主,因此用罢晚饭,他便留了秦唯丁夫人一起商量。   秦唯丁原本是一直被妻子兰氏蒙在鼓里的,他以为女儿之所以回娘家,是因为怀相不好,身体又弱,兰氏才作主将人接回亲自照顾,没想到这里头竟然藏着这么一桩骇人听闻的丑事!   “这,这怎么可能,王寒山也是读书人,怎么会信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秦唯丁几乎要从椅子上跌落下来,他转头看着兰氏,“是不是茜娘听错了?是底下人对主家不满,挟私污蔑?”   秦唯甲捻着胡子,“那依你说,咱们这就将你的猜测告诉王寒山,叫他在府里严查,将那些污蔑主家的奴才全都拿了?”他们肯,王文卿也不会肯的,王家还要名声呢!“其实这事儿到底是不是真的也没有那么要紧,妾身这些日子叫人打听了,这不论生男生女,只要上了祖谱,就是家里的人了,不如这样,咱们先留了茜娘在府上住着,等快临产时,叫她搬到她的陪嫁庄子上去,咱们跟王家说好了,等孩子一岁之后,不论男女,上了祖谱,到那个时候茜娘再回王家去,左右这一年多,茜娘安胎生养再带孩子,便是回到王家,也无法在姑爷身边照顾,”   兰氏太了解秦唯丁了,知道他是宁愿女儿死在王家,也绝不会答应她和离归家的,单看看他对李静宜的态度就知道了,荣家人都下了杀手了,在秦唯丁眼里,李静宜也是错的多的那一个。所以她只能迂回的提出叫女儿在家里安胎,在庄子上生产这些缓和的,秦唯丁能接受的做法,最差先将秦茜娘肚子里的孩子保住了,至于以后,有秦家在,女儿在王家日子难过的话,她就将人接回来,只顶个王家媳的名头算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下江南      这个么,秦唯丁觉得妻子的是非些不妥,“毕竟茜娘是王家的媳妇,还是长媳,哪有长久不在公婆身边尽孝的?还有伯雅,也要她照顾……”   兰氏冷笑一声,“老爷还不知道呢,昨天妾身跟大嫂过去探病,亲家太太已经赏了自己房里的丫头给姑爷,都已经有了身孕还在亲家太太床边尽孝呢,说是替咱们茜娘呢!”通房丫鬟有身孕的事,在大夫人跟三太太眼里挺严重,但在秦唯甲兄弟耳中,还不及王家的态度叫人忧心,秦唯甲看着弟弟,“便是那贱婢生了儿子,也不过是个庶出,能有什么作为?只是王寒山竟然当着你嫂子跟弟妹的面升了那贱婢做姨娘,未免有些欺人太甚了。”见弟弟还在犹豫,秦唯甲又道,“还有王家洗女的事,太过耸人听闻,即便茜娘这胎是个男孩,可焉能保证她下一胎还是男孩儿?便是咱们茜娘生的是男孩,妾室生出的是长女,这种拿子嗣换富贵的作法,也不是君子所为!”秦大夫人实在受不了秦唯丁的糊涂性子,“三弟一向最重清名,可曾想过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王家洗女的事终究有一天会被人知道的,到那个时候,世人又会怎么看咱们秦家?三弟难道要为了王家,赔上咱们整个秦家几代的名声?叫你大哥,你的侄子们被人放在嘴里议论是非长短?”在秦唯丁眼里,女儿自然是没有秦家的声誉跟他的清名重要的,但秦茜娘到底也是他的长女,这些日子秦茜娘住在家中,日日过来给他请安,秦唯丁看着原本娇俏乖巧的女儿瘦的只剩一个大肚子,也是挺心疼的,但女人出嫁从夫,便是夫家要了她的性命,做人妻子的,也只有引颈就戮的本分。   “这事咱们还要问问茜娘,毕竟她是王家人了,若是她愿意,这毕竟是人家王家的事,何况现在并没有实证说王家真的做了洗女的事,万一根本没有这样的事呢?”   “茜娘说了,要是孩子没了,她也不活了!”兰氏听丈夫的口气,就知道他是下不了决心,她不跟秦唯丁纠缠王家到底有没有做丧良心的事,她现在只想先保住女儿,“老爷,咱们并没有要跟王家怎么样,只是亲家老太太跟亲家太太身体一直不好,咱们茜娘这个样子在王家,实在是给她们添麻烦,等孩子生下来站住了,咱们亲自送茜娘回去,哪怕是叫我过去给亲家磕头赔罪都行!”   秦大夫人快被这个小叔气死了,“是啊,左右王家那边不也有通房姨娘的在嘛,”   说到这儿她冷冷一笑,“叫个通房丫头替主母尽孝,哼哼,吕太太也是好福气!”秦唯丁是最重规矩的,大夫人这话一说,他立时听不得了,自己女儿再不在府里,那也是府里的长媳,这妾室通房不过是个伺候人的玩意儿,如何能到长辈跟前服侍?“简直太过分了,那咱们就先留茜娘再住上几日吧,至于后头的事,咱们跟王寒山再商量,”   按道理出了这样的事,王文卿应该一早就来见自己了,怎么就一直没见他露过面?秦唯丁有些想不通。   秦唯丁迂腐单纯,秦唯甲可不是他,“你放心,王寒山只怕不远了,我就一句话,咱们秦家若是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那也别在京城呆着了!”   当初秦嫔被礼聘入宫,蹉跎了一生,祖父母有多伤心秦唯甲是亲眼见过的,君命不可违,他们做臣的甚至连怨都不能怨,但是王文卿,可不是先帝!   想跟秦家掰腕子,王家还差得远!承恩伯府大公子在给妻子做百日祭的时候竟然逼奸小和尚,还马上风死在了慈云寺,这故事既香艳又诡异,一日不到,便传遍了整个京城,尤其是当时王彰在慈云寺出事的时候,恰巧新科进士们在四明山开文会,下山的时候碰个正着,没两天,几位还没有收到委任的进士老爷,便联名上书,弹劾承恩伯府,隆武帝更是连将王国耀传到御前都没有,直接一道圣旨下来,传了五代的承恩伯,便这么被朝廷给收回了。   被同时收回的还有御赐的承恩伯府,王国耀灰头土脸的带着一众家眷在几乎半城百姓的围观中出了他出生跟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府邸,虽然王家在别处还有宅子,可是那些地方,如何跟这御赐的伯府相比?“老爷,”王国耀最宠爱的姨娘是一点儿也不想走的,陈夫人被送到了乡下,这家事王国耀就全权交给她了,她还没有享受几天伯夫人的风光呢,就成了个平头百姓的小妾,“您就不能去求一求咱们的美人娘娘?”自家的美人儿娘娘?原以为女儿入宫,凭她的聪明机智,必有一战之力,前些日子听说她颇受隆武帝的宠爱,王国耀还以为王家马上就要熬出头了,没想到被自己那该死的老婆儿子一拖累,生生毁了女儿的大好前程,“别说了,咱们能保命已经不易,其他的想都别再想了,”   王国耀也希望女儿有一天能复宠,可是有锦阳长公主跟李静宜在,这希望太渺茫了。从此以后,京城中再没有承恩伯府这一号人家,就像曾经的襄阳伯府,还都是因为风流艳事,这倒也给了那些尚在京城的勋贵门第活生生的教训,一时之间,各府都将自家不成器的子孙看紧了,生怕他们也闹出什么不雅之事,搭上自己的性命也就罢了,毁了百年的祖宗基业,就真成了家族的罪人了。李远山入宫后的第二天,他下江南为皇家选址修行宫的旨意便出来了,不过在京城各府眼里,为皇上选址修行宫是绝好的肥差,但跟李远山的付出比起来,实在算不得什么,毕竟一个世袭爵位,是多少人家几代人也拼不来的。   宫里旨意一出,云后便派太监过来召了李静宜入宫。对于李远山下江南真正的目的,云后相信李静宜是心里清楚,因此也不跟她说那些有的没的敷衍话,等李静宜行过礼后,亲自下了凤座,将她扶起来,“快起来,我说过咱们自家娘儿们,不必行这些虚礼,你母亲身体可好?”   皇后这么说,李静宜却不敢真的那么做,她又福了一福,才在云后身边坐了,“母亲身体还好,就是前阵子被承恩伯府给气着了,如此不耐烦见人,所以才托病谢客的,娘娘不必担心。”承恩伯府的事云后心里大概有数,一个小小的伯府下作至此,也叫云后啧舌,“你也别生气,那种凭女人得爵的人家,能有什么好家风?皇上知道之后,也气的不行,才下旨夺了王家的爵位,现在没了爵位,看他们还怎么蹦跶?你便是收拾他们,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王彰死了,陈夫人被送到了庄子里,承恩伯府丢了爵位,这些已经够了,李静宜并没有再打算穷追猛打,“娘娘不必为静宜担心,事情已经过去了,又与长公主府跟静宜没有关系,咱们只当听了一桩新闻儿。”   云后欣慰的看着李静宜,“你能这么想就好,”李静宜傲虽傲,却知道见好就收,有礼有度,这样的作法是云后最喜欢的。   “这次李侯下江南,本宫不好亲自去谢他,所以才特意请你入宫,替本宫谢一谢李侯,”云驰一去快半年还没有音信,说不担心是假的,现在李远山要去江南接应云驰,云皇后哪有不开心的。   她叫青杨翠柳拿出一只包袱来,笑道,“这些东西是本宫给应初准备的,也不知道侯爷能不能见着他,便是见着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   云后思念弟弟,却无从帮他,唯有将思念跟担心放在针线里。李静宜接过包袱,只轻轻一掂,便知道这里头是云后给云驰做的衣裳鞋袜,“娘娘这是给侯爷做的夏衣?等父亲见到侯爷,正好能穿呢!侯爷在外头奔波久了,见到娘娘的针线,只怕会在江南呆不住,立时打马回京的。”   知道早些回来才好,云后自失的一笑,“他身上担着差使,自然皇命为重,我只求他能平平安安的回来,早晚都好!”   两人又闲聊一会儿,李静宜便告辞出来,青杨将李静宜送到宫门处,小声道,“郡主要不要见一见王美人?”王美人?王明惠?李静宜摇摇头,“不必了,”这深宫里不说前朝,便是隆武帝这一代,埋进去了多少如花女子?王明惠既然要进宫,便该想到可能会有的后果,何况今天的结局,是她的家人赐给她的,“我跟王美人本来就没有什么交情,见到了徒增伤感,还是算了。”   李静宜人才出坤德宫大门,就见两个小太监快步跑来,等到了她面前,提着袍子跪下给李静宜见礼,说是皇上在御花园召见。隆武帝召见她?还是在御花园?李静宜回头看了一眼静悄悄的坤德宫,颔首道,“好吧,还请公公头前带路。”      第二百四十四章 可惜      等李静宜到了,才知道隆武帝不是一个人,陪在他身边的还有程嫔,而后者正坐在流觞亭中抚琴。   素颜乌发纤手皓腕,李静宜远远看着,都羡慕隆武帝的好艳福。   “瑞和见过皇上,见过程嫔娘娘,”李静宜在亭外止步,福身给亭中的帝妃行礼。李静宜一拐过重重花树,隆武帝已经看到她了,对于这个外甥女隆武帝的感觉是奇怪的,此刻她在繁花里给自己行礼的情景,叫他无端想起了多少年前,他还是这深宫中一个无名的皇子,一年也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有幸被自己宫里的太监乳母带着过来给父皇拜见,就是那个时候,他见到了秦嫔。   “平身吧,”隆武帝怔了片刻,才温声道,“静娘这么走过来,朕竟一时晃了神,以为见到了秦太妃娘娘。”   自己的外祖母?她很像自己的外祖母么?李静宜从来没有听人这么说过,但她并不想跟隆武帝继续这个话题,只微微一笑,举步进了流觞亭。   “原来瑞和郡主跟秦太妃娘娘生的那么像?”程飞琼收了最后一个音,起身给李静宜见礼。   隆武帝呵呵一笑,“细看之下眉眼并不十分想像,不过到底是太妃娘娘的亲外孙女,跟太妃娘娘一样,清雅娴静,人不能比。”   清雅娴静?程飞琼飞速的看了李静宜一眼,这样的话隆武帝也夸赞过她,可现在他却说李静宜“人不能比”,程飞琼心里一酸,“郡主出身高贵,妾等万不及一。”   隆武帝点点头,向程飞琼道,“你先下去吧,朕与静娘有话说。”   等程飞琼带着人离开了,隆武帝一指石桌上的古琴,“静娘为朕抚上一曲?”就在这亭中?虽然隆武帝是李静宜的亲舅舅,但是男女七岁不同度,何况她跟隆武帝都是成年男女,这情景若是落在有心人眼里,李静宜为难的一笑,“臣女性子粗疏,不喜这些,皇上若真叫臣女抚琴,只怕这御花园中的百花就可怜了。”   “你不会抚琴?朕还说若是你琴艺好,就从库里挑上一架好琴赐于你,”听李静宜不擅尺八,隆武帝未免有些扫兴,“你外祖母可是有名的才女,当年她在亭中抚琴,引得百鸟和鸣……”这个李静宜倒是听说过,好像也是因为这个传出去之后,先帝才动了心,叫礼部礼聘秦氏女入宫,也白白耽误了她的一生,“臣女听母亲说,外祖母不但极通音律,还擅书画,棋艺也高超,只是这些,臣女跟母亲都不怎么会。”   隆武帝黯然的点点头,“是啊,皇姐当年在宫里求生尚且不易,谁还会想到要教习她这些?她不会这些,自然也想不起来请人教导你,便是安国侯,也是武将出身,哪里会想着养个才女出来?”   这样温婉端丽的女子若是腹内草莽,未免太遗憾了,“那朕帮你寻几个大儒为师,你好好跟着先生们学……”这是做什么?自己这个年纪了还要跟着先生学六艺?何况这些李静宜也是会的,虽谈不上出色,但也不是完全拿不出手,“皇上,臣女已经不是才开蒙的女童了,而且父亲即将远行,将侯府交给臣女,臣女如今料理两府的俗务,实在是抽出时间,也没有那个雅兴。”   这种恩典李静宜还是果断的拒绝了,不然真弄几个师傅进府,奉的还是圣旨,她的逍遥日子可就没有了。   不读书还不求上进,隆武帝面上的失望掩都掩不住,“你看看程嫔,饱读诗书不说,琴棋书画更是无一不精,唉,”   他看着李静宜一脸的不以为然,有些恼怒,“便是清国夫人,小小的举人之女,一手梅花小篆也是叫人心折,”隆武帝话一出口,突然意识到自己走了话风,忙轻咳一声,“朕也是时常听余阁老称赞他家夫人是个才女,你看看那些臣子之有如何教养女儿的,偏咱们皇家的女儿一个个不学无术的,如何成为天下女子的表率?”隆武帝生气了,李静宜赶心跪下,低着头听他训斥,心里却对隆武帝的说法不以为然,会四书通六艺又怎么样呢?还不是要被父兄送进宫中,成为上位者的禁脔?倒是她们这些皇家女子,因着身份缘故,活的比寻常人家的女儿自在许多,而且当年的她也像隆武帝这般想法,一心学做那些世人口中称颂的女子,贞静贤淑,琴棋书画,可等着她的人生又是什么?倒不如像现在这样,自由自在开开心心。   而且隆武帝脱口而出的清国夫人,李静宜更是无限鄙夷了,不过这鄙夷不单单是对不守妇道的清国夫人,更是自己头顶这位背着共患难的发妻,与臣妻不清不楚的皇帝陛下。   隆武帝看着地上垂首跪着的李静宜,有些说不下去,当初秦嫔给先皇和曾后行礼,曾后也曾有意折辱,硬是叫她在一旁跪着迟迟不肯叫起。   想到这些,隆武帝不由自主的放软口气道,“你起来吧,朕没有教训你的意思,朕只是觉得你不学这些,可惜了你的好资质,”隆武帝口气不佳,李静宜不敢随意起身,“皇上过奖了,臣女实在是蠢笨的很,外祖母将她的聪慧跟才气只怕都留给秦家女儿们了,臣女更像赵家跟李家的一些,父亲还常常感叹,说当年没有将臣女接到府里教习骑射呢!”“你一个女儿家自然得娇养着,学什么骑射啊,简直是胡来,这个朕不许,你回去跟安国侯说,叫他歇了这个心思,便是不放心你的安危,朕再赐你五十亲卫!”隆武帝还是极喜欢这个外甥女的,听说李远山要将她当儿子养,不由大皱其眉,“朕知道你父亲是怕了,你跟他还有皇姐说,有朕在的一天,便不会有人敢欺负你,便是将来朕大行了,以后的皇帝,还敢不护着你?”   这可是金口玉言了,李静宜没想到进一次宫,还得了这么一句话,她仰头看着隆武帝,“皇上,您的话可是圣旨,臣女跟臣女父亲母亲,可是要奉旨了?”   这丫头,一听说不叫她学习,就开心了?隆武帝无奈的嗔了李静宜一眼,“朕还有一道圣旨,你什么时候琴棋书画样样过人,朕就封你为瑞和公主!”   还能这样?李静宜讶然的抬起头看着站在她面前的隆武帝,“皇上,公主岂可轻封?”她只是宗室出女,并不是真正的宗室女,一个姓李的怎么能当赵家的公主。   隆武帝被李静宜认真的模样给逗笑了,见她还跪在地上,伸手将李静宜拉了起来,“咱们大周如今至亲也就朕跟皇姐,还有你了,”想到宫里新晋的妃嫔至今无出,隆武帝什么好心情都没有了,口气中满是落寞,“朕的小皇子跟小公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便是封了你公主又如何?又不是封亲王,封太子,谁还会为这个上书弹劾?”以前说是云后不能生养,又擅妒才影响了皇家的子嗣,现在宫里晋了六位新人,结果至今都没有喜信儿传出来,李静宜猛然想到在珠洲时父亲跟她的猜测,一颗心扑通扑通的乱跳,“皇上得天所佑,小皇子跟小公主定然都会有的,”   隆武帝自然不相信他连皇位都争到了,老天会叫他绝嗣,他伸手轻轻拍了拍李静宜的肩膀,“朕知道,朕还要皇后给朕生下嫡子,来继承这大好河山!”虽然是自己的亲舅舅,李静宜见隆武帝的机会两只手都数得过来,只是这次从珠洲回京城,隆武帝对她倒是越来越亲近了,但这种不拘礼的亲近,没有叫李静宜生出什么受宠若惊之心,反而有些尴尬跟不适。见李静宜告退,隆武帝这才想起来自己叫她过来的初衷,“朕找你过来也没有什么大事,你父亲此次去江南,来回也要一些时日,若你跟你母亲有什么事,只管到宫中来找皇后,她是你舅母,自然不会不管你。”“是,臣女省得的,刚才娘娘召见臣女,也是这个意思,叫臣女时常到宫中来呢,”李静宜曲膝道,以前只知道云后出身高贵,不论是做王妃时还是成为皇后,都是面面俱到,而云家更是拼了阖族之力将赵瑜拱上了皇帝之位,可是现在想想流觞亭中的程飞琼,还有其他几美,李静宜真有些心疼起独守坤德宫的云后来了。   “皇后是个贤德人,跟着朕也吃了不少苦,你要是得闲,就多进宫来陪陪她,还有皇姐,一家人要多多走动才能亲近起来,”提起锦阳长公主,隆武帝又想起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的李静宜,未免满心的不甘,这两位秦太妃最亲的人,偏没有继承一点她当年的兰心蕙质,再想到自己的皇后云氏,当年倒是闻名京城的才女,可惜自入宫之后,成日耽于俗务,生生将身上的灵气跟才气磨没了,隆武帝更加的意兴阑珊,“你回去吧,好好照顾你母亲。”      第二百四十五章 打起来了      李静宜从流觞亭出来,太阳已经下山了,她还有走到分宫楼,就见一个女官迎面过来,仔细看时,却是程飞琼身边的。   “奴婢见过郡主,郡主,我家娘娘想请郡主到远芳殿饮盏茶,”那女官在外头已经等的久了,见到李静宜出来,连忙过来传话。李静宜皱皱眉,她一大早从府里出来,先是坤德宫,后是流觞亭,哪还有精神再去什么远芳殿?“时候不早了,殿下还有府里等着我呢,你回去跟程嫔娘娘说,等我再进宫时,若是有空,再到远芳殿拜访吧。”   李静宜说完也不等那女官回话,径直上了一早候在那时的小轿,往宫外去了。李静宜不来,程飞琼也没有多意外,更谈不上生气,她进宫前就清楚,不论她相貌才情如何,在宫里,都只是个妃妾,而李静宜这样的贵女,除非她位至四妃,都不需要多来跟她兜搭,何况如今皇后荣宠犹在,那才是人家正经的舅母。“算了,不来就不来吧,我也不过是想找个人聊聊天儿,”程飞琼素来心思细密,刚才隆武帝的一句夸赞,已经被她听到耳中记在心里,这也是这个缘故,她才想着多多结交一下这位瑞和郡主,现在人家不给面子,她也无所谓,“你传话给父亲,叫他打听打听前秦太妃的事,越详细越好。”   因为帝后的召见,李静宜往秦家计划又推迟了一天,可她刚从宫里回到长公主府,就见高进迎面而来。高进因为一直被良公公打压,在锦阳长公主府里过的并不得意,也是因为这个,他在劣迹没有那么多,而且做为朝廷官员也比良公公更加眼明心亮,早早就将自己在府里的小动作给停下来了,李静宜也不打算穷追猛打到府里无人可用,但睁只眼闭只眼的将高进给留了下来。   “高大人可是有事?”高进的脸色实在说不上好。   这样的消息在高进听来也听无奈,但是秦家送信儿过来了,他也不能不告诉李静宜,“呃,刚才秦侍郎府上大夫人叫人带了消息过来,”   李静宜今天原是准备去秦家的,“舅母可有什么事?”   秦家送来的消息叫高进也挺愕然的,大家都是读书人,斯文人,出这样的事,“唉,秦家几位少爷在国子监跟王通政家的公子打起来了!”秦家?李静宜略一思索,秦家除了今年中了进士的秦泺之外,还有秦淞跟秦湛尚在读书,秦淞还罢了,也已经十七岁了,秦湛不过才十五,是秦唯丁跟兰氏最小的儿子,因是他们这一辈最小最聪明的一个,被大家当宝贝一样娇养着,最是腼腆不过,这样的孩子跟人打架?   “湛哥儿可曾伤着了?底下人是做什么的?都是死的么?”李静宜想想王鸿举的模样,虽然个子不高,但已经成人,可比自己两个表弟要强壮多了,要是打起来,弟弟们一定吃亏!“罗广恩呢?叫罗广恩过去看看,嗯,罗广恩不好进内院,玲心你也去,问问大舅母到底怎么回事?秦家没有习武的人,你跟广恩看看有什么可帮忙的地方,”李静宜已经是柳眉倒坚,“玲心跟大舅母说,有什么事只管叫人过来,”高进被李静宜一通吩咐又把高进给惊了一下,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子弟敢在学堂打架,不问原因,都是要先罚了再说的,到现在为止,李静宜也没有问他这小舅子为什么跟姐夫打起来的?而是直接摆出了一副要打助拳的架势,关键人家秦家是这个样子么?   “啊,郡主,秦王两家是姻亲,这秦小公子跟王公子起了争执,这其中必有误会,秦大夫人送消息过来的时候,殿下已经知道了,说小孩子家家玩闹呢,”以他的意见,这事儿长公主府根本不用插手。   高进是不知道内情才会这么说,李静宜却能想像到秦淞兄弟为什么跟王鸿举起冲突,“母亲那边不必再惊动了,就依我说的办,”秦家子弟跟儿子打起来的消息传来的时候,王文卿正在秦家跟秦唯甲说话呢,不过两人话不投机,王文卿觉得他已经是诚意满满了,既处置了儿子的小妾,又亲自过来给秦家赔礼,没想到秦家却执意不肯答应叫女儿回去,至于秦家提出的叫女儿在娘家安胎,将来在陪嫁庄子上生产的提议,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至于秦家说什么要一岁之后,就给孩子上祖谱,这个王文卿更是不能答应了,若是女儿,那是一定不能留的,上了祖谱,就是王家人了,便是夭折了,也没有用了,现在秦氏腹中尚不知道男女,王文卿是绝对不能应下秦家的条件的。两家此时尚没有反目成仇,秦唯甲也没有点破王家“洗女”的事,两人都是官场老油条了,左右秦茜娘如今在秦家,王家也没本事带人来抢,秦唯甲是一点儿也不着急,而王文卿则自负秦唯甲就算是为了秦家女儿的名声,也不敢跟王家硬扛,要知道秦家若是出了个弃妇,整个秦家的女儿都休想嫁人了。两人慢条斯理的说着不咸不淡的废话,秦唯甲又态度诚恳的留了王文卿用了午饭,一时小宴才罢,秦家下人才刚奉上清茶,就见府里管家急匆匆的进来,秦唯甲有些尴尬的横了次子秦深一眼,秦深忙叫了管事到廊下说话,待听了原委,不得不又回到花厅,毕竟王文卿也在呢。   因为不知道弟弟们为什么跟王鸿举打起来了,但秦淞秦湛毕竟都比王鸿举年纪小,跟姐夫起争执终是不无礼在先,秦深先跟王文卿道歉,才将几人在国子监打架的事跟王文卿和秦唯甲说了。   “打起来了?”王文卿的脸登时沉了下来,“哼,秦兄府上真是家风大易啊,难不成要出个出武状元?”秦唯甲微微一笑,“那也得他们姐夫多多指点才是。”秦淞是秦家二老爷秦唯乙的次子,秦湛更是个连大声说话都很少的和气孩子,秦唯甲才不相信自己看大的孩子会是打架生事的人,他顶了王文卿一句,便直接向秦深道,“人呢?”   “被赵司业留了,刚才派人了来,叫咱们过去领人呢!”秦深也是一脸的尴尬,倒不是因为王文卿,而是自己这两个听话的弟弟竟然跟人动了手,这一点叫秦深有些无法接受。   去国子监领人的事秦唯甲自不会亲自做,“那你跑一趟吧,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学里要是罚他们,咱们都领着,”   “我陪二哥一起去吧,”秦泺早就不耐烦在这儿看王文卿那张老脸了,现在又听说弟弟们叫王鸿举给打了,如何坐得住?自己次子秦深资质一般,这些年勉强考了个秀才出来,秦唯甲便干脆将他留在身边料理庶务,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他虽然年纪居长,但在几个读书比他好的弟弟面前,有些端不起兄长的架子,倒是秦泺,新科进士,锐气正足,“行,你陪着你二哥去一趟吧。”   秦家派了兄长过去领人,他家儿子怎么办?王文卿可不认为赵司业会对王鸿举网开一面,没等他起身告辞,外头就有人来报,说是王家派人来请他回府。   这不用问就知道是什么事了,当姐夫的跟两个小舅子打起来了,还是在国子监那么文萃之地?!便是对自己儿子有信心,知道他不是那种没有轻重的人,王文卿却已经开始后悔今天应该带着儿子一道儿来了,没准儿顺势还能将秦氏给接回去,现在好了,让他去国子监是为了抓紧时间多跟先生求教,他却跟人打架去了!   “咳,既然秦兄府上有事,那我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秦唯甲也惦记两个侄子,起身将王文卿送出府,看着他急匆匆的走了,招手叫过刚才进来送信儿的管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深跟秦泺赶到国子监的时候,国子监已经散学了,不过因为出了学生打架的事,轰动了整个国子监,即便是家在京城的学生,也都寻了借口留在学里,没有一个离开的。   秦深下马自报家门,守门的门子上下打量了秦氏兄弟,点点头,“两位公子随小的来吧,人都在赵司业那里呢!”   “不是应该在慎行堂吗?”秦泺也曾在国子监读过书,知道犯了错的学生是会被关在慎行堂的。   门子摇摇头,“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按道理是该在那里的,可是这次赵司业却将人带到他那里了。”   赵司业这次没有将郎舅三人送到慎行堂,也是一片仁心,这三人被人拉开之后,他将王鸿举跟秦淞秦湛叫到自己的书舍问了,其中缘由也大概清楚,知道是小舅子因为姐姐才跟姐夫动的手。虽然秦淞秦湛是幼,但是王鸿举这个姐夫也太荒唐了些,也是因为这个,他才卖了王秦两家的面子,没有将这三人交到慎行堂去,不然丢的可就是通政使府跟侍郎府的脸面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不贤      赵司业也是秦泺的老师,秦泺跟他并不陌生,因此一进赵司业的书舍,秦泺也顾不得理会在外头罚站的两个弟弟,先给赵司业行礼。   “文清来了?”赵司业见秦泺来了,心里松了口气,这个学生他印象还是极好的,学问不是最好,行事却有几分圆融,他来了,这次的事也好了一些。“是,舍弟不成才,辛苦先生了,”秦泺这才看了一眼缩着脑袋站在廊下的两个弟弟,见他们脸上都带了伤,想骂又有些心痛,“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家里送你们到国子监来,是听圣人训,读圣贤书的,你们干的是什么事?!”   他看着幼弟脸上的青紫,“跟着你们的人呢?跑哪儿去了?你们年纪小不懂事,那些人也不懂事?怎么能看着人家跟你们动手?”   王鸿举看到秦家人已经是羞的无处可躲了,偏又觉得秦泺的话是在骂他,他比秦泺还有年长一些,可人家是新科进士,自己却屡试不中,“文清,二哥,你们来了,这次的事,秦家一定得给我一个交代!”“呸,给你交代,交代什么?你借口亲家太太病重,请假回家侍疾,还三番两次上门逼迫我姐姐回去侍疾,结果呢?你私通母婢,还叫人有了身孕,还敢在外头说我姐姐不贤不孝,你这种无德败行之人,我就是要打!”秦泺还没有开口,秦湛已经跳了起来,他是秦家老五三房年纪最小的,秦唯甲跟秦唯乙在地方上,京城秦家一半时间都是三房太太兰氏在料理家事,因此秦湛倒可以说是姐姐秦茜娘带大的,跟这个姐姐最是亲近。秦湛人再腼腆,也容不得旁人这么欺负自己姐姐,何况这些日子他看着姐姐成日强颜欢笑,心里比谁都难过,现在知道了原来姐姐遇人不淑,如何能不恨王鸿举?恰巧今天他在国子监的饭堂用中饭,正听到王鸿举跟身边的同窗感叹家无贤妻,如何忍得?上去就将手里端着的热汤扣到王鸿举头上了!王鸿举是家中嫡长,书读的也好,吕氏婆媳简直就把他捧在手心儿里,便是父亲王文卿,顶多也是斥责几句,哪里被人如此欺辱过?加上当众往他头上倒热汤的又是自己的嫡亲小舅子,王鸿举一个没忍住,就一拳招呼到秦湛脸上了!   秦湛被打,一旁正准备替他道歉的秦淞自是不能干看着,这下三人拳来脚往打成一团,等三人被饭堂的学生们拉开时,都已经挂了彩。   秦深跟秦泺听弟弟说王鸿举竟然在国子监里说妹妹不贤?登时都生气了,这丈夫在外头说妻子不贤,是准备休妻么?   秦深虽然不善言辞,但这事也得问清楚了,“伯雅认为舍妹不贤,敢问舍妹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到,竟然叫你跑到外头诋毁她的名声?”王鸿举被妻弟当众揭出在外面说自己妻子的不是,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尤其是在赵司业跟前,他尴尬的脸一红,却不肯向秦家几兄弟低头,“难道我说错了么?家母有病在身,秦氏不肯回府侍疾,难道不是不孝?我房中小妾,乃是家母所赐,岳母过来一趟,小妾便早产而亡,难道不是秦氏不贤?”   “我呸!”这下连秦深都听不下去了,骈指斥问王鸿举,“王伯雅你这是在指责家母跟三婶儿害了你的小妾?”“我,我没有那个意思,”在王鸿举心里,自己的琴儿确实是秦三太太给害死的,若不是她们跑到自己府上,琴儿哪里会死?“我是说秦氏不贤,琴儿是家母所赐,如今有了身孕,怀着我王家的子嗣,秦氏难道不该回来照顾?这难道不是为了妻者的责任?”“你也配跟我讲为妻者的责任?我妹妹如今身怀六甲,你却来指责她没有为你照顾好小妾?你在母病之中勾搭母婢,致其有孕,呸,说了都谖我的嘴,”秦泺可不像秦深这么好脾气,他冲赵司业抱了抱拳,“先生勿怪,舍弟犯了学里的规矩,先生怎么罚都是应当的,但这个王鸿举,辱我妹妹尚且不论,还公然指摘家严品德,若我秦泺便是拼着功名不要,也要跟他争个是非曲直!”   说罢上前直接拎了王鸿举的衣领,“走走走,咱们到奉圣楼前叫天下士子评一评理!”   这个,王鸿举还真不敢去,秦家人多势众,硬要污他母亲病中勾搭母婢的话,他岂不是平白被秦家人毁了名声,“你放开我,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呸,你也配称斯文二字?!”秦淞在一旁重重的呸了一口,“三哥,还有我,我也要去,我这举人的功名也不要了!”   秦深吓得赶忙揽住秦泺,“三弟你这是做什么?冤家宜解不宜结,你要为茜娘想想,”   毁了王鸿举不可惜,可他是秦茜娘的夫婿,真的闹翻了,他们妹妹将来可怎么办?   “这样的亲家,不要也罢!”秦泺一手将秦深推开,“二哥你别管,今天的事将来便是父亲罚我,我也受着,但是这口气,秦家不能忍!”   “就是,他毁姐姐名声的时候,想过那是他的妻子,跟咱们秦家这门姻亲么?”秦湛在一旁一跳三尺高,大不了国子监他不来了,将来换家书院便是,但姐姐这口气他是一定要出的。   秦深被弟弟一推,一个没留神就见王鸿举被秦泺兄弟三个又拉又抬的给弄了出去,他看着已经目瞪口呆的赵司业,满怀谦意向他拱拱手,“叫司业见笑了,改日学生定然带着几个弟弟过来给司业赔礼。”赵司业既然将人拘到他的院子里而不是放到慎行堂,就是已经知道了这郎舅三个起纷争的前因后果,也是为了秦王两家的面子,他才刻意将此事定性成了家务事,想着等两家长辈过来了,叫他们有什么意见自己私下里协商,不要闹到国子监来,毕竟留下莽撞好斗的名声,于这几个孩子的前程没有一点儿好处。没想到王家人至今没来,秦家来的这两个,脾气比那两个还冲动呢,不过就听刚才秦湛的控诉,跟王鸿举的话,赵司业对此事的是非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唉,教不严师之惰,不才也脱了不干系的,走吧,咱们过去看看,他们这样一闹,只怕梅祭酒那边也瞒不住了。”   秦深也不敢真的叫几个弟弟因为跟王鸿举的纷争坏了前程,一边陪着赵司业往奉圣楼去,一边悄悄的叫身边的小厮往秦家报信,他这个当哥哥的威望不足,实在压不住几个火气正旺的弟弟。   秦深的小厮得了令转身就出了国子监,等秦深扶着已经足有六十的赵司业赶到奉圣楼时,却被眼前的一前惊的两眼发黑。   “这,这是做什么?你们是谁?”   赵司业看着眼前几个气势汹汹的的身着薄甲的军汉,有些摸不着头脑,国子监往来的皆是读书人,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   “末将见过司业大人,末将是瑞和郡主的近军统领罗广恩,见过司业大人,”罗广恩在国子监里,表现的如一位穿错了衣裳的谦谦君子。   还挺知礼,赵司业对有礼貌的年轻人也发不出脾气,“罗将军来我们国子监有什么事么?”   罗广恩再次抱拳,才道,“我家郡主听闻几位公子在国子监与人起了争执,放心不下,便命末将过来看看,”   瑞和郡主叫你过来的?赵司业愕然的看着罗广恩,又回头看看秦深,这消息传的也太快了吧?   秦深也没想到表妹竟然派人来了,他干笑一下,“啊?罗将军有礼,不知道郡主……”   看来秦家往长公主府送消息的事秦家几位公子都不知道,罗广恩自然不能说破,“是这样的,刚巧我家郡主在在附近,听说了便叫末将过来看看。”瑞和郡主回来一年多的所作所为,比她之前在京城十几年还要出名,加上之前新科探花田超那首表明心声的词,没有见过瑞和郡主的学生,对她也多了许多猜测,一时之间,原本站在周围看热闹的人,都没了声息。   罗广恩扫了一眼面色苍白的王鸿举,一哂道,“没想到与表公子起争执的竟然是亲家公子,既然见着了,末将不得不谏上几句,”王鸿举在四明山的事罗广恩当时不在场,但事后属下也尽数跟他说了,因此他对这位亲家公子十分的看不上,但该有的礼数他还是做足了,他冲王鸿举一揖道,“亲家公子虽然是我家表公子的姐夫,但表公子年纪尚小,若是有什么不妥之处,亲家公子只管告诉两位舅老爷,实在不该亲自动手教训。”   这话没错,秦深轻咳一声,向几个弟弟道,“我已经叫人去请父亲了,你们几个万不可对伯雅这般无礼,”他深深看了王鸿举一眼,“至于伯雅刚才说的话,不但你我,便是司业大人也听在耳中,该讨的公道,秦家自会向王家讨的!”      第二百四十七章 秀才遇到兵      秦深虽然不爱惹事,但也不是怕事之人,王家子公然诋毁妹妹的名声,也是在质疑秦家的教养,这口气任何一个姓秦的都咽不下去!罗广恩上下打量着衣衫绫乱的王鸿举,“末将过来时还听我家郡主正跟人说亲家太太的病情呢,还说要叫府里的高长史再跑一趟,往贵府送些药材去,毕竟大奶奶回秦家安胎,不能在亲家太太床前侍疾,到底会落人口舌,郡主跟长公主殿下都想着要尽力描补,希望贵府能看在大奶奶怀着王家长孙的份上,莫要计较呢!”罗广恩环视四周,仿佛国子监里全是王鸿举这样的人,“没想到末将过来竟听了个大新闻,这到底读书人家跟我等武夫不一样,像咱们这些刀头舔血的人,最知道为母不易,别说母亲尚在病中,便是康健时,这母亲身边的人,嘿嘿,”   罗广恩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嘴里更像嚼着苦橄榄,好像这次国子监之行刷新了他的三观,原来读书人都是这样的?!罗广恩的表情叫在场的学子都有些没脸,一个看过三旬长衫男子出来道,“罗将军此言差矣,人非禽兽,咱们大周以孝治国,这样的事别说我等读书人,便是寻常百姓,也不会有人这么做的,所以文清一定是误会了,通政王家世代添喜郎,岂会做出此等悖情妄礼之事?”   “是吗?原来读书人也不兴在家中长辈重病的时候勾搭母婢啊?”罗广恩一认诚恳的向那位学生道歉,“我还以为你们读书人最讲究那个‘红袖添香’的,”罗广恩作势向秦泺兄弟道,“既然这位兄台都这么说了,想来亲家公子一定不会做这等无耻之事的,表公子一定是误会了,还是给亲家公子道个歉吧,前几日亲家公子到四明山赴田探花的诗会的时候,还硬拦着我家郡主,说亲家太太重病不起,要大奶奶回去伺候呢!”“道歉?凭什么?王鸿举纳的那个小妾叫琴儿,是太医令亲自断的脉,王通政还当着我伯母的面,说那个贱婢有功于王家,立时叫升了姨娘,”秦湛可是将大夫人跟三太太的话听了个清楚,现在见来了个锦阳长公主府的家将,还帮王鸿举说话,哪里还能忍得住?这?虽然秦家兄弟跟王鸿举打架的时候,在场的学生也在旁边听了个大概,但没有这么具体啊,现在人家连名儿都说出来了,还说是太医令诊的脉,看来秦家人说的是大实话了,大家看向王鸿举的目光不善了起来。   王鸿举今年没中进士,但他中举的年纪也不算大,父亲是左通政,岳父是御史,因此在国子监里颇有些人望,如今被秦湛将私事揭破,原本在国子监里的勤学上进的形象顿时跌入谷底。王鸿举自然不能不辩,大声道,“你胡说什么?秦氏不贤,久居娘家不肯归家侍疾,家母见我院子里无人主持,才特意赐下琴儿,至于升为姨娘,她为我们王家开枝散叶,难道不应该给个名分?再说,再说,”   王鸿举一想到爱妾虽然大出血死在自己怀里的情景,控制不住眼中的泪水,“你们秦家已经要了琴儿跟我儿子的性命,还要怎么样?”   “我们秦家要了你那个爱婢的性命?”秦深可不能认这个指控,“这话从何说起?”还有那个什么琴儿竟然已经死了?罗广恩见秦深斯斯文文连个整话都说不全,而秦湛跟秦淞是王鸿举的内弟,若是一直跟王鸿举苦顶,说不得将来会被扣个无礼的帽子,他呲牙一笑,“王公子说的有理,你病弱家中的母亲怕你没人照顾,特意赐了个爱婢给你主持你们院子的俗务,啧啧,亲家太太还真是心疼公子,自己都需要公子请假回家侍疾了,还惦记着公子开枝散叶呢!”罗广恩是习武之人,中气足嗓门儿大,别说奉圣楼前的监生们了,就是刚走到国子监门口的王文卿,都听的一清二楚,再不能叫秦家人在这儿诋毁王家清誉了,王文卿一面加快脚步,一面寻思着应对之法。奉圣楼前罗广恩还没打算停嘴呢,“还有你说秦家人害死了你那个宝贝儿姨娘,可有人证物证?你那姨娘既然怀着你们王家的‘枝叶’,怎么也得小心照顾着吧?秦家人怎么就跑到贵府将人害了?啧啧,王公子府上也门禁也太不严谨了,竟然能叫凶犯公然入府杀人?还事后拂衣而去?这也太吓人了,万幸只是进府杀了个小妾,没有往你们女眷的院子里转上一圈儿,”罗广恩憨厚认真的样子把王鸿举臊的满脸通红,他想张嘴于辩,就听外头一个熟悉的声音,“将军休要听犬子胡说,犬子身边只有秦氏一人,并没有什么通房姨娘,至于那个勾引主子的贱婢,昨天老夫亲自叫人将其处置了!”   王文卿恨死秦家人了,这是摆明要给儿子扣上了个奸淫母婢的名声,还是在国子监,这罪名要是落实了,什么功名前程就都毁了,不只是他,就连他这个父亲,也要担个养不教之过!   秦深上前向王文卿一礼,“见过世叔,世叔来了就好了,伯雅竟说家妹在娘家安胎的时候,家里的姨娘有了身孕,我正想着回去叫内子收拾些补品,给府上送去呢,毕竟妾室的孩子也是舍妹的孩子。”王文卿脸一红,狠狠的瞪了王鸿举一眼,“贤侄误会了,这些日子内子有病在身,犬子一直守在她的床边,太过劳累才会信口胡说,我那个大媳妇如今还怀着王家的长孙,王家怎会做出这等无情无义之事?   刚才我还亲自去贵府,想将媳妇接回去去呢!”罗广恩看着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的秦深,再看秦泺几兄弟,这下好了,王文卿不论是职位还是辈份都高于这几个,他往这儿一杵,秦氏兄弟是万万不能跟他斗口的,他上前一步,大拳一抱,“原来是左通政大人,末将见过大人,大人来了就好了,末将正发愁若是劝不下令公子,还真得请高长史过来呢!”   王文卿干笑一下,并没有回礼,背着手道,“这位是?”   “末将是谁王大人知不知道都行,只是末将听大人说,刚才去我们舅老爷府上接大奶奶去了?”他一指垂头丧气的王鸿举,“可接媳妇儿不应该男人亲自去么?亲家公子怎么跟我们表公子打起来了?难不成是根本不想接我们亲家小姐回去?噢,对了,刚才大家可亲耳听到,令郎说我们表小姐不贤呢!   不知道你们这些读书种子家中是什么规矩,我们这些武人家里,要是媳妇不贤,那可是要打上一顿撵回娘家的!”王文卿已经在打腹稿准备回去就弹劾锦阳长公主府多管闲事了,但罗广恩这么直直的问他,王文卿要是不答,岂不是心虚么?“将军误会了,犬子在学里课业繁重,加上秦王两家世代交好,老夫便亲自跑上一趟,”   罗广恩回头看着王鸿举,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确实,亲家公子确实忙的很,”都有时间跟小舅子们打起来了。   赵司业看了半天戏,如今王文卿来了,他慢吞吞的走了过来,“寒山好久不见。”   赵司业能做到国子监司业,在文坛已经是一方泰斗,门下桃李无数,便是王文卿也要称先生的,“见过赵先生,犬子无状,给先生添麻烦了。”   赵司业摆摆手,叹口气道,“我跟你还有春华他们都认识了几十年了,你们两家成了姻亲,当年我还去喝过喜酒,可现在,”   赵司业指指奉圣楼前乌压压的学生,“你们看看,闹成这番模样,于你们两家有什么好处?你王寒山精明一世,怎么连个儿子都教不好?”王鸿举虽然年方二十就中了举,但是这是什么地方?国子监,是天下英才汇集的地方,赵司业是什么人?他遇到的,教过的才子神童不知凡几,王鸿举这种根本入不了眼,偏还弄出这么一场丑闻,叫赵司业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   赵司业指着王鸿举,毫不掩饰脸上的厌恶,“内帏不修,荒诞无耻!”当丈夫的,公然在外头诋毁自己的妻子,实在是叫人恶心。他又指着同样灰溜溜已经没了先时意气的秦湛,这个秦湛十三岁中举,是京城闻名的神童,加上家世渊源,平时又是个安静听话的孩子,国子监里的先生,没有不喜欢他的,这次却放了这么个大雷,赵司业深觉他还得再磨练几年压压性子才能再下场科考,“恃才傲物,狂妄无礼!”   “你们几个两个月内都不用来国子监来了,回去好好反省,”赵司业叹了口气,与其在学里丢人,还不如回去将家事了结了,再清清爽爽的到国子监来。赵司业的作法倒挺合王文卿的心意,他冲赵司业一揖,“先生说的是,我这就将不肖子领回,回去重重罚他!”      第二百四十八章 各回各家      国子监是什么地方,只怕数百年里也没有出过殴斗之事,秦王两家的子弟也算是开了先河了,秦泺也挺心疼两个弟弟的名声的,也是一揖到地,“谨遵先生吩咐,回去学生一定禀明父亲,狠狠罚这两个没脑的东西!”细论起来,自己的两个弟弟落个狂妄的评语,可人不轻狂枉少年,过上几年,等两个弟弟长大的时候,什么狂妄不狂妄的就成了过眼的烟云,幼时的笑谈,但王鸿举被赵司业给了个“内帏不修,荒诞无耻的评语,这可是事关一个读书人的品性了,便是将来王鸿举踏入仕途,这个评语也会跟他一辈子!”罗广恩瞅了瞅没他什么事儿了,自觉刚才的表现也挺不错,便向赵司业一抱拳,“司业大人既然已经判下了,那便没有末将什么事儿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只瓶子往秦湛怀里一塞,“这个表公子拿去,管保比太医院的金创药还好用呢!”他又拍了拍秦湛的肩膀,一脸惋惜,“我看小公子平时除了读书,也得多活动活动身子才行,瞧着弱的,怎会不被人打的鼻青脸肿的?就算是替姐姐出气,也得看看敌我悬殊不是?人家一个抵你俩,你这哪是出气去了,简直是送上门挨打去了嘛!”   秦湛接过罗广恩递过来的金创药,“谢谢将军,学生只是听到有人诋毁姐姐,一时义愤,哪里还顾得上力量差别,漫说只是受了些伤,便是赔上这条命,秦家人也不能由着别人坏亲人的名声!”王鸿举在一旁气的差点又冲过来跟秦湛理论,叫他们这么一唱一和,敢情这事全错在他了?明明是秦家人欺人太甚,冷不丁的将一碗热汤浇到他头上,还兄弟两个打他一个,现在却搞得好像是他以大欺小恃强凌弱了一样。王文卿最了解儿子,从他的粗重的呼吸声中就听出来王鸿举这脾气又上来了,他轻咳一声,向罗广恩道,“还请将军回府代王某向殿下致礼,王某不明白,是什么风将将军吹过来,管起秦王两家的家事来了?”   罗广恩哈哈一笑,回礼道,“左通政礼数周全,末将回去一定上禀殿下,您跟她请安呢,至于什么风将罗某吹来了,自然是东南西北风了,不然这自家人怎么跑到国子监里打起来了?”   罗广恩说完,赵司业跟秦家兄弟一抱拳,带着属下扬长而去。   “你们都回去养伤吧,过上几日,我过府与春华兄说话,”王文卿黑着脸向秦深说完,径直带着儿子出了国子监。   王文卿这口气一直憋到家里,甫一进了府门,回身便是一个耳光打到王鸿举脸上,“蠢才,你做的好事!”   王鸿举一路上都在想着秦氏兄弟种种恶毒的行为,正准备跟父亲告状呢,没想到迎头挨了一掌,他眼眶登时红了,“父亲,您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你知不知道现在最要紧的是什么?还在国子监里跟秦家兄弟做这等意气之争?!”王文卿在府门口打了王鸿举,早有下人跑着往吕老太太院里报信儿去了,吕氏婆媳因为秦家这门姻亲已经被闹的愁白了头发,现在又听说王文卿跟儿子动了手,吕老太太也顾不得上了年纪腿脚不利索,扶着丫鬟就往外头走,“快带我去看看,鸿举那细皮嫩肉的,哪里禁得住他爹打?”   吕太太也慌了,一边儿催着吕老太太身边的贴身嬷嬷去拦,一面跟着吕老太太往外走。两婆媳没走多远,就看到缩着脑袋跟在王文卿后头的王鸿举,吕老太太人老眼力却还不错,远远就看到狼狈如乞丐一般的孙子,一个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声来,“我的天爷啊,这是作什么孽啊,瞧把孩子打成什么样了,你个不孝子,干脆拿根绳子勒死我的好!”   吕太太也被儿子的模样吓到了,她顾不上去照顾婆婆,快吕老太太一步抱住王鸿举,“儿啊!”   王文卿被这婆媳两个弄的头大,“别哭了,他没有什么大碍!来人,去请大夫!”   吕氏婆媳被王文卿一吼,吓的都不哭了,吕老太太怔了怔才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鸿举知道父亲这会儿心里拱着火儿呢,也不敢跟祖母母亲撒娇,“我没事,母亲寻件衣裳给我换了,一会儿大夫来了开些金创药给我抹抹就成了。”   “好好,来人,快扶公子去洗漱更衣,”吕太太终究不放心,跺跺脚终是随着王鸿举去了。   王文卿扶着母亲回到她的院子,遣退了下人,将今天发生的事一一跟吕老太太说了,“依儿子看,秦家这次只怕没那么轻易送秦氏回来。”“我当初怎么说的?那个秦氏颧骨那么高,一脸的刻薄薄命相,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你就是不听我的,说什么秦家是书快论坛,家风清正,硬要给举儿定下这么门亲事,这下好了,整个王家都盛不下她了!”吕老太太一开始就不怎么喜欢秦氏,叫她说,还像当初选中吕氏一样,继续从自己娘家挑一个姑娘进门,左右吕家这些年都是依附着王家而活的,既拉拔了娘家,还便于控制,可是儿子就是不肯听她的,嫌弃吕家帮不上王家的忙,这下好了,秦家倒是势大,可这个秦氏也不像吕氏当年进门时那么温顺听话。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吕家有什么?族里连一个争气的都没有,难道王家以后的子孙,都是代代养着吕家人吗?   “母亲,儿觉得这次还得您跑一趟,亲自去将那秦氏接回来,”王文卿无意跟吕老太太争论当年的对错,目前将秦氏接回来,才是最快捷的办法。   吕老太太再报怨,也得承认如今形势比人强,想解决秦家人,还得从秦家人身上下手,“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没有拦住那个兰氏,叫她将秦氏给接走了!”   若是人在王家,秦家人为了女儿,也不敢跟自家叫板,“也是那秦家太过奸诈,竟然拉着瑞和郡主过来!”   吕老太太这些天,只差没有请个道姑作法咒一咒李静宜了,哪有一个和离归家的不贤妇,成天出来抛头露面,还往别人家里伸手的?   “要不你代我写道折子,我往皇后娘娘那里奏上一本?”吕老太太对云后的印象挺好的,每年进宫朝见的时候,云后对她们这些有年纪的命妇,都格外的礼遇。   王文卿被母亲的脑洞给气死了,“母亲,瑞和郡主是娘娘的外甥女!如今这宗亲还剩下几个?”“那也不能一味的护着她任她为所欲为,这爱之深才要责之切嘛,郡主做错了事,皇后娘娘那么贤德,焉能不管?”吕老太太撇撇嘴,不以为然道,“哪怕是为了面子,娘娘也得请那个李氏入宫说话,只要她不再插手,秦家又怎么样?秦氏是咱们王家的媳妇,生是咱们的人,死是咱们王家的鬼,哪有秦家人说话的地方儿?”   吕老太太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礼,抚掌道,“就这么办,你替我写,便是没用,娘娘总不会罚我吧?老婆子就要跟她们辩一辩!”   吕老太太执意如此,王文卿也觉得真做了也没有什么,颔首道,“那就依母亲的,等一会儿儿子便替母亲写。”“不过您上折子归上折子,秦氏还是一定要接回来了,不行咱们就多跑几趟,将面子作足了,看秦家还能怎么说?”王文卿是绝不会答应秦茜娘在外头生产的,王家洗女几代,才有了今日的气象,若是在王鸿举这一代前功尽弃,那之前死去的女儿怎么办?吕老太太实在不想给秦茜娘这个面子,但她也清楚秦茜娘是一定要回王家才行,“就依你,我跟你媳妇一起去,对了,叫大夫看看鸿举的伤,若是没有大碍,就先别涂药,我们娘儿两个带着鸿举一块儿去,秦家人将举儿打成那样,怎么也得给举儿一个说法!”   小舅子敢对姐夫动手,太没有规矩了!吕老太太是一定要为孙子讨个说法儿的!   吕氏看到儿子身上的伤,已经跟着流了一场泪了,“都怨我,要是我没有将琴儿给你,也不累你被秦湛他们打,更不会误了琴儿母子的性命!”   “这怎么能怪娘呢,娘也是心疼我无人照顾,才将琴儿赏给儿子,要怪就要怪那秦氏,若是她贤惠一些,哪有后头这些事?”琴儿也不会遭此厄运,没准儿九个月之后,他都抱上儿子了。王鸿举洗漱的时候已经将今天在国子监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跟母亲说了,吕氏真是又气又叹,觉得儿子心眼是太实了些,“秦氏贤不贤的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你爹为什么打你?还不是因为你在国子监跟秦湛几个闹这么一场,损了你的清名?”“儿啊,你将来是有大前程的人,这名声比什么都重要,万不可为那些不懂事的东西伤了自己的体面!”      第二百四十九章 先将人哄回来      王鸿举也已经回过味儿来,只是当时那种情势之下,秦湛太过咄咄逼人,他又感情琴儿早亡,才一时没有控制住情绪,“母亲说的是,儿再不会犯这样的错了,儿也想了,越是如此,只怕越趁了秦家的心!”“你能明白就好,就像你媳妇,只要有秦家在,就不会由着咱们休了她的,既如此,你们就得在一起过上几十年,将来还要生儿育女,所以这时候咱们低低头,先将人哄回来,至于以后,她再是长媳,上头还有你祖母跟娘呢,你不耐烦见她,等将来做了官放外任的时候,娘再给你挑两个可意人儿叫你带着,只管将她交给我便是了。”   这婆婆要给媳妇立规矩,法子太多了,吕氏这阵子反省了许多回,深深觉得自己以前就是对秦茜娘太好,才叫她失了敬畏之心,敢仗着娘家的势力跟婆家人扛上。   “嗯,娘说的话儿子都记住了,”得了吕氏的主意,王鸿举自无不依,他扶了吕氏的胳膊,“咱们到祖母那里去吧,父亲还等着呢。”   王鸿举见到了王文卿,不等他开口,就先跪下跟父亲认错,检讨自己在国子监里太过浮躁,才会中了秦湛秦淞的奸计,跟他们打了起来,“儿子知错了,下来要怎么做,父亲只管吩咐,儿子无有不依。”这才多大功夫儿子就想通了,王文卿欣慰的捋捋胡子,“你能这么想就好,秦春华才升了吏部侍郎,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秦家人自然也都轻狂起来,他们狂咱们更要低调才是,时间久了,外头人自然能看出孰是孰非来。”   ……秦深带着三个弟弟回到秦家,同样将国子监里发生的一切仔细跟秦唯甲和秦唯丁讲了,听到秦深说瑞和郡主的近卫统领跑到国子监去了,秦唯甲颇有深意的看了妻子一眼,却没有揭破罗广恩当时的谎言,“你说王家人说咱们秦家害死了王鸿举的妾室跟孩子?”   秦深点点头,也不叫妹夫了,“王鸿举确实是这么说的,还当着赵司业的面说,”   他看了一眼三婶儿兰氏,迟疑了一下道,“说三婶儿不贤!”我真是,要不是教养在,兰氏都要爆粗了,一旁的秦大夫人更是哭笑不得,“先前老三领着姑爷来咱们家时,我看那孩子样貌虽然不出色,但是看忠厚可靠的,加上王通政也是进士出身,想来孩子教的也不会差,却原来是个糊涂的。”   秦唯丁已经羞的满脸通红了,当年是他跟王文卿志趣相投,两人定了儿女亲事,可这样的女婿,实在是叫人没脸,“我找他去!”“不必了,王寒山去了,自然会帮伯雅解释的,”王鸿举糊涂王文卿却精明着呢,这种诋毁长辈的话,他是绝不会叫传出来的,秦唯甲微微一笑,向秦湛秦淞兄弟道,“既然司业罚你们,那你们就老实认罚吧,回自己的院子去,两个月不许出门,老三记得每日检查他们的功课。”   不出门就不出门,反正在哪儿读书都一样,秦淞跟秦湛点点头,秦湛却不放心自己的姐姐,“大伯,那姐姐呢,王鸿举都在外头说姐姐不贤了,咱们还叫姐姐回去么?”你们今天这一出,把王鸿举的名声坏的算是差不多了,秦唯甲内心对王鸿举是有些看不上的,当年秦唯丁要为女儿定下这门亲事,他是父亲,秦唯甲这个伯父也不好多言,“有我们在呢,不用你们这些小的操心。”   “其实姐姐便是一直留在秦家,也没有什么,等将来我养她着她跟外甥便是,”秦湛舍不得姐姐再回王家受苦,顶着大伯严厉的目光,硬是将想说的话说完了,才随着秦泺下去。   “三弟你怎么看?”等小辈儿们都走了,秦唯甲才问弟弟的态度。“老爷,事情闹成这样,咱们茜娘若是回王家,这以后的日子,”兰氏跟吕氏婆媳打了这几次交道,算是看清了这对婆媳的难缠与糊涂,“姑爷在外头还将她那个小妾的死赖到咱们身上,将来只怕还得向咱们茜娘讨命呢!”   这婆婆不慈,丈夫也不爱,女儿真回了王家,这以后的日子兰氏想都不敢想。   秦唯丁也承认自己看错了人,误了女儿的一生,但是这嫁到嫁了,难道还能和离不成?“什么贤不贤的,日久见人心,咱们茜娘自小就教的好,时间长了,王家人定能看到她的好。”“茜娘已经嫁进王家两年了,就为了个小妾,王鸿举就敢在外头损毁茜娘的名声,咱们府上可还有薇娘蓉娘几个呢,她们以后怎么办?”兰氏知道自己这个丈夫是个执拗爱钻牛角尖儿的,索性也不跟他理论,只哀哀的看着秦唯甲跟宁氏,“大哥大嫂,茜娘是你们看着长大的,那样的婆家,妾身实在不敢再送她回去,妾身也知道秦家的声誉重要,妾室跟茜娘商量过了,这一回就搬到乡下的庄子上去,妾身陪着她!”   大夫人叹了口气,上前扶了兰氏,“弟妹这是说什么呢?就像你说的,茜娘是我看着长大的,她日子过的苦,我跟你一样难过,”宁氏转头向秦唯丁道,“咱们秦家没有被休之女,这一点我跟你大哥都赞同,但是也不能因为怕被夫家所弃,便要被人踩在头上,这次的事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大嫂,就照我的意思办,茜娘这一胎一定要顺利生下来,在这之前,茜妨不能回王家!”   大夫人私下里也跟侄女谈过,知道秦茜娘是铁了心要守住腹中的孩子的,想想也是,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心里清楚腹中的胎儿将来若是女婴,等待她的就是被溺杀的命运,哪一个母亲受得了?   秦唯丁听大嫂保证不叫女儿跟王家和离,其他的也就不管了,“既是这样,那就听大哥大嫂的,咱们硬留一留茜娘,大不了来日我亲自往王家请罪。”   罗广恩回长公主府之后,同样也将国子监里发生的一切跟李静宜讲了,听他说完,玲心噗嗤一笑,“没想到罗将军口才如此伶俐,竟然将几个举人给问的哑口无言。”   这一点罗广恩也挺得意的,他嘿嘿一笑,“这不成天在营里跟弟兄们斗口,练出来了么?再说了,这世上别管你读书少读书多,咱们都得讲道理,我也就是跟那王公子讲了讲道理。”“你做的很好,”李静宜点点头,她没想到王鸿举轻率至此,竟然在国子监里说妻子秦氏不贤,“下来就看大舅舅怎么决定了,你陪着安嬷嬷再往秦府一趟,就说母亲想几位妹妹了,想接她们过来小住几日,茜娘若是能撑得住,便也一同来吧。”   玲心看着罗广恩领命而去,捧了盏茶奉与李静宜,“郡主是这要管到底了?”   李静宜点点头,“嫁了这么个无情无义之人,茜娘太可怜了,我不管秦家人怎么说,只要茜娘不愿意回王家,我便护着她!”   “可万一将来两家闹翻,二小姐真的跟姓王的和离了,她怪您怎么办?”玲心担心的是一种情况,最怕将来出力不讨好。“我做事但求无愧于心,若是将来茜娘怨我,不来往便是,只是现在,我想保住她腹中的孩子,”若是这一胎生下的是男孩,自然是皆大欢喜,秦茜娘了儿子傍身,在王家也能站稳脚跟,若是女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骨血被人溺杀,李静宜相信表妹没有那么狠的心。   兰氏迎了安嬷嬷进府,听她讲了李静宜的意思,感激的热泪长流,曲膝便要给安嬷嬷行礼,惊的安嬷嬷连忙将人扶住了,“太太这是折煞老奴了!”   “我们茜娘过去,要给嬷嬷添麻烦了,”兰氏抹去眼角的泪水,强笑道。安嬷嬷是重华院的掌总嬷嬷,这阵子秦王两家的事也瞒不住她,她倒不知道王家“洗女”,但姐夫跟小舅子打起来了,还到处说老婆不贤,这在寻常百姓家里也不多见,那势必是要撕上一场的,“太太客气了,这都是奴婢们应尽的本分,奴婢跟您说,几位表小姐去了,我们殿下只有高兴的,咱们长公主府里太太也知道,就两位主子,性子还一个比一个安静,连奴婢都希望府里人多一些,大家热热闹闹的过日子呢!”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兰氏心里还挺担心女儿怀着身孕,过去给长公主府里的下人们添了麻烦,再招人议论,现在安嬷嬷这么说,她的心也算是彻底放了下来,一边引着安嬷嬷往大夫人院子里去,心里已经在盘算要给女儿都带上什么。   李静宜命安嬷嬷去了秦府,自己这边也没有闲着,叫玲心带人去给秦家几姐妹安排院子,给秦茜娘的大夫跟嬷嬷也得特别挑选,“走吧,咱们往咸安院去跟母亲说一声。”锦阳长公主听说李静宜要将秦家的几个侄女都接过来,还以为是女儿心疼她身边没有承欢,特意为她请的,心里既感动又内疚,觉得是自己前几日说荣岚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当女儿一样,才叫她吃了心,“你做的好,我这也几也好的差不多了,正无聊呢,将她们叫过来正好,嗯,你不是喜欢马氏么?将她也请过来,我记得她还想学琴,正好儿薇娘她来了,她也可以跟着好好儿学学,琴,朱姑姑,你去库里寻一寻,捡几架好琴出来。”      第二百五十章 都住进来      李静宜没想到因为自己请秦家表妹过来,锦阳长公主竟然高兴成这般样子,失笑道,“薇娘她们也就罢了,马氏家里有三弟跟三婶儿呢,如何好常过来?”锦阳长公主白了女儿一眼,“她们是小夫妻没错,可马氏也嫁到李家一年多了,过来住上几日又怎么了?哪家小媳妇还不能出来喘口气了?我就不信你三婶儿能不依,她要是不依,咱们就把薛氏也叫来,把她个老东西一人留府里!”   锦阳长公主难得说一句俏皮话儿,周围人都应景笑了起来,朱姑姑道,“可不是么?若是二表小姐也过来,三少奶奶正好跟她做个伴儿。”   “可不是么,那你叫人再跑一趟,将莉娘也请过来住几天,还有她跟前儿那两个小的,也接过来,”锦阳长公主笑眯眯道,“说起来我还是他们的姑祖母呢!”   锦阳长公主有兴致,下头人自然捧场,朱姑姑抚掌笑道,“哟,那奴婢可要下支好好准备准备了,咱们府里可是好多年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有朱姑姑跟安嬷嬷还有玲心三个揽总,李静宜只管安心待客就是,“母亲,父亲已经接旨明天就要启程往江南去了,女儿今天回侯府去,明天好送父亲出城。”   李远山要往江南去的事锦阳长公主已经知道了,这些年李远山出京,也只是派人过来跟她说一声,至于行装什么的,她这个长公主妻子是不用料理的,“好吧,你想送你父亲,直管去吧。”   锦阳长公主想到荣海,心里一黯,求李远山照拂荣海的话实在说不出口,其实她现在只求李远山到了江南,不借机为难荣海,找他的错处就谢天谢地了。   等第二天李静宜送走李远山,再回到长公主府的时候,秦家跟西府丁氏婆媳已经都到了,此时正在咸安院里围着锦阳长公主说话呢。   秦家三太太看到李静宜回来,也顾不得说话,起身迎了过去,一把拉住她的手道,“谢谢你,舅母记着你的恩情。”   “舅母您说什么呢,您也是一片慈母心,”李静宜挽起兰氏的手往里走,“我瞧着表妹气色好多了,”   看着脸上已经有了红晕的女儿,兰氏欣慰的点点头,“这阵子王家没少闹腾,亏得茜娘心宽,她们姐妹又一向和睦,这才熬过来。”   “姐姐,”秦薇娘见李静宜进来,已经扶着秦茜娘起身。   见秦茜娘要过来迎她,李静宜疾走两步,将人扶住了,“你这是做什么?咱们姐妹还用多礼?”   她看着秦茜娘的肚子似乎比先前大了不少,笑道,“这得生在六月里了。”“可不是么,我们正在说这个呢,刚才三太太还说城里太热,到时候产妇跟孩子又不能用冰,不如直接搬到城外庄子里生产,更便宜些,”丁氏向来是个不让话落地儿的主儿,见李静宜问秦茜娘产期,笑道接口道。   “去庄子上也好,清静还凉快,等到洗三的时候,咱们顺便沾沾茜娘的光,都去外头疏散疏散,”锦阳长公主被这一群人哄的高兴,也觉得秦茜娘去庄子里生产的主意不错。   锦阳长公主心眼浅经不住事,李静宜之前就跟秦大夫人跟秦三太太商量过了,王家的事最好少跟她说,“母亲说的是,到时候咱们也去讨扰讨扰三舅母。”   锦阳长公主身边许久没有小孩子了,她一手拉着秦莉娘的长子汪韬,一手搂着女儿汪霏,向马氏道,“如今可就剩下你了,什么时候叫我当叔祖母?”马氏没想到锦阳长公主的矛头会忽然指向自己,脸一红,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将脸憋的通红,丁氏在一旁被她害羞的样子逗的直乐,“哎哟殿下,妾身这个媳妇那面皮儿薄的就跟那宣纸差不离儿,您这一问,看把她臊的,不过她们小夫妻处的好,妾身倒是不急。”   秦大夫人历来心细,想到李静宜还在荣家的时候也曾失去过一个孩子,想来不会太喜欢这样的话题,笑道,“侯爷已经出城了?”   李静宜也不太愿意跟大家讨论生儿育女的话题,见大舅母转移了话题,“是啊,一大早就离京了,我也是才从城外赶回来。”“侯爷能者多劳,也是皇上信任,才会将这样的差使交给他,”秦大夫人点点头,选址修行宫可是一桩美差,不过隆武帝一向节俭,而且隆武朝才经过曾氏之乱,国库实在不丰,不但是她,连秦唯甲都想不通皇上这是怎么了,忽然想起修行宫这种奢靡之事了,“不过此事朝廷里议论之声颇多,只怕……”   将来真有什么事,李远山未必不会成了背黑锅的那一个。因为知道父亲离京的真实原因,李静宜倒不担心这个,笑道,“舅母提醒的是,父亲说了,皇上也只是先派他过去看一看,这一来一去,只怕没有半年是回不来的,然后再定址,真要破土动工,没个一两年只怕是不成的。”   这就好,秦大夫人一哂,已经听明白了李静宜话里的意思,等李远山回来,这行宫修不修的成,还不一定呢!秦大夫人跟兰氏过来,也是送一送几个女儿,午时大家在长公主府用过午膳,便纷纷起身告辞,李静宜代锦阳长公主送客,就听宁氏道,“这几日只怕王家会过来,我们也是无法了,才想着先将茜娘送到长公主府,给你和殿下添麻烦了。”   看来自己跟大舅母是想到一块儿去了,李静宜笑道,“这算什么麻烦?母亲想念几位表妹,叫过来陪她说说话,也是表妹们的孝心,我还得谢谢舅母放人呢!”   “至于王家,”李静宜轻嗤一声,“区区一个左通政,真以为手眼通天了,若王家的富贵前程真是拿血肉换来的,那这种带血的前程,断了也罢!”   “可不是么?!”只要想到女儿生下的孩子有可能会被溺死,兰氏就怒不可遏,“静娘你放心,舅母不会叫你一个人担下这名声的,我早前儿就给茜娘她舅舅写住了,王家要闹,我们兰氏奉陪到底!”   秦大夫人被弟妹这决心给逗的险些笑出来,“你啊,背着我还有后招儿啊,亏我这些年还将你当亲妹妹一样!”   “大嫂,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兰氏被秦大夫人揶揄的有些不好意思,讷讷道,“我家老爷那性子大嫂也不是不知道,我是怕他……”   就李静宜和离归家,秦唯丁都跑到锦阳长公主府里说了几次了,若是自己家里真出个和离或者被休的女儿,只怕他会亲自拿绳子将秦茜娘给勒死了。   “三舅母,大舅母跟您开玩笑呢,”真是关心则乱,一向淡定有成算的兰氏也有乱了方寸的时候,李静宜晃了晃她的胳膊,笑道。秦大夫人也算是见识了兰氏的真颜色了,不显山不露水的,已经悄悄的向娘家求救了,兰家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显贵,但兰氏的两个弟弟都有都有官身的人,兰氏又是他们唯一的长姐,这些的兰氏跟娘家来往频密,相信不会置外甥女的生死不顾。李静宜送走两位舅母跟三婶儿丁氏,回来后又亲自去看了几位表妹的住处,锦阳长公主府地方大人少,李静宜直接指了挨的最近的两处院子,马氏一心想好好学琴,便跟擅琴的秦薇娘住在一处,蓉娘跟荟娘则住在另一处,而茜娘则单独住在离她的重华院最近的抱竹轩里,李静宜过去时,秦莉娘正在帮妹妹收拾屋子。   “韬哥儿呢?还在母亲那里?”李静宜见屋子里只有秦莉娘姐妹,茜娘的眼眶还微微泛红,问道。   秦莉娘现在对李静宜再感激没有了,“嗯,那两个孩子有福气,被殿下留在咸安院玩呢!”   “母亲喜欢他们,以后你再来时,就将那两个小人儿给带上,”秦莉娘有夫有子,实在脱不开身,不然李静宜也要留她在府里跟秦茜娘做伴儿了。“唉,咱们是表姐妹,我也不跟你说那些虚的,刚才我还跟茜娘说,你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呢,”秦莉娘是直性子,素来是有什么说什么,如今还是成了家之后,内敛了许多,但到底还是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李静宜笑着坐在她们对面,托腮道,“有道是物是人非,说的就是我吧,我也觉得自己的性子变了许多,不过我觉得自己是往好里变了。”秦家虽然是锦阳长公主的外家,但是自锦阳长公主封公主开府之后,也并没有跟外家来往过多,后来舅舅去世之后,锦阳长公主跟几个表兄弟感情更是泛泛,还是秦家不忘这位表妹,逢年过节做足了礼数,而李静宜,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才在三节六礼之时,见上几位表姐妹一面,算起来,她当年跟表姐表妹的感情,尚不如她跟荣岚和周嫣。这也是李静宜这次回来,格外乐意跟秦家人多来往的原因,以前她做错的,如今回来了,自然要尽力弥补一二,何况秦家几位舅舅,都不是恶心,家中的兄弟姐妹,也都诚心待她。      第二百五十一章 亲家相见      为了能向秦家讨说法,王鸿举特意没有治身上的伤,甚至连手臂上,都专门叫大夫打了绷带,可是他们才到秦家门外,就被一脸讶异的秦泺给问住了,“伯雅怎么来了?赵司业不是说了,叫你们在家中反省己过么?”   秦深的目光落在王鸿举绑着的胳膊上,“伯雅伤成这样?难不成回去吃了家法?唉,世叔也是,你纵然有错,也罪不至此,有道是君子动口不动手,世叔真是,唉,”   王鸿举万没想到一向笨嘴拙舌的秦深也来讥讽他,心里的火气往上拱了拱,但他来时已经被王文卿嘱咐过了,冷着脸道,“二哥误会了,父亲并没有教训我。”   “噢……”秦泺恍然大悟的长叹一声,“怪不得呢,可怜我那两个弟弟,还老老实实禁足呢!”   吕老太太由吕氏扶着已经在上了侧门处的轿子,却迟迟不见秦深几个迎孙子往里走,不免有些气恼,生怕孙子在门外被秦家人给了下马威,“去,看看怎么回事?”   没等吕老太太身边的婆子走到,秦深几个已经动了,吕老太太不悦的哼了一声,冲吕太太道,“还不上轿?”   秦大夫人好整以暇的迎了吕老太太到了正堂,“没想到老太太会来?”   她看了一眼跟在吕老太太身后的吕氏,“亲家太太病这么快就好了,看来太医令的医术果然名不虚传,来人,叫管事备礼往太医令府上走一趟。”   我的病好了,还用你们秦家人去致谢?吕太太没想到自己人还没有落座呢,就被秦大夫人给了个下马威,干笑一声道,“夫人不必麻烦了,我昨个儿已经叫鸿举他弟弟已经去谢过太医令了,”   有太医令的医案在,她不好也得好了,吕太太想想当时郭太医跟太医令为她诊脉的情景,就尴尬的很。   “亲家太太致谢是亲家太太的心意,我们谢的是太医令肯应秦家所请,当然,”秦大夫人垂眸一笑,“若是没有锦阳长公主的帖子,便是秦家,也未必能请动他老人家。”   张嘴闭嘴的锦阳长公主,不就是仗着有这门亲戚么,攀附!   吕老太太很看不起秦家的作法,冷笑一声道,“其实太医令人品高洁,怎么会见死不救呢!”   “是啊,太医令妙手仁心,若是知道亲家太太病重不起,定然是要出手救治的,”秦大夫人一句也不相让,笑微微的应和着吕老太太的话。   可是为什么吕氏病重太医令却不知道呢?王家人为什么不去求医呢?这里头的缘故,大家还是不要细究了吧。   吕老太太一直对秦大夫人宁氏的印象挺好的,不只是她出身清贵,更因为宁氏为人行事娴雅温柔,对她也极为尊重,没想到这一次却叫她看清了内里的为人。几人又是一番枪来箭往,吕老太太是知道今天她是休想从秦家接回秦氏了,她放下手里的茶碗,“昨个儿令公子跟举儿在学里闹起来了,唉,要不是看到举儿一身伤,老身都不敢相信还有这样的事!举儿也是,秦小公子不懂事,他当姐夫的也不懂事么?怎么能跟他媳妇的娘家兄弟动手呢?家里又不是没长辈?!”   “还是老太太清明,我也这么想呢,伯雅二十三,湛儿才十四,他怎么就能往湛儿脸上招呼呢?这姐夫打小舅,民间也没有这样的,”秦三太太一脸赞同。这兰氏也学促狭了,秦大夫人忍着笑劝道,“到底是老太太见识不凡,我就说嘛,再没有比老太太更明理的人了,这不,今天就带着人来咱们家了,你也消消气,伯雅再不好,也是你女婿,茜娘连孩子都要生了,你还能怎么着?”   吕氏在一旁听了半天,没想到秦氏两妯娌脸皮厚成这样,竟然还敢反咬一口,她可是问的清清楚楚的,是秦湛那小儿先动的手,“你们,你们,”真是欺人太甚了!“亲家太太不必如此,秦王两家是姻亲,有两个孩子在,什么仇什么怨都叫他过去吧,至于伯雅,他今天就来认错,我跟他岳母都很欣慰,可惜淞儿跟湛儿奉了赵司业的吩咐,不得出来,不然叫他们也跟他们姐夫道个歉,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秦大夫人根本不叫吕太太将话说出口,笑道。合着我们祖孙来此,是跟你们秦家道歉来了?吕老太太气的心口直疼,“大夫客气了,我原想着一个巴掌拍不响,举儿固然有错,贵府两公子跟姐夫动手,也是欠教训的,没想到大夫人却将什么过错都推到了我们举儿身上?”秦大夫人根本不接吕老太太的话,“他们孰对孰错,国子监里已经判了,若是老太太觉得不公,或是伯雅受了委屈,只管找赵司业去吧,我们秦家对赵司业的学问跟人望都是佩服的,他定下来的责罚,无有不遵。”   说完再不理会吕老太太,从桌上端起茶碗,低头轻抿。这是要端茶送客了?秦茜娘不在秦家,她们再坐也是无用,而秦家不认打了儿子的过错,就如秦大夫人所说,国子监赵司业已经判了,自家也不敢将此事闹大,得罪了赵司业,影响的还是儿子的前程,吕氏叹了口气,“既然大夫人这么说,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茜娘去了长公主府,只怕一时半会儿也是回不来的,等她回来了,我再过来接她,”她叫过身边的一个婆子并两个丫鬟,“茜娘虽然是秦家女,但终归是我们王家媳,她怀着王家的子嗣,王家又岂能不闻不问?吕妈妈是我身边服侍多年的,还有这两个丫头,雪雁跟冰鹃,都是茜娘身边惯常服侍的,就将她们留在茜娘身边照顾吧。”   吕氏也知道秦家断不会叫这三个人到秦茜娘身边服侍的,但她们是王家送来的,秦家断不会为难她们,有她们在秦家,也能时不时的往王家送个消息。   不过是三个下人,兰氏才不相信她们还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作耗,点头道,“这也是亲家太太的一番慈心,我就替茜娘谢过了,可惜茜娘不在,不然该叫伯雅见见,他们小夫妻也有日子没见着面儿了。”这也是兰氏最寒心的地方,不管家里长辈是什么意思,王鸿举跟秦茜娘都是少年结发,秦茜娘又怀着王鸿举的孩子,便是留在秦家不回,王鸿举于情于理也该时常过来看看,可人家倒好,除了跑来指责了两次妻子不肯归家为母侍疾外,再没有来过,还转头搞大了丫鬟的肚子!   吕氏心里冷笑,“先前我病得起不了身,举儿日夜守在我床边,哪里抽的出功夫来,他倒是来请过秦氏回去,”吕氏白了兰氏一眼,“三太太心疼女儿……”“可不是心疼么?亲家太太也是当娘的人,自然最明白咱们当娘人的心,听说您身边的丫鬟一尸两命?太太可千万节哀,别说是太太身边人,就是阿猫阿狗养久了都有感情呢!何况那丫鬟肚子里还有您的孙子?”本来兰氏不想提这事儿呢,说出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可吕太太非要占嘴上的便宜,还揪着女儿不肯侍疾的事儿不放,兰氏也是想开了,管他王鸿举日后前程如何,左右自己的女儿出身好,嫁妆足,家里又以有肯撑腰的父母跟兄弟,再没有必要为了这么个男人这么个婆家忍气吞声的理儿!“三太太慎言,举儿何曾做过这样的事?他不但是我的儿子,还是你的女婿,举儿名声坏了,于秦家于茜娘有什么好处?”吕太太已经被王文卿教明白了,知道那个琴儿是万万不能留的,甚至连她怀孕的事也不能往外再说了。“我家举儿小小年纪便中了举了,如今在国子监里读书,中进士入翰林也是早晚的事,他虽不才,日后对诸公子也有助益不是?”吕太太觉得秦大夫人跟秦三太太实在是目光短浅的很,有些道理不点明她们永远不会懂!   秦大夫人被吕太太一脸正气的样子逗的噗嗤一笑,她放下手里的茶碗,“弟妹替我送亲家,哎哟,真是,”   兰氏也是忍俊不禁,“是,老太太,亲家太太请。”   吕氏却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但她却能看明白,人家这妯娌俩是看不起她呢,“怎么了?我哪里说错了?大家是姻亲,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再是掰不开的,难不成大夫人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   “懂,懂,我怎么会不懂,弟妹,”秦大夫人冲兰氏摆摆手,“我真是,好了,好了,来人,扶我一把。”吕老太太被秦大夫人笑的一心糊涂,她也不觉得媳妇说错了什么,这是明晃晃的道理啊,若不是这样,王家何必要娶秦家的女儿?秦家何必要找自己孙子做女婿?还不是看着自己儿子出息,当了左通政么?儿子可是时常能见着皇帝的人,之前秦唯甲兄弟在外任上,还得自己儿子照拂呢!怎么秦唯甲刚做了京官,就翻脸不认人起来?      第二百五十二章 秦家的家底      吕老太太在家乡时,也是人人捧着的老封君,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轻慢?她自觉自己也是诰命夫人,在秦家两妯娌跟前大小也是个长辈,非得将理给掰清楚不可,“大夫人留步,我这个媳妇哪里说错了,还请大夫人跟老身解释解释,”   秦三太太真想将秦唯丁叫过来让他看看他给女儿挑的是什么人家!“老太太,据我所知,贵府也就是在老太爷时才中了举,万幸王大人争气,与外子同科中了进士,才一路春风得意走到今天,”   “是啊,怎么了?”吕老太太觉得没毛病啊?相反她还很得意,当年她嫁到王家的时候,丈夫还只是个童生,谁会想到她以后会是举人娘子,后来儿子中进士,她还成了人人敬仰的诰命夫人?   “那老太太可知道我们秦家如何?”   “远的不说,往上查两代,加上现在这两代,秦家四代人里出过五位进士,至于举人秀才么,”兰氏无奈的一笑,“若是秦家子弟连个秀才功名都没有的话,祭祖的时候,都没脸见先人的!”不说她们公公官至吏部侍郎,便是秦唯甲这一代,兄弟三人也都是进士出身,所差不过是名次罢了,而秦家第三代,六个兄弟,已经有两位进士了,所以王家所有的骄傲,在秦家这里,根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老太太想是忘了,这一科,我们府上还有一位新科进士呢!便是被伯雅教训的湛儿,十三岁那年便中了举人,今年没下场,是他大伯说少年得意未必是好事,要压他几年,才不许他去的。”   兰氏一番说完,吕老太太跟吕氏已经满脸通红,恨不得拔腿儿跑出去,人家秦泺是新科进士,而同时下场的王鸿举却名落孙山,“哼,那又如何?进士再多也不能当饭吃!”   吕老太太也不跟秦大夫人辞行,直接甩了袖子扶着丫鬟便往外走。   “进士多了确实不能当饭吃,不过么,兄弟们之间却是可以相互扶持的,而且,”秦大夫人在吕老太太身后一字一顿道,“还可以联起手来,应对跟秦家结怨之人!”这最后的一句话叫吕老太太打了个机灵,她愕然转过身,指着秦大夫人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们姓秦的女儿可是我们王家的媳妇,要不是我家文卿仁义,早叫休了你侄女儿了,到时候看看你们秦家还有什么脸面在京城里行走!”“呵呵,”秦大夫人简直要翻白眼了,“老太太来京城的时日还是短啊,没事儿的话多出去走动走动,这里可不是你们那种乡下地方,出一个京官就想一手遮天,也不是你想的那种不论理的地方,休妻?那也得你们有这个胆子才成!”吕老太太被吕氏跟丫鬟半搀半抱的弄上轿子,吕氏看着站在二门处冷着脸的兰氏,想到自己早夭连面都没见上一眼的女儿,叹口气道,“容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茜娘那孩子虽然倔一点儿,但大体还是个不错的媳妇,你们可不要因为一时意气害了她一生,大夫人只顾说气话呢,茜娘可是三太太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可不能害了她。”兰氏已经彻底对吕氏婆媳死了心了,原本她还想着给女儿将来回王家留条路,现在看,不回王家,女儿以后的日子过的反而会舒心一些,“吕太太多虑了,茜娘是我的长女,我的女儿我自然护得,若是连自己的骨肉都护不住,与禽兽何异?”   吕老太太在轿里将兰氏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她这分明是在指桑骂槐啊,吕老太太重重的在轿了跺了跺脚,“还不走?!”   吕老太太在轿子里依然气的肝儿疼,可是她临走时秦大夫人斩钉截铁的话又叫她心惊,一出秦家府门上了自家马车,她便叫孙子过来坐在她的马车里,细问秦家的情况。当初王文卿给儿子定亲时,也将秦家的履历跟吕老太太细说过,但在吕老太太的眼里,吕家是湘北名门,儿子前程远大,孙子个个争气,而当时的秦家,兄弟三个,两个都在地方为官,一个也是个书虫,成不了大气候,出了个什么秦嫔,也是个不得宠死在冷宫里的,有一个长公主,还是个没本事的,跟驸马也不怎么来往,所以吕老太太这么一算,秦家就是妥妥的外戚,这外戚再风光也比不得他们王家这样的耕读之家,科举出身的清贵!   因着存了这样的心思,吕老太太对秦家并不怎么感冒,以往架子也端的挺足,等秦唯甲入了吏部,她心里还挺高兴,毕竟两家是姻亲,亲家高升对自家只有助益,没有坏处。   王鸿举在车里将吕老太太的话听完,已经呆在那里,“祖母,大伯母真的这么说?”   人家都摞这种话了,孙子还叫宁氏大伯母,吕老太太不悦的瞪了王鸿举一眼,“我问你话呢,秦家真有这个本事?这外戚不是最不得人心么?”   “秦家不是外戚,”王鸿举牙疼的摇摇头,“祖母,谁跟您说秦家是外戚的?”   不是?秦家不是靠出了个宫妃才发的家?也是,那个秦嫔并不得宠,“可你父亲他是左通政!”“秦家伯父如今是吏部侍郎,正三品,将来未必不能入阁,”王鸿举真后悔叫祖母来这一趟了,秦氏没见着,反而将人得罪了,“其实秦大夫人说的也没错,秦家根本不是咱们王家能比的,不说秦家,便是宁家跟兰氏,也是世代添喜郎,祖上都是出过翰林的人家。”“可是你们不是,”吕老太太从地方上过来,出嫁时也不过是当地财主家的闺女,她所有的见识都来自于丈夫儿子,对于秦家的态度,她更多的是从儿子跟孙子的态度上咂摸出来的,“我平时也没有见你们对秦家多热乎!”   那是因为,王鸿举嘴里发苦,那是他们读书人不肯攀权附贵的气节,再说了,秦家如何?只要秦氏在王家,秦家为了秦氏也不会不照拂他。   可是现在,王鸿举仿佛在给自己鼓气一般,“祖母不必担心,秦家再狠,也怕咱们休了秦氏!”说的是,便是百姓人家也知道嫁鸡随鸡随狗随狗,秦家这种人家,只怕会更在意名声,一瞬间吕老太太刚才所有的担心都化为乌有,登时有了底气,“对,只要他家女儿在咱们手里,秦家就不敢对咱们如何!”王家会怎么想,准备又怎么做李静宜不再关心,如今锦阳长公主府里每天都热闹的很,不说她因为要照顾秦茜娘的身体,比平时忙碌了许多,就是锦阳长公主,因为身边多了几个小姑娘环绕,心情也开朗了不少,每日不是听琴就中看戏,又将自己库里存的料子叫人都搬了出来,要给秦薇娘几个裁衣裳。   李静宜针线上功夫有限,也没有成日以女红为伴的习惯,她也不许秦茜娘费这个神,只从锦阳长公主那里淘了许多松江细棉布,看着几个丫鬟给茜娘腹中的孩子做小衣裳小鞋子。秦茜娘自从从王家出来,知道娘家人始终站在自己一边,心渐渐定了下来,人也慢慢养回来了,如今锦阳长公主跟表姐更是直接将她护在了长公主府,甚至李静宜还明确的告诉她,只要她想保这个孩子,便是秦唯丁跟兰氏不许,她也会支持她,秦茜娘再无顾虑,安心住在长公主府里,每日看着几个妹妹说笑玩乐,日子过的叙也安然。   修武侯夫人周嫣又从丈夫手里接到给李静宜的信,还颇有些无奈,她已经探过李静宜的意思了,她似乎对云驰并没有别样的心思,而这个云驰,光靠写信就能得美人芳心?   修武侯苏树言也被云驰搞得有些不好意思,正正经经的守礼君子,哪有私下里乱给人家良家妇人写信的?“你快送去吧,这事儿别问我,我可是什么也不知道!”   云驰给李静宜写信,你脸红个什么劲儿啊,周嫣被木讷的丈夫逗的噗嗤一乐,拿起信在他面前晃了晃道,“要不,咱们悄悄打开先看看?知道了恩义侯想做什么,咱们也好劝不是?”   “你这个女人,胡说什么呢?应初不过托咱们送封信,瞧你往哪儿想了?”苏树言一本正经道。   “嘁,我往哪儿想了?你就没瞎想?”周嫣看着丈夫明明心虚偏还振振有辞的样子十分不屑,“行了,既然恩义侯为了是国事,那我就当为朝廷尽忠了,走一趟便是!”什么为国事,苏树言自己也不相信,而且哪有将国事跟内宅女子说的?不过云驰在他心里的地位不同,云驰叫他代办的事,苏树言是一定要办好的,“你将信送去,最好也能带回郡主的回信来,我好给应初寄走。”“这个?”上次送到李静宜那里的信,她就没有写回信,这次周嫣可不敢保证,而且周嫣了解李静宜的性子,想叫她给云驰写回信,只怕不太可能,“我会替侯爷将话带到,不过郡主写不写,也不是我可以作主的。”      第二百五十三章 反复      等李静宜屋子里只剩下她跟周嫣两个了,周嫣便将信给她递了过来,“这是恩义侯托我家侯爷带来的,”   “你不看看?”周嫣将李静宜没动,挑眉道。   李静宜真想跑到云驰面前骂他两句,这一次两次的叫修武侯捎信给她,外人会怎么想?“呃,不必了,你将信原样带回吧,请修武侯跟恩义侯说一声,这么私下往来,与礼不合。”“什么与礼不合,咱们没这讲究,便是两家议亲还要想办法叫孩子们见上一面呢,何况你们亲戚一场?”周嫣将云驰的信往李静宜跟前推了推,“我去看看茜娘去,你在这儿慢慢看信,若是不想他再写信来,你就回一封信给他,狠狠的教训他一番,告诉他这样给你写信,与礼不合!”   说完也不等李静宜回话,快步走了出去,“这阵子外头都传着侍郎府跟通政府两亲家闹翻了,我得看看茜娘去,怎么说也相识一场,她还叫我一声姐姐呢!”   这人,什么时候自己表妹跟她那么熟了?李静宜看着周嫣脚不沾地儿的跑了,无奈的摇摇头,将桌上的信打开……云驰的信并不长,写这封信的时候,他应该是要跟着杨征的船队出海了,李静宜算算日子,离现在已经有两个月了,她将信上那短短几行字看完,反而替云驰揪起心来,也不知道他如今身在何处,有没有拿到荣海的证据,其实便是抓不到那些人李静宜觉得也无所谓,只要云驰能平安从海上回来,比什么都强。   想到这里,李静宜起身到书案前坐下,提笔开始给云驰写回信,父亲往江南去了,只怕云驰还不知道呢!周嫣是个伶俐人儿,虽然秦茜娘没有明说,但结合她之前就听到的八卦,从秦茜娘那里出来时,周嫣已经大概弄清楚了秦王两家这阵子发生的事,虽然还是没闹明白秦茜娘为什么不肯在婆家安胎,但是作为丈夫几欠在外头诋毁妻子的名声,这样的男人,周嫣还是头一次听说。   “那,信在这儿呢,你带走吧,替我谢谢侯爷,”李静宜将封好的信推到周嫣面前,小声道。   嗯?刚才还说什么于礼不合呢,自己才走了多大会儿啊,回信就写好了?周嫣噗嗤一笑,“好,不过我听我家侯爷说,这信也是经兵部送到福建水师,至于恩义侯什么时候能看到,可不好说。”   “我知道,”李静宜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个时候恩义侯人在哪里……”   “静娘,你,”周嫣知道李静宜有什么心事都不避她的,她讶然的拉了李静宜的手,“你难道……”   “难道什么?”李静宜白了周嫣一眼,“你我都知道云侯是去做什么了,虽说有杨都督在,但海上的事谁说的准?”   云驰又是马上将军,这人到海上,有什么功夫只怕也难以施展了,“他是奉了皇命不错,但若是此一举能扳倒荣海,我也会承他的情的。”“你别跟我说这些,要报恩要还情的,以后日子长着呢,锦阳长公主府还是安国侯府,大家以后可打交道的地方多的是,你知道我问你什么,”周嫣是个直爽性子,李静宜又是她从小的闺友,“我就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也别说什么门不当户不对,皇后娘娘不乐意之类的话,恩义侯是谁?他真要做的事,娘娘拦得住?”   周嫣说的头头是道,仿佛李静宜嫁云驰就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一样,李静宜听的哭笑不得,笑道,“行了,你来送信的时候也不短了,信已经送到了,我就不留你了,”   说罢就要起身送周嫣出去。   周嫣被李静宜这么不客气的作法气的直瞪眼,一甩袖子道,“你不耐烦听我说,那我就走好啦,郡主您留步!”   李静宜知道周嫣没真的生气,回了她一个白眼,“玲心,送周夫人出去!”   “夫人,您真的觉得我家郡主跟恩义侯……”玲心巴不得送周嫣呢,两人一出重华院的门儿,玲心就忍不住了。   周嫣冲玲心眨眨眼,“怎么?你是不是也觉得挺合适?”   玲心肯定的点点头,“依奴婢看,满京城除了云侯爷,也没有人能配得上我家郡主了,就是郡主她……”不这么想。周嫣心眼儿多多啊,自己有意搓和李静宜跟云驰,玲心竟然一点儿也不吃惊,这说明什么?玲心可是李静宜最贴心的大丫鬟,还是共过生死的,只怕他们之间,并不像李静宜说的那么清楚明白,周嫣若无其事的瞟了玲心一眼,“咱们觉得合适有什么用?你家郡主一心想守着这国侯府呢,唉,难啊!”   玲心也担心这个,纠结的直拧手里的帕子,“奴婢也是担心这个,可若是为了侯府,招个平庸之人为婿,我家郡主就太委屈了,”   “可不是么,”周嫣也觉得李静宜配得上任何人,她招手儿叫玲心离她近一些,“是不是云侯跟静娘说过什么?”   见玲心迟疑不语,周嫣抿嘴一笑,“我可是听说前阵子云侯时不时的就往安国侯府去,跟李侯爷也是交情融洽,”以前这两人不过是同殿为臣,没多少来往的。   云驰年龄合适,相貌堂堂,对自家郡主又是深情一片,玲心实在是觉得两人应该走到一起,“嗯,郡主回仡府的时候,云侯爷时不时的就往府里送礼,”理由还叫人很无语。   这就是了,周嫣抿嘴一笑,寻思着云驰一惯的性子,“这好饭不怕晚,恩义侯还在江南呢,等他回来了,自然会见分晓,”   回去她就叫丈夫在给云驰的信里得添上几句,这京城里惦记着瑞和郡主的儿郎可多着呢!周嫣走了,李静宜提笔准备给父亲写信,可是想了一想,最终还是将笔放下了,父亲不可能跟云驰没有联络,自己再巴巴的写信过去,无疑是在告诉他,自己跟云驰平时是有联系的,李静宜脸一红,忽然心虚起来,她扬声叫含笑进来将案上的笔墨收了,起身往咸安院去。   李静宜到了咸安院,才给锦阳长公主见了礼在她身边坐下,锦阳长公主便将一张帖子递给她,“茜娘的婆家递了帖子来,说是明天想过来给我请安,顺便也看看茜娘。”   这是等不得了,李静宜点点头,“她们要来,来就是了,咱们府上也不是招待不起一杯茶水,”吕氏婆媳在秦府说的话已经由秦莉娘学给了锦阳长公主和李静宜,大家可笑可叹之余,也不免心疼起秦茜娘,锦阳长公主素来好脾气,都忍不住当着秦家几个女孩儿的面儿,将秦唯丁骂了又骂,怨他太过草率,给女儿寻了这么个夫家。   如今咸安堂里只有母女二人,锦阳长公主说话随意些,“我看王家还是想将茜娘接回去的,要说这也没有在外头生产的例,将来王家质疑起孩子的血统来,咱们也是理亏,”秦茜娘为什么会回来,锦阳长公主也是清楚的,但她终究是不太相信世上会有那等凶残丑之事,何况秦茜娘秦莉娘姐妹,也只是道听途说,毕竟没有证据,“我是担心茜娘将来在王家的日子不好过,便是有你舅舅跟我为她撑腰,可这夫妻间的事,一旦生隙,就不好挽回了,”   不然那王鸿举怎么就收了母婢?锦阳长公主的性子历来如此,这一点上,倒跟三舅舅挺像,“母亲又忘了,舅母并没有打算叫茜娘生在秦家,依我说,要是王家不乐意茜娘生在她的陪嫁庄子里,就叫他们挑一处庄子,到时候叫茜娘过去便是了,舅母不放心,就跟过去陪着,”   这女儿养的娇的人家,娘家母亲陪着生产也是有的,等将来她再叫玲心跟安嬷嬷跟过去,有这些人护着,李静宜就不信保不住秦茜娘腹中的女儿。   “你说的是,等明天亲家太太过来,我好好儿跟她们说,这世上哪有不爱自己骨肉的?”锦阳长公主叹息一声,双手合什道,“要是茜娘一举得男,就万事大吉了。”便是一举得男,那下一胎呢?只要王家这个规矩在,秦茜娘就逃不过这一难,何况不论是外头的大夫,还是太医,都说了,秦茜娘这一胎女儿的可能性更大,这一点,只怕王家也心知肚明,不然也不会这么着急的要秦茜娘回去了,“是啊,要是茜娘生下男孩子,王家一定不会计较之前的这些不快,嫡长孙嘛!”锦阳长公主这句嫡长孙叫李静宜眉头一动,她怎么没想起来这个,她连连点头道,“母亲说的是,虽然大家都说茜娘的怀相看着像个女儿,但没生出来谁也做不得准儿,再说了不论茜娘怀的是男是女,都是给王家开枝散叶,是王家的功臣,亲家太太过来看茜娘,也是体恤茜娘辛苦,明天她们来了,咱们就好好跟她说,什么洗女不洗女的咱们是不信的,谁就敢隔皮断肉的一口咬定茜娘怀的是女儿?”      第二百五十四章 是儿是女?      “对对对,我也是这么想,便是女儿王通政是什么样的人,哪里会真做出不要孙女的事?这茜娘是长子长媳,头一胎生下个儿子自然能安了老人的心,咱们也盼着她生个儿子不是?等过几天我亲自往寺里去一趟,给茜娘和腹中的孩子求个好签!佛祖保佑,自然会叫大家趁心如意的!”在锦阳长公主看来,只要秦茜娘生个儿子,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我就说嘛,这些天茜娘就爱吃酸的,哪里像是要生女儿的样子?而且那脸上也起了一片斑,我记得我怀你那会儿,脸上干干净净的,人家说怀女儿娘会比以前漂亮呢!”   还有这说法?李静宜连连点头,“安嬷嬷那天还说呢,茜娘一准儿能生个大胖小子!”   “安嬷嬷这么说了?那就错不了,我记得安嬷嬷家里就是子孙满堂,快快将她叫过来,我问问!”   安嬷嬷被人叫到咸安院,一听锦阳长公主是她秦茜娘生儿生女,这还用想,管她将来生出来的是什么呢,当然得说必生贵子啦!   锦阳长公主被安嬷嬷连说带比的,越听越觉得她比太医们都有道理,又细细问了安嬷嬷家里几个儿媳怀胎时的症状,心下满意,直接撸了手上的戒子扔给安嬷嬷,“这个赏你了!”   安嬷嬷被锦阳长公主弄的晕头转向的,她偷看了一眼李静宜的脸色,见她没有不虞,忙接过锦阳长公主的赏赐,跪头谢恩,才退了出去。又过了一会儿秦莉娘几个过来陪锦阳长公主用膳,大家对锦阳长公主忽然高涨的兴致有些莫名,又听锦阳长公主口口声声道秦茜娘一准儿能生个儿子,更是一头的雾水,秦莉娘一直忍到从咸安院出来,才扶了李静宜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静宜伸手拂了拂探到路边上的花枝,向跟在后头的笑语道,“跟管园子的说一声,这花木不能再跟以前一样了,都修整规矩了。”   以前伸出道边的树枝,李静宜是不许修的,不过现在秦茜娘在,她还是要尽量小心一些。   秦莉娘见李静宜不吭声,推了她一下道,“你倒是跟我说说啊,你不告诉我,茜娘指定也揪着心呢!”又拿秦茜娘来装可怜,李静宜白了秦莉娘一眼,“我只是想着,茜娘一天没生下来,是男是女就不能确定,与其大家都认准她怀的是女儿,一个害一个防的,倒不如咱们就认定她会生儿子出来,当然,咱们该怎么做,还怎么做就是了。”   秦莉娘已经明白过来,虽然这样那边未必会信,但能动摇军心也是好的,“嗯,你说的没错,谁家孩子没出来之前,不都是当怀的是孙子?哪儿有像咱们这样的,”   ……   吕老太太看着锦阳长公主府五间大门,还再那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溜金大铜钉,原本鼓足的勇气瞬间泄了一地,“走吧,咱们进去,你别怕,宫里咱们也是常去的,不过个长公主府嘛,不用害怕!”   吕太太两手扶着婆婆,看着她发紧的腮帮子,心下冷笑,这话只怕是她说给自己听的。   在大门处迎吕氏婆媳的下人微微扯了扯嘴角,态度看不出一丝倨傲,“老太太,注意脚下,让奴婢扶您上轿。”   吕老太太坐在翠帷锦帘软轿里,畅意的靠在厚厚的锦垫上,挑帘欣赏外头的景致。   在吕老太太轿边伺候的婆子见她望外张望,一笑欠身道,“老太太,前头是咱们府的正殿,不过殿下感念圣恩,却自谦只是长公主,不敢以王爵傲人,除了过年跟去年咱们郡主晋封,寻常是不开正殿的。”   吕老太太看着不远处正殿屋脊上高卧的吻兽,点点头,这锦阳长公主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知道是个女人,便是长公主,也比不得亲王的。   又悠悠的走了许久,轿子才慢慢的停下,“老太太,到了,请您下轿。”   吕老太太由吕太太扶着迈过二门,就见又有一乘小轿停在路上,接她们的婆子恭声道,“殿下说老太太有年纪了,特意叫人备了轿子,抬您往咸安院去。”   吕老太太心下更是满意了,不过人家越是敬她,她越要把架子端足了,省得叫人以为没见识,“嗯,谢你家殿下了,不过怎么不见秦氏过来?”   何止秦氏没有来,长公主府里一个正经主子都没有出来迎她们,吕太太不满的扶着婆婆上轿,小声嘟哝道,“怎么说咱们跟长公主府也算是亲家,这也太……”过来迎吕氏婆媳的婆子心里撇嘴,脸上却丝毫不带,“我家殿下跟郡主都在咸安院等着老太太呢,至于您说的秦氏,这府上好几位呢,我家殿下给几位表小姐们请了个先生练琴,这会儿还没散课呢,殿下说了,学业最大,不能叫先生等的。”   吕老太太在轿子里清了清喉咙,“我说的不是秦家那几个丫头,我说的是秦茜娘,这哪有婆婆来了,当媳妇的连迎都不迎一下的道理?”李静宜派出来的婆子也得力的,她拍了拍轿子示意起轿,一边向走在轿旁的吕太太道,“我家二表小姐可是怀着贵府的男孙呢,这天儿热,她身子又重,便是在这府里住着,殿下都不许她过来请安呢,亲家太太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讲这种虚礼?这天大地天,子嗣为大啊!”   “亲家太太是不是这理儿?”   吕太太被问的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只得装作被锦阳长公主府的景色所迷,没有听到婆子跟她搭话。   轿子穿过雕刻青石甬道,才来到锦阳长公主住的咸安院,咸安院被假山竹林环合,清幽宁静。而朱姑姑扶着秦茜娘,早早的就在院门处候着了。   吕太太远远的就看到秦茜娘了,她万万没想到秦茜娘心这么大,竟然在娘家吃好喝好,气色这么好,只是秦茜娘的神清气爽叫她有些忐忑了,“母亲,茜娘等着咱们呢!”吕老太太正由丫鬟扶着下轿,她也扫见孙媳了,不过她没打算给秦氏好脸,因此只是冷哼一声,下轿的动作越发慢了,朱姑姑看见,先吩咐秦茜娘的丫头照顾好自己主子,自己才提裙下了台阶,曲膝施礼道,“奴婢见过老太太,见过亲家太太,”她转头瞪了轿边的婆子一眼,“你这个老背晦的,真是越老越不会办事了,怎么这会儿才迎到亲家太太?!这日头底下,将二小姐晒着可怎么办?她可是怀着小少爷的,万一有个闪失,亲家太太不该怪咱们照顾不周了?”   那婆子说是婆子,其实年纪还没有朱姑姑大呢,听她一句一个“老背晦”,知道不是真的在骂她,忙苦着脸儿道,“老太太有了年纪,这不敢走的快啊!”   “行了,姑姑别骂她了,我站一会儿没什么事的,”秦茜娘这会儿已经扶着丫鬟小心翼翼的下了台阶,“妾身见过祖母,见过母亲。”   “哼,你过的倒不错,”吕老太太打蒙着眼儿冷哼一声,“走吧,咱们进去见见锦阳长公主殿下。”这会儿锦阳长公主已经没有心情见吕氏婆媳了,她正拿着早上高进转进来的折子生闷气呢,昨天她还帮着王家说话,想劝和了秦王两家化干戈为玉帛呢,没想到今天高进便送来了王文卿代母亲递到云后手里的折子,一个区区四品命妇,竟然敢上表中宫,弹劾她锦阳长公主恃宠骄纵,不守妇德,甚至连之前她谏中宫为皇上纳妃的事也扯了出来,说她插手后宫,包藏祸心。这会儿锦阳长公主已经平复了半天情绪了,可那本折子就摆在眼前,扎在她的眼里这心火就一阵儿阵儿的往上拱,李静宜却不像母亲那么生气,“跟这种人生气,实在是不值当的,您气着了,不反而衬了她们的心?”   “吕氏人呢?将她给本宫带进来!”什么恃宠骄纵的,锦阳长公主想想都能冤吐血来,还有她劝谏的事儿,虽然后来隆武帝纳妃了,有事实证明了她当初做的事是对的,但当时她确实被皇帝弟弟给禁了足!李静宜忙冲琥珀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出去,“母亲忘了今天吕氏过来是做什么的?那种乡下出来的粗鄙之人母亲跟她一般见识便是抬举了她,这事儿咱们跟她说不着,娘娘叫人送来,咱们只管跟皇上娘娘说便是了。”   李静宜的声音清灵灵的从屋里传来,如一记耳光只打在吕老太太脸上,她没闹明白自己这是哪里犯了错,就被人骂成“乡下来的粗鄙之人”?   朱姑姑差点没笑出声来,她为难的看了秦茜娘一眼,“表小姐?”秦茜娘点点头,高进送来了折子她是知道的,但是里头写了什么,她真不清楚,只是刚才她出去等婆婆跟吕老太太的时候,长公主似乎已经气的不行,不过这个时候,她也只能赶紧进去通报,省得里头再说出什么话来,将吕老太太气倒在锦阳长公主府,又是一场是非。“我进去禀报。”      第二百五十五章 又一巴掌      李静宜看见秦茜娘进来,推了推锦阳长公主,示意她不要再继续下去。   “你婆婆来了?”   “快请她们进来吧,”锦阳长公主看到可怜巴巴的侄女,也不好再发火,闷声道。   “臣妾见过长公主殿下,见过瑞和郡主,”   锦阳长公主心里的气,愣是看着吕老太太领着吕氏一板一眼的将礼行完,才哼了一声,不过连个“平身”都没有赏她们。   李静宜微微一笑,“来人,请老太太坐下,”这一路上长公主府的人对自己挺客气的啊,这会儿是怎么了?吕老太太被弄的摸不着头脑,但锦阳长公主的脸色她还是看得出来的,扁着嘴扶了丫鬟坐了,欠身道,“昨个儿老身叫人送帖子,没想到殿下竟然这么快就回复了,”“哼,”要是昨天自己看到这份折子,回复,直接叫人打到通政府去,锦阳长公主撩撩眼皮,她再懦弱,一个四品左通政的女眷,还是看不在眼里的,“你要来‘请安’,本宫难不成连这点面子都不给你?那不更叫你说本宫‘恃宠而骄’了么?”   “这,”吕老太太这会儿才明白过来锦阳长公主为什么发火了,她没想到自己叫儿子代写代上折子的事竟然被锦阳长公主知道了,“殿下从哪里知道的?”   自己可是给皇后娘娘上的书!   李静宜从桌上拿起那份折子在吕老太太面前晃了晃,“这不,刚才娘娘才叫人给母亲送过来,不过么,”   她将折子随手又摞给欢声,“咱们皇家女儿没有外臣那种规矩,还上折子自辩,欢声你叫高大人跑一趟,将这折子还送回宫里,跟朴公公也说上一声,咱们殿下请内阁几位相爷亲自议罪定案。”   “是,奴婢这就去,”欢声利落的接过李静宜扔来的折子,福了一福拧身走了,而一旁的吕老太太已经是目瞪口呆。   吕老太太半天才缓过神儿来,“这,娘娘怎么?”“王大人上折子的时候,难道没查一查这内宫的规矩?娘娘是天下之母,便是处置外命妇,也要有理有据才成,总不能今儿这个上个折告那个,明儿那个上个折子告这个,娘娘问都不问,由着写折子的人捏造罪名吧?”“老太太放心,皇帝自登基以来励精图治,宽人律己,我母亲是皇上的长姐,自然会不毁了皇上苦心造就的大好局面,您虽然是外命妇,是官眷,但我母亲却是大周的长公主,她的罪,还得皇上跟相爷们议一议才成,看看咱们管了你们王家的事,是该鸩杀呢,还是绞刑?!”   秦茜娘在一旁已经听不下去了,直接扶着椅子跪了下来,“殿下,姑母,姑母息怒,妾身祖母有了年纪,糊涂了,您大人大量饶了她这一回,还有妾身公公,他,他,”秦茜娘打死也没有想到王家人狂悖至此,王文卿这么些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漫说他们给锦阳长公主罗织的罪名根本不存在,便是有,这历朝历代,公主们只要不谋逆,朝廷从来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母亲,”   秦茜娘拖着笨重的身子拉了拉吕太太的裙角,示意她也随着自己跪下求情。吕老太太跟王文卿商量着弹劾锦阳长公主的事吕太太根本不知道啊,她也没有弄明白李静宜上来玩的是哪一出儿,还以为这是锦阳长公主跟瑞和郡主在给自己下马威呢,因此一把将秦茜娘的手打开,“你一边儿去,轮不着你在这儿当好人!”   “来人,将二小姐送回她院子里去,再请郭太医过来给她瞅瞅,”李静宜可不能叫秦茜娘出了事,忙吩咐人扶起秦茜娘。   “唉,冤有头债有主,这事儿跟你没关系,回去只管放宽心将身子养好了,”李静宜怜惜的看着面色苍白的秦茜娘,叹息一声道。   等秦茜娘走了,李静宜又道,“你们能想起来过来看看茜娘,我母亲原是很高兴的,却没想到老太太还给咱们这么大个惊喜,不过这也没什么,两位太太都是有诰命在身的人,自然也有上书的权力,”“你,你们竟然不怕?”吕老太太这会儿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自己上了折子,弹劾了锦阳长公主,按道理为了物议,锦阳长公主也要做出样子来,少管自己家里的事,她怎么反而一副要闹大的样子?   “难道王大人为官这么多年,就没有被人弹劾过?”李静宜啼笑皆非的看着吕老太太,“我只是有些不明白,王大人也是久在仕途的人了,居然还使出这样的手段,真真是,”   锦阳长公主看不得李静宜给吕氏婆媳好脸,“你跟她们说这些做什么?她们既然看不惯本宫,觉得皇后应该治本宫的罪,本宫还留她们高坐咸安堂?来人,送客!”生气也得跟自己差不多的人生啊,跟吕老太太?你会跟一个三岁小儿生气么?李静宜笑容和煦,“本来母亲是想着茜娘身子恢复的差不多了,太医也说她们母子皆好,便想着叫你们见见,以前有什么误会,一次说开了,你们日后还是一家人,毕竟茜娘将来生的是你们王家的长子长孙,没想到你们,唉真是!”   这是什么意思?吕老太太正准备再问,却看李静宜扶着锦阳长公主直接转回内室去了,朱姑姑则上前一步,态度依然恭敬,“两位太太,请!”王文卿正在通政使衙门跟同僚议事呢,没想到却被叫到内阁狠狠训了一通,还是余阁老亲自约见的他,倒也给足了他这个四品通政的面子,等王文卿背着个“治家不严,妄议尊上,”临走,余阁老竟然说他该回去好好再读读书!这话是在阁子门口说的,这时间往内阁请见的官员极多,余阁老这句话传出去,王文卿的声名前程算是断的差不多了,他将心一横,准备当一次强项令,跟余阁老论上一论,这样起码保住了他的风骨,也能为自己赢得不畏权势的美名,没想到余阁老根本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招手叫那几个一直候在阁子外头的官员,进去了!   错过了最好的时机,难不成自己还要再闯进去么?这擅闯是什么罪王文卿可是一清二楚。   王文卿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内阁回来的,原先的满腹意气一路上也消散的干干净净,只剩下了后悔。王文卿撺掇吕老太太也是经过权衡的,宫里云后跟皇上的性情他也分析过:吕老太太一个六旬老妇,便是上书有什么不妥之处,云皇后那种贤良大度之人,也会顾及她的年纪,将此事轻轻揭过,而锦阳长公主也是个懦弱的性子,又不是皇帝的一母同胞,跟安国侯又没有多少感情,便是有,如今安国侯也不在京城,简直就是个现成的软柿子,闷声不响的,若不是出了个不争气的女儿,京城里的人都想不起来有这么位长公主殿下。所以王文卿觉得,捏捏她,锦阳长公主也不会如何,王家也摊不上什么大事。还能叫锦阳长公主看一看王家的颜色,少掺乎秦家的事,这样一来,也算是变相叫秦家知道他的态度,毕竟这次的事是内宅之争,只要锦阳长公主不出手相助,王家占着大义,秦家几个女人是斗不过自己母亲的。而从另一个角度,吕老太太上书中宫弹劾锦阳长公主,也会给爱名的文臣士子留下一个不畏权势的印象,对他对王家都有极大好处的,不论自家占不占理,敢告皇上的御姐,就凭这一点,王家已经赢了。   至于王家为什么要弹劾锦阳长公主,相信没有几个人会去细究。   可王文卿万万没想到云皇后这么不司其责,竟将她敢管的事扔给了内阁,而余阁老那个老背晦,居然还伸手接了,问都不问的将自己臭骂了一通!   “老爷,您这是要回衙门去?”跟着王文卿的长随在后头小声叫了一声,这时候衙门里都要散衙了,再过去……   “呃,”王文卿抬头看了看天色,确实到了下衙的时分,他回头望了望文华殿,却正看到秦唯甲从另一间殿门里出来,心里一突,忙低了头,“走吧,回府!”吕老太太晕晕腾腾的回到王家,愣是没有闹明白今天这趟长公主府之行到底干什么去了,孙媳妇倒是见着了,却连话也没有说上一句,更不用提劝她回府了,还被锦阳长公主仗势欺人的排揎了一场,所以她一回府,就叫人在大门那儿候着了,就等儿子回来给她作主呢!   王文卿听完吕氏的话,只觉两眼发黑,“你是说那折子是瑞和郡主叫送到内阁的?”   这胆子也太大了些!   “妾身只听郡主吩咐送到宫里,说是叫阁老们议她们的罪,”吕太太这会儿明白了究竟出了什么事,但是还是没弄明白其中厉害。   “真真嚣张之极,凭什么?不过是两个妇人,她们凭什么嚣张,想当初骄庶人敏庶人,”王文卿焦躁的在屋里踱步,却没有再说下去,想当初骄庶人还是公主时,可是当街殴过朝廷命官的!王文卿没想到锦阳长公主也有这个胆子!      第二百五十六章 想明白了      “你们,你们真是,既然出了这样的事,为什么不一早派人告诉我?”若是早告诉他,他心里有个数,在余阁老那里,便可将所有的一切都推到母亲年老无知上,干脆认个错,也省得被余阁老痛斥。   你要是不回来,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如何给你报信?吕太太心里嘀咕了一句,却不敢说出口,只得低头道,“妾身哪里懂这些,倒是秦氏,秦氏,当时就给殿下和郡主跪下了,”   “那你呢?”王文卿这会儿真恨不得踢妻子两脚,别人都是高门娶妻,自己母亲偏从娘家给他挑了这么个什么都不懂的女人,不但对他一点助益都没有,还净拖他的后腿。   吕太太看了一眼歪在贵妃榻上装晕迷的婆婆,心里暗恨。   “妾身什么也不懂,也不知道深浅,殿下跟郡主直接叫人送母亲跟妾身出来了……”   吕老太太偷眼看王文卿的脸色,便知道此事真的是不妙了,“卿儿,那个长公主真的会治你的罪?你是朝廷命官,她一个女人家家的,管不到你吧?”自己弹劾锦阳长公主的几桩罪行,哄哄女人还可以,拿到阁子里,根本就入不了几位相爷的眼,何况他们跟锦阳长公主无怨无仇的,也绝不会帮着自己去得罪一位皇家公主,王文卿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锦阳长公主会玩这一手儿,故意将事情闹大,甚至把阁老们都搬出来了,他就不鼓动母亲向中宫上表了。   “你说秦氏帮着求情了?秦氏身体如何?”王文卿心头一动,驻足道。“妾身看着人没什么毛病,气色也好,本来听瑞和郡主的意思,是准备劝和两边呢,”吕太太虽然有些不太相信李静宜怎么忽然转了性,但凡事得往好里想,“妾身猜着,那秦氏再怎么说也是咱们王家的媳妇,这生是咱们的人,死是咱们的鬼,哪能一直住在外头不回家的?时间久了,外头的唾沫星子也淹死她了,没准儿是她想通了,想回来呢!”   “还有一件事,妾身也有些犹豫,”吕太太又想起自己在锦阳长公主府听到的话。   王文卿最不耐烦妻子这种结结巴巴的态度,一甩袖子道,“什么话快说!”   “妾身这次听她们府里人的话音儿,再看秦氏的神气,好像她怀的是个男胎!”   “这,谁告诉你的?”吕老太太也顾不得装晕了,腾的从榻上坐直身子,大声道。   吕太太被婆婆一吼,吓的一缩脖子,“其实咱们以前也没有找大夫细看过,再说请的也是街上的大夫,秦氏当时也才四个多月,哪里就真看的准?只是大夫隐约透了个意思,没想到秦氏就先闹起来了。”   “你的意思是,现在那边的意思是,秦氏怀的是个男胎?”这事儿能信吗?王文卿不觉又怪起吕氏来,“你也是的,一个家都管不好,若不是叫秦氏听到那些闲话,咱们何必现在纠结是男是女?”   等生出来男的留下,女的溺毙就是了。“这隔皮断肉的谁能知道?妾身也是听时常给咱们府上诊脉的梁大夫说,像是个女胎,老爷也知道的,梁大夫给咱们家看诊十几年了,这附近的几家府邸,都说他医术好,”吕太太也不知道该怨谁了,“本来半身也不尽信的,可是秦氏那边一闹,”   她不就合理的认为秦茜娘是做贼心虚,指定怀的是女胎了?   “你们真是,”王文卿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妻子跟母亲了,这种事他一个男人怎么会仔细过问,这两个女人胭脂言之凿凿的,他才坚信秦氏怀的是个女儿,一门心思的跟秦家杠上?   不过王文卿这回也不敢再听人一句话,又彻底信了,“你们怎么知道长公主府的人不是骗咱们的?”   万一只是叫王家放松警惕,那毁的可是王家未来。   吕老太太拧眉道,“你今儿看着那秦氏的肚子是头的还是圆的?”   吕太太回来之后就一直在回想这个了,“妾身在长公主府听了话音儿,就起了心了,临走特意吩咐了身边的蒋妈妈过去给秦氏请安,她也是生过好几回的人了,妾身这就将人叫进来。”   蒋妈妈是奉命去给秦茜娘请安的,李静宜的人并没有拦她,秦茜娘还赏了她杯茶喝。   不过蒋妈妈观察的结果,却更加印证了锦阳长公主府的态度,秦茜娘只怕怀的就是个男孩!   这下满天云彩都散了,吕老太太直接站了起来,“走走,咱们去将茜娘接回来!”她的曾孙可不能生在外头。王文卿想的更仔细一些,当初王家拿捏秦家,不过是因为秦氏女是王家妇,若是秦氏怀的真是王家的长孙,那可就不同了,怪不得呢,秦家人在自己面前这么硬气,一副拼个鱼死网破的作派,原来这才是他们真正的依仗。   “现在不管最终生男生女,先得叫人平安将孩子生下来才行,”王文卿原本对秦茜娘这一胎没有什么关切,“既然长公主殿下发怒的时候秦氏还知道帮着求情,就说明她没有想真的跟王家决裂,”   一个区区女子,搞得夫家跟娘家越闹越僵,这样的罪过她担不起,秦氏原就是个聪明人,怎么会想不到这一层?!王文卿知道吕老太太弹劾锦阳长公主的事在他被余阁老斥责之后是瞒不住的,现在事情又有了秦氏这个新转机,他决定不再辩解了,为了可能到来的孙子认个没理,直接将黑锅扣在吕老太太身上,左右吕老太太年纪在那儿放着呢,谁也不会真把她怎么样。   “明天咱们就去长公主府,给殿下认个错儿,嗯,顺便你们再看看好好秦氏,吕氏你赶快去寻个医婆来,到时候带过去叫她寻机会再给秦氏瞧瞧,”王文卿凝眉道。   吕老太太性子虽然傲一些,但最听儿子的话,何况她一个老婆子,有了年纪身体又弱,她也不信锦阳长公主能把她怎么样,为了儿子的前程,过去低个头,这个脸她舍得下。   几下议定了,第二天王文卿就亲自带着吕老太太,吕太太还有王鸿举,备了厚礼往锦阳长公主负荆请罪来了。   “这,”锦阳长公主没想到王文卿速度这么快,她怔怔的看着手里的拜贴,“这人可真奇怪。”   锦阳长公主都已经做好了进宫里再哭上一场的准备了,没想到人家直接跑来认错来了,“真是气死我了!”   这等于猛的被人打了一巴掌,醒过神儿正撸着袖子要还手呢,人家说“哎呀对不起,我打错人了,对不起您了!”   你还手吧,自己肚量小,不还吧,这气不顺,毕竟刚才脸疼了。   “人家来赔礼了,咱们不给面子,反而是咱们的不是了,”李静宜试了试桌上茶水的温度,捧过去递给锦阳长公主,“有句话叫秋后算账不是?这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来日方长嘛。”   “嗯,”锦阳长公主点头接过女儿奉的茶,“我也是看在他们是茜娘婆家的份儿上,对了,叫你派人去请你舅舅们过来,人去了没有?”   “已经去了,我叫罗广恩骑马去的,”李静宜抿嘴一笑,既然王家不要脸,那就不要的彻底一些,请秦家人来,也顺道看个热闹。秦茜娘姐妹们听到消息已经过来了,这小半年时间,秦茜娘觉得自己仿佛过了一生,别的女子一世都不会遇到,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说过的事情都叫她碰上了,也幸亏秦家人从未有一刻想过舍弃她,秦茜娘才有可能在他的的羽翼下挺了过来。而王家的嘴脸和种种行径,叫自幼便跟着兄弟们一起读书的秦茜娘又恶心又惭愧,李静宜最明白她的感受,时时开导她,甚至拿自己在珠洲时的遭遇做比,告诉秦茜娘,她现在所有的经历,都不是最坏的境遇,而且她也不比为别人的错误来怨怪自己。   有了李静宜的鼓励跟支持,秦茜娘如今比在秦家的时候状况更好了一些,对未来也不再那么沮丧,这一大早她听说王家人要过来赔礼,还是扶着丫鬟赶过来了。   “你来的正好,吃过早饭了没?”李静宜见秦茜娘过来,笑着招呼她坐,“一会儿王大人要过来,”   秦茜娘点点头,在李静宜身边坐了,“我听说了,”她抚了抚肚子,低声道,“昨天蒋妈妈过来,我看王家人是有些相信了。”   这样最好,郭太医跟太医令先后都诊了,还是说女儿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李静宜叫人误导王家人,也是想着希望他们心里存疑之下,真的对秦茜娘下手之时,会念着腹中孩子的安危,不会直接下毒手。“咱们也是以防万一,毕竟真到了生产的时候,忙中出错的可能也是有的,”秦茜娘是不可能将孩子生在别人家里的,她的陪嫁庄子跟王家指定庄子相比,李静宜猜着王家一定会选自己家的庄子,李静宜这也是给秦茜娘再加一道保险。“我明白的,姐姐都是在为我着想,”秦茜娘眼眶一酸,忙眼大眼睛将泪水逼了回去,“姐姐放心,我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将孩子生下来!”再好好将她养大!      第二百五十七章 幽泉庵      因为王文卿跟王鸿举都是外男,所以锦阳长公主便在清和院里接见他们。   王文卿一行人才到锦阳长公主府的清和院,还没有给锦阳长公主见礼呢,就有婆子飞报,说是秦家舅爷过来了,王文卿这脸就有些青了,深恨锦阳长公主小肚鸡肠,这个时候还想着要下他的脸。   “舅舅来了,快请,”王文卿的情绪不在李静宜的考虑范围之内,在她看来,一个四品通政,就敢跟长公主叫板,实在是脑子有坑。秦唯甲昨天在内阁见余阁老几位时,就听说吕老太太弹劾锦阳长公主的事了,跟李静宜一样,他没有生气,只是郁闷弟弟怎么给秦家找了这么蠢的一位亲家,王文卿平时料理公事还挺清明的,怎么一出来就四六不分呢?那份折子余阁老也给秦唯甲看了,虽然折子上的字如狗刨一般,一看就是大字不识一箩筐的人写的,但越是这样,反而越透着假来,你递这么一份东西进宫,不怕刺了皇后娘娘的眼?不该子弟服其劳,代为誊写?回府之后秦唯甲才知道李静宜已经派人送信儿过来,秦家上下笑了一回,都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只有秦唯丁颇为难堪,半天为王文卿找了个理由,说是寒山性子孤介,最看不得勋贵宗室横行,不过话一出口,直接叫哥哥给啐了出去。上午锦阳长公主一派人来请,听说是王文卿带人来道歉了,秦唯丁连借口都给自己亲家找不到了,这种没骨气的人居然是他的同年,直气得秦唯丁饭都没有吃下去,捋了袖子就要往王家去,准备大骂王文卿曲意媚上,软骨头!最终被秦深跟秦泺拦了,才算没跑出去。   “舅舅来了,舅母,”李静宜亲自到院外迎了秦家人进来,“你们来的真快,那边才奉茶。”   “奉茶?姓王的也喝的下去?不怕烧了喉咙?”兰氏从昨天起想起来王家人就心口疼。   “都是亲戚嘛,有什么喝不下去的,咱们府里可都是贡茶,”李静宜抿嘴一笑,挽了兰氏笑道。   秦大夫人被李静宜逗的一笑,“你啊,看看静娘,跟这些人生气不值得的,这不,还不是负荆请罪来了?”   这番交手下来,秦大夫人也算是看明白了,这吕氏婆媳平时出门赴个宴喝个喜酒倒也看不出来什么,可一到见真章的时候,就露了怯了,“王家都是些什么人咱们大体也有数了,唉,只可惜了茜娘……”   外头秦唯甲一行人进来了,除了锦阳长公主跟吕老太太,大家都起身相迎,王文卿冲秦唯甲跟秦唯丁一抱拳,“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能碰到两位兄长,但是意外之喜。”   这王文卿的脸皮怎么那么厚呢?秦唯甲神色不露,秦唯丁可撑不住了,冷哼一声,“没什么可意外的,倒是昨天贵府老太太的折子,叫人意外的很。”   不管谁来质问,左右自己是来赔罪的,王文卿长揖到地,“臣今日过来,就是代家母向殿下致歉的,还望殿下看在家母家老体弱的份上,高抬贵手莫要与她计较了,”   “是啊殿下,这原是妾身的不是,没有服侍好老太太,才出了这样的疏忽,”吕太太干脆跪了下去,向锦阳长公主赔罪。   吕太太跪了,王鸿举自然不能站着,也随着她跪了下去。吕老太太虽说是来认错领罪的,可她心知今天不过是走个过场,哪会有半点愧意?一进清和堂的门,她的目光就全聚在秦茜娘的肚子上了,果然如蒋妈妈所说,那肚子可是尖尖儿的!“茜娘,快过来叫祖母看看,哎哟,瞧着肚子大的,孩子踢你了没有?”   秦茜娘肚子里怀的可是自己的曾孙,吕老太太可舍不得她往下跪,万一闪了腰动了胎气怎么办?   秦茜娘扶着腰往一旁避了避,并不叫吕老太太碰到她,直接挨着吕太太跪了下来,“殿下消消气……”旁人跪死锦阳长公主也是不会心疼的,但秦茜娘就不行了,那是自己的侄女,还怀着身孕呢,“行了,快起来吧,本宫还能跟一个老婆子计较这些,不过贵府的门禁也得好好整整了,一份折子送到宫里,左通政跟通政太太竟不知道?”   “是,是臣的疏忽,是臣治家不严,”王文卿咬咬牙,应道。“然后呢?你准备怎么弥补你的疏忽?”锦阳长公主还能看不出来王文卿这罪赔的心不甘情不愿?王文卿没来,李静宜已经跟锦阳长公主分析了,这折子即便是吕老太太的手笔,也一定是王文卿指使的,目的就是拿宫里的帝后和外头的议论来压她们,不然吕老太太一个乡间妇人,如何懂得往宫里递折子?这大周开国这么些年来,除了有喜事诰命夫人们依例往宫里上贺表,有几个真的递折子弹劾告状的?   吕老太太哪里会知道这一招儿?   王文卿被锦阳长公主说的汗都下来了,如果早跟锦阳长公主打回交道,他是绝不会用这种办法的,没想到几句话下来,原来锦阳长公主竟是个直话直说的浑不吝,连个弯儿都不知道拐!   “这,”王文卿还真的没有想过然后,他以为自己阖家过来道歉,有秦氏在,这一篇就算揭过了,若是能再将秦氏接回来,那就更好了,没想到锦阳长公主还真准备将手伸到他府里去。   “是啊,亲家大人准备怎么办?总不能上下嘴唇一碰,便叫殿下消了气,若以后都跟你学,这日子还过不过了?”秦大夫人没打算再给王文卿留面子,直接道。   王文卿为难的看着母亲,今天将所有的错都推到了她的身上,那她犯的错,罪责自然要由她来承担,可是,“家母糊涂,殿下想怎么罚都行,臣愿以身相代!”   说着王文卿一撩袍子,直接跪了下来。“怪道人家都是王大人是个孝子呢,”李静宜点点头,一脸钦佩,“其实你能身相代也是应该的,毕竟老太太年纪大了,难免有糊涂的时候,这做子女的自然要从旁提点一二,王大人这一点做的不好,您说是不是?”   “是,郡主说的是,是臣愚孝了,”“可是母亲原是想着老太太火气有些大,想请她到西山的幽泉庵听听佛音呢,您这怎么以身相代啊?”李静宜一脸为难,这吕老太太有年纪了,打也打不得,罚她抄个经书啥的,那眼睛也不行了,又不能禁足饿饭的,去庵里静静心,是再好不过,而且秦茜娘也说了,吕老太太是王家的老太后,主意正本事大,若是她不在了,一个吕氏,秦茜娘还应付得了。什么?要将自己送到庵堂里去?吕老太太这下坐不住了,自打她嫁到王家,这日子一天过的比一天好,她可是锦衣玉食这么多年,到现在顿顿也离不得鸡鸭鱼肉呢,到庵堂里,日日吃斋她都受不了啊!“不行不行,我身子太弱了,去不得那种地方……”“殿下,郡主,妾身愿代祖母去幽泉庵,”秦茜娘上前一步,大声道,“幽泉庵是尼庵,父亲自然去不得,而且父亲每日还要到衙门里去,也抽不开身,母亲还要操持一大家子,夫君要读书上进,整个王家只有妾身一个闲人,而且妾身如今正在养胎,这养胎在哪里养都是一样的,何况在幽泉庵能聆听佛音,也算是为妾身腹中的孩儿积福了。”   李静宜没想到秦茜娘会来这么一出,当然,她说将吕老太太送到幽泉庵去,也是见王文卿只玩嘴上功夫,临时想出来的,“茜娘,你,”秦茜娘的态度却极其坚决,她也不看王家人,只向秦唯丁跟兰氏道,“常言说的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女儿既嫁了伯雅,便是王家的人了,祖母做错了事,父亲都要以身代罪,做晚辈的又怎能眼睁睁的看着长辈们受苦?”   秦唯丁为人迂腐心思又简单,只觉得女儿做的是件极孝顺的事,捻须道,“你说的是,幽泉庵虽然偏僻清苦一些,但也不至于熬不下去,到时候叫你娘多与你带些人手,这代长辈受过,也是一种孝道。”   兰氏已经恨的想过去打给女儿两巴掌了,幽泉庵是什么地方?那里住的都是在家里犯了错被送过去的女人!岂是一个清苦能形容的?“茜娘你都快七个月了,这马上就生了,如何能去那里?不成,”   她转头看着缩着脑袋躲在一旁的王鸿举,“鸿举读书在哪儿读不成?幽泉庵是尼姑庵他不能去,就去慈恩寺好了,去那里既能替亲家老太太赎罪,又能静心读书,没准儿感动佛祖,下一科就中了呢!”叫自己去寺里念书?那里清汤寡水的,他可不去,王鸿举看着大腹便便的秦茜娘,想说秦茜娘在哪里养胎都一样,在他内心里,要是秦茜娘在幽泉庵里受不得苦楚落了胎才好呢。      第二百五十八章 以身相代      见王鸿举看过来,秦茜娘淡然一笑,短短数月,她对这个丈夫已经寒透了心,“母亲别再说了,祖母做错了事,王家总要有人出来认了罪过,我是晚辈,这是应当应分的责任,”   她向锦阳长公主跟李静宜曲膝一礼,“还望殿下跟郡主应允。”女儿出这么个主意,偏生是将侄女送了进去,这怎么成,锦阳长公主正要开口说算了,谁也不罚了,就听李静宜道,“这也是你的一番孝心,咱们也不能拦着,行,就这么办吧,你好好准备准备,我也叫人去幽泉庵打个招呼,五日之后便送你过去。”自己终于不用去了,吕老太太长舒了一口气,看向秦茜娘的目光满是怜爱,她走过去拉了秦茜娘的手,“可怜见儿的,祖母一时糊涂,却害苦了你,你肚子里可还怀着孩子呢!要不,茜娘,咱们再求求殿下,你随我回家去吧,咱们不去那鬼地方了。”“老太太说的真好听,敢情那折子不是您写的您叫人送的?我家茜娘怀的不是你们王家的孩子?”秦大夫人冷哼一声,打断吕老太太的话,“您要真是怜惜茜娘心疼重孙子,五天后咱们送您过去住上三个月可成?”   吕老太太叫秦大夫人一句话给掐住了脖子,半句挑拨的话也不敢再说了,只是讪讪的笑笑,“瞧亲家太太说的,我这把老骨头,要真去了那地方儿,只怕是回不来了。”秦唯甲鄙夷的看着王文卿,“寒山以为如何?可有更好的办法?其实你亲自带着老太太过来,想来是已经想好了处置此事的办法了,要不你说一说,毕竟茜娘身子笨重,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她便是王家的媳妇,也永远是我们秦家的女儿!”   自己想什么办法?将母亲送到乡下庄子里?送回老家去?只怕她都不会肯的,到时候又要闹上多少天,王文卿看着秦茜娘,冲她一礼,“叫媳妇你受委屈了,为父替你祖母谢谢你。”   既然已经决定了,王文卿一家便没有心思再在锦阳长公主府里多留,锦阳长公主也没有心情挽留他们,直接叫高进将他们送了出去。   “呸,都是些什么东西,这个王文卿,跟禽兽何异?我得写折子参他去!”秦泺狠狠的冲王家人的背景啐了一口,“二姐你疯了,干嘛要替那老虔婆去受罪?就得叫她去,不愿意去就叫人押着她去!”   “好了,殿下自有安排,”秦唯甲对李静宜有信心的很,相信她不会叫侄女儿受罪去。   “弟妹你留下多陪陪茜娘,看她要用什么,好好给她准备准备,我也回府准备去,”秦大夫人跟李静宜交换了个眼神儿,大家都能猜出对方的意思,心照而已。   等送走秦家人,别说兰氏,就是锦阳长公主也忍不住了,“静娘你刚才拦我做什么?不过是个折子,我不罚她便是了,何苦叫茜娘往幽泉庵去?”   “你也是的,也不看看自己的身子,还强出这个头,那死老太婆,”兰氏恨不得撕了吕老太太,也顾不得礼仪了,直着女儿骂道,“幽泉庵是什么地方,你知道么?”   “舅母坐下听我说,”李静宜刚才允了秦茜娘所请,便是猜出了她的打算,“幽泉庵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便是,咱们茜娘要去住,难不成咱们还不能将那里变成安乐居?”“是啊娘,我这一去,既坐实了祖母的错处,还给女儿挣了个孝顺名声,”秦茜娘莞尔一笑,抚着高高的腹部,“我身怀六甲代她受过,娘你想想京城里的人会怎么议论他们,又怎么说我?以后但凡我有一点儿不是传出来,王家都会被人骂没良心!”   “这天儿一天天热了,幽泉庵那地方离京城远,反而更凉爽些,咱们将那里布置好了,茜娘住那里比在京城还舒服呢,”李静宜道。兰氏是聪明人,很快就明白过来了,幽泉庵离京城远,又是一般人都想不到的地方,她就不信王文卿的手能伸到那边去,秦茜娘在那里生产,安全上是一点也不用担心的了,“好,我这就回去安排人手,”   东西不够使了可以再送,秦茜娘身边一定得是靠得住的人跟信得过的产婆。   “幽泉庵那边我会叫朱姑姑亲自过去打招呼的,至于其他,就有劳舅母了,”只转瞬间,兰氏便精神抖擞起来,李静宜失笑道,“反正我们即便准备了什么,舅母也是要亲自再过一遍眼的。”   兰氏对李静宜的感激之情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她拉着秦茜娘向锦阳长公主跟李静宜行了个福礼,“姐姐,静娘,你们这份恩情我会叫孩子们还的。”“嗐,你这是做什么?还扯着个孕妇,也不怕动了胎气,”锦阳长公主也被兰氏的模样感动了,“咱们都是骨肉至亲,我哪里能不管茜娘?”何况王家的作派已经严重的踩了锦阳长公主的底线,也刷新了她的三观,原来世上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看着兰氏扶着秦茜娘回她住的院子,李静宜则陪着锦阳长公主往咸安院去,“等明天我往宫里去一趟,不管怎么说,娘娘那边都要有个交代。锦阳长公主还在回味刚才的一切呢,“成,你去吧,到见了娘娘就说我被气着了,哼,去跟娘娘好好说说王家过来给我赔礼的事儿,尤其是咱们茜娘替吕老太太去幽泉庵的事也要提一提,茜娘可怀着七个月的身孕呢!”   “是,女儿记住了,女儿会好好跟娘娘提一提的,”李静宜噗嗤一笑,她最怕的就是秦王两家的事锦阳长公主善心大发替秦茜娘的未来跟终身着想,现在好了,王家是彻底将她给惹怒了。   王文卿带着母亲回到府里,已经想明白秦茜娘又走了一招好棋,她这往幽泉庵里一住,不管多少天,王家都欠了她大人情了,以后便是他跟吕氏,对秦茜娘也要客气三分了。   “你啊,你怎么不应下去慈恩寺?”王文卿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王鸿举一眼。   “举儿怎么能去?寺里是什么好地方?吃不好住不好的,举儿还得读书上进呢,”吕老太太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那秦氏呢?秦氏还怀着孩子呢!母亲不是说这一胎极有可能是男孙么?”王文卿被糊涂母亲整的没有一点脾气。还没有看见的男孙跟自己带大的孙子比起来,当然是王鸿举重要了,更何况怀胎的还是她从来就没有喜欢过的秦氏,“那哪儿能比,再说了,极有可能,也不一定,而且这也是那秦氏自己非要去的,真有什么事,怨不得旁人!”   ……   李静宜到坤德宫的时候,里头的几位妃嫔还没有散呢,看到李静宜进来,纷纷起身与她见礼,程嫔自然是为首的,她微微一笑,向李静宜微微福身,“嫔妾见过郡主。”   李静宜侧身避了,才在云皇后身边坐下,“今儿我来巧了,娘娘这里好热闹。”   云后看着底下坐的花枝招展的女人,垂眸掩下眼底的厌恶,“这几日皇上一直在前头忙,本宫这里自然就热闹一些。”   隆武帝忙于政务,好些日子没有往六宫走动了,顶多也是中午过来跟云皇后一起用午膳,而宫里这几位妃嫔,自然不肯放过这唯一能见到皇帝的机会,在坤德宫里越坐越久,撵都撵不走。李静宜不知道这个,但还是感觉到了云后的不悦,她扫了一眼以程嫔为首的几个妃嫔,都是见过的,包括胡家的两姐妹,当年也是往荣家去给胡氏请过安,看两人的打扮,都是低等妃嫔,不过胜在是一母双生,并肩两坐,竟比程明嫔跟苏晚君还引人注目。   胡氏姐妹见李静宜望过来,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胡家对李静宜做过什么事,她们可是一清二楚,之前王明惠就是得罪了瑞和郡主被永远关了起来,她们可不能招了李静宜的眼。   胡氏姐妹的动作自然没有逃过李静宜的目光,她心下一乐,自己还犯不着跟两个采女过不去。“许久没有见郡主入宫了,今日一见,倒比在流觞亭时气色更好了呢,”程飞琼家世傲人,消息也林旁人灵通一些,吕老太太弹劾锦阳长公主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昨天云后一叫人将折子送出宫,她就得了信儿。   程飞琼似乎对自己并不喜欢,李静宜微微一笑,“程嫔过奖了,我是闲人一个,成日就想着哪里的景致好,哪家的戏班出了新戏,自然日子过的逍遥些。”   还不是因为你是郡主?舅舅是皇上?程飞琼心里不屑,她作势看了娘娘一眼,起身道,“郡主来见娘娘,一定是有事要谈,嫔妾就不打扰了,”“郡主有事?有什么事?”苏晚君嘴比脑子快,她正琢磨着怎么跟李静宜搭上话儿,能在坤德宫里多待一会儿呢,程飞琼却说要走?她自己要走也就罢了,还非弄个瑞和郡主来找皇后有事的理由,这是叫她们也不能留在这里啊!真是太欠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期限      青杨跟着云后多年,在宫里的地位不同,因此也很敢跟李静宜怼几句,“奴婢要是嫁人,娘娘是一定舍得的,就是吧,没有风流才子给奴婢写诗赋词啊!”   好吧,这个田超算是自己甩不掉的锅了,只怕以后他仕途越顺,官做的越大,这段绯闻越不会被人忘记,李静宜汗颜道,“娘娘,青杨姐姐是我错了,这坤德宫我以后是不敢来了!”   隆武帝进殿的时候正听到殿内的欢声笑语,他眉头一挑,就有小太监在耳边道,“禀皇上,瑞和郡主来了,”   瑞和?隆武帝一笑,抬腿转进偏殿,“说什么呢?多远就听到你们的声音了。”   云皇后看到隆武帝进来,连忙起身相迎,口里嗔道,“皇上也是,进来也不叫人通报一声,我们娘儿们的私房话也就您听见了。”隆武帝跟云后少年夫妻,相处了十几年,如何不知道她此刻是真高兴,她在自己面前始终是面带微笑的,只是那笑容如同一个完美的面具,上面画着母仪天下,大家风范,却偏少了以前勃勃的生机跟无间的亲密。隆武帝有些想不起来十几岁时云氏是什么样的了,只记得很美,是京城所有人口听天之骄女,即便是曾后生下的嫡公主骄阳,也不能与之相匹,他看着她,就忍不住感念她当初委身下嫁他这个毫不起眼的皇子,每每看到妻子,就在想,她到底看中了自己哪里?   后来云家支持自己夺嫡,妻子在里头起的作用不小,隆武帝才算明白,她是看中了自己这条潜龙!   隆武帝不想再回想那些令他不快的往事,将目光从云后脸上移到李静宜身上。因着跟云后说了半天话,又跟青杨彼此打趣一番,李静宜的脸红红的,一向清冷的眼眸也水汪汪亮晶晶的,竟多了一份少见的鲜活,她看到自己仿佛有些不好意思,居然往皇后身后躲了躲,“静娘这是怎么了?不想看见朕?”这阵子隆武帝忙前朝的政务,便是偶尔过来吃顿午膳,也是满怀心思,叫陪座的人不敢随口开口,云后难得见他如此轻松随意,在一旁笑指李静宜跟青杨道,“皇上还不知道,静娘人小鬼大,在替臣妾操心青杨的终身呢!”青杨跟翠柳是云后的心腹,已经立志一生追随在云后身边了,说起终身,坤德宫跟云皇后便是她们的终身,隆武帝自然不会将皇后的话当真,而是猜到她们几个是在说李静宜的终身,“皇后说你的一点儿都没错,青杨你就不必操心了,有皇后呢,倒是你,朕看那个田超就不错,对你又是一片痴心,”   他径直向皇后道,“改日皇后请田超的母亲进宫见上一见,”   这就要将自己的婚事定下来?李静宜吓得提裙跪下,“请皇上收回成命,臣女,臣女,”这借口一时还真不好找,什么无心再嫁的话是哄不了人的,李静宜根本不可能孤独终老。这都给自己跪下了,看来不是忸怩作态,隆武帝看了云后一眼,见她微微摇头,“青杨扶郡主起来,朕也不是逼你立时嫁给那个田超,朕在外头是皇帝,但在内宫,是你的长辈,你的舅父,自然希望你有个好归宿,那个田家品貌都说得过去,又有朕看着,你还怕谁敢亏待了你不成?      第二百六十章 体面      李静宜跪在地上,隆武帝只看到她纤瘦的肩头,心里一动,“那田超诗词文章都不错,留在京城为官就是了。”如果李静宜是怕田超出京之后对她不好,三年就出一个的探花郎,便是为了外甥女断了他的前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田超为人如何,对她又是出于什么心意,李静宜不关心,但绝不能因为她妨碍了田超的仕途,不然她就休想摆脱田家了,“陛下误会了,臣女已经错了一次了,这次,只是想由着自己的心意寻了个合心意的人,毕竟人生百年,臣女不想随便寻个人以后相看两厌!”“哈哈哈哈,这个理由好,像皇家郡主,”隆武帝没想到外甥女憋了半天居然蹦出来几句这样的话,忍不住大声笑道,“要是你看不上田超,那朕绝不会勉强你,不过皇姐跟安国侯都有年纪了,你也不能不顾他们的心意随性妄为,这样吧,一年,朕再给你一年时间你自己挑,要是一年还没挑中合意的,那就得由朕跟皇后来帮你选了。”   李静宜一个和离归家女,即便是御封的郡主,一直单着也不好看相,何况她又不是立誓不再嫁的那种,云后也希望她能早早的将亲事了结了,大家都跟着净了心。   “皇上说的没错,”云后亲自过去将李静宜扶起来,“你是将门女,未必能看中那些软绵绵的书生,咱们五军卫里也俱是好男儿,还怕寻不到一个可心的?”   李静宜没想到今天进宫跟皇后报备秦家的事,却被帝后二人一起催婚,可皇帝的话就是圣旨,他给自己限定了时间,她还真不敢抗旨不遵。   皇后原以为李静宜在,皇帝过来转转会自回御书房去,没想到他却留了下来,与皇后跟李静宜一起用午膳,享受难得的“天伦之乐。”但李静宜终究是成年女子,陪的又是大周最尊贵的夫妻,一顿饭吃的真有些食不知味,席间隆武帝又问起吕老太太弹劾锦阳长公主的事,李静宜按跟皇后的解释又说了一遍,隆武帝懒得理会命妇的事,只是听到王文卿跟秦家是姻亲,彼此更因为子女的事生隙,未免有些不悦,“这王文卿也是昏聩,秦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当年太嫔娘娘也是因为德才出众,才被先帝礼聘入宫的,秦家的女儿不贤?真是笑话!”“皇上说的是,单看秦氏愿意代祖母认罚,去幽泉庵禁足,已经知道秦家女的品性了,”云后没想到一向不问命妇之事的隆武帝会这么生气,忙放下筷子道,“这是秦氏的孝心,臣妾也不好不成全她,所以赐下一柄如意,给秦氏安枕。”   “嗯,你做的不错,若这样的儿媳还不贤不孝,世上就没有贤孝之人了,来人,去太医院说一声,叫他们安排人定期去给秦氏看诊。”   隆武帝又向李静宜道,“你做呢的也不错,秦家虽皇姐的外家,也是你的骨肉至亲,秦侍郎又是国之栋梁,万不能叫他们受了委屈。”   隆武帝对秦家这么看重却是出乎李静宜的意料的,她忙起身谢恩,隆武帝又看了李静宜一眼,叹了口气,也不再多留,径直回了御书房。   “没想到你这一趟来还真的来值了,这下你那个表妹可是在皇上心里挂了号了,”皇上走了,云后跟李静宜都无心再用,叫人将御膳撤了,各捧了杯茶歪在罗汉床上说话。   “这个臣女也没有想到,不过这是皇上跟娘娘的恩典,也是茜娘的福气,毕竟她的命太苦了,”对于女子来说,嫁人等于是再次投胎,她投错了,秦茜娘也投错了。云后自然知道李静宜话里的命苦指的是什么,“人家都说做人媳妇是在婆婆手里熬人呢,慢慢来,终有拨云见日那一天,你表妹有了好名声,又有了子嗣,在王家也算是立稳脚跟了,再有你们照应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这一切都得建立在秦茜娘生个儿子,或是王家没有“洗女”这个恶俗的基础上,而目前看来,不管王家长辈们如何,王鸿举都伤透了秦茜娘的心,便是站稳了脚跟,夫妻情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云后从宫里赏出来的紫玉如意送到秦家,兰氏直接就冲着那覆着明黄绫子的玉意纳头便拜了,这柄如意往府里一送,女儿所有的污名就一次洗清了。   “静娘,大恩不言谢,你的恩情舅母都记在心里了,”兰氏止不住眼泪又下来了,“若是没有你,茜娘真不知道,”   若是没有自己,兰氏也照样会将女儿护到底的,只是前种会比困难一些罢了,李静宜并不打算居功,“舅母太客气了,自家亲戚,茜娘是我的妹寻不,难不成叫我看着她委委屈屈的过一生?”   秦大夫人隔了一层,比兰氏要理智一些,直接招手叫过秦深,“你往亲家府里走一趟,说起来茜娘是王家人,得了皇后娘娘的赏,也是王家的荣耀,咱们秦家可不敢居功。”   自己这个大舅母,骂人话说的面不改色的,李静宜被她逗的一笑,“大舅母说的是,满京城能得娘娘赏赐的命妇几个,何况咱们茜娘还没有诰命呢!”谁叫王鸿举不争气呢?秦茜娘身子笨重,李静宜跟兰氏商量之后,她便不再搬回秦家来了,而是由长公主府出发,至于随行的物品跟人手,则由秦家准备好了提着送过去铺排,而有了李静宜带回来的这柄如意,还有皇上命大医院定期为秦茜娘诊脉的口谕,未来她在幽泉庵,是绝对不会有苦头吃的。      第二百六十一章 毛氏      几乎整个京城士林圈子都传遍了她代祖母受罚的事,虽然有些人会认为锦阳长公主太过跋扈,连自己的侄女儿都不体恤,但对秦茜娘的孝举都是众口一词的夸赞,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对王家无情的不屑跟嘲讽了,尤其是府里明明有几个能走能跳的,偏还叫怀了孕的媳妇以身相代,王文卿在衙门里,听了不少的冷嘲热讽。   王家次媳毛氏也因为嫂子的幽泉庵之行十分若恼,她在消息传出当天,就被娘家叫回去训斥了,怀着孕的长嫂去了幽泉庵,而她这个弟媳却高卧家中,毛家觉得自己的脸疼。毛氏觉得十分委屈,她因为秦茜娘怀孕的事已经十分苦恼了,生怕她一个不小心生了儿子出来,将来这长女的名额落到自己的肚子里,偏她偷听来的内幕太过耸人听闻,叫她连娘家母亲都不能开口,只能暗暗的埋在心里,却匆忙的将自己的两个丫鬟开脸给丈夫王鸿业做了通房,甚至连避子汤都没有叫她们服下。   现在她被娘家叫回去一通训斥,压在心里的委屈在母亲跟前再也掩不住了,索性噼里啪啦的将前因后果全倒给了母亲索氏,却生生将索氏吓的没缓过气来。“你将嘴给我闭紧了,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事?这些话要是传到亲家耳朵里,你可是犯了七出的!”便是没有七出,拿这种话出来说,也不怕将来下拔舌地狱?索氏舍不得咒自己女儿,只狠狠在她背上拍了几巴掌。“娘您想想,这事儿若是假的,我婆家会跟秦家闹成那种样子?我可是听我嫂子亲口说的,”想想当时的情景,毛氏心有余悸的抚了抚胸口,“王家是外来户不晓得,难不成咱们还不知道秦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不成?”   当初将小女儿嫁给王鸿业,一是看中他是左通政府的公子,另一面,毛家也挺乐意有秦家这门拐弯儿姻亲,平时毛氏回娘家,母亲便会教导她事事以秦氏这个长嫂为先,不要跟秦氏争锋。   被女儿一问,索氏也迟疑了,半天才道,“难不成你说的还是真的?”   “我那个嫂子被娘家接回去一个多月了,”毛氏跟自己亲娘也没有什么顾忌了,将这一个多月发生的事前前后后讲了一遍,“娘您说,这事儿会假不?”   原来前头闹是因为这个?索氏又是一巴掌打到女儿胳膊上,“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前先你不跟我商量就给丫头们开了脸,那个时候就该说实话!”   这是自己婆家的丑事,能说么?毛氏委屈的揉揉胳膊,“我是愁啊,既盼着嫂子生儿子,又怕她生儿子,娘您帮我寻些药来,王家没有生出女儿前,我是不敢生的!”   “那你准备叫你的丫头们生在你前头了?万一是个长子呢?”索氏脑子转的比女儿快,“你给我回去,将避子汤给那俩丫头用上,至于你?”   她白了女儿一眼,作为母亲,索氏已经充分体会到了秦茜娘的心境,但是这罪宁愿秦茜娘受,索氏也舍不得女儿受,“你要的药我找大夫帮你寻一寻,左右你们是二房,不急!”   “唉,我跟你说,你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随着你大嫂往幽泉庵去!”   “娘?!”“听话,我告诉你,你脑子不及你大嫂,咱们家势也不及秦家,你在王家先老实熬几年人再说,但是这次的事,你大嫂这一军将的漂亮,里子面子全占了,”索氏也是个明白人,已经迅速猜到了秦家的用意,“你想想,有孕的大嫂都去了庵里,你在家里好吃好喝?”见女儿还不开窍,索氏拿手指捣着她的脑门儿道,“你去了,这孝顺名声不分你一半儿,起码不孝的名声落不到你头上,再说了,你大嫂身子重,身边不能没个人照顾,你去陪上两个月,妯娌和睦名声是占上了,听话,快回去准备,叫你的嬷嬷先去秦家走一趟,问问她们的安排,这一次,你必须跟着!”“可府里还有婆婆跟祖母呢,我一走?”这些天家里的气氛就没有个好的时候,他们小两口都缩在自己院子里不敢伸头儿,毛氏倒也不反对去幽泉庵诠些日子,左右有秦氏这个孕妇在,那边的日子就不能太难过了。   两个老虔婆,一对儿糊涂蛋,索氏现在肠子都悔青了,将女儿嫁到这样的人家,“府里有你婆婆在,她是当老了家的,你还怕她照顾不过来?现在你大嫂才是重中之重,她怀着你们王家的子嗣。   毛氏素来听母亲的话,回到王家,二话不说先叫身边的丫头帮着收拾东西,自己则亲自跑到吕老太太跟前,要求一同去幽泉庵代她受罚。吕老太太被锦阳长公主罚去幽泉庵听经静心的事即便王家想瞒,秦家也不会叫此事掩下去的,只一天功夫,几家相熟的亲戚都已经听了信了,吕老太太正不适意呢,没想到小孙子媳妇也跑来添堵来了,“你去什么?老婆子我是有多大的罪过,她一个人去还不成?非要你也跟着去?”毛氏讶然的抬起头,想笑几下,偏嘴就是咧不开,敢情自家这位老太太压根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她是小孙媳妇,平时倒是比秦氏在吕老太太跟前得喜,因此对祖母跟婆婆的印象都不错,当然这是在秦氏怀孕之前了,“祖母别误会,媳妇只是想着大嫂有孕在身,按说这此的差使应当媳妇去才对,但大嫂的孝心媳妇也不能拦着不是?索性跟着大嫂一道儿去了,既能帮大嫂分忧,也方便照顾一二,毕竟大嫂怀着咱们王家长孙呢!”   这些话都是事前索氏教好的了,毛氏说的极为顺嘴,而且来时索氏也反复交代了,她就是自己偷跑,也是一定要跟着秦氏的步子走的。   “长孙?”吕老太太的眉头动了动,可不是么,秦氏肚子里还有王家的孙子呢,“你过来,听我说。”   毛氏从吕老太太院子里出来,回到自己院子换了身衣裳,便带着丫鬟往锦阳长公主府去了,她要跟着秦茜娘往幽泉庵去,不能不跟秦茜娘先打过招呼。   毛氏要跟着去,秦茜娘跟李静宜都没有立场反对,倒是都觉得毛氏挺聪明的,左右不差她一个人,便遂了她的愿。等到秦茜娘真正出行那日,李静宜倒没有去往,却是直接用自己的郡主车驾将往往幽泉庵送,秦家准备的东西虽然提前送到了幽泉庵,但随行的人手跟行李还是不老少,尤其是每日用的安胎药,滋补品就装了足有半车,就这么一路走了几十里到幽泉庵,便是不知道王秦两家的百姓,也都打听的差不多了。   送走秦茜娘,李静宜彻底闲了下来,除了等待父亲从江南叫人捎回来的信之外,就是陪着锦阳长公主在府里悠闲度日,而福建那边,云驰始终再没寄信过来。这一闲下来,锦阳长公主又将李静宜的婚事给捡了起来,隆武帝在宫里发的话她也已经听说了,就更有给女儿选婿的理由了,而这近半年满京城都看清楚了,锦阳长公主平素不显山不露水,关键时候发个威,皇上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也是为个缘故,李静宜又成了各府夫人眼里的香饽饽,奈何跟她年龄相当,家世能说得过去的鳏夫实在不好找,大家都悄悄的往京城外的亲戚里踅摸,希望能将这一株梧桐树给移到自己家里来。锦阳长公主之前就将李静宜的婚事拜托给了秦家大夫人,起初秦大夫人并不十分想接手,但经了秦茜娘的事,秦大夫人对李静宜的印象改观了不少,原先的客气就变成了如今真正的亲近,左右秦家还有三个并肩儿的女孩儿,除了薇娘幼时便定下了亲事,那两个也得相看起来了。但李静宜毕竟身份在那儿摆着,又是二婚,不好像普通女儿一样,跟着长辈各自赴宴,秦大夫人只得暗暗托了知交慢慢打听,有了和适的人选,便带来跟李静宜商量,一时间,李静宜都害怕门上说秦家大夫人来了。   只是李静宜回到京城这一年多,玲心还没见她怕过什么呢,这回却被她畏秦大夫人如虎的情态给逗了悄悄乐了许久。“郡主,您说病着也是不行的,大夫人是您的舅母,哪会不过来看您的?”玲心抿嘴将挑好的衣裙捧到李静宜面前,“这套天水碧的襦裙是针线房才送过来的,殿下那天还催呢,说是您最衬这个色儿,叫赶紧做好了您穿上给殿下看看呢!”   虽然玲心觉得恩义侯更配自家郡主,可这其中的难度有多大她心里也清楚,所以她对秦大夫人的奔波也是极为感激的,万一给自家郡主挑中一个合心合意的人呢?李静宜知道玲心说的有理,没好气的站起来由着结香跟含笑过来给她更衣梳头,“天儿这么热,也是辛苦舅母还惦记着我,”      第二百六十二章 八卦      结香跟含笑强忍着脸上的笑意弯腰服侍李静宜,玲心嘴却不停,“郡主说的是,大夫人如今将您当女儿一般,不求您点头,只要她带来的人选您能好好听听看看,大夫人便不会觉得辛苦了。”   “唉,看来玲心是嫌手里的权小了,想多管些人呢,”李静宜坐到妆台前,结香过来拿了牙梳帮她绾发。   含笑没听明白李静宜成亲跟玲心的权力有什么关系,讶然的看着冲李静宜背影瞪眼的玲心,又瞅瞅憋笑的结香,用口形问,“什么意思?”   “若是咱们迎进来了仪宾爷,玲心姐姐可不是要多料理许多事体?”结香知道李静宜跟玲心斗嘴玩儿呢,笑着跟含笑解释。   “呃,那玲心姐姐管的事情跟人手确实要多许多,”仪宾跟正常人家的老爷不同,夫妻之间,还是郡主说了算的,玲心这个最心腹的大丫鬟,自然会水涨船高。   李静宜打趣自己也就罢了,连这两个小的也来取笑自己,玲心娥眉一扬,“含笑说的没错,等本姑娘权力大了,先挑两个小厮将你们配出去!”   怎么说郡主呢扯到自己头上了,结香吓的手一抖,含笑却在一旁抢先道,“姐姐先给自己挑一个吧,到时候我跟结香去给姐姐送嫁!”   含笑一句话出话,结香脸都有些发白了,玲心毁了容貌立场不嫁大家是知道的,偏含笑还拿这个来说笑。   李静宜也被含笑给弄愣了,从水银镜里去看玲心,见她面无表情,不免有些怨怪含笑口无遮拦,“含笑!”   含笑被李静宜一喝,吓的抿了抿嘴唇,垂头去帮李静宜挑匣里的簪子。   玲心倒没有将含笑的玩笑话放在心里,反而被她那小可怜模样逗的一乐,“你要是等我成亲你再寻婆家的话,那可有得等了。”   “不是,奴婢只是,”含笑偷眼看一看李静宜,觉得自己还是解释清楚的好的,“奴婢好几回都看见罗将军瞅姐姐呢!”   “噢,还有这种事?什么时候?”含笑再傻也不会拿这种事胡说,李静宜也顾不得叫她插簪了,“这活儿叫结香做,你过来,好好跟我说说。”   这下玲心绷不住了,跺脚道,“郡主,那死丫头顺嘴胡沁,您不骂她,还由着她?!”   “你闭嘴,好好听着,”玲心现在比安嬷嬷还要罗嗦,成天盘算她的亲事,李静宜怎么能这么轻易的放过她,“含笑,你慢慢儿说……”   含笑小心翼翼的看了玲心一眼,“姐姐息怒,其实罗将军挺好的,我也是担心你不清楚,这不是也顺道儿给你提个醒儿么?”   “你倒是挺会说的,敢情我还得谢谢你?”玲心白了含笑一眼,“郡主别听她胡说,奴婢跟罗广恩也就是小时候在一起学过功夫,所以见面才熟一些,并没有其他的。”   李静宜笑的意味深长,“原来你们还一道儿学过功夫啊,我怎么不知道呢?见面熟一些?”   她支颐笑看玲心,“我也没看出来啊?怎么,你们平时是在我面前装不熟?”   玲心被李静宜看的面如火烧,偏又解释不清楚了,一跺脚道,“反正奴婢是发过誓的,一辈子跟着郡主,绝不嫁人的!”“你看,咱们说什么了?含笑还没有说话呢,你怎么就扯到嫁不嫁上头去了?玲心啊,你真是想的太远了些,”李静宜拿扇子挡住半边脸,不让玲心看到她面上的笑意,原来玲心跟罗广恩还有这层渊源,她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听到呢?   玲心被李静宜问的目瞪口呆,偏又解释不出来为什么她跟罗广恩在李静宜面前装成初见的样子,“不是,您真的误会了……”   “含笑你来说说,”李静宜冲玲心摆摆手,示意她闭嘴,转头问一边的含笑。含笑见李静宜并不是生气的样子,心也定了,“回郡主的话,其实奴婢也没有看见什么,就是吧,奴婢嘛,不是走路得跟在玲心姐姐回头么?有时候跟着玲心姐姐在外院儿撞见罗将军,嗯,他们看起来是挺不熟的,但是都走多远了,奴婢一回头,看到罗将军还在那儿站着往我们这边儿望呢!”   含笑拧眉数手指,“得有三四回了,头一次我没在意,后来刻意留心了,罗将军是老瞅玲心姐姐,”   她怕自己的话没有说服力,冲结香一扬下巴,“结香你来说,你也不是也看见过?”要不是李静宜在,结香都要过去拧含笑的嘴了,这个贱蹄子话怎么那么多,这男男女女的事她们这些姑娘家能乱说么?但她却不敢在李静宜跟前扯谎,怯声道,“奴婢没想那么多,不过,含笑说的确实是。”   没想到今天自己竟然有新发现,李静宜噗嗤一笑,敛色道,“好了,这事儿今天就到这儿了,你们两个以后不许再这么说你们玲心姐姐,”   她将脸一板,“那个罗广恩,没想到倒是个胆儿大的,竟敢肖想我身边的人?!改天叫欢声回侯府一趟,问问罗嬷嬷,这到底是什么规矩?!”玲心这会儿都要恨死含笑了,“郡主误会了,罗广恩没有什么坏心的,他是咱们侯府的家生子,郡主也知道的,罗大伯几个都已经脱籍了,但还是对咱们侯府忠心耿耿的,他断然没有觊觎内宅的胆子,罗家也不是那等没规矩的奴才。”   瞧把玲心给急的,李静宜差点又笑出声,“好了,我省得了,走吧,咱们往咸安院去,大舅母等着呢!”   玲心见李静宜不再追问,也没有叫欢声回侯府,松了口气,送李静宜出了重华院。秦茜娘已经八个月了,这过了八个月,离生就在展眼间了,兰氏根本无心呆在京城里,而且吕氏婆媳也没有过去陪产的打算,她干脆带着行李跑到幽泉庵同住去了,秦大夫人也是送走了三太太,这才有空往锦阳长公主府来。   听说兰氏去了幽泉庵,锦阳长公主不禁叹了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想想自己,再想想女儿,锦阳长公主不由有些讪讪的,“那个,之前不是说荣岚身边的两个丫头抓住了么?”李静宜被母亲问的一愣,大家在说秦茜娘的产期呢,怎么就转到荣岚身上了?“是啊,还在侯府关着呢!不过那个叫莲霜中毒太深,没有救过来,只剩下荷风跟那个赶车的了,父亲准备等拿到荣岚了,也好对质。”   “呃,这样啊,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就是问一问,你父亲在江南呢,没准儿还能帮你讨个公道回来,”锦阳长公主有些心虚道,“那些害你的人,一定不能轻饶了她们!”   这还是李静宜头一次听到锦阳长公主说这么坚决的话呢,“母亲说的是,父亲最看不得我受委屈了,一定会帮女儿讨个公道回来的。”   李静宜的肯定又叫锦阳长公主有些揪心,她强笑一下,“你大舅母这阵子可没少出门儿,以后你可得好好谢谢她。”秦大夫人对锦阳长公主一直维护荣家人十分不解跟生气,但锦阳长公主又将话题扯回到了李静宜的亲事上,她也不好再说荣岚的事,清了清嗓子将这阵子跟她暗示过家里有合适人选的人家儿一一跟锦阳长公主和李静宜说了,“咱们也不能她们说什么就信什么,除了那些离的远的,京城里的,但凡有名有姓的,我都叫人悉心打听了,出入都不算大,”   秦大夫人将一摞素笺递给李静宜,“你看看。”   “说句轻狂的话,年前皇上选妃,这阵儿我选婿,都是大事儿啊!”李静宜接过素笺,失笑道。   “你这孩子,这话能乱说,皇上选妃是国事,”锦阳长公主嗔了李静宜一眼,“咱们怎好比得?”   李静宜漫不经心的一张张看过,文臣武将都有,光翰林院御史台都有好几个,“这些人,舅舅们也真是辛苦了,”秦大夫人一叹,“这结亲又不是结仇,郡主放心,我送过来的这些,都是托人辗转到我这里的,强求的事咱们是不做的,翰林院跟御史台还有国子监的几个,你舅妈舅跟泺哥儿都去打听过了,人品才学都不错的,”   她掩口向锦阳长公主笑道,“殿下也知道的,咱们家算不得勋亲,平日我也甚少跟她们来往,这阵子啊,光接到什么侯府伯府的帖子都不老少呢,这帖子一来,我便知道,一定是有人想跟我说说话儿了。”   秦大夫人一个月送到长公主府的人选算下来足有十几个了,锦阳长公主也觉得有些挑花了眼,可偏李静宜一个都没看中,“辛苦你了,可这个孩子,真是,我都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了?!”李静宜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她是承嗣女,是必定要嫁的,皇上更是将时限也给了,秦大夫人几次递来的人选,细究下来也都颇能拿得出手,即便有些是鳏夫,但人品才学家世,也都配得上自己,但她怎么就提不起兴致呢?      第二百六十三章 案发      秦大夫人一直留意李静宜的脸色,看了半天,见她还是兴致缺缺,便知道这次准备的人选又没有合意的,一叹道,“其实我细比下来,那个田翰林家的少年郎确实更出众一些。”   一说田翰林家的,大家都知道这是又在提田超了,李静宜一脸无奈,“舅母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跟东府的关系,而且田翰林的口碑也好不到哪里去,”“田家是田家,松节巷是松节巷,田翰林跟小田大人就更不是一回事了,”秦大夫人是见过田超的,印象还不错,又特意将秦泺叫过来问了,秦泺对田超的评价也不错,而且秦泺也没有因为田超愿意入赘而不看起他,反而是因为这个,认为田超是真情真性的好男儿,为了心仪的女子,名声都可以不要。见李静宜垂头不语,秦大夫人又道,“前几天田家大太太,也就是小田大人的伯母亲自到咱们府上去了一趟,我听她的意思,小田大人的想法家里长辈是并不乐意的,这阵子也没少替他相看,可是吧,小田大人那首词如今已经传遍京城了,”   哪家傻啊,把姑娘嫁给一个心里想着别的女人,还公然喊了出来的男人?尤其那女人还是瑞和郡主,大家都是圈子里混的,以后碰见了怎么办?秦大夫人想想也挺牙疼,“这么一来,高不成低了又觉得小田大人太委屈,田家大太太说了,小田大人入赘他们也认了,只是希望以后殿下跟郡主能看在姻亲的面儿上,能照拂就照拂一些,当然,他们也会看好族中子弟,绝不会给郡主添麻烦的。”   这是变相的开条件了,李静宜点点头,其实这样也好,有什么话明说出来,倒比拿着感情说事,之后再提条件的强,“我知道了,母亲您怎么看?”   “我?若是小田大人那自然好了,”锦阳长公主是见过田超的,长相没得说,比女儿还小两岁呢,还是头婚,说起来还是女儿赚了呢,“就是他那个娘,有些拎不清。”   秦大夫人对李氏也有所耳闻,“这个咱们当然要说到前头,小田大人是入赘,李氏便算不得你婆婆,平日不叫她不要登门也就是了,”   她见李静宜又不吭声了,探身道,“要不,你再见见他?”现在只要说到自己的婚事,就绕不开田超这个人,李静宜心里冷笑,心道自己还真是小看了这位探花郎了,她私下已经见过田超了,也没有兴趣再见一回,她捋捋手中的帖子,“这样吧,左右皇上给了一年时间,舅母也别再奔波了,反正就是这些人,等到了秋天看看还剩下谁,再定吧。”   李静宜看得出来秦大夫人对田超感觉不差,特意嘱咐道,“那个田探花,若是田家人再来问,您只管说我没那个意思,”秦大夫人有些不明白李静宜,这些人里,那些勋亲里挑出来的,几乎都是一些只剩下个空架子,恨不得巴着锦阳长公主府翻身的人家,便是有好一些的,人不是年龄大,就是已经女儿俱全了,读书人里,则是寒门的居多,秦大夫人是知道那些寒门士子的,往往凝一族之力才能供出一个进士来,这中了进士之后,需要回报提携的亲友只会更多,这么综合来看田超倒是最好的选择了。   秦大夫人不相信以李静宜的聪明看不透这些,她是再嫁了,这次若不用心挑选,以后年纪越拖越大,只会越来越难寻到合适的仪宾。等李静宜送秦大夫人走的时候,秦大夫人还是忍不住提醒道,“我知道你之前被伤了心,未必愿意再次成亲,可当下的这情势,不说侯爷跟殿下希望你有个好归宿,便是宫里头,也看着呢,这既是躲不过,到底是陪自己一辈子的人,寻个投契的,日子过的也快些不是?”这半年跟李静宜说这些的人不少,即便是知道秦大夫人是一番好意,李静宜再听这些,也难免烦躁,“我明白舅母的意思,可这世上性情相投的人哪里那么容易碰上?我虽然是郡主,要招夫,但也不能一个个亲自见上一面吧?”   这世上除了宫里选妃,就没有一个个亲自看一遍的。   她不愿意再说这些,挽了秦大夫人道,“舅母也不要因为母亲的话,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我的身上,荟娘跟蓉娘也不小了,二舅母也不在,三舅母要守着幽泉庵,她们两个还要舅母操心呢!”   说到自己这两个侄女,秦大夫人想起一件事来。“前些日子余阁老府上设宴,余家杜夫人居然出来了,还拉着我说了一阵儿话,逮着荟娘跟蓉娘夸了又夸的,我原是以为她是想帮府上的子孙相看,但余家嫡支里,并没有跟蓉娘她们年纪相当的,你也知道,那个杜夫人是个什么性子,我跟她也不熟,只推说荟娘她们年纪还小,我还想多留她们两年,”虽然当面便拒了清国夫人,但这件事却梗在了秦大夫人心里,“若是旁人,我也不担心了,但那个杜老夫人,”秦大夫人摇摇头,“可不是个好性子的。”   清国夫人杜氏?李静宜明白秦大夫人的担心了,这位杜夫人自从在宫里无意中遇见之后,李静宜便叫人仔细打听了她一下,因此对她的行事还算是了解。她年纪小却辈份地位高,跟同辈的老夫人们根本说不到一起,而年纪小的,又有身份跟辈份上的差距,因此杜夫人很少出现在各府的交际圈子里,所以旁人托她保媒的可能性很小,所以她出面相看,最大的可能就是她们杜家的亲戚了。   可若是这样,就凭一个出了阁老填房夫人的举人之家,就敢肖想秦家的嫡女?杜夫人的胃口也太大了些,李静宜冷冷一笑,这是想着有皇上给她壮胆呢!“舅母不理会她就是了,那样的人,不值得理睬。”秦大夫人还是头一次见李静宜用这样的口气评价一个人,心下讶异,却见李静宜不肯再往下说,颔首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凡是我知道的跟咱们门第相当的人家,是绝不会请托到她头上的,余家,也还有其他几位太太呢!”   余阁老虽然有杜老夫人,但真正掌家的却是大儿媳了,协理的也是嫡长孙媳,这些人哪一个出面,秦大夫人都会给几分薄面的,但是杜老夫人,还是算了。因为知道杜老夫人跟隆武帝的关系,李静宜还是将这桩事放在心里了,送走秦大夫人,她就将欢声叫了过来,叫她往四条巷赵氏那里走一趟,她记得没错的话,赵氏的大女儿可是在余家做姨娘呢,叫她打听,应该能查出些消息来。   七月中,一份急报自福建入京,被太监送到了隆武帝的御案上。   隆武帝盼云驰的消息已经盼了很久了,最初云驰会定期给他写信,但自隆武帝收信说云驰随着杨征登船之后,再收到的,便是杨征帐下的参将写的折子了。   隆武帝将一那封薄薄的信看完,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冷静了片刻,再次将信拿起来耐心又看了一遍,虽然信很短,用的也是普通的宣纸,但上头的内容实在是太骇人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居然有人给自己弄了一片化外之地,国外之国!隆武帝越想越烦躁,他虽然口口声声说自己法效先帝,但内心里对先帝主政时的作为是十分不屑的,甚至对他千方百计抢来的烂摊子也十分的头疼,好在这十年来他励精图治,拨乱反正,将大周从岌岌可危拉回到国泰民安,可他万没想到,在他的治下,他亲自提拔的重臣,居然背着自己“开疆扩土”了?!   隆武帝闭上眼仿佛能听到响亮的耳光声,他终是压不住心底的狂躁,一脚踹向御案!   云后第一时间就听说了皇帝大怒砸了御书房,甚至还鞭挞了犯了错的小太监,但她并没有立时过去,而是一直熬到下午,才还着亲手做的荷叶糕去了乾元殿。   “娘娘,您看,”青杨才一踏进宫门,就看到殿前跪了个女子,一身粉衣身形窈窕,她抿嘴一笑,“不知道是哪位不走运。”   作为后宫之主,云后早已听说各宫里的妃嫔都已经往乾元殿表示过关心了,就是不知道这触眉头的是哪一个了,“看样子像是苏美人。”   也难怪,这宫里的几位妃子,就也苏氏最心直口快,云后走到苏晚君跟前,“这是怎么了?”   苏晚君臊的抬不起头,“嫔妾触怒了皇上,”   还算聪明,知道自己错了,云后冷冷一笑,“今个儿皇上心情不好,看来你们都听说了,”   说完也不叫她起来,径直向已经迎过来的朴全儿道,“皇上呢?”   看到皇后来了,朴全心里一松,论起来,这宫里真的能平复皇上情绪的,还得是皇后娘娘,不像那几个蠢货不知道天高地厚,听风就是雨,真以为自己是朵解忧花呢,“回娘娘的话,皇上在里头呢,”   “好了,本宫知道了,”云后从青杨手里接过食盒,独自进了乾元殿。“怎么这会儿才来?”只从脚步声,隆武帝就知道是皇后来了,他捏了捏额角,一指下首的椅子,“过来坐。”      第二百六十四章 风起      看来是气已经消的差不多了,云后虽然不知道隆武帝因何生气,但那信是从福建来的,依此她也大概能猜出来信里的内容了,她冲隆武帝福了福身,亲手将食盒里的点心拿出来摆好了,又泡了壶茶,才在隆武帝身边坐下,握了他的手道,“可是应初来信了?”   隆武帝也不瞒云后,直接从桌上将云驰的信扯过来递给她,“你看看,朕这些年都信了个什么人?!”   这才是他生气的关键,什么海岛,货船,水手这些都不足以叫他失态,最让他生气的是,云驰用大量的证据告诉他,他一直信赖提拔的人都背着他做了什么?!“这荣海简直是要谋反啊!”云后看完手中的信,失声道,她好歹也是卫国公府出身,这荣海是在海上圈了自己的地,养了私兵,还回头祸害大周的子民,“皇上,这种人自有国法处置,为他生气不值得的,再说了,荣海做这样的事也没有几年的功夫,就被您给发现了,可见也是苍天有眼……”容不得这种乱臣贼子。   说的也是,隆武帝再次打开那封信,云驰信上说荣海以江南水师冒充海匪劫掠船只也就四五年的时间,“可见人心易变啊,他辜负了朕的信任,”   隆武帝不愿意去想是他看错了人,更愿意相信荣海是被养大了心,胆子才越来越大的。   “陛下说的是,荣海最可恨的是被银子晃花了银,忘记了您对他的厚望跟信任,”云后试了试水温,将茶递给隆武帝,“陛下不要再为这种人伤心,他不配的。”   隆武帝信手接过茶抿了一口,颔首道,“皇后说的是,为荣海不值得,是他负了朕的信任,他该死!”云后暗暗舒了口气,荣海是弟弟亲自扳倒的,最好死干净了才无后顾之忧,“可不是么,陛下将整个江南水师都交给了他,他那个妻族胡氏又是江南大豪,这还肖什么不足意的,竟然敢出背叛朝廷的事来?   可见人心不足,”“幸好皇上早就有所察觉,派了应初跟安国侯过去,想想那个荣海也是个糊涂的,有皇上的信任跟提携,还特降了县主与他的儿子,可他犹不知足,皇上圣心烛照,他这就是在自寻死路啊,”云后不紧不慢道。有权也有钱,荣海下来想要的是什么?怨不得要在海上建岛呢,看来是想过皇帝的瘾了,隆武帝捏着甜白瓷茶盏的手指紧了紧,庆幸自己早有防备,叫云驰往江南宣慰,才挖出这么大个毒瘤来,“安国侯在江南,叫他帮了帮应初吧。”   “皇后从乾元殿走了?”程飞琼斜倚在贵妃榻上,看着面前的小太监。   “回主子的话,是,娘娘在里头呆了大概一个时辰,走的时候看不出高不高兴,”小太监躬身道。   程飞琼不以为然的撩撩鬓边的碎发,看不出来高不高兴,若是能叫人看出来,云氏这几年的皇后不是白做了?“苏晚君呢?还跪着呢?”隆武帝发火,琼飞琼也叫人以送汤水的名义过去了一趟,但朴全儿说了皇上谁都不见,她的人也没有纠缠,按事先交待的,将东西交给朴全儿便回来了,而这个苏晚君,程飞琼一阵儿好笑,真以为解语花谁都能当呢?   “回主子的话,娘娘走的时候,已经叫苏美人起来了,”太监小声道。   “就这些?”程飞琼扬扬好看的眉毛,有些不相信。苏晚君生的不错,虽然没脑子了些,但她跟莫璃关系极好,又肯听莫璃的话,虽然莽撞,但一直没有惹出大事来,反而因为其直白的性子,颇能哄隆武帝开心,程飞琼心里已经将她当做对手了,也是这个缘故,一听说皇帝在御书房发了火,她便指示安排在苏晚君身边的人手,鼓励苏晚君往皇帝跟前凑……   却没想到,换来的只是罚跪,“她倒是好运气!”   李静宜是两天后才收到江南的消息的,她也顾不得会被周嫣取笑了,从她手里将信接过,打开看了起来。   “太好了,”云驰的信写的并不长,只有一句话,“珠洲事了”,李静宜便知道,那块一直蒙在她心头的乌云彻底散了。   周嫣从丈夫那里已经听到了消息,也知道朝廷这几日就会有旨意出来,“这下安心了?”   李静宜重重的点点头,“我一直以为自己放下了,其实现在才知道,并没有,”她抚上自己的胸口,“这里的伤,还有我孩子的命,都得荣家拿命来还!”   周嫣已经有两个孩子了,她有时会设想下自己若是遇到李静宜那样的事怎么办,结果却发现,只要一想到孩子会没有,她便没办法再想下去,“是,血债只能以血来偿!”   “过不了几日父亲的信估计也会到了,”笑意浮上李静宜的眉梢,“难怪皇上踢翻了御案呢!”“皇上能不气嘛?朝廷的事咱们不懂,但要是自家的奴才敢被着主子在外头置家产,那也是要抄家发卖的,”周嫣解释的十分通俗,她像忽然想起来什么,掩口道,“荣海这次的罪过,荣家的女眷只怕是逃不过了。”   “他的罪名够得上是谋反了,”李静宜唇角挑起一抹凌厉,“女眷么,官奴!”   “官奴啊,啧啧,那荣家大小姐一定很抢手,”周嫣啧啧称叹,“到时候我也去出个价儿?”   李静宜瞥了周嫣一眼,荣岚的性子她太了解了,尤其是出了襄阳伯府之事后,她对她的认识又加深了一分,“你省省吧,那个女人,买回去就是个祸害,就是不知道母亲,”   想想锦阳长公主一向待荣岚亲厚,若是她沦为官奴,未必不会出手相助,周嫣一讪,“那我还是不要买了,真买回去,殿下说要,我还能不给么?”   她抚掌道,“我还是叫人事前盯着吧,真不行了化名买下,再转手远远的卖了就是,总不能那样的人,还跑到长公主府里来当千金小姐!”   “我也是这个意思,虽然荣家是谋反的罪,可架不住母亲心善,”只要想想锦阳长公主听说荣海会被下狱甚至砍头,李静宜就一阵儿头疼,到时候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说完江南的事,周嫣又给李静宜了一个了不得的消息,“你进宫的时候听说了么?娘娘还要往宫里选新人呢!”   开什么玩笑,李静宜瞪了周嫣一眼,“你家当花鸟使当上瘾了吧?”这新人入宫还不到一年呢,再选?疯了?   周嫣撇撇嘴,一副你不懂了吧的神情,“这口子一开,进一个跟进十个有什么不同?我觉得娘娘想的没错,左右都是要进人,自然热热闹闹的好。”   “娘娘说的没错?娘娘跟你说的?是娘娘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   周嫣点点头,“前几日入宫时娘娘跟我提了一嘴,不过这次连小选也不弄了,叫我留心选几个出来,门第不必过高,关键得身子骨好,我想皇上应该也不会反对的。”这新人入宫大半年了,加上胡氏姐妹八个人,居然连一个有动静的都没有,李静宜叹了口气,“我明白了,不过我入宫时看那个程嫔挺讨皇上喜欢的,这会儿娘娘露了这么个意思出来,最急的就是那几个了吧?”   一代新人换旧人,哪朝的后宫都是如此,若是新人进来,之前的几个,想要有孕就更不容易了,云后想再选新人,看来对自己的肚子也是失去了信心。   女人不能生,尤其还是一国之母,周嫣没办法不同情云后,“是啊,不过娘娘既然打定主意了,那做臣下的就只能照办了。”   送走周嫣,李静宜招手叫过欢声,“四条巷那边儿有信儿了么?”   欢声摇摇头,“不过今天早上秦大夫人叫人送信儿来说,昨个儿余阁老府的大奶奶亲自往府上送了帖子,请两位表姑娘过府赏花呢!”   “那荟娘她们可去了?”李静宜对余家突然而来的热情有些摸不着头脑。   欢声点点头,“大夫人说她不好拒绝,便叫泺少奶奶陪着两位表小姐去了,等晚间回来了再叫人给郡主送信儿。”   李静宜点点头,“那你机灵着些,有什么消息立时过来跟我说,”她想到周嫣刚才的话,脸一沉,“再叫人打听打听,这几日余家可有人入宫了?”   难不成余家操的是跟周嫣一样的心?   李静宜相信秦家没有再送女入宫的想法,尤其是,李静宜无意识的转着腕上的玉镯,李远山可是跟她怀疑过,无子的原因出在隆武帝身上!   等到晚上,欢声将秦家过来送信儿的丫鬟领进了重华院,李静宜一看,来的是荟娘身边的大丫鬟瑞香,“今儿余家请的都有谁?”瑞香也是一脸的不爽快,拧眉道,“余家根本没请旁人,只有咱们家两位小姐,而且,四小姐跟五小姐到了之后,余家的几位孙小姐陪着没说几句话,那边余老夫人就派人来了,说是请咱们小姐过去说话,后来连午宴都摆在老夫人那里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金陵城      这是请秦荟娘她们赏花?李静宜虽然闹不明白杜氏到底打什么主意,但却绝不相信她对秦家抱着善意,“我知道了,你回去跟大夫人说,以后余家的帖子都拒了吧,尤其是荟娘她们,离那个老夫人越远越好,嗯,改日夫人有空了,请她过府一趟吧,我有话说。   “郡主,可是有什么事?”玲心看着欢声将瑞香送走,轻声问道。   李静宜不想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你叫笑语再往四条巷走一趟,将赵氏给我带过来!”赵氏一接到李静宜的指令,就往余府去了,因为她的两个女儿都入了宫,虽然只是低等的采女,但住在坤德宫的后殿里,比那些正经的才人美人还多着几分体面,大家心知肚明,这是云后借胡氏女的肚子给自己生孩子呢!   也是这个缘故,余家人对赵氏跟胡姨娘比以前客气多了,无论是胡姨娘打听消息,还是赵氏见女儿,都比以前顺利了许多。   “妾身见过郡主,郡主交代的事妾身当天就去跟雪娇说了,今儿她给了回话,没想到郡主就叫人寻妾身来了,”赵氏拿帕子抹了抹头上的汗,暗道这位郡主的性子也太急了些。   “说吧,胡姨娘可打听到什么?”李静宜一指凳子叫赵氏坐了,问道。“余家并没有要相看的子弟,至于旁支有没有雪娇不太清楚,但是杜老夫人嫁进余家至今并没有生下一子半女的,府里的事也都由大太太料理,”赵氏讪笑一下,“即便是余家有子弟想成亲,也不会求到杜老夫人头上的,”   看来杜氏不是替余家求了,李静宜握紧手里的帕子,“那杜家那边呢?”“杜家那边根本没什么人了,杜老夫人的弟弟早就成亲了,侄子才七八岁,”赵氏摆摆手,“雪娇说了,老夫人平日就呆在自己的院子里,不怎么出来走动的,连阁老也不怎么爱到她的院子里去,平时都是妾室们伺候,不过是因为阁老对老夫人挺敬重的,所以府上也没有人敢慢待她,嗯,老夫人也没有旁的消遣,就是偶尔往寺里烧柱香,有时候会住上几日。”   “我知道了,”按道理云后即便叫人帮着在外头寻访淑女充实六宫,也不会请托到杜氏头上,但余家这次客请的实在是蹊跷,又叫李静宜不由不惊心。   “郡主,”赵氏见李静宜不语,又等了一会儿,才期期艾艾道,“您入宫可曾见到妾身那两个小女儿了?”   荣海的事发了,胡家只怕也保不住了,李静宜看着一脸殷切的赵氏,想到过去的承诺,“荣家马上就要倒了,胡家,只怕也不远了,”   “这,”赵氏差点没从凳子上摔下来,自从丈夫回扬州去,赵氏心里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当这一天真的来到之时,她发现自己一点儿也不高兴,甚至心里藏的更多是惊恐,“郡主,求郡主救一救胡家。”   李静宜看着已经涕泪满面的赵氏,“你放心,恩义侯是信人,只要胡二爷做好了他交代的事,原先答应你们的就不会变,其实赵二太太你也不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么?”   赵氏默然的拿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郡主说的是,妾身明白,胡家再富也不过是一介商贾,荣家要是倒了,别说是朝廷,便是扬州知府,也可以轻易将胡家给灭门,”   她站起身冲李静宜一福,“以后郡主有什么差遣,妾身定然不遗余力。”   李静宜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有什么事我会叫人跟你说的,至于江南那边,你放心,皇上跟侯爷都不会亏待忠心之人。”   胡家倒了,留下个二房于朝廷也没有什么妨碍,何况赵氏怎么说,也是宗室女呢。   得了瑞和郡主的保证,赵氏心就定了,又给李静宜行了礼,才随着笑语退了出去。   既然下了决心,隆武帝的速度很快,没几日圣旨就下了,也不再派其他人过去,而是直接任命在江南的安国侯李远山为钦差,督办荣海一案,并拿荣海上京治罪。   锦阳长公主看着躬身立于阶下的高进,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荣海犯了欺君之罪?”   荣海的罪名很长,欺君,贪赎,吃空晌,强占民财,但锦阳长公主知道,一条欺君,已经足以将荣海治于死地了!“不信,本宫不信,朱姑姑,叫人为本宫更衣,我要见皇上,见皇上!”   “母亲,您见到皇上之后准备怎么说呢?即便您是长公主,可是大周的公主从来不许过问朝政的,您如何知道一个千里之外的大都督做没做违法之事?还是您对皇上的御命有质疑之处?”   李静宜快步走进咸安堂,挥手叫高进下去,“母亲应该谢谢皇上宽仁了,荣海犯的可不止是欺君之罪!”锦阳长公主呆呆的看着李静宜,半天才道,“这下你高兴了吧?我就知道,你,还有你父亲,是不会饶过他的,你怎么能这么做?荣家是对不起你,可是荣峙被贬为庶民,胡氏被褫夺诰命关到了庄子里,你怎么,”   锦阳长公主知道女儿自珠洲回来之后就变了,但她真不想看到亲生女儿变成这种睚眦必报的狠毒之人。真是刀扎在别人身上,自己不疼,李静宜已经不想再跟锦阳长公主理论自己伤的有多重多疼了,她静静的等锦阳长公主吼完了,才道,“母亲觉得我一个宗室出女,有这么大的本事么?还是觉得皇上是那种听信我跟父亲之言,不看证据的人?母亲,您真的以为恩义侯是去江南为娘娘寻千秋节礼的么?”   云驰下江南已经有半年之久了,锦阳长公主恍然道,“你的意思,静娘,恩义侯下江南做什么你一早就知道?那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也好叫荣海有个防备?   “恩义侯是奉了皇上的密旨出京的,母亲以为我能做什么?”李静宜浅浅一笑,抬眸道,“所以说,荣家的事,母亲还是不要插手了,不然父亲便是在江南积下功劳,也不够帮母亲赎罪的。”   “你父亲,”锦阳长公主在袖里双手紧握成拳,李远山别说帮着荣海了,他不给荣海添罪就不错了,“这些年我对你父亲不好,并不是对他有什么怨念……”李静宜扫了一眼咸安堂里的丫鬟,“母亲别说了,父亲是朝廷的安国侯,自然是以国事为先,何况皇上的旨意只是叫将人带回京城问罪,荣海最终会是什么个结局,有皇上呢,荣大都督是皇上一手简拔上来的,皇上自然不会叫人随便诬蔑他的。”   “再说了,”李静宜看着一脸黯然无措的锦阳长公主,“母亲以什么身份去帮荣家求情呢?曾经的姻亲?”   女儿的话如同一记耳光,将锦阳长公主重重打在椅上,她抖了抖嘴唇,想问李静宜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可是却实在没脸开口,半天才道,“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不会进宫去的。”   有了锦阳长公主这句话,李静宜也不再多纠缠,向她施了一礼,便带着结香出了咸安堂。   “朱姑姑,母亲若是有什么事,记得往重华院说一声,”   朱姑姑身子一僵,忙道,“郡主放心,”朱姑姑活了大半辈子,又生长在豪门,哪里会不知晓“欺君之罪”的严重性?这个时候,最明智的作法就是远远的躲着,何况这事本来跟锦阳长公主府就没有半点干系,再往前捋一捋,锦阳长公主府跟荣家还是仇家呢!   要是真出了锦阳长公主跑皇上跟前为荣海求情的事儿,别说安国侯没脸,皇家的脸也会被她丢尽的。荣岚乔装易容一路潜行到金陵,才算是重见天日,她是荣海的女儿,胡家的外甥女,胡家各房自然都不敢慢待她,虽然李静宜手再长,到了珠洲也未必能在荣家手里占到便宜,但荣岚还是不想冒险,毕竟李静宜有多毒她是知道的,万一自己在京城失贞的事被她的人吵嚷出来,那她的路就又被掐断了。荣岚干脆就在金陵住了下来,左右这地方比珠洲跟扬州都要繁华,胡家也没有人敢对她不敬,虽然她一直低调,轻易不肯见人,也没有告诉别人她真实的身份,但荣岚自小便不喜欢像这时代里的那些女人一样,一生都困守在一座小小的宅院里,几乎不怎么见外人。   等她慢慢发现所住的宅子周围并没有可疑的人盯梢,也没有人过来滋扰,荣岚的胆子就大了,忍不住会带着胡家给她新添的小丫鬟往外头走动,毕竟金陵龙盘虎踞之地,可看可赏的地方太多。只是她相貌出众,身姿曼妙,便是戴了帷帽,也挡不住她诱人的风情,时日一久,便引来各方的注目,但她住的是胡家名下的宅子,倒也挡了不少宵小,但有心人还是渐渐打听出来,荣大都督之女过来金陵小住的事。      第二百六十六章 用意      京城离金陵千里迢迢,知道荣岚前事的人并不多,慢慢的便有人往胡宅递帖子,请荣岚赏花小聚,荣岚挑着合眼缘的偶尔也会露上一面,她已经没有了以前的骄娇二气,一时间,倒在金陵城里传出了美名,爱慕者更是数不胜数,而这一切,叫荣岚以为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去京城之前的时光。她准备再在金陵住上一阵子,就回珠洲去,见一见父亲,商量一下之后的路要怎么走?她无缘后宫,又在云驰那里没有讨到好处,所幸这阵子她也想开了,情情爱爱的事她准备往后放一放,将荣家的生意收到自己手里,毕竟这世上,最靠得住的就是银子了,若是有机会,她就跟着胡家的海船往海上走走,看看外头的世界,没准儿还能在外头寻个王子嫁了呢!   “翡翠,去叫人去问问顾掌柜是怎么回事,我要的衣裳怎么还没有送过来?”荣岚有些不悦的吩咐自己新添的大丫鬟,“这胡家是越来越不会做事了。”   顾掌柜是胡家在江南成衣铺子千工坊金陵分号的掌柜,荣岚的新衣,都是有他亲自操办的。   翡翠应声而去,但只半柱香不到的功夫,就一脸仓皇的冲了进来,“小姐,小姐不好了,”   “不好了?”荣岚这半年最怕听到的就是这个词,她一瞪眼,“你慌什么慌,到底出了什么事?”   翡翠跟着荣岚没有多久,却已经领教了这位小姐的厉害,如今被她狠狠一瞪,吓的脚步一顿,不敢向前,“前院儿有消息过来,说是咱们院子被人给围了,咱们的人,出不去了!”   “被围了?为什么?叫前头人来!”荣岚身子晃了晃,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快去!”   前头的门子被翡翠给带了进来,一问之下,荣岚便知道大势已去,“金陵知府的人?可说了什么事?你们可派人往四老爷那里送信了?”   门子白着脸,“小的出不去啊!小的听说衙门里过来的差爷说是咱们咱们大都督被问了罪,知道您在这里,特意叫守了院了,”门子的声音低的几不可闻,“说是怕您跑了。”   荣海被问了罪?怎么可能?荣岚霍然起身,“走,咱们出去看看,我父亲贵为江南水师大都督,忠心为国,要问罪,也得皇上问!”金陵知府今天是亲自来的,安国侯派来的人说了,若是这次叫荣岚跑了,他的乌纱也不必戴了,现在看到领着人出来的荣岚,“荣小姐,大都督到底是不是冤枉的,自有皇上圣裁,你只管安心呆在府里便是,将来么?”   他轻轻一笑,脸上满是不屑,“小姐的未来,自有朝廷安排。”   荣岚被金陵知府笑的心里发毛,这一息之间,她已经看清楚了,自己这处小小的宅院已经被团团围住了,这里不是荒郊野外,而是金陵城,便是她有能力冲出去,但是能逃到城外去么?   “我能不能见一见四舅舅?”胡家在金陵的大管事,荣岚口听四舅舅是胡氏一族的旁支,现在她能靠的也只有胡家了,尤其是这个时候,荣海想脱罪,还得胡家帮着奔走呢。   金陵知府身边一个青衣男子微微一笑,“荣小姐不是省点力气吧,荣家倒了,你觉得胡家还能安然脱身?”   他声音不大,却振聋发聩,“你觉得没有胡家的帮忙,荣海会不会倒这么彻底?”   “你是谁?你的话是什么意思?”胡家帮着人整倒荣海?荣岚怎么可能相信这样的笑话。   “不才姓罗,是安国侯府世仆,荣小姐,久仰了,”那青年冲荣岚漫不经心的抱了抱拳,“家主奉了皇命清查荣胡两家之罪,你这里么,就先交给在下看着了。”   安国侯?荣岚只觉两眼发黑,“是李静宜?”虽说云驰跟李远山已经掌握了荣海的所有罪证,还有胡家老二胡佳桂这个人证在,收押荣氏一族,并抄检胡氏一族也没有遇到大的阻挠,但此案毕竟太大,尤其是海船被劫也有数年,苦主甚多,饶是李远山此行带足了人手,又提前做了充分的准备,但真要操作起来,也不免为其中的细琐繁难挠头。云驰带着杨征拿下了充作海盗船的淅江水师,顺藤摸瓜几乎掀起了整个江南水军,所幸他绸缪已久,迅速将从福建水师中挑出来的将军充入淅江水师,别上如今海上并无战事,倒也叫杨征的人马立足了脚跟。   杨征这次是亲身跟着云驰掀出了江南水师案的,但这个李远山,他却只是在进京叙职的时候见过一次,并不知道是个样的人物,他乍一见李远山出现在珠洲的大都督府,叫他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末将见过安国侯,见过侯爷,”杨征压下心中的狐疑,跟云驰和李远山见礼。杨征一进来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气已经惊动了李远山,李远山也是行伍出身,可扪心自问,不管是他曾经带过的五军营,还是现在掌握的神机营,与杨征这些出生入死的悍将一比,简直就是闺中绣花的小姐,“杨都督过礼,快请起。”杨征也不扭捏,冲李远山一抱拳,目光直直的看向云驰,他跟云驰也算是多年的交情了,这次又一起端了整个淅江水师,军中最佩服的便是强者,就凭云驰跟着他在海上颠簸数月,一举捣了荣海的老巢,从内心了,杨征也是跟定了云驰了。   云驰一指堂下摆的一箱箱账册,“这些全是从荣家抄出来的,我已经命令珠洲知府,大搜珠洲附近所有田庄,尤其是那些在荣家人名下的,但有人丁不符的,全部缉拿,这事儿还望强英协助一二。”逼良为贱,劫卖良民,搁哪里都是大罪,敢买这些人的,也都不会是什么良善之辈,杨征点点头,一拍胸脯道,“侯爷放心吧,末将一定将那些被卖为奴的人妥善送回故里,至于那些买家,哼哼,”他的人刚好发上一笔善财。云驰点点头,又一指另两只箱子,“岛上的东西我已经叫人清点的差不多了,同去的兄弟们自然是要奖赏的,留在福建的人,也不能叫他们觉得你这个都督不公,这些你抬回去,来江南一趟,怎么也得带些土仪回去。”   这个?杨征下意识的看向李远山。   那岛上有多少东西跟被押的民夫杨征是亲眼看见的,简直就是个小小的城镇。云驰没有亏待他,清点的时候用的都是杨征的人手,这过了一遍之后,哪个兵士的裤腰里不都是塞的满当当的,大家对这趟肥差个个高兴的合不拢嘴,而对于杨征来说,除了金银之物外,他更得意的是除了荣海,这江南水师大都督之位,已经是落在了他的囊中。   现在云驰又分了两箱出来,杨征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左右在送到京城之前,账目都是他们来做,多两箱少两箱不过是落笔之间的事,只是云驰当着李远的面给他,却叫他有些吃惊了。   杨征不得不多想一想,这两位侯爷之间的关系了。   李远山也没想到云驰大老远将他请过来,就叫自己看这一幕?李家祖辈以军功起家,这打仗除了积军功,搂银子也是常事,他眉毛都没有挑一下,只等着云驰的下文。   云驰又交代了杨征一些琐事,亲自送了他出门,才又转身回来坐下。“安国侯府还是卫国公府,说起来在京城都是排得上号的人家了,祖祖辈辈得朝廷信重,不论是功业田还是年节时的赏赐,都是头一等的,”云驰将一本账册递到李远山跟前,“如今一看,咱们两府加起来,只怕也没有荣家一半儿富裕呢!”   李远山随手翻了几页,已经被上面密密麻麻的记录晃的眼晕了,他都能想像到隆武帝看到这些时的表情了,索性也不细看,“如此国蠹,幸而被侯爷跟杨都督一举拿下了,也算是一桩幸事,”   这些东西,加上自己在胡家抄出来的,只怕够大周一年的税收了。   李远山没继续往下说,更没有问云驰当着他的面给杨征东西是何用意,他相信云驰既然请他过来,必会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便是没有郡主的事,除去荣海也是势在必行之事,不过有了郡主的提醒,云某走的更快挖的更深了,”提起李静宜,云驰脸上不自觉带上了笑意,“算起来她已经收到消息了,”   李远山被云驰笑的心里怪怪的,尤其是云驰提起女儿的口气,怎么那么别扭呢?“这么说来,李某还得谢过云侯替小女讨回公道。”   “侯爷客气了,郡主的事,便是我的事,”李远山轻咳一声,打断云驰的话,什么叫自己女儿的事就是他的事?云李两家没有多少关系好不好?“那我就不客气了,云侯早有对付荣海的想法,静宜又跟荣家有不解之仇,大家也算是合则两利,”事情过去了,那就尘归尘土归土,不要说的这么近乎。      第二百六十七章 求亲      云驰在李远山这里碰了个软钉子也不生气,“小侯虽然在千里之外,但也听闻京中长公主殿下在为郡主选婿,不知道侯爷心中可有合意的人选?”   女儿的亲事?这个他都知道?李远山有些不悦,“云侯也是知道的,静宜之前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这再婚的对象,自然要悉心挑选才是,”   李远山眉毛一挑,“难道云侯有好人选推荐?”   云驰被李远山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他将头偏到一边,“我一心将荣海扳倒,是主要的原因是我想拿下江南水师,如今,我已经做到了。”   这样的话也跟自己说?这个云驰还真不将他当外人啊!当着自己的面将本该“如数”上缴国库的东西赏给杨征,之后又将他要掌握整个江南水师的意图告诉自己,李远山可不认为云驰这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这次我过来,才发现江南水师糜烂不堪大用,万幸天下大统,并无海战,不然的话……”   既然云驰换了话题,李远山也顺着他往下说,端看这小子到底打什么主意了?   “何止江南水师,便是江宁大营,我也打算借这个机会整肃一番,”云驰微微一笑,“侯爷的看法呢?”   自己的看法?有道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的手还没有那么长,伸到江南来,李远山干笑一声,“侯爷好大的心志。”   “侯爷还像以前那样,叫我应初便是了,其实说起来云李两家的交情,我应该喊您一声世叔的,”云驰俊面带笑,一副十分好说话的样子。世叔?李远山差点没被手里的茶给呛到,从皇上那边算,他跟云驰是一辈的,这怎么叫他一说,愣是比自己低了一辈?当然,若从先卫国公那边算,云驰是没有说错,但卫国公府早已风流云散,剩下一姐一弟,姐姐成了皇后,弟弟做了恩义侯,从此世上再无卫国公府了。   只是云驰这近乎套的实在是殷勤了些,而且,手段还不算高明。   云驰被李远山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的后背发凉,他知道这位安国侯平时在京中不显山不露水的,其实却是胸有丘壑之人,不然当年也不会在曾氏乱政的时候,完好如实的将安国侯府给保了下来。   “啊,其实,我,”云驰将心一横,起身向李远山深施一礼,“云某想求娶郡主为妻!”   “桄榔,”   饶是李远山见惯了大风大浪,还是被云驰这个弯转的给惊掉了手中的茶盏,“恩义侯,静宜虽然是和离归家女,却也不是可以随意轻慢的,”   敢将自己女儿随便挂在嘴上,不管这人是谁,李远山都不会与之甘休。   云驰面色一僵,再次一揖到地,“世叔见谅,小侄并无轻慢郡主的意思,郡主兰心蕙质,温婉端庄,”云驰沉吟片刻,却是想不起来他在什么时候对李静宜起了娶她为妻的心思,但他知道在李远山跟前,还是实话实说的好,“世叔也是知道我的,这些年根本无意成亲,如今我有亲事也时常被皇上跟娘娘挂在心上,可是每每听到皇上跟娘娘再说这些,小侄竟不像以前那么排斥,心里想着,若是将来的妻子是郡主,也未尝不可。”   一段话说完,云驰已经汗出如浆,恨不得一刀劈出个地缝儿躲进去。但他还要等李远山的态度,不得不硬着脑袋强撑着。   李远山怔怔的望着云驰端详了半天:   要说这云家代代出俊彦,这云驰尤是如此,即便在在自己挑剔目光下,便是低下了头,身姿也如一柄无锋重剑,叫人不敢小觑。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拿自己的婚事跟女儿的名声信口开河?   只怕刚才的种种举措,也是云驰再向自己表明姿态,想透了这一层,李远山起身回了一礼,“李某替静宜谢过侯爷错爱,只是有一事侯爷想来是没弄清楚,静宜是李家的承嗣女,只招夫,不出嫁。”云驰的话没有一点儿溢美跟浮夸之词,简单直接的将他的心思变化摊到了李远山面前,反而更叫李远山动容,即便自己不能替女儿应下这门亲事,云驰在李远山心中的印象却是大为改观了,口气也不由软了下来。这个云驰早就想过了,他不以为然的摆摆手,“世叔也知道,云家经过曾氏之乱,几乎阖族尽灭,小侄能够死里逃生为云家正名,已经是侥天之幸了,至于其他,并不敢奢求,能得世叔青眼,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就算你不在乎云氏,宫里的娘娘也不能答应啊,李远山倒不怀疑云驰的诚心了,只是还是觉得他太过草率了。   “小侄猜想,世叔能立郡主为承嗣女,将整个家业都交付于她,便不是那等拘泥之人,小侄保证将来若是郡主只有一子,那便归于李氏,若是,”云驰脸一红,“云氏只求一子承嗣足矣。”   这话李远山听明白了,两个儿子,一个姓云,三个,还是只要一个姓云,说白了,云驰是铁了心要当李家的上门女婿了,“咳,这个么……”云驰对女儿的那点小心思李远山大概也猜出一些来,但他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女儿不是骄阳公主,嫁了举世无双的世家公子,又大明大放的将自己看中的青年男子弄到府里当面首,至于云驰,这个云家唯一的男丁,也不可能为人赘婿。可现在云驰这一番表态,硬生生的将李远山钉在那里,无论人品门第,云驰都是上上之选,人家也愿意低头为婿,这诚意,若是自己说不成,那可是在结仇了,“呃,这个么,前几天我刚接到京城的信,殿下跟秦家大夫人都瞩意田超,呃,就是今年的新科探花。”   比起恩义侯云驰,三年出一个探花郎,对于李远山来说,是更好的选择,田家虽然爱攀附一些,但胜在好拿捏,即便是田超,将人留在京城他的眼皮底下,也是一句话的事。   云驰点点头,田超写了一首酸诗的事他也听说了,虽然心里不那么舒服,但云驰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以他对李静宜的了解,田超那样的人,是不可能入了李静宜的眼的。   可是现在李远山说锦阳长公主,秦大夫人都挑中了田超,云驰心里一阵儿发沉,暗暗盘算自己的归期,“有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世叔不在京城,想来郡主的婚事是不可能定下来的。”   这厮!宝贝女儿这么被人惦记,叫李远山心里既自豪,偏还带着淡淡的酸涩,忍不住跟云驰较起真儿来,“我不过是大周的驸马,郡主的婚事自然还得长公主拿主意,其实叫我看,田探花也是可造之才,对静宜也是一片诚意,左右侯府也是招婿,家世什么的,也没有那么多的要求,田家么,虽然是棵墙头草,但招赘跟旁的又是不同,算不得正经姻亲。”   云驰的心随着李远山的话一点点往下沉,半晌才道,“小侄不才,也知道女儿家再嫁从己,郡主未必是这个意思……”   李远山瞟了云驰一眼,更不高兴了,说的好像自己闺女自己还不了解一样,“说是那么说,但静宜从小就是个听话的孩子,又讲道理,刚才云侯不还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   见云驰的脸色在自己的话里越来越黑,李远山心下颇为畅意,起身拍了拍云驰的肩膀道,“恩义侯可能还不知道吧,皇上已经给静宜定了一年之期,静宜的亲事,这一年内是要见分晓的。”   李远山说完,也不再在云驰这里多留,“珠洲这里有你在,我还是赶到扬州去吧,胡家的根子在扬州。”   云驰送了李远山出去,回身叫过身边的亲卫云骁,“京城可有信来么?”   云骁有些讶然的摇摇头,“您给苏侯的信才寄出不久,想来这会儿也才到京城。”   是了,便是修武侯夫人知道宫里给李静宜定了期限,也不会特意写信告知自己,“来人,给我磨墨,我要写信。”李静宜人在京城,心却已经飞到了珠洲,她是女人不能过问朝政,只得叫高进每天去打听荣海案的进展来报与她听,而锦阳长公主也是一腔心思扑到了江南,却无法将焦灼的心情诉诸于口,只得叫朱姑姑盯紧高进,只要他往内字里来,锦阳长公主必要抢在前头,叫他到咸安院回话。“你是说恩义侯已经压押荣大都督回京了?”锦阳长公主颤声问,如今正是七月天,千里迢迢的从江南赶过来,云驰还好,堂堂侯爷自然不乏人照顾,而荣海,作为刑囚被人看押着回来,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呢。高进讶异的点点头,却以为锦阳长公主是在担心荣海的妻小,毕竟头些年胡氏是时常带着女儿往府里说话的,“回殿下的话,荣海犯的是欺君之罪,他的家眷也是要一并压押回京问罪的,想来这次也会随着恩义侯一道回京。”      第二百六十八章 探望      “欺君之罪,我不信,荣海是江南水师大都督,他还缺什么?为什么要欺君?没有道理的事,”锦阳长公主穷尽心力,也想不明白荣海为什么要这么做,与其让她相信荣海欺君,还不如叫她相信荣海是位高权重被人所忌,硬给诬陷了个欺君之罪!   李静宜叫高进出去,才向锦阳长公主道,“父亲前几日来信了,母亲您要不要看一看?”   “好好,快拿来我看,”锦阳长公主忙不迭道,“我倒要看看你父亲怎么说!”   李静宜叫玲心回去取信,自己则提起另一桩事情,“母亲,茜娘的产期就要到了,我想随舅母往幽泉庵一趟。”有荣海的事在,锦阳长公主早就将侄女的产期忘的一干二净,听到女儿提起,才讪然道,“这就到了啊?日子过的可真快,你既然有心,那就替我走一趟吧,看看需要什么药材,去备上一些给茜娘带去,幽泉庵地方偏僻,有个万一,药也不好寻去。”   这些李静宜一早就备好了,“母亲说的是,我明日清早就过去,”   “好,早些去凉快,”幽泉庵里的日子并不像外头传的那么可怖,最起码对于秦茜娘妯娌来说是这样的,说起来她们是来替吕老太太赎罪,其实并没有住在真正的幽泉庵,而是被安排在了幽泉庵不远处山角下一处小小的庄子里,那庄子里庵里的庙产,秦家人提前过来,已经将里头重新打扫铺排一遍,不但起居坐卧全部换了新的,还叫人漏夜盖了一间小厨房来,毕竟秦茜娘是孕妇,成天茹素,肚里的孩子都受不了。不但如此,庄子里的人手全都是秦家下人,每五天,便有专人往庄子上送蔬菜肉蛋鲜肉,跟着大嫂又不用晨昏定省,毛氏只管陪着秦茜娘说话聊天儿,再做些针线,这些都不想做了,就拿经文过来抄写,日子过的比在王家还轻松写意,甚至叫毛氏生出了将来自己若是怀孕,也来幽泉庵养胎的想法来。   “二奶奶,您房里的妈妈回来了,”秦茜娘身边的丫鬟茗香进来道。   毛氏这次过来,除了两个贴身丫鬟,就只带了黄妈妈一人,前几日黄妈妈家里捎信过来说她的孙子病了,毛氏便准了她的假,叫她回城里看孙子去。   “奴婢见过大奶奶,二奶奶,”   见黄妈妈气色不错,毛氏笑道,“你孙子大好了?”   “回二奶奶的话,好了,孩子连着烧了好几天,奴婢那个媳妇就是个没脚蟹,慌了神儿了,只会抱着孩子哭,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黄妈妈似乎对自己的儿媳十分不满,摇头叹道。   “好了就好,”毛氏点点头,“你可代我跟大嫂向祖母跟母亲请安了?几位老人身体怎么样?大哥跟二爷呢?”黄妈妈一指外头正在往后院搬的东西,“回奶奶的话,老太太,太太都好着呢,只是提起两位奶奶来,老太太心疼的恨不得亲自过来,大爷跟二爷也挺好的,每天就留在院子里读书,并不怎么出门,太太怕两位奶奶在庵里受苦,特意准备了许多东西叫奴婢一并带来,”   黄妈妈见秦茜娘无动于衷,也觉得替吕氏婆媳表功有些没意思,讪笑道,“太太说算着大奶奶日子快到了,过几天便亲自过来照顾大奶奶。”   要是敢指望自己这位婆婆,只怕黄花菜都凉了,毛氏掩口笑道,“行了,你一路也辛苦了,下去歇着吧,左右亲家太太已经来了了,咱们太太嘛,不着急。”   黄妈妈被毛氏噎的无话,只得曲膝告退回了自己在后院的屋子。不过她也没顾上休息,先跑到秦三太太兰氏那里去请了个安,表达了一下自家主子太太的谦意,当然,也从兰氏那里没捞着好话,不过这些她已经习惯了,别说是兰氏,便是她这个做下人的,若是女儿在夫家受到这样的对待,也不会给亲家好脸儿看的。   黄妈妈从兰氏屋里出来,又在庄子里转了一圈儿,见跟自己走之前没有什么不同,产婆,乳母都待在自己的屋里静待秦氏发动的那一刻,心下点头,不得不服气兰氏治家的手段。可这样的手段也叫黄妈妈看不到一点儿可乘之机,她的孙子并没有发烧,她不过是被吕老太太叫回去的,而她这次过来,却是接了吕老太太下的死令:如果秦茜娘生下的是女儿,一定要想办法将孩子给捂死了!   黄妈妈躺在自己的床上,小心的放下帐子,拿被子捂了嘴悄悄的哭了一会儿,可想到自己的小孙子,她的心又硬了,为了孙子,别说是小小姐的命,便是她自己的命,也是可以不要的!   “太太,奴婢刚才听着,那个黄妈妈一个人悄悄哭呢,可刚才她还说,她孙子已经无事了,”兰氏身边的小丫鬟小声道。   “悄悄哭?哼,”兰氏放下手中的小衣裳冷笑一声,“你只管将她给我盯紧了,若是茜娘发动了,不许她靠近产房!”   “走吧,这会儿太阳下去了,我扶茜娘在院子里转转去,”嘱咐完了小丫鬟,兰氏也无心再做针线,起身往秦茜娘屋里去,别说毛氏身边一个妈妈,便是毛氏,她也盯着呢!   李静宜一大早便坐车往幽泉庵来,锦阳长公主产的没错,如今正是京城最热的时节,也就早上出门,车里还能吹进来一些凉风,等到了中午,便是车里放着几盆子冰,那种湿热也叫人浑身难受。兰氏没想到李静宜居然亲自过来了,听到外头通传,忙带着丫鬟往大门处迎接,等李静宜随着兰氏往院子里来,正看毛氏则在后头扶了秦茜娘慢慢往外走,不由笑道,“你还是在屋里等着吧,这么热的天,再中了暑气,岂不是给大家伙儿添乱么?”   知道李静宜是在打趣自己,秦茜娘曲膝给李静宜见了一礼,才道,“母亲说越是到的后头越要经常走动走动,我那屋子里还不许用冰,真不如出来冲冲山风爽气呢!”“瞧这丫头,亏我还大老远的过来陪着她,人家倒是抱怨起我来了,”兰氏嗔了秦茜娘一眼,笑道,“茜娘说的原也没错,虽说这山里凉快,但她人胖体热,比旁人更受不住,这样吧,咱们叫人往那边树荫底下支上桌椅,郡主尝尝这山里的野味儿。”   “对啊对啊,刚才我还跟伯母说中午吃槐叶凉面跟粉蒸肉呢,”相处久了,毛氏是真心喜欢爽利能干的兰太太,两个倒比以前亲密了许多。   李静宜看着一脸欣欣然的毛氏,不由一笑,她倒是没有注意,王家还有这么个没什么心眼儿的二奶奶。   只是毛氏才领着人将一碗碗凉面端了出来,就看到嫂子秦氏身体僵硬的扶着丫鬟的手要站起来,她顺着秦茜娘的身子往下看,失声叫道,“嫂子的裙子湿了!”   “娘,娘,我,”   秦茜娘也慌了神儿,她刚才正欠身将丫鬟捧过来的料汁儿往李静宜跟前送呢,只觉得哗啦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腿流了下来。   兰氏是生过三胎的人,经验丰富,忙一手扶了女儿,“快,快送二小姐去产室,叫收生嬷嬷过来!”   李静宜没想到自己真成了个催生的了,她怔了一下,忙想吩咐欢声笑语她们也过去帮忙,一想这两个丫头全是小姑娘,只得跺了跺脚道,“舅母且忙去,不必管我。”   院子里好一通忙乱之后,兰氏才从产室里出来,一脸谦意的向李静宜道,“吓着你了吧?没想到你过来连顿午膳都吃不了,”   “舅母何必说这种见外的话,可见今儿是个好日子,叫我能见着小外甥,”李静宜环视四周,小声道,“这里都安排好了吧?”   兰氏知道李静宜在问什么,点点头道,“这除了那个二奶奶带的人外,其他的全是咱们府里选出来的,”   李静宜点点头,“不如叫二奶奶过来陪着我说说话,里头的事儿就交给舅母了,”   她一指身边的欢声笑语,“这两个丫头是父亲给我的,最是眼明手快的,叫她们跟过去给舅母跑跑腿儿,”   兰氏抿嘴一笑,“你是个体贴的,那舅母替茜娘谢谢你了,这还得叫人往各府送信儿呢,左右你是不会走的,就借你的人用一用吧。”   黄妈妈也没有想到秦茜娘发作的这么快,这算起来还得十几日才到正日子呢,不过生孩子的事儿谁也说不准儿,她忙回屋里换了身干净衣裳,又倒了热水将手脸都洗净了,拧身往产室里去帮忙。   “黄妈妈留步,”兰氏怎么可能叫黄妈妈进产室,“这谁也没想到茜娘会提前,还得劳你走一趟,回府给亲家太太送个信儿去,这茜娘生的毕竟是王家的孙子,不往府里禀一声,该是咱们不通礼数了,”兰氏一指自己身边的大丫鬟,“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不好上路,还请妈妈领路。”      第二百六十九章 哭闹      叫自己去?黄妈妈愣了一下,却是推无可推,“奴婢想着自己好歹也是生养过的,能帮上忙,不过这也是头等大事儿,奴婢这就回去。”   兰氏满意的冲黄妈妈点点头,这是个识相的。   产室里秦茜娘的哭喊声越来越大,兰氏怕李静宜受了惊吓,干脆劝李静宜往周围走走看看景致,倒比在外头这么枯坐着等消息的强。而毛氏看着黄妈妈离开,一颗心也落到了实处,来时吕老太太特意吩咐过她,不但叫她好好陪着秦茜娘,更特意说了,叫她带过来的黄妈妈是个能干的,平时还帮府里那些媳妇们收生,叫她到时候一定想办法将黄妈妈送进去帮忙。毛氏不爱动脑子但并不代表她是个傻子,秦茜娘是兰氏的掌中宝,对王家又充满戒心,这生产的事,如何会叫王家人插手?而吕老太太叫自己想办法将黄妈妈送进产室,若她做出什么事来,到那个时候,黄妈妈没命不说,自己也脱不了干系,秦家不对付王家,也绝不会饶了她们毛家的。这下好了,黄妈妈被兰氏打发回去送信儿,那自己送黄妈妈进产室的任务算是取消了,毛氏浑身轻松了,自然不反对兰氏的提议,“不如妾身陪郡主往庵里给嫂子上柱香,念念经求菩萨保佑嫂子平平安安。”   “你的主意不错,”李静宜欣然点头,左右她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等有消息,叫人去庵里通知咱们回来看小公子。”   瑞和郡主过来上香,整个幽泉庵都被惊动了,好在幽泉庵一直冷僻鲜少人来,主持了尘师太将李静宜跟毛氏领到大殿,便回自己禅房去了,只留李静宜跟毛氏在观音大士之前为秦茜娘祈福。   黄妈妈几乎是跑着冲进了吕老太太住的院子,等听完她的话,吕老太太一掌拍在桌上,“那你回来干什么?我是怎么交代你的?”   黄妈妈嗫嚅一下,一脸为难道,“亲家太太的吩咐奴婢不敢不从,再说大奶奶临产,原该派人回府送个信儿的,大奶奶是头胎,想来没有五六个时辰是生不下来的,老太太跟太太赶过去也来得及。”   这天都快黑了自己赶过去?吕老太太看了一眼窗外,七月流火,便是太阳已经落了山,外头也跟炎烤一样。   “母亲,咱们怎么着也得走一趟的,全京城都看着呢,再说,”吕太太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若是晚了,那边都收拾好了,只怕,”想下手也觑不着好时机了,“一会儿城门下钥,就得等明天了。”   吕老太太瞟了儿媳一眼,将心一横,“你去叫人备车,咱们这就去!”   吕老太太也知道不能等明天,万一真生出个闺女来,兰氏再将人给抱出去养了,那王家可怎么办?   李静宜听着毛氏在一旁喃喃念着《血盆经》,心下烦乱,生产过多,便会触污天地神佛?那女人干脆不要生好了,既要女人生,还被污为不洁,那生孩子的女儿岂不是左右不是人?   李静宜回头看着一脸虔诚的毛氏,也不去打扰她,自顾自的起身出殿而去,在幽泉庵里慢慢踱步。   “师太,”李静宜转过一棵古柏,正看到了尘师太站在廊下,正望着自己出神。   “贫尼见过郡主,”了尘师太与李静宜目光一碰,垂眸一礼。   “师太不必多礼,论起来瑞和还要叫师太一声姨祖母呢。”   先帝时有一位郡主出家在幽泉庵,二十年过去,便成了如今的主持师太了尘。   见李静宜要跟自己叙家礼,了尘师太一笑,“贫尼已经远离尘世二十年了,方外之人,不敢当郡主大礼。”   李静宜这才得空细觑了一眼了尘师太,按她的推算,这位曾经的皇家郡主顶多也就四十不到的年纪,缁衣僧帽下再也看不到一丝天家气象,就像她身后这座幽泉庵,清冷幽寂,了无生意。锦阳长公主闲无来无事的时候也跟李静宜大概说过这位堂妹的往事,李静宜知道她之前曾经跟云驰的一位堂叔定过婚,只是后来卫国公府被抄,全族充军,了尘师太的亲事也就一直拖了下来,再后来,云家死的只剩下云后姐弟,了尘师太便干脆来了幽泉庵。   想来了尘师太也未必愿意再提过去,不然刚才在她们入庵的时候,了尘师太也不会连提都不提一句了。   “刚才猛一看到郡主,贫尼竟然以为看到了先前的秦嫔娘娘,”了尘师太再次打量了李静宜一眼,笑道。   这是第二个人说自己像外祖母了,李静宜讶然的抬起头,“师太也这么认为?可我却没有听舅舅们说过,”想来如今的自己,远不及秦太嫔当年卓然的风采。了尘师太摇遥头,刚才那一晃眼,竟然有一种以为秦嫔就站在眼前的感觉,她想了想道,“大概我见秦嫔的时候,是在她入宫之后,”对于当年的秦嫔来说,宫墙是她人生的一道分水岭,夺去的不只是她的人生,还有她所有的笑容。   李静宜点点头,“算起来太嫔比舅父年长许多,”大概印象不深吧。   “太嫔娘娘才情过人,贫尼也只是在宫宴的时候见过几面,”了尘师太声音沉了下去,“只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的笑颜。”   秦家的女儿,又素有才名,若不是被先皇礼聘入宫,定会在中寻到一位才貌双全的如意郎君,不会像现在这样困死在冷宫之中,甚至在外人心里,连个微笑的记忆都没有留下。   想起二十年前的纷纷攘攘,了法师太叹了口气,这幽泉庵虽然孤寂,却没有俗世的勾心斗角,她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了尘师太看着日头西落而庄子上任没有消息传来,便知道孩子还没有落地,索性留了李静宜跟毛氏在幽泉庵里用斋饭。   因为中午秦茜娘破水的缘故,李静宜跟毛氏都没有用好午膳,幽泉庵的斋菜虽然谈不上美味丰盛,但也收拾的整洁干净,两人一见之下,也顾不得挑剔,倒都吃了个七八分饱。   眼见天色已晚,李静宜跟毛氏都不好再留,便从幽泉庵告辞出来,踏着初升的新月,一同下山往庄子里去。   甫一进门,李静宜便敏感的发现院子里气氛不对,留在兰氏身边的欢声看到她进来,惊喜的迎了过来,“郡主!”   李静宜看着守在产室门外的笑语,“出什么事了?茜娘可生了?”   欢声摇遥头,“还没有呢!亲家太太来了,硬在留在产室里,咱们舅太太不答应,闹起来了,”   硬要留在产室里?秦茜娘跟吕氏婆媳的关系可以用相见两厌来形容了,如今秦茜娘正在生死关头,吕氏婆媳却硬要呆在产室里,还跟舅母闹起来了?这是恨秦茜娘不能一尸两命啊!   李静宜沉了脸,“现在她们人呢?”   “还不肯出来,郡主,表小姐都没声儿了,”欢声一脸焦急,忍不住拉了拉李静宜,“舅太太气急了,想叫婆子将她们赶出来,那吕老太太就躺到地上了!”   “吕老太太病倒了?那怎么还能留在产室?再冲撞了,来人,将吕太太请出来,幽泉庵主颇通几分医术,请她给老人家看一看,”李静宜禾眉一扬,厉声道。   “是,奴婢这就去,”一个老太太,欢声自己就对付了,奈何她名不正言不顺的,不好出手,现在好了,自家主子发了话了,“笑语,走!”吕老太太正歪在产室的地上撒泼呢,她本来也不想这个样子,可是兰氏那贼婆娘愣是不许她留在产室里,她可是要第一时间知道生男生女的,不然的话,等这里头将孩子生下包裹好抱出来,便是女儿,她也不好动手了!吕老太太已经在这儿闹了一会儿了,兰氏也是幼承庭训仔细教养着长大的,便是平时口齿厉害些,真遇到像吕老太太这样就地撒泼的,她还真有些秀才遇到兵,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而产床上女儿宫口迟迟不开,气息越来越弱,兰氏真是心如油煎,指着吕老太太骂道,“亏你也是做人娘亲的,这般黑心烂肚肠,也不怕遭报应么?”报应是什么?吕老太太才不在乎呢,她只知道王家的风水绝不能坏在一个赔钱货身上,所以不管兰氏怎么骂,吕老太太只管抓着产床的阑干哼哼,一步也不肯挪动!嘴里兀自喊着,“秦茜娘,你敢叫人把我送幽泉庵,我就到宫里娘娘那里告你不孝,你忤逆!”   李静宜她不敢骂,秦茜娘是她正经孙媳妇,别说骂了,打也打得。   秦茜娘从破水到现在,已经足足折腾了几个时辰了,如今又闯进来个吕老太太,在她耳边又哭又闹的,偏她连骂人的力气也没有了,“娘,娘啊,叫她们走,都赶出去,这是要我的命呢!”兰氏看着女儿可怜的模样,恨不得杀了吕老太太,她上前死命去掰吕老太太紧抓床阑干的手,“你起开,滚出去,我们茜娘要是有事,我叫你一家子偿命!”      第二百七十章 生女      欢声腿脚飞快,几步跑到床前冲吕老太太一福,“老太太,您身子骨不舒服,我家郡主请您出去歇一歇呢,奴婢扶着您,”   “我,我,啊,”吕老太太见欢声过来,已经用足力气死抓着阑干了,没想到腰间肘上被人一捏,只觉半个身子都麻了,没等她反应过来,人居然已经腾空而起,“你,你要做什么?”   “奴婢搀您出去啊,这产室里闷气的很,”笑语冲吕老太太一咧嘴,手上使劲,步子飞快。   兰氏看着欢声跟笑语不知道用什么法子直接将吕老太太给架出去了,心里后悔没有早叫这两个丫头出手,她冷冷向呆呆站在一旁的吕氏道,“亲家太太,要不要我也叫人将你扶出去?”   吕太太看了一眼头发已经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上的秦茜娘,心里一酸,“我出去服侍老太太去,还请亲家母照看好茜娘。”   “好了,她们都走了,没事了,郡主在外头呢,”走了吕氏婆媳,整个产室空气为之一新,兰氏坐到女儿身边,拿帕子擦着她头上的汗水,“不论你生的是男是女,娘都答应你,你想做什么,娘都支持你!”   这样的婆家,不要也罢。   李静宜看着被欢声跟笑语架着的吕老太太,“来人,将老太太送到幽泉庵去,老太太身边不能无人服侍,亲家太太是至孝之人,跟着一道儿去吧!婆婆跟太婆婆要被送到幽泉庵,那自己留在这里做什么?万一秦茜娘生下的是个女儿,唯一留在庄子里的自己,岂不成了吕老太太怪罪的对象,毛氏眼珠一转,迅速走到吕太太身边,“母亲,您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毛氏那点儿小伎俩李静宜哪有看不透的?不过她能不掺乎到今天的事里已经是不错了,李静宜也乐得成全她,“二奶奶随着一道儿去吧,了尘师太你也见过的,也好说话。”   吕老太太还想挣扎,只觉得腰上又是一麻,等她缓过来,人已经被欢声跟笑语架出了院门。   “侍卫大哥,麻烦你们来帮帮忙,老太太太重,我实在是,实在是,”欢声一看到守在院门处的侍卫,连声叫道。   欢声跟笑语年纪小,时常在外头替李静宜跑腿儿,跟这些郡主亲卫也混熟了,看到这些人,促狭劲儿起,大声求助起来。   守门的亲卫听到欢声求助,笑呵呵的过来准备搭把手儿,“送这位老太太到幽泉庵去?好勒,这大晚上的,山路不好走,两位妹子还真抬不动,来来来,叫哥哥们帮你们将人抬上山。”“不行,别,别动我,男女授受不亲!我可是朝廷的诰命夫人!”眼睁睁看着两个壮汉欺到自己身前,而架自己自己的两个小丫头要将自己送到他们手里,吕老太太吓的大喊起来,她可是读书人家的好女儿,这要是叫外男碰了身子,可是要一死来证清白的。   “哈哈哈哈,”外头侍卫们都被吕老太太给逗笑了,“老太太,我瞅您的岁数,比我家中的老祖母还大呢,还什么授受不亲?难不成您就没有叫大夫给抚过脉息?”“啧啧,一听你就是穷人家孩子,这大户人家抚脉那手腕子上都搭着手帕呢,哪会儿叫大夫碰到肉?我听说就是扎针,都是隔着衣裳呢!”另一个侍卫笑着接口,“行了,欢声妹子,你们还是受受累吧,咱们可不好坏了这位诰命夫人的清白!”   “噗,”毛氏在后头扶着吕太太,实在是忍不住了,笑出声来,自己这位太婆婆闹的笑话,都够她笑一宿了。   欢声也不傻,这么抬着一个老太太走上山那可不是出一身汗的事,“那成,两位大大哥你们送送我们吧,我跟笑语劲儿小,一会儿一个不留神将老太太摔着了,估计还得你们帮着抬人。”   不留神将自己摔着了、吕老太太怎么听着这个死丫头一定会将自己给摔着?“你们将我放下来,我自己上去!”   她也是看清楚了,若是她敢往院子里冲,这个死丫头一定会再捏的她身子发麻!   送走王家人,院子里彻底清静了,李静宜叫人搬了椅子就坐在产室外,听着里头秦茜娘一声声呻吟,手里的帕子都有些捏不住了。   就这么硬生生又等了一个时辰,只听里头秦茜娘一声大叫,一个尖细的哭声传了出来,“生了生了,生了一位小小姐!”   李静宜身子一晃才从椅子上站起身,“生了?快带我去看看。”   没等李静宜进到产室里,兰氏已经抱了个小小的襁褓出来,“静娘你看看,长的跟茜娘小时候一模一样,”兰氏说着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小声道,“我们茜娘是个命苦的。”   生了个女儿,以后跟王家还有得撕扯呢!李静宜从兰氏手里接过孩子,新出生的婴儿眉目并不十分清晰,乌黑的胎发软软的趴在头上,李静宜轻轻碰了碰她的脸蛋儿,“小丫头鼻子这么高,还有一头好头发,将来必定是个美人!咱们茜娘有舅母有舅舅,还有两个兄弟,怎么会是个命苦的?不但她不命苦,这个小丫头也是个有福气的!”   “是,咱们的小丫头自然是个有福气的,”兰氏肯定的点点头。   忙乱了一天,总算是尘埃落定,李静宜进产室看过了秦茜娘,听太医说她只是生产时脱了力,好好休养几日便好,也就安心的随着兰氏去休息了。   到底是不放心,兰氏特意将乳母安排在自己屋里,晚上看着乳母喂过外孙女,又过去看女儿睡的正好,才长长舒了口气,明天王家人来,只怕还得一场硬仗要打。秦茜娘代祖母受过入了幽泉庵,两个月的时间了尘师太也大概将王家的事打听清楚了,今天看到这位真正需要静心礼佛的正主儿,她也没有什么好客气的,直接叫人将吕老太太婆媳带到禅房里,并且告诉她们,从明天开始,吕老太太正式留在幽泉庵礼佛。   “这,这是什么意思?”吕老太太看着守在门外的两个女尼,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老尼姑凭什么不许我走?”   毛氏看了一眼简陋的禅房,心里庆幸自己这两个月没有住在这里,“祖母,您千万不要对师太不敬,师太可是正经的宗室女,出家之前封过郡主的。”   “啥?郡主?”这京城里怎么郡主这么多?“你听谁说的?”毛氏抿抿嘴,“这不用听谁说,京城里的老门老户都知道,”只有你们这些从外头进京的土包子不知道罢了,“所以各府才会将犯了错的女眷送到幽泉庵里来,有郡主这样出身高贵的主持在,是打是罚,无人敢置喙的,师太不但是宗室女,跟皇后娘娘论起来,娘娘还得叫她一声婶娘的,当年云家遭难,师太不肯再嫁,在幽泉庵出的家。”   好吧,这种守了望门寡的女人,吕老太太最是敬佩了,何况人家还直接来这么清苦的地方出家了,“那也不能她说不许我走,我便不能走,我要是不回去,你们父亲也是会来接的。”   呵呵,您觉得父亲来了有用么?了尘师太接到下头庄子来报的消息并没有告诉吕老太太,她虽然出家为尼,但幽泉庵除了供养佛祖,还是关犯了错的官眷的地方,这些年她听说过的后宅隐私之事,比王家洗女更可怕的也有,秦家到底跟自己也有几分香火情,能帮一帮,她也是乐意的。   吕老太太是第二天一大早在幽泉庵里用过早斋才听说秦茜娘生了,而且生了个女儿!   吕老太太登时两眼发黑僵坐在凳子上,半天才瞪着吕太太喘着气道,“你,你不是跟我说她会生个儿子么?”   吕太太也被这个消息惊着了,婆婆的样子又这么吓人,“我,妾身只是说隔皮断肉的事儿谁也说不准的,而且,是秦家故意误导的咱们,怪秦家,都怪秦家。”   了尘师太实在听不下去,唱了声佛号道,“不管是男是女,都是贵府的嫡长,两位太太应该高兴才是,这先开花后结果也是一件喜事。”   了尘师太眸光一闪,看着毫不掩饰脸上凶狠之色的吕老太太,“老太太,这里是佛门慈悲之地,佛祖在看着呢!”   吕老太太现在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她撑着桌子站起来,“走吧,咱们去看看我的好孙媳跟重孙女儿!”了尘师太抬眸看着紧抿双唇的吕老太太,这种连最起码心思都不知道在外人面前掩饰的老太太,居然顺风顺水的活到今天,不得不说是个好命之人了,“老太太别忘了,你是被锦阳长公主罚进幽泉庵的,下去看看重孙女可以,看过之后,记得回庵里来,”   她又看了一眼一脸不知所措的吕氏,“太太记得叫人将老太太的随身物品带过来,至于服侍人嘛,原本庵里是不许的,但你们终究是秦家的姻亲,老太太又有春秋了,准备一个进来吧。”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不许自己下山了?吕老太太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指着了尘师太道,“你,你好大的胆子!我要告诉,告诉我儿子!”      第二百七十一章 被留下了      “王大人若是觉得贫尼在信口雌黄,那只管请他往陛下那里递折子便是了,”了尘师太对吕老太太这种四六不分的人全无毫感,捎带着对这种人养出的儿子,也没有一点善意,“只是在御旨下来之前,您得老老实实呆在幽泉庵!”   吕太太也听毛氏说了,这位了尘师太来头不小,“可是,不是已经说好了,由茜娘代母亲赎罪么?”“太太是觉得一个尚在月子里的产妇,可以来庵里颂经?您也说了是‘赎罪’,叫一个产妇来跪经,太太就不怕佛祖降罪王家?”了尘师太懒得再跟这对婆媳纠缠,直接吩咐照看她们的那两个女尼,“智通,智通,你们陪着老太太往庄子里看看王家的小小姐,”   她从腕上取出一串小小的佛珠手串,递给毛氏道,“这串手串还是贫尼出家的时候先皇所赐之物,请二奶奶将这个送给小小姐,希望能佑护小小姐平安长大,贫尼就不过去探望大奶奶了。”   先皇御赐的?毛氏心中一凛,连忙双手接过,替秦茜娘母女向了尘师太道谢。   吕老太太看着了尘师太径直出了佛堂,气的浑身哆嗦,“走,咱们去看看秦氏,”她才不相信凭两个尼姑就能将她留在幽泉庵里,“你到了庄子上,立刻叫人给家里送信儿,就说老婆子我今天是回不去了!”   最好儿子跟孙子都能过来,到那个时候,看看秦家人敢将自己怎么样?!   吕老太太她们到时,秦茜娘已经醒了,她歪在床上看着襁褓里小小的婴儿,想到她是个不被父亲跟祖父母喜爱的孩子,忍不住眼泪又落了下来,“表姐,你说佑姐怎么这么可怜呢?”昨天孩子一出来,兰氏便给她取了佑姐儿的小名,也是希望这个外孙女能得皇天护佑,平安长大的意思,李静宜看着大红软缎薄被中已经褪去红色的小脸,笑道,“咱们佑姐儿哪里可怜了?有母亲,有外祖母,还有一群能干的舅舅们,这福气,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   “至于你说的那些人,”李静宜冷冷一笑,“你只管等着,有他们来求佑姐儿的时候!”因为庄子里地方狭小,住的人又多,秦茜娘的月子便留在产室内坐了。吕老太太由兰氏陪着快步走到产室内,正看到李静宜跟秦茜娘歪着头看着秦茜娘身边的小包裹,吕老太太一步箭步冲了过去,“听说是个女儿?我看看。”   李静宜伸手挡住吕老太太的手臂,“佑姐儿是个女孩儿,恭喜老太太得了个漂亮的重孙女。”   吕老太太死命盯着躺在床上的秦茜娘,恨不得扑上去抓花她的脸,这个女人,从怀了个女胎敢跟夫家闹起来开始,一步步的要将王家逼上绝路,“不是说你怀的是男孩儿吗?”   “老太太也是有子有女的人,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便是我这等没有当娘的,也知道这男女得生下来才作的数,”李静宜盯着吕老太太一字一句道,“怎么?老太太不高兴?”   吕老太太低头看着襁褓里的小女婴,若她是第二个女孩子,她自然是高兴的,可谁叫她是头一个呢?“高兴,怎么会不高兴呢?来,叫老身抱抱我的小重孙!”   吕老太太要抱佑姐儿,即便知道她不怀好意,李静宜跟兰氏也是不能阻止的,李静宜在被子里按住秦茜娘,示意她少安毋躁,她就不信了,吕老太太还能当着大家的面做出什么事来?“哎,这小模样长的可真俊,不愧是我们老王家的姑娘,”吕老太太伸手在佑姐脸上抚了一把,笑咪咪的看着躺在床上的秦茜娘,“茜娘啊,你如今替我在幽泉庵礼佛,这地方要什么没什么的,你一个人受罪也就罢了,怎么能叫佑姐也跟着你受苦?这样吧,今天我就将佑姐带回去,你放心,有我这个曾祖母在,佑姐一定给你养的好好儿的,再说了,这养在曾祖母身边,也给她抬抬身份不是么?”   呸,你真是好大的脸,兰氏气的浑身哆嗦,“这哪将人家没出月的娃娃给抱走的?老太太你也是坐六望七的人了,自己还成天病歪歪的呢,哪敢叫佑姐儿累着您?”   她过云就要将佑姐儿从吕老太太怀里抱过来,“老太太放心,茜娘在月子里,可是她身边嬷嬷乳母丫鬟一应俱全,我也会陪着她的,佑姐不愁没有照顾。”   吕老太太生怕兰氏将孩子从她怀里抢走,紧紧将佑姐儿搂在怀里,可是用劲太大,生生将小姑娘勒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心疼的秦茜娘跟兰氏眼眶都红了。   李静宜就没见过这么狠心的女人,她冲欢声一扬眉,“还不快去将小小姐抱过来?老太太多少年没有抱过孩子了,早就忘了什么是舐犊之情,”   欢声微微一笑,规规矩矩的冲吕老太太一福身,不等吕老太太闪身,一手捏了她的麻穴,一手将佑姐给抱了过去。“吕老太太说起来要给佑姐儿抬身份?我竟不知道了,老太太,吕家是什么身份啊?族中可出了什么闻名大周的好女儿了?咱们佑姐是秦家的外孙女,这个身份足够了,”李静宜将孩子从欢声手里接过来,递给兰氏,“郭太医还在呢,请他给佑姐看看,可伤着了。”   如果说除了秦茜娘之外吕老太太最恨谁,那就是这个瑞和郡主李静宜了,偏李静宜身份高贵,她连回嘴的底气都没有,“郡主误会了,这将孩子抱到长辈房里养着,不还是你们京城的规矩么?”   李静宜被吕老太太给逗乐了,“我们京城确实是有这样的规矩,但前提是那位长辈确实出身高贵,在京城里素有贤名,老太太,您的出身比茜娘还好不成?”“郡主说的没错,我们茜娘的父辈全是两榜进士,母亲出身江南大族兰家,姑祖母是太嫔娘娘,姑母是当朝长公主,这样的身份,只怕京城里也寻不出几个来,”秦莉娘一接到妹妹生了的消息,一大早就陪着秦大夫人往到幽泉庵来了,正好听到屋里的话。吕老太太被秦莉娘傲慢的语气刺的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跟秦茜娘比,她就是个出身乡下的农妇,至今吕家也不过考出来了两个秀才一个举人,还得依仗着儿子王文卿才能立足,“你们秦氏再高贵又如何?   还不是将女儿嫁到我们王家来了?我是她祖母,是家中长辈,我说的话她就得听着!”李静宜摆摆手,“老太太拿孝道压人,茜娘妹妹都为了尽孝跑到幽泉庵来了,还会不听您的么?不过嘛,如今茜娘在坐月子,万不能冲撞了庵里的佛祖,便是她有心继续替您在幽泉庵里礼佛,只怕佛祖也是不许的,所以嘛,”   李静宜微微一笑,“这礼佛参禅,还是老太太您亲自来!”   “你,你们,仗势欺人!”吕老太太没想到李静宜也要将她留在庵里,也顾不得去管佑姐儿了,“文卿家的,走,咱们这就回去,我倒要看看,谁敢留我!”   “阿弥陀佛,”智通跟智通从门外闪身进来,“老太太,我们主持师太吩咐了,您看过贵府小小姐,便要跟贫尼两个回去的。”   “不,我不回去!姓秦的,我叫我孙子休了你!”吕老太太想往外冲,却被智通智通一边一个架住了胳膊,“老太太,咱们还是回去吧。”   “郡主,求郡主看在母亲年老体弱的份儿上,”吕太太没想到幽泉庵里的尼姑竟然跟强盗一般,她想过去帮忙,却没那个胆子,只得转身来求李静宜。“太太怎么没有看在茜娘这两年对您服侍周到的份上,替她说过一句话呢?”李静宜不屑的扬眉,“若是太太觉得本郡主如吕老太太说的那般,是个仗势欺人的跋扈性子,只管也向皇后娘娘上折子告我好了,”秦家人看着吕老太太被人脚不沾地的架了出去,个个都觉得解气极了,秦莉娘咯咯笑道,“亲家太太,老太太是您的亲姑母,又是婆母娘,您要是不放心,自管跟过去服侍便是了,茜娘么,有我们在呢,一家会好好给她将养身子,便是贵府的小小姐,那可是我的亲外甥女,咱们一定会将她养的白白胖胖的,平平安安长大成人!”   自己婆婆是个什么性子吕太太太了解了,若是她跟着过去,只怕以后就成了她的出气桶了,吕太太抿抿嘴,跟过去的话却是说不出口来。毛氏听着外头没有动静了,知道吕老太太这是被两个尼姑给弄走了,心里又是吃惊又是害怕,怨不得人家说幽泉庵是京城各府女眷们提都不愿意提的所在呢,就看看刚才那两个壮的跟男人一样的尼姑,落到她们手里,那日子也好过不了。   “谢天谢地,孩子没事,我就没见过这么狠毒的曾祖母,也不怕死了下阿鼻地狱,”佑姐给郭太医仔细诊过之后,被兰氏又抱了回来,“孩子的身子都给她那个曾祖母给箍红了,幸亏没伤了骨头,不然,”   兰氏看到傻站在床边的吕太太,冷笑一声,“哟,亲家太太没跟老太太去幽泉庵啊,敢情替长辈受罪的事,就是给我家茜娘准备的,”说罢也不再理会吕氏婆媳,小心翼翼的将佑姐儿放在秦茜娘床边,“刚才乳母已经喂过了,睡着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态度大变      吕老太太一走,吕太太就没了没头的苍蝇,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秦家人,半天才道,“既然有亲家太太在,那我先回去吧,茜娘生了个女儿的事,她祖父还不知道呢!”毛氏也在庄子里呆够了,尤其是秦茜娘真的生了个女儿,只怕后头还有得闹呢,她上前一步,将了尘师太送的手串儿捧到秦茜娘跟前,“嫂子,这是师太刚才叫我拿给咱们佑姐儿的,说是她当年出家的时候,先皇赐下的,拿来给咱们佑姐添福添寿。”   秦茜娘一向跟这个妯娌感情不错,尤其这两个月两人在庄子里朝夕相对,“谢谢她二婶儿了,你在庄子里呆的时候也不短了,不如就跟着太太回去吧,你院子里也一堆事儿呢!”   吕太太带着毛氏几乎是落荒而逃,她们一走,庄子里也彻底清静了下来。秦大夫人看过秦茜娘之后也坐车走了,秦莉娘跟李静宜却留了下来,秦莉娘是要帮着兰氏照顾妹妹,而李静宜,则是觉得王文卿不会这么轻易的就这么放过佑姐儿,她留在庄子里,王文卿到底会有些顾忌。吕太太一回到府里,就立时叫人往通政司去请王文卿回来,而留在家里的王鸿举,听母亲说秦茜娘真的生了个女儿之后,也是气的直跺脚,他现在对秦家全无好感,对秦茜娘那点子夫妻情也消磨殆尽了,所以秦氏生下的这个女儿,对他来说,根本算不是什么骨肉,更像是王家的灾星,“母亲,您怎么不帮着祖母将孩子抱回来呢?要不将秦氏接回来也行,您不是说过,孩子是不能生在外头的吗?”   毛氏被王鸿举的话吓呆了,“大哥,母亲也是没有办法,再说了,生产之前,家里也没有人去接大嫂回来啊!”   当时你们可是开开心心的看着秦茜娘挺着个大肚子去替吕老太太颂经的,包括自己,也没有人挽留上一句。   王鸿举看了看毛氏,觉得这个弟媳十分的没规矩,他狠狠的瞪了弟弟一眼,“将你媳妇带回去,这是大房的事,不用你们两个操心。”   嘁,我陪着大嫂去幽泉庵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是大房的事?毛氏心里吐槽,沉着脸甩开王鸿业拉她的手,“母亲,我离家也有两个多月了,想回娘家看看我母亲,顺便也跟她说一声嫂子生女的事。”   “你回去就回去,干什么要告诉亲家太太秦氏生产的事?”毛氏脸上的不以为然没有逃过王鸿举的眼睛,他出声斥道。毛氏也不惧他,昂首道,“大嫂孕期替祖母去幽泉庵的事,京城里谁人不知?连皇后娘娘都赏了如意下来赞她孝贤呢!我娘家母亲也时常嘱咐我要好好跟着大嫂学一学,做个好儿媳,难不成大哥觉得我不说,别人便不知道大嫂生产?秦家人可都上了幽泉庵呢!只怕洗三那日,去的人更多!”   “你,鸿业,你是怎么管教你媳妇的?!”王鸿举被毛氏噎的满脸通红,他矜身份不好跟一介女流斗口,只得拿弟弟撒气。   毛氏更不怕王鸿业了,王鸿举好歹还有个举人功名,王鸿业如今才是个秀才,以后两房分家,只怕丈夫还得靠她娘家提携呢,她瞥了王鸿业一眼,“相公送我回娘家去!”家里这几个月闹的一团乱,王家跟大哥几乎成了京城的笑话,王鸿业跟王鸿举不同,王文卿调任京城时他才七八岁,自认自己就是个京城人,朋友同窗也都是门庭相仿的子弟,为着这个大哥,他可是被人笑话坏了,大家明里暗里的,都在说王家居家不谨,内帏不修,王鸿举更是脑子有坑,明明有个得力的岳家,却硬是闹成了仇家。王鸿业对这个糊涂哥哥也是十分的不满,他更不相信什么“洗女”可保王家前程的作法,这种事要是传出去,王家干脆就不要在京城立足了,难道他还跟着父兄回乡下去不成?“母亲休息吧,我送毛氏回去。”   “母亲,您看看,您看看他们两口子成什么样子?”王鸿举看着扬长而去的王鸿业夫妻,气的跳脚,“你可得好好管教管教那个毛氏。”我能管教谁?你媳妇一个人就够我头疼的了,吕太太摆摆手,“罢了,随她去吧,你快去看看你父亲回来了没有,你媳妇生了,你也得过去看看才是,就像你弟妹说的,全京城都看着呢,王家可再也丢不起人了!”王文卿听到秦茜娘生了个女儿,并没有吕太太想像中的火冒三丈,他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我街门里还有事,伯雅跟你母亲去庵里一趟,看看你媳妇跟孩子,还有洗三礼,怎么说那也是咱们王家的孙女,总不成洗三礼也叫秦家来办,吕氏你想想要怎么操持,过去也跟亲家太太商量商量。”   “父亲,”   “老爷!”   吕太太万没想到王文卿会是这么个态度,她讶然的看着丈夫,“你,”   王文卿摆摆手,“现在再说旁的都是虚的,秦家防咱们防的紧呢,不然怎么突然跑出来说怀的是儿子?又摆出孝顺的嘴脸替母亲去幽泉庵?哼,秦氏,秦家,真是欺人太甚!”   王文卿这才注意到吕老太太不在,“母亲呢?”   吕太太干咳一声,一脸忐忑道,“母亲,母亲,被瑞和郡主留在幽泉庵了,说是长公主罚母亲的期限还没到呢,秦氏又在月子里,不能参禅礼佛,”   她偷觑了一眼王文卿的脸色,讷讷道,“早知道主不叫母亲去了,”简直就是送上门儿叫人关了起来。王文卿点点头,因为这些家事,他在衙门里都抬不起头来了,尤其是那些自诩清高之辈,看到他,仿佛跟看到瘟疫一样,张嘴闭嘴的,“齐家治国”的,“我知道了,既然母亲留在幽泉庵,那你赶快将她的东西收拾出来,这次也带过去,以后时常过去探望母亲就是了。”   王文卿知道儿子的性子,“左右孩子也生下来了,你去不要给秦氏脸色看,她为你诞下子女,便是王家的功臣,如今这样也好,咱们好好养着那孩子,看秦家还怎么对外说‘洗女’这样的谣言。”   “老爷?”王家“洗女”是不是谣言吕太太心里一清二楚,她不相信丈夫忽然就想通了。   王文卿摆摆手,“我去书房,你们准备准备,明天一大早就赶过去吧,给孩子洗三的事,多听听亲家太太的意见,想来秦氏还在幽泉庵里,也不会大办。”   吕太太一向唯夫是从惯了,王文卿不说,她也不敢再问,只得点点头,叫人收拾东西去了。   王文卿说的没错,因为秦氏产女是在幽泉庵的庄子里,离京城有一段距离,所以这天赶过去的都是至亲,相熟人家秦大夫人只叫人送了消息过去,说明原因,言道等满月宴的时候再请大家过府一聚。   即使是这样,秦家上下几乎都聚齐了,吕太太头天直接就住在了庄子里,而王文卿跟王鸿举并王鸿业夫妻,则是一大早便乘车赶到了庄子里。因为头天王鸿举过来时一反常态,对秦氏态度极好,甚至看到佑姐,也是赞不绝口,感谢秦氏给他生了个漂亮的女儿,还特意到兰氏跟前致谦,说是以前慢待了秦茜娘,希望岳母能看在孩子的面儿上,原谅他一回,他再不会像先前那样糊涂了。   兰氏被王鸿举跟吕太太的态度弄的一愣一愣的,虽然不怎么相信,但王家人能想明白善待女儿,她还是乐意的,毕竟这年头和离最终吃亏的还是女人。   等添盆儿礼过,王鸿举陪着王文卿亲自送吕老太太往幽泉庵去了,兰氏抱着孩子回到女儿屋子,“这下好了,王家给个好脸儿,把你父亲高兴的都喝多了。”秦唯丁跟王文卿是同年,又向来认为女子要以夫为天,这阵子因为女儿的事,他也被折磨的够呛,如今看王家这么通情达理,最高兴的就是他了,还私下跟兰氏抱怨,说他们不应该听风就是雨,生生搞坏了姻亲之间的关系,还要兰氏回头好好教导女儿,给亲家认个错,以后当个相夫教子的好内助。   秦茜娘却没有父亲那么乐观,她多兰氏手里接过女儿,“母亲觉得呢?真的是我误会了他们?”   这个么,兰氏摇摇头,向秦大夫人道,“嫂子觉得呢?”   这半年来秦大夫人真是看够了王家的嘴脸,“我听你茜娘她大伯说,这阵子王文卿在朝里的日子不好过,你想想,茜娘得了娘娘的赏,吕老太太却被长公主罚进了幽泉庵。”   “王寒山最重名声,能不急么?”秦大夫人一脸不屑,她是世家女,对于王文卿这种寒门出身,故作清高偏又急功近利的人十分的看不起,“怕就怕他只是在做样子罢了。”   “这样子要是能做一辈子,那咱们也认了,怕就怕,”兰氏看着怀里的佑姐,不想叫一个孩子长大,办法太多了,甚至不想叫一个人活着,也有得是办法。李静宜也在看佑姐儿,“左右茜娘还在坐月子呢,咱们慢慢看,只是王伯雅从来到走,没有抱过佑姐儿一下。”      第二百七十三章 示警      虽然读书人讲究抱子不抱孙,但女儿例外,王鸿举若是直接表示不喜欢也就罢了,他嘴里夸着佑姐,可是却连手都没有伸一下,这样的父亲,怎么可以相信?   秦大夫人几个也都想起来当时的情景了,她们都是做母亲的人,也都生了女儿,不论是秦唯甲还是秦唯丁,对膝下的几个女儿都十分疼爱,秦莉娘甚至连开蒙都是秦唯甲亲自来的。   “郡主说的没错,王家并不喜欢咱们佑姐儿,”秦大夫人颔首道,“不过咱们佑姐也不稀罕,”   她拍拍床上的躺着的秦茜娘,“咱们以前不是说好了么?王家得先将佑姐上了祖谱,”秦大夫人抿嘴一笑,“他们要是拖着不上,咱们也拖着不搬回去就是了。”   秦茜娘已经被夫家伤透了心,根本无心再跟王家纠缠,“伯母说的是,我也不求什么,能平安将佑姐儿养大就行了。”   不管以后是什么结果,其实最终吃亏的都是秦茜娘,李静宜叹息一声,“茜娘说的是,现在佑姐最重要。”吕老太太看到儿子跟孙子过来,激动的热泪长流,拉着他们的手叫儿子将自己救出去,这幽泉庵实在是太苦了,每天粗茶淡饭不说,还要帮着庵里做活儿,吕老太太自嫁到王家之后,还没有受过这样的苦呢。   王文卿却没有被母亲的可怜相打动,他耐心安抚了她一会儿,“母亲再等等,如今王家正在风头浪尖儿上,先不说外头对咱们家已经开始有传言了,咱们得将等这阵风声过了,”   王文卿咬牙道,“那个什么瑞和郡主,自己和离了,巴不得别人都跟她一样回娘家呢!”李静宜不但和离了,还关了婆婆,毁了丈夫的前程,这样犹不足意,现在连荣家都倒了,荣海,那可是堂堂的二品大员,手握重兵,什么吃空饷喝兵血的,连他这个文官都知道,那是军汉们的常态,不靠这个,那些手握兵权的武将,拿什么结交朝中大臣?   结党营私?这“朋党”哪朝哪代没有?   在王文卿看来,荣海的倒台,除了荣海手里的兵权,姻亲胡家的财富外,安国侯跟李静宜在里面也没有起好作用,但也是因为这个,叫他不敢再像之前一样,正面跟锦阳长公主府对上了。   “那秦氏生的那个女儿怎么办?”外头的事吕老太太不懂,但眼皮子底下,可是有个佑姐儿呢,太扎心了。“我这几天想了想,自从秦氏怀了那个丫头片子,咱们王家就不顺遂过,”吕老太太看着冷清简陋的禅房,她每天晚上躺在那张破旧的枣木床上,就没睡好过一觉,“若不是她,鸿举也不会被学里撵回来,我也不会被送到这破地方,都是她给妨的了,”   吕老太太目光中满是狠厉,双手死死抓着王文卿的胳膊,“文卿,你可不能心软,不然你祖父,你父亲也不会饶过你!”   王文卿被母亲抓的胳膊生疼,他努力从吕老太太的手中挣脱出来,“母亲放心,我心里有数的,您再等一等,我不会叫王家败在我手里的。”   “那可得快点,再大些,就不好办了,”吕老太太自然信得过儿子,但想到王家这半年的遭遇,她可不敢叫那个佑姐儿长大了!   毛氏恨死自己了,刚才怎么就不留在庄子里多陪秦茜娘一会儿呢?非得装孝顺跟着公爹他们到幽泉庵里来看吕老太太?!   这下好了,叫她听到这么大个事儿,她该怎么办?   王鸿业也被祖母的话给吓着了,尤其是他看到除了妻子之外,其他的人都是一脸淡然,仿佛在说着别人家的孩子,别人家的事儿的时候,“父亲,我还是头一次来幽泉庵呢,想出去走走看看。”   王文卿这才注意到不但次子,连儿媳毛氏也在呢,他目光凛冽的盯了毛氏一会儿,“好吧,跟你媳妇去吧,只是你们别忘了自己是姓什么的!”   “是,”王鸿业一拉妻子,逃出了吕老太太的禅房。   “父亲,二弟就不说了,那个毛氏……”王鸿举对自己这个弟媳没有一点儿好感,“这两个月她可是一直陪着秦氏的,”万一将此事透露给秦家,那就麻烦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王家可再也输不起了,王文卿点点头,冲妻子道,“一会儿你将毛氏看好了,回去之后,不许她再往幽泉庵来,她身边的人也不许!”   吕太太点点头,“妾身知道了。”   “哼,我就不信老二媳妇还敢将咱们卖了,她们毛家可不是秦家,有一大堆当官的亲戚!”吕老太太冷哼一声,“要不就叫她跟我留在庵里好了,鸿业那边,抬个妾伺候也成,”   既然秦氏来幽泉庵毛氏都跟着来了,自己到幽泉庵来,她凭什么不来服侍自己?“还是算了吧,今天亲家太太也来了,”吕太太一脸为难,若是索氏没来,也就罢了,现在索氏还在下头庄子里歇着等着与她们一道下山呢,叫自己怎么跟她说,将人家女儿又留在庄子里了?“再说鸿来成亲时候也不短了,二房还没有子嗣。”   “那是她没本事,当个女人,不会下蛋能怨谁?你回去跟她说,再怀不上,就给鸿业挑个妾上来!”两个孙媳妇,吕老太太没有一个满意的,一个看见她跟仇人一样,另一个呢,直往后躲。“还有鸿举,我看那个秦氏一时半会儿也是指望不上了,总不能叫长房没有子嗣吧?先生个庶长出来,将来秦氏真生下嫡子再说,若是生不出,鸿举也得有儿子不是?”吕老太太又开始操心曾孙子了,“文卿媳妇你往娘家写封信,我记得幼芳幼兰都是好年纪,叫你哥哥将人送来咱们看看!”   这正在说正事儿呢,怎么就拐到儿子纳妾上了?还纳舅家表妹为妾?传出去成什么话?王文卿一阵儿头疼,“母亲,鸿举还要以学业为重,纳妾的事慢慢来,总得叫秦家无话可说才成。”   毛氏随着王鸿业从禅房里出来,却一点儿陪他逛幽泉庵的兴致也没有,“相公你自己看吧,妾身累了,就在这树下歇一歇。”   王鸿业只是找借口从屋里出来,哪里会真的在幽泉庵里乱走动,“我也陪你坐会儿,这里是庵堂,我一个男人家家的,也不好乱逛的。”   “嗯,”毛氏懒懒的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王鸿业心知妻子为什么会这样,“你,刚才,都听到了?”听丈夫问她,毛氏仰头看了王鸿业一眼,低下头没说话,如果说昨天她在庄子里的时候她还在想是不是秦家人想多了,那此时,她是用最大的耐力来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尖叫着冲到庄子里去!她甚至想跑到母亲身边,问她到底将自己嫁了个什么样的人家?!   见毛氏一直不说话,王鸿业叹息一声,“我也不敢相信,可是那是我爹跟我祖母,他们也是为了王家。”   “佑姐儿也是王家的孙女,”毛氏抬起头,眼泪却止不住的落了下来,“我现在只能庆幸,生下佑姐儿的不是我!”   见妻子哭了,王鸿业连忙四下看了看,拿袖子去给她擦眼泪,“你千万别这样,小心父亲跟哥哥出来!你放心,换作是咱们的孩子,我绝不能答应他们这么做的!”   “我知道了,”毛氏抿嘴一笑,拿帕子拭净脸上的泪水,“以前我跟大嫂在庄子里,也时常到庵里来给菩萨上香的,今天回去,想来要许久不能过来了,我再去给菩萨上柱香,求他保佑相公早日金榜题名。”   “那我跟你一起去吧,”妻子不哭了,王鸿业放下心来。   “不必了,你在这儿等着我,要是母亲他们出来了,你就去殿里喊我,”毛氏并不想叫王鸿业陪她去。   ……毛氏并没有在里头呆多久,王文卿跟吕氏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回来陪着王鸿业坐着了,王文卿见二儿子两口子都挺老实,点点头,又去向了尘师太辞行,却吃了师太的闭门羹,王文卿知道出家人向来孤拐,尤其是这幽泉庵,并不靠香客们的供奉生活,也没有放在心上,很快就带着妻儿离开了。   了尘师太看着手里的帕子,素白的丝绢上用香灰写了四个字,“小心王家”,她叹了口气,将帕子放在桌上。   佑姐儿的洗三礼一过,李静宜也没必要再留在庄子上,秦大夫人这次上来,直接针秦莉姐的一儿一女带到了庄子里,叫大女儿安心在这儿陪着秦茜娘,有她在,兰氏便跟着秦家人一道儿回京城去。   李静宜一走就是好几天,锦阳长公主早就想的跟什么似的,听到女儿回来了,忙叫人将她迎到咸安院来,“你的衣裳我叫人拿到这儿了,你就在里头换吧,茜娘怎么样了?”“茜娘很好,生了个大胖闺女叫佑姐儿,如今长开了,挺像茜娘的,”李静宜听话的到内室将衣裳换了,简单的梳洗了一番,出来陪锦阳长公主说话。      第二百七十四章 坚强      听说秦茜娘到底是生了个女儿,锦阳长公主叹息起来,“唉,到底是生了个姑娘,我还想着要是生下个儿子,就皆大欢喜了,”   可惜自己这个表侄女儿到底是时运不济,“那王家人去了没?”她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王家的态度上了。   李静宜不想母亲过多担心,“去了,这次没吵也没闹,看着挺高兴的,”“那就好,那就好,等满月了抱来叫我也见见,多少年咱们府里没有小孩子的哭声了,”听说王家人态度挺好,锦阳长公主算是放心了,“我就怕吕家那老太太又出什么幺蛾子,看来是想开了,叫我说,那老太太还有几年春秋?茜娘只要咬牙熬上几年,后头日子就好过了,”不管怎么想,锦阳长公主都不相信有人会害了自己嫡亲的子女。   吕老太太确实是出幺蛾子了,不过在她这儿没讨到便宜,“母亲放心,茜娘正坐豹月子呢不能做佛事,了尘师太便留了吕老太太在幽泉庵,您不发话,她且出不来呢!”“噢,那咱们再等等吧,等茜娘出了月子回家的时候,叫她往庵里去接一接吕氏,大家把面子全了,以后好好过日子就是了,”锦阳长公主想的十分简单,“皇后娘娘不还赏了如意给茜娘,有那个东西在,王家还敢再说茜娘的不是?”   但愿吧,李静宜虽然不怎么乐观,但好歹今天王家人对佑姐的态度也说的过去,至于以后,秦茜娘还有得防呢。   ……   秦莉娘看着了尘师太送来的帕子,恨的牙根儿直痒,据了尘师太说这是王家小儿媳妇毛氏上香的时候塞到蒲团下头的,看来是故意向她们示警的了。   秦茜娘在一旁已经是热泪长流了,“姐姐,他们真是贼心不死啊!”   秦莉娘想的却不是这个,她拿着帕子在屋里踱步,半天才道,“来人,”   了尘师太看着停在庵门外的轿子,跟门外站着的秦莉娘,“这是做什么?”   秦莉娘向了尘师太深施一礼,“师太,我也知道热血扑门是大不吉的,可是佛经上也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她看了一眼轿子里抱着佑姐儿的妹妹,“我收到您送来的帕子,实在想不出王家会做出什么事来,但他们要对付的是这个才出生三天的孩子,还求师太能救一救茜娘母女,”   秦莉娘说着,提裙直接在了尘师太跟前跪了,“我替妹妹给师太磕头。”   这个时候要是回京城,万一躲不开王家的耳目,而到幽泉庵,便是王家人想做什么,也要顾忌庵里的吕老太太,了尘师太宣了声佛号,示意将庵门打开,“秦二小姐下不得地,就直接将轿子抬进去吧。”李静宜是第二天下午才收到秦家送来的消息的,她立时叫罗广恩在自己的亲卫里挑了几个机敏的潜到幽泉庵去暗中保护秦茜娘,又叫人准备了许多孕母用的东西,大张旗鼓的送到幽泉庵去,做出让秦茜娘好好在庄子里坐月子的模样来。   实则在车队回来的时候,秦茜娘跟佑姐儿已经被接回了锦阳长公主府,重新住进了她养胎时的院子。   自己是刚未出月子的产妇,实在不该住到别人府上的,秦茜娘起初也是不肯下车的,结果却被李静宜叫几个婆子硬给抬了下来。“不让你回秦家,是怕被人注意到,毕竟王家人还没有胆子窥伺长公主府,而且秦家三房人住在一起,人多嘴杂的,倒不如这里只有母亲跟我,”李静宜看着玲心她们服侍秦茜娘躺下,轻轻摇着放在秦茜娘床边的小车,“这个听母亲说还是我当年用过的呢,现在咱们佑姐儿用着正好!”   她见秦茜娘又要落泪,凤眸一瞪,“你这人怎么怀了身孕连性子都变了?再这么哭下去,我可要将佑姐带走养了!”   母亲自己不坚强起来,不但护不住子女,也会将孩子教坏的,佑姐已经够可怜了,李静宜可不想看着她再成天面对一个动不动就流眼泪,自怨自艾的娘亲。“你虽然跟夫家闹翻了,可终究还有佑姐儿在身边,也没有尝过被逼跳江生死一线的艰难,如今却在我面前哭,我若像你,还不早就哭死了?”李静宜捣了捣秦茜娘的额头,“亏我还挺佩服你敢从王家出来呢!”   秦茜娘被李静宜说的脸一红,李静宜骂的句句都对,当时李静宜被夫家逼迫跳江的消息传来时候,她也曾跟家人唏嘘过自己这位县主表姐还真是命运多舛,却没想到,自己也有被夫家背弃的一天。   “姐姐说的是,我真是,”秦茜娘抿抿嘴唇,看着金丝楠小床上的女儿,“我听姐姐的,以后什么都不想了,最差就是和离归家,我又不是没嫁妆,还怕养不好佑姐儿?”“我听安嬷嬷讲外头的事,那些寻常百姓,也照样有女子顶门立户坐产招夫呢,我是当初孩子没有保住,不然的话,守着孩子,还有偌大的家业,什么样的日子过不得?”李静宜听的多了,看的多了,心思也比以前要宽阔多了,“其实我回来这一年时间,竟觉得日子比前快活多了。”“嗯,”秦茜娘凝眉道,“既然弟妹向咱们未警王家会继续算计我,倒不如这次就叫他们成功了,我也好藉此跟王家彻底脱离关系,咱们佑姐,也不需要当什么王家的女儿,”与其被她的祖父母,生父嫌弃,恨不得置于死地,倒不如直接姓了秦,做个干干净净的秦氏女。   秦茜娘能这么想就最好了,左右这世上谁离了谁都能过的,何况秦茜娘身后还有秦家跟长公主府。秦大夫人跟三太太收到秦茜娘已经搬到锦阳长公主府的消息,一颗心落了地,只是对外秦茜娘是依然还在幽泉庵的庄子里,所以她们只得按捺着性子,不去长公主府看女儿,而是叫人盯紧了王府,就看一有风吹草动,就往秦家送消息。   知道秦家有了安排,又有自己的人在幽泉庵看着,李静宜安心的陪着秦茜娘照看佑姐儿,而周嫣则又给李静宜送来了云驰的信。“唉,我家侯爷平日爱捣弄个火器,没想到这火器没弄成一样,倒成了那天上飞的大雁了,”周嫣将手里的信放到李静宜面前,抬腿装模作样的提了提裙子,“我听说宫里赐给你一斛珍珠?刚好拿来给我做一双谢媒鞋!”   李静宜知道只要周嫣过来一准儿就要打趣自己,可没想到这连谢媒礼都算上了,她嗔了周嫣一眼,“我看你是没有心情喝茶了,怎么,叫厨上给你来一碗珍珠圆子?”   这回没有说她是胡说了,周嫣瞥了李静宜一眼,笑道,“这大热天儿的,谁耐烦吃那东西?还是给我一碗酸梅汤去去暑气!”   她见李静宜并没有着急看信,“说起来荣海这次是铁定逃不过了,云应初用不了多久也要回来了,他还给你写信做什么?说归期?”   周嫣见李静宜不吭声,冲桌上的信笺努努嘴,“你打开看看,若说有日子,到时候我陪你去城外走走?”   “云侯什么时候回来自然会上报朝廷的,没准儿你家侯爷已经知道了,至于我,去城外做什么?”李静宜横了周嫣一眼,“你还嫌我们锦阳长公主府的是非少啊?硬要再给添上一笔?”   周嫣可不认为这算是什么是非,“你要是那等什么士林之家的闺女,我就不管你了,可像瑞和郡主,皇上的亲外甥女儿,怕什么?这世上若是有一人可以活的自由自在,那便是你了。”“你也说了,我是皇上的外甥女,这就是我可以活的自由自在的依仗,所以我不能毁了这个依仗啊,”云驰是隆武帝的妻弟,自己的外甥女嫁妻弟,不说云后,他那里都未必行的通,“世人言辞如刀,我何必以身试法?”“不是还有云应初么?他不是那等轻薄之人,既然他不肯甘休,肯定会有对策的,你只管等着便是,不过么,”周嫣想起丈夫跟她说的话,“那什么榜眼探花翰林学生的,我看还是算了,这样的人家规矩太多,而且那些规矩都是自小生在骨子里的,不是做了李家的上门婿便可以改了的,与其将来相看两厌,不如趁早谁也别耽误谁!”李静宜点点头,周嫣这话她是赞同的,可是想到隆武帝的一年之期,她又淡定不下来,便不想再谈自己的婚事,“行了,以后你若是见我再说这个,我便不让你再进我重华院的门儿了,我问你,娘娘交代你的事儿可办了?”“我这几日压根儿就没闲着,”说到自己接的这个差使,周嫣也是叫苦不迭,这次娘娘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好生养的,至于家世出身,都可以忽略不计,她往李静宜身边倾了倾,“你说,若是只要好生养,只管在那些宫女里挑,还怕挑不出几个来?我看啊,只怕娘娘已经挑过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走水      李静宜眉头一动,不敢再跟周嫣往深里谈,“这个就不是你操心的了,既然娘娘将这个差使交给你,就是觉得你办事她放心,你只管将人选上去就是了,”至于能不能如愿生子,那真不是周嫣可以左右的。周嫣没意识到李静宜不愿说这个,继续道,“你知道那个程嫔吧?那可是精心养大的,便是莫家苏家,哪府上养女儿不是自小就下了大力气给孩子调理身子?”可这样的姑娘送到宫中,如今也都有些圣宠,却一直未见喜讯儿,这个么……   “有时候我还真有些害怕,”天家之事,最要命的就是子嗣皇位,先帝时因为这个,赵氏一族几乎死了个净光,赵瑜好不容易得了宝座,若是没孩子,那可就……   “这些哪是咱们该想的?有娘娘跟皇上呢,”李静宜连忙叫周嫣打住,“我这儿也有一件事,想跟你参详参详呢!”   李静宜将自己在宫里遇到余阁老夫人杜氏的事跟周嫣说了,“你们府上耳目最是聪明,可听说过什么?”   “怪不得呢!”周嫣简直顾不得形象了,她今天总算弄清楚了余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哎呀,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你居然憋着一句口风都不透?!”   余阁老是文臣之首,跟周家这种一直避世不许子嗣出来行走的人家没什么来往,但他是内阁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举一动自然引人耳目,余家的事,各府哪有不关心的?“我就说嘛,一把年纪弄了个跟自己孙子媳妇一样大的小夫人回来,又说不上宠爱,偏还好吃好喝的养着,前头的两房子女,没有一个敢轻慢的,这里头一定有不可告人之处,原来如此,”周嫣伸手在自己面前扇了几扇,仿佛要赶走什么不好闻的气味儿,“这余家,还真是脏透了,余阁老活到这把岁数,还缺什么?竟然拿自己的老婆……”   杜氏出身再低,年纪再小,那也是三媒六证娶回来的正妻,周嫣真是呵呵了。   这淫人妻子的正主可是自己的亲舅舅,李静宜轻咳一声,“好了,我看那清国夫人的神色,应该不是被逼无奈的,”   “肯定不是啊,皇上我也是见过的,岂是余老头那个老棺材板儿能比的?”周嫣翻了李静宜一眼,“你能将这么大的事体告诉我,只怕后头还有事吧?”   李静宜点点头,又将杜夫人几次请自己两位表妹的事说了,“你消息灵通,我只能跟你打听打听了。”“呸,什么阿物儿?敢往秦家伸手?依我看,她再下帖子,你们只管推了便是,难不成余阁老还会因为这个怪罪到秦侍郎头上?”周嫣虽然是女子,可从小她们姐妹都是跟着兄弟们一起读书的,见识并不比那些在外头行走的男人浅,“秦大人才多大?以后未必不会入阁,余家却没有什么特别能成大器的儿孙,以后余家还得靠人照拂呢,又怎么会跟你们结仇?”“我原是想着余家有跟秦家结门姻亲的意思,可是叫人一打听,先不说近枝里没有合适的人选,连余家大太太跟大奶奶几个,都没有这个意思,”哪怕是拐弯亲呢,人家那边都没有这个意图,“所以才有些想不明白,那杜氏想干什么?”“凭她想干什么,咱们只不理她,难不成她还能往秦家抢人去?”但这种自家如花似玉的女儿被一个下三滥觊觎的感觉太叫人生气了,周嫣恨恨道,“我回去帮你留意打听打听,看看这位国夫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静宜就是这个目的,她跟锦阳长公主以前都不怎么爱交际,又有身份在那儿,许多事不好打听,也无从听说,叫安嬷嬷跟欢声她们,身份又有限,只能从下头打听一些道听途说之事。王家到底没有叫李静宜失望,在秦茜娘坐月子第十天头上,幽泉庵下头的庄子里便走了水,而且火势越烧越大,偏幽泉庵里又都是女尼,便是帮忙也是有限的,等到天亮火熄是一看,整个庄子已经夷为白地!   王文卿第二天一大早就叫吕太太准备好车马往幽泉庵去,这秦氏母女被烧死在外头,作为婆家人,怎么也得亲自过去看看,“你叫人去秦家报信儿了没?”   王文卿在马车里问面色苍白的妻子。   吕太太连忙点点头,“已经派人去了,”她对秦大夫人宁氏跟三太太兰氏虽然没有什么好感,但一想到兰氏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没了女儿跟外孙女,也挺替她难过的,“不知道亲家该有多伤心呢!”   王文卿冷哼一声,想斥责吕太太几句,但她如此悲戚的神情正好应景,“要怨也只能怨她们太想不开,自找的!”   为了外孙女害的女儿也跟着赔上性命,不知道现在秦家人后不后悔帮了秦茜娘!锦阳长公主听说庄子里走水的消息吓的手里的乌木箸都落到了地上,“怎么回事?怎么好好儿的就烧起来了?人有事没?”阿弥陀佛,幸亏女儿将茜娘给接到了府里,不然一个婴儿,一个产妇,怎么逃得出去?王家一直在秦家的防备之中,何况庄子周围还有罗广恩派的人手,李静宜摇摇头,“还不知道呢,刚才大舅母派人来说了一声,说三舅舅跟二表哥已经亲自过去了,有什么消息大舅母知道了会叫人来说的。”   锦阳长公主一天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她也顾不得自己曾怪李静宜擅自将秦茜娘接到府中了,“那就好,那就好,你叫人去跟你大舅母说,有什么消息立马叫人来说,我在这儿等着。”王文卿怎么可能叫佑姐儿活下来?不论是他的妹妹,还是女儿,都是一落草便被溺死的,他真怕佑姐活的时间久了,会坏了王家的风水,因此虽然面上没有在秦家人面前露出对孙女的恶意,却已经在暗中派人为除掉孙女做准备了。   昨天他叫王鸿举带人往幽泉庵给吕老太太请安送东西,目的就是在回来之时,派人悄悄往庄子里放上一把火!   “见过父亲,”王鸿举堂堂大少爷,当然没有亲自动手,他是留在了城边的一间客栈里就近指挥,以防事情有变。   王文卿看到儿子,点点头,“上头怎么样了?”“昨个儿晚上大火烧了小半宿,半边天都映红了,儿子一大早派人上去看,说是什么也没有了,至于尸首,”王鸿举还是头一次谋人性命,尤其还是整个庄子人的性命,“说是幽泉庵的主持师太叫人将周围都封了,不知道要干什么呢?”   能干什么?偌大个庄子烧干净了,做为主人的了尘师太怎么也要给王秦两家一个说法,“没事,她是在等着咱们呢!”   “秦家那边可有人来?”王文卿向后望了望,并没有见有马车跟过来,按道理得知这个消息,秦家人应该跑的比他们还快才对。   王鸿举摇摇头,“没看见有人过来,只怕那边还不肯相信呢。”想到一会儿秦家人的面色,王文卿心中隐隐一阵儿畅意,这些他从一个小小的县令走到如今的四品左通政,与他为敌的人就没有从他手里讨到好处,秦家真以为凭着秦唯甲就可以压住自己?这暗亏他们还不是得和血吞下?至于将来秦家人的报复?王文卿冷冷一笑,余阁老年事已高,程尚书虽然在阁子里只排到第三,可他年富力强之际,如今又有个当宠的女儿在宫里,再过几年,余阁老致仕的时候,首辅之位只怕就会落到程尚书囊中。   秦家人不知道,自己可是程尚书夹袋儿里的人物,王文卿不相信秦唯甲还能斗得过程阁老?   王鸿举这一夜也累的够呛,他看了王文卿一眼,想告诉他自己派去放火的两个亲信,只回来了一个,另一个烧死在了庄子外头,却有些不敢张口,就听王文卿道。   “走吧,咱们是苦主,先去看看上头的情势,还有你,”王文卿看着儿子神思不属的脸,“上去该怎么说怎么做,不用我再教你了?”   等王文卿一家人赶到庄子早头,除了熏的乌黑的断壁残垣之外,竟然再看不到一丝鲜活之气,王文卿环视了一下周围看热闹的乡民,微皱眉头,“这是怎么回事?还请了尘师太出来说话。”   智通尼姑站在山路之上,远远就看到了王文卿一行,现在听到他要寻自家师太,上前分开人群,“贫尼见过王大人。”   “庄子里出了这样的大事,你家庵主居然高枕?”“王大人说的哪里话?正因为庄子上出了这样的大事,我家庵主一早便往京城求见顺天府尹跟皇后娘娘去了,幽泉庵虽然名声不显,好歹也是皇家庵堂,我家师太出家之前,更是朝廷御封的郡主,这有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放火烧我们幽泉庵的庙产,便是我们这些出家人再与世无争,也是要向俗世行恶之人讨一个说法的!”      第二百七十六章 死不见尸      了尘师太进京了?王文卿回头看着儿子,王鸿举却是一脸的愕然,“儿子并未见到师太的车驾,”   王鸿举看了一眼跟在他后头的亲随王仁,“儿子只顾注意这里的动向了,其他的没留意。”   自己这个儿子能办成什么事儿?王文卿想要斥责儿子几句,但此时众目睽睽,他只得将口边的话给咽了回去,“这位师太,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纵火?敢问可曾抓到纵火之人了么?”   智通师太没回答王文卿的问话,招手叫过两个尼姑,“你们领着王大人跟吕太太进去看看吧,啧啧,几十条人命,也不怕佛祖降罪!”   吕太太被智通的话说的一哆嗦,有些不敢往院子里进,几十条人命,“老爷!”   “走吧,看样子秦氏跟佑姐是命丧于此了,到底是咱们王家的人,”王文卿自诩读书人,根本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何况在他眼里,智通的话,纯粹是故意叫他们不痛快呢。   等一进院子,王文卿一把拉过王鸿举,“刚才那尼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抓住了纵火之人?”   王鸿举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没,没有,父亲只管放心,没有的事!”   王文卿看着跟在王鸿举身边的王仁,“王礼呢?”当时他可是吩咐这两个人动手的。   “回老爷的话,”王礼压低声音,“火当时太大了,王仁他没跑出来。”   其实王礼跟王仁才刚将火点着了要跑,已经被人一把拿了个正着,王礼被扣了下来,而他,则是秦家人特意放回来麻痹王鸿举的,为的就是将王家人一网打尽了。王仁也想做个忠仆,奈何王家这回输得彻底,一个纵火罪,便是王文卿躲的过,他跟王礼也是躲不过的,而他的家人,王仁王礼都不相信王文卿那种天性凉薄之人会保住他们,他只会将自己当做替罪羊,甚至还会附上全家叫秦家人出气。   左右他们两个被抓了现行,又录了口供摁了手印儿,倒不如自己直接投靠了秦家,王家倒了,他们这些下人顶多被再卖一回,不管被卖到哪里,总是能保住性命的。   “你看到他没出来?你怎么不过去将他救出来?!”王文卿恨不得一脚踹过去。   王仁看了一眼陪着吕太太走在前头的尼姑,小声道,“咱们扔进去的绵纱都是浸了油的,小的也没想到王礼手上竟然沾上了,那火顺着他的身子便着了起来,小的实在是,又怕惊动了里头的人,只能……”   “你亲眼看到他身上着了火的?”王文卿心中略定,这庄子能烧的片瓦不留,可见当时庄子里的人并没有及时醒过来,那王礼的性命保住的可能性也不大。   王仁将头一低,重重的点了两下,“小的亲眼看到的,他正扑在庄子的大门上。”   这样最好,想来了尘师太也是看到了倒在庄子外头的尸骨才会怀疑有人纵火的,但只要人没有被活捉,她们就休想将此事扯到王家头上。   王文卿随着两个尼姑在院子里走了一遍,一脸奇怪道,“那些,呃,就是起出来的骨殖呢?”   “骨殖?”领着王文卿的尼姑都是做粗使的,摇摇头道,“贫尼不知。”   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看不见尸首我们来干什么?闻这烟熏火燎气的?王文卿冷哼一声,抬腿就往外走。   等王文卿出去,正看到站在外头的秦唯丁跟秦深,他忙换作一脸戚然,“贤弟,是愚兄对不住贤弟,若是早早将秦氏跟佑姐儿接回去将养,定然不会出这样的事情!”   边说边向秦唯丁一揖到地,而且还迟迟不肯直起身来。   吕太太也应景的一嗓子哭了出来,“我可怜的媳妇儿,可怜的姐儿啊!”   秦唯丁看着一上来招呼都来不及打就开始哭的吕太太,心里冷笑,“亲家太太已经见到小女的尸首了?”   “啊?没,”吕太太抹了一把眼泪儿,不晓得一向没怎么见过的亲家老爷,怎么一上来就跟自己说话,“还没有呢,妾身也是一大早听说这庄子上走了水,想着我那可怜的媳妇儿跟孙女儿……”   她又开始哭了。秦唯丁之前并不知道王家有意害女儿跟外孙女,直到天还明就在自己府里看到了了尘师太跟秦家人押送回来的王礼时,才知道是自己亲手将女儿送进了虎口,现在更好了,明明庄子上早就准备,除了一座宅院烧光之外,并没有人员伤亡,可是吕太太跟女婿却在他面前哭女儿!   “王大人怎么说?”秦唯丁强压着心头的怒气,向王文卿道。王文卿轻咳一声,也不去计较秦唯丁的态度,毕竟死了女儿的人是秦唯丁,他将火气撒在自己身上也是常情,“贤弟还请节哀,虽然媳妇不在了,但她终究是王家的媳妇,你放心,等寻到她跟佑姐儿的骨殖,我叫鸿举亲自扶棺,将人送回祖籍葬在王家的祖茔里。”   “哈哈哈哈,看样子我还得谢谢你肯认茜娘这个儿媳妇了?”秦唯丁再也压不住怒气,上前一掌掴在王文卿脸上,“王文卿,从今日起我秦家与你们王家势不两立!”“这,你叫什么话,”王文卿没想到一向斯文守礼的秦唯丁竟敢向自己动手,他抚着被打的生疼的脸,“愚兄知道贤弟心里恼我,恼王家这些日子慢待了媳妇儿,可她往幽泉庵替祖母礼佛,并不是我们逼迫的,而且皇后娘娘还对她的孝行颇为称赞还特意赐下了玉如意,贤弟,我知道你痛失爱女心里难过,但也不能不讲道理啊!”“呸,我讲不讲道理不是你说的,王文卿,你等着吧,秦家跟你的官司一定打到御前去,你们王家为求前程,滥用邪术,第一代的长女都要溺死,王文卿,你也不怕遭报应!”虽然知道女儿躲在锦阳长公主府里,但只要想到如果不是有人送信提醒,如今女儿跟自己就会天人两隔,尤其还有自己才来到人世十几天的外孙女,秦唯丁就怒不可遏,恨不能生吃了王文卿这种斯文败类!王文卿没想到秦唯丁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将自家最大的秘密给揭了出来,脸色一青,指着秦唯丁道,“我知道你乍失爱女伤心过度,但也不如此污蔑我们王家,秦唯丁,你别忘了,你女儿死了也是王家的鬼,毁我王家名声,于她有什么好处?!”这个时候了,竟然还要拿什么名声来压自己,秦唯丁也顾忌名声,但他绝不会拿女儿的性命来换名声,“你放心,我女儿从今日起,便不再是你王家妇,就连佑姐儿,也不会是你王家女,有我秦唯丁在,就会将她养大成人,风光大嫁!”   “你,你说什么?”王鸿举正听父亲跟岳父吵呢,没想到却听到这几句话,“什么将佑姐儿养大成人,她不是早死了么?”   “世上狼心狗肺者俱出王家!”秦深也听不下去了,他是有儿有女的人,根本不能想像作为父亲巴不得女儿夭折是个什么心理。   “我侄子说什么你们一会儿就知道了,”秦唯丁远远看到山下有一队人马赶过来,冷冷一笑道。   王文卿顺着秦唯丁的目光望过去,心中一凛,若是他没看错,打头人穿的可是宫中禁军的衣裳。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见有官兵过来,全都十分识趣的让开了一条路,就见头前的军官走到庄子前头,向迎过来的智通师太一抱拳,言道自己是奉皇上之命来拿人的。   智通师太也不跟他们客气,一指王文卿跟吕太太道,“这就是王家人,”   王文卿没想到禁军会亲自来拿他们,愣了一下道,“你这是何意?”“什么意思大人到了宫里就知道了,末将现在只能告诉你,了尘师太进宫将你们王家给告了,皇上震怒,叫咱们带你们一家老小过去问话呢,”他一指身后的另一批衙差道,“至于这里,就交给顺天府勘察了,王大人,咱们走吧,皇上那里等着呢!”“了尘师太将我们告了?为什么?”吕太太闹不明白一个尼姑不好好的在庵里念经,怎么跑到皇上那里告自己一家?“庄子上失火又不干咱们的事,我们的儿媳还命丧火场,我还要问问那个师太是怎么回事呢,底下人疏忽,赔上的可是我们儿媳的性命!”王文卿还在纠结刚才秦唯丁那一句“将佑姐儿养大成人”,他这才注意到,直到现在,都没有看到有人抬尸出来,而且这庄子周围虽然热闹的很,却听不到一点哭声,“这位师太,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昨晚并没有伤到人?”   智通师太懒得理会王文卿,向秦家人施了一礼,直接带着顺天府的衙差往庄子里去了,那些差役们说了,失火跟人为纵火是不一样的,他们要仔细察看。“王大人,跟咱们走吧?”来拿王家人的禁军头领见王文卿恨不得跟着顺天府的衙差再回到庄子里去,十分的不耐烦,大声道。      第二百七十七章 心思不小      有禁军在,一路上便是跟儿子同乘一辆马车,王文卿也不敢跟他说昨天放火的事,而吕太太跟毛氏上了车,却根本淡定不下来,百思不解皇上叫他们进宫是何用意,“那个了尘师太到底告你们父亲什么了?   这事儿明明跟咱们没有关系啊!”虽然知道王文卿不会放过秦茜娘,但狠到直接放火,还是出乎毛氏的意料的,她坐在车里兀自缓不过神儿来,如今惊动了皇上,又担心王家的未来,毕竟她还是王家的媳妇,若是王文卿倒了,她们小夫妻的日子也不好过,一时之间,颇有些一筹莫展,对婆婆的问话,也是充耳不闻。吕太太还以为儿媳是吓坏了呢,叹了口气,“你放心吧,你们父亲为官多年,这事儿跟咱们也没有多少关系,顶多是秦家说咱们慢待了他家姑娘,唉,人都不在了,说咱们慢待就慢待了吧,大不了我出来认个错,又能如何?”   这自古婆婆为难儿媳妇也是极为常见的,秦茜娘命都没了,她赔上个名声,也不值什么。   儿媳被活活烧死,在吕太太眼里只是她们慢待了儿媳,毛氏刚才的不安跟愧疚登时无影无踪,她抿唇一笑,“母亲没有听见么?刚才秦大人说了,要将佑姐儿抚育成人呢,可见嫂子跟佑姐儿是无事的。”无事?“怎么可能?庄子里都烧成那样儿了,”吕太太想想自己看到的情景,根本不信毛氏的话,“那分明是亲家老爷的气话,唉,出了这样的事,你大哥就可怜了,不但得千里迢迢的送秦氏的棺椁回老家,还得为秦氏守孝,这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毛氏心里呵呵,儿媳死了,婆婆却在心疼儿子要扶棺要守孝?“是啊,那婆婆是不是还要再往大哥身边送个服侍人儿?”吕太太摇摇头,“还是算了,你大哥身边原也有通房,叫就她们先照顾着,省得我再送了人,传出去,你大哥不好再说亲,这京城里什么都好,就是有一条儿,太娇养姑娘了,定个亲还要查一查男方屋里有几个人,哪有半分规矩?!”   秦茜娘毛氏不知道,她跟王鸿来说亲的时候,母亲可是特意叫人往王家打听的,当时也是知道王鸿业房里很干净,索氏才点头应下这门亲事的,敢情在婆婆眼里,自己家里是不知规矩了?“这你大哥虽然是续娶,但他膝下没有子女,跟头婚也没有什么区别,唉,就是之前叫秦家一闹,外头都将污水扣到了他的头上,还是之前琴儿的事,”吕太太心里盘算着,这次得给儿子挑一个什么样人家儿的女儿来,起码不能再像秦氏那么倔强不懂事了。“还有你们,你大嫂这一去,连累你们都得跟着守孝,不过好在她只是嫂子,你们也就服上三个月就够了,你大哥的婚事只怕一时也定不下来,这子嗣上头,就看你的了,你可千万争气些!”吕太太又将话题扯到毛氏身上。   ……   隆武帝是在乾清宫偏殿见的王文卿一家,他在御座上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一家子老少,心下厌恶,迟迟不叫王文卿一家平身。王文卿也是时常能见到皇帝的,据他的观察,这位皇帝可是个仁君,又爱惜名声,脾气再好不过了,对臣下也是礼遇有加,像这样叫人一直跪着的情况还是极少见的,尤其是自己身后,还有妻子跟儿媳,意识到这一点,王文卿的心不住的往下落,刚才进殿的时候,他不但看见了了尘师太,还看到了瑞和郡主李静宜!   “来人,将王仁王礼带上来,”隆武帝看着一脸忐忑眼珠子不住乱转的王鸿举,心道观子知其父,将儿子养的这般小家子气,王文卿内里也好不到哪里去。   王礼?王文卿迅速转过头看向儿子,不是说王礼已经被烧死了么?还有王仁,他怎么……王仁跟王礼随着禁军进来,不等皇上垂问,已经叽里呱啦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招了出来,他们又不傻,这里哪里,是皇宫,审问自己的是皇帝老子,在皇上面前撒谎,那可是要灭九族的,他们虽然是奴才,可奴才也是人,也有亲戚朋友不是?王仁跟王礼的话就像一个个炸雷在王文卿头顶滚过,他死死攥紧自己的大腿,才逼得自己不能一头栽倒在地,一直等那两个贱仆招完,王文卿重重的给隆武帝磕了几个头,“皇上,臣冤枉,臣发誓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这两个刁奴一定是被人指使才做出以奴告主的事来!”   奴告主便是告赢也是要被杀头的,王文卿这是在警告王仁跟王礼。   隆武帝已经完全相信王仁跟王礼的话了,但他当皇帝断案子,自然也要讲求个人证物证,他向身边的朴全儿道,“何伯盛回来了没?”   朴全儿一个眼神,已经在小太监奔出去了,没一会儿功夫,何伯盛便一头汗的从外头进来,“微臣见过皇上。”   “你查的如何了?”“回皇上的话,微臣已经问了京外的咸福客栈,昨天王大人之子王鸿举确实是住在那里没错,臣也亲自往失火的庄子里看了,根据现场燃烧的情况,火势是从外头着起来的,而且地上还有一些油迹,前两天山上曾经落过一场雨,若是没有助燃之物,根本不可能将一座庄子烧的那么干净,”何伯盛将一摞供词捧给朴全儿,“王仁王礼纵火被人当场拿下,这是当时在场所有人的口供。”   事到如今,王文卿眼前一片漆黑,“皇上明鉴,臣冤枉啊,”吕太太已经被何伯盛这一大串话给惊着了,也顾不得什么礼仪规矩了,扑倒在地上大声道,“皇上,皇上我家老爷冤枉啊,秦氏是我们的媳妇,佑姐儿是老爷的亲孙女,他怎么会叫人去放火?呜,一定是秦家没了女儿,恨我们王家,才使人诬告我们的!一定是!”李静宜看着状如疯妇的吕太太,一点儿也同情不起来,“吕太太,有件事看来你还不知道,茜娘跟佑姐儿都好好的呢,前几天下雨,她们住的屋子漏雨,师太便将茜娘跟佑姐移到幽泉庵里去了,因着产妇在月子里不好移动的,所以便没有惊动外人,”   李静宜看着王文卿黢黑的脸,笑道,“倒是叫王大人寻错了地方。”   原来,是自己棋差一着,王文卿恨不得仰天长叹,但他不能,秦茜娘跟佑姐儿没死,他们王家还有一线生机,“老天有眼,我的孙女还好好活着,”王文卿再次向隆武帝叩头,“皇上,臣跟秦大人是同年进士,一向相交莫逆,才定下两姓之好,秦氏入了我王家之后,孝贤端淑,家中上下无不敬爱,如今又生下王家的嫡长女,臣跟贱内莫不欢喜,又怎么会做下此等禽兽之事?还请皇上明察。”“你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秦唯甲起身向隆武帝一礼,“禀皇上,微臣的侄女儿有妊不足六月之时,就被王家禁足在自己院子内,幸亏陪嫁的婢子辛苦送出消息,她大伯母跟母亲才得了消息将人接了回来,问其原因,才知道原来王家竟然有这么一条可笑又可怕的家规!”秦唯甲仔细将王家“洗女九代”的传统跟隆武帝说了,又道,“臣知道后心下骇异,但王家几次三番逼微臣侄女回去的态度又过于强硬,微臣不得不遣人往王家的祖籍一探,不想却寻到了几个知晓当年事的人来。”   姓秦的这是要置王家于死地啊!王文卿看着小太监领着两个白发苍苍的老妪进来,那可是当年在他祖母身边服侍的,最是忠心不过,王家举家迁到京城时,她们这两房被留在老家照看祖产,没想到……   王文卿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老爷,老爷,”没了王文卿,吕太太登时慌了神,她爬到丈夫身边,拼命晃着他的身子,“老爷您醒醒,根本没有这样的事,咱们的女儿是生下来便没了的,跟老爷没有关系,妾身可以作证的!”“吕氏,你真是枉为人母,难道你就不怕在黄泉路上遇到自己的亲生女儿么?”了尘师太万没想到吕太太会这么维护王文卿,她向隆武帝一礼,“还请皇上严惩王家上下以儆效尤,若是这样的人仍立于朝堂,天下百姓便会真的相信杀害自己的儿女可以换得富贵,那这个世界岂不成了人间炼狱?”   了尘师太在求皇上严惩自家老爷?吕太太吓得连连向隆武帝叩头,“不是的,皇上,并不是这样的,只因我们王家祖坟的风水不佳,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并不是只要洗女就可以得富贵的。”“祖坟风水不佳再选福地便是了,为什么你们不但不迁坟还又弄出个洗女来?你们王家发家至今不过四代,我倒是好奇了,若是真叫你们做足了九代,这九代女儿身上的血,会给王家换到什么样的滔天富贵?”李静宜幽幽道。      第二百七十八章 大白天下      洗女九代?居然还有这种事情,而堂堂的朝廷命官,居然相信这种荒唐的邪说,还杀了自己的女儿,放火烧自己的亲孙女?隆武帝自认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也被这种骇人听闻之事惊的啧舌,尤其是李静宜最后这几句放,洗女四代官到四品,这王文卿又位虽不高,但给自己的印象颇好,若是这一代再叫他给洗成了,那他的子孙后代们将来会有什么样的好前程?   现在王文卿在隆武帝的眼里,已经是死人一个了,他将目光落在一直跪在一旁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的王鸿举身上,“你叫王鸿举?是秦氏的丈夫,佑姐儿的父亲?”   王文卿这个做祖父的心狠也就罢了,王鸿举这个做父亲的,居然能亲自带人去下狠手,隆武帝张口就想叫人将王鸿举给拖出去打死!   王鸿举真心希望自己也晕过去,他哆嗦着道,“是,学生王鸿举,皇上,学生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这些事都是父亲吩咐他们做的,学生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大哥!”不等坐着的人开口,跪在王鸿举身后的王鸿业已经听不下去了,家里最大的最叫人不耻的秘密被大白于君前,他就知道王家完了,但好在嫂子跟侄女安然无恙,王鸿业还想着只要诚心认罪,真心悔过,并且发誓善待大嫂跟佑姐儿,便是保不住王文卿的官职,起码有秦家这门姻亲在,王家的平安还是可以保住的,没想到这个时候,亲大哥却将所有的罪则推到了父亲头上,这是什么?   这简直就是在杀人罪上又添了一条大不孝!王鸿举这时候哪里还管的上这些,这可是杀人未遂之罪,而且还是他跟着去的,父亲好歹是朝廷命官,自己可是只有个举人功名,而且秦茜娘跟佑姐儿还是他的妻女,只怕皇上头一个要开刀的就是自己了,“皇上,学生句句属实,这些都是学生的父亲跟祖母所谋,与学生无关啊,秦氏是学生的发妻,又为学生生下爱女,学生怎么会对她们下此毒手,昨天的事是父亲命令王仁跟王礼去的,学生只是奉了父亲之命往庵里给祖母送东西,其他的全是这两个刁奴做的,学生真的是一无所知!”   王文卿人才醒过来,就被儿子的话给再次击倒,他一个控制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   隆武帝高高在上的看着这一幕父子离心的戏码,冷笑一声,“父不慈,子不孝,也只有这样的人家,才会干出这等骇人听闻之事!”   想到王文卿还是自己一手提拔到通政司的,隆武帝气得脑子眼儿呯呯直跳,前有荣海,后有王文卿,自己都信重了些什么人?忘恩负义?禽兽不如?“皇上,国有国法,还请皇上将王文卿一干人犯交给顺天府议罪,”何伯盛在阶下都能感觉到隆武帝的怒气,他忙上前一步,躬身禀道,当初大理寺卿李远华就是皇上一怒之下,不交六部议罪,便给一撸到底,这种事可一不可再二了,不然要他们这些人何用?   隆武帝被何伯盛打断之后,心情平复了一些,也知道何伯盛所奏是忠诚老辣之言,“免了王文卿左通政之职,交由顺天府审问定罪。”   吕太太茫然的看着丈夫被禁军们拖了出去,她强忍着心底的惧意连忙跟了出去,“老爷,老爷!”   没了王文卿,王家的天就塌了啊!   看着何伯盛将王家人悉数带了下去,隆武帝尤觉不足,他看了一眼了尘师太,“那个吕老太太还在你们庵里?”   了尘师太点点头,“刚才王鸿举说了,纵火之事是王文卿跟吕老太太指使的,贫尼回去就叫人将她送到顺天府由何大人审问。”   这个主意好,在隆武帝看来,王文卿心狠手辣跟他有个恶毒的母亲是分不开的,“来人,去跟皇后说一声,收回吕氏婆媳的诰命。”   李静宜见小太监领旨要走,忙上前道,“皇上,臣女来时表妹将这封手书托我带给娘娘,”   “什么信?”难不成还要为公婆跟丈夫求情?“茜娘自从怀了身孕,又被大夫断为女胎之后,便被王家关了起来,这半年多的时候更是被王家的种种作为伤透了心,她想求娘娘准其和离归家。”这事由顺天府来办也不是不行,但李静宜跟秦茜娘都不愿再等到王家定罪之后了,而且王家罪名一旦定下来,只怕他们更不会断了秦家这门姻亲,倒不如趁着如今阖家都在狱中,快刀斩乱麻,先将秦茜娘给救出来。   这个李静宜,自己和离不算,连表妹也要和离,隆武帝哼了一声,看向阶下站着的秦唯甲秦唯丁,“你们的意思呢?”“臣也是这个意思,臣的女儿臣养得起,就当她死了男人回家守寡便是,”在李静宜面前,秦唯丁这些话说的颇有些不尴不尬,想当初他可是多次指责李静宜不该跟荣家闹和离的,可当刀真扎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他才体会到了什么叫切肤之痛。   隆武帝又看向秦唯甲,如今秦家的家主是他,不过他能早早的就安排人往湖北去,分明也是做好了跟王家撕到底的准备了,“既是这样,去跟顺天府说,准秦氏与王鸿举和离。”   得了皇上的旨意,秦家人心满意足的出了乾清宫,而李静宜却被隆武帝给留下来了。   “你啊,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朕记得之前你可不是这种性子的,”殿里只剩下皇上跟李静宜,隆武帝看着面前的外甥女儿嗔道。   皇上这是在怪自己?李静宜有些摸不准隆武帝的心思,忙起身要在他面前跪了,聆听圣训。   “朕没有怪你,好好坐着吧,”难道自己平时对这个外甥女很严厉么?动不动就跪的,“咱们是至亲,朕没有儿女,你便如朕的女儿一般,以后在朕跟前自在一睦,”   隆武帝打量着李静宜纤细若竹的身姿,“就如你在皇后宫里一样,”   这怎么成?李静宜抿抿唇,却不好反驳,“是,”   “抬起头来,”不论是明嫔程飞琼,还是清国夫人杜氏,都没有李静宜像秦太嫔,“你那个表妹怎么说也是秦家的女儿,便是看在先头太嫔娘娘的面儿上,朕也不忍她被人欺负。”看在外祖母面儿上?难不成皇上做皇子的时候得过外祖母的助益?李静宜讶然的抬起头,却发现隆武帝没有沿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你回去好好开解开解她,若是将来她想再嫁,就叫皇后帮她寻一门好夫婿。”这怎么都扯到再嫁上了?自己是不得不嫁,只怕秦茜娘是没有那样心思了,但隆武帝的一番美意李静宜必须领受了,“谢皇上体恤,等佑姐儿再大一些,茜娘愿意再寻一位良人,臣女便来宫里寻娘娘作主。”   “哼,不只是她,你也一样,你若是看中了哪家儿郎,皇后也会为你作主的,”隆武帝看到李静宜展颜,心里的郁气不觉散了许多,“好了,朕不留你了,你回去吧。”   李静宜回到长长公主府时,发现秦家一大家子都聚在母亲的咸安院里,锦阳长公主看到女儿回来,向她招手道,“皇上留你可是又说了什么?”隆武帝的话说出来便是圣谕了,李静宜也不隐瞒,将他允诺秦茜娘将来可以再嫁的事说了,不过除了秦大夫人跟兰氏这些女人们面露喜色外,秦唯丁却是第一个反对,“咱们又不是养不起茜娘,再嫁像什么样子?依我说,等王家事了,咱们只管将茜娘的东西拉回来,以后就叫她安心在家里住着便是。”   秦唯丁的性子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难得了,兰氏也不跟他正面硬扛,左右这一两年外孙女还小,女儿是不会有再嫁的心思的,“老爷说的是,先将人接回来,余下的以后再说。”   只要王家倒了,女儿跟外孙女的安危就可以保证了。锦阳长公主已经从秦大夫人那里将所有的事情都了解清楚了,此时再也没有帮王家人说话的心思了,“对,咱们先将茜娘的嫁妆拉回来,叫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咱们秦家不要王家这等狼心狗肺的姻亲,然后就等着看王家会有什么好下场!”   有什么好下场?秦唯甲看了李静宜一眼,就凭她最后那几句话,王家一个“其心可诛”就躲不过,从此这京城里,便不会再有什么王文卿这一号人物儿了。   秦茜娘事了,大家悬着的心都落了下来,锦阳长公主命人在厅里设宴,大家一起用了,秦唯甲带着子侄们告辞先走一步,秦大夫人则带着女儿侄女儿们去看秦茜娘。秦茜娘虽然不能出屋,但兰氏已经叫身边的丫鬟将事情的经过告诉她了,知道自己马上就可以拿到和离文书带着女儿归家,秦茜娘喜极而泣,被随后而来的秦莉娘她们好一通劝慰,才慢慢露了笑脸。      第二百七十九章 回乡      秦茜娘的事结局并不算圆满,但也“舅母可曾听说娘娘有意再为皇上选新人的事?”李静宜看着里屋正抱着佑姐儿的秦荟娘道。   秦大夫人素来机敏,顺着李静宜的目光望去,正看到侄女儿,心里一沉,“不曾,郡主哪里来的消息?咱们荟娘蓉娘……”   几位舅舅的为人李静宜还是信得过的,但清国夫人瞩意两位表妹的事却像一根刺一样扎在她喉咙里,“舅母莫急,我听嫣娘姐姐的意思是,这次并不从高门大户里挑选,也不再小选,”“不过,茜娘的事已经了了,还是替荟娘跟蓉娘将亲事看起来吧,”李静宜想到皇上几次提起秦太嫔,“皇上似乎因着太嫔娘娘的缘故,对秦氏女印象极好,还说我生的像太嫔娘娘,但我好像从来没有听舅舅们这么说过。”   秦太嫔是老太爷的小女儿,宁氏在嫁到秦家之前她已经被礼聘入宫了,但宁氏做女儿时,还是见过她的,她端详了李静宜一下,“细说起来,你才从珠洲回来的时候,倒是比现在更像一些,”   秦大夫人面上露出惋惜之色,“有一年曾后发慈悲,准许咱们这些人入宫给娘娘们请安,你像那会儿的娘娘。”   自己才从珠洲回来身心俱受重创,而秦嫔入宫之后并不得先帝宠爱,上头又有一位跋扈的曾后,日子过的可想而知,“就怕有人在皇上跟前说什么话啊!”   秦大夫人是长辈,李静宜不好将清国夫人跟隆武帝的事向她透露,但她直觉上总觉得清国夫人那种等闲不与人来往的人,忽然对秦蓉娘跟荟娘表现出不一般的热情来,绝不会是好事。   “嗯,回去我便跟你三舅母商量着给荟娘蓉娘相看起来,大不了先将亲事订下来,成亲的日子往后推一推,”也比被送到那种吃人的地方强。因为王家洗女之事太过骇人听闻,又夹缠着什么洗女可以换富贵之类的邪说,何伯盛得了隆武帝的吩咐,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奏章里,而是只将王文卿主谋,指使儿子王鸿举烧毁幽泉庵庙产,意图谋害秦氏母女的人证物证都一并呈到了御前。虽然秦氏跟佑姐儿是王家的女眷,但这么公然要杀妻的事情也叫全京城无不侧目,尤其是当时在庄子里坐月子的秦氏并一干下人几十条人命,若不是王家露了行迹被幽泉庵里的师太发现,将人给及时救了出来,只怕就成了轰动京城的一桩大案了。隆武帝的意思几位阁老一早就摸透了,没几日刑部就将最终的裁定送到了隆武帝的案头:王文卿与王鸿举杖一百,流配三千里,吕老太太与吕太太枷号三月,至于王家次子王鸿业,则被夺了秀才功名,发回原籍。   秦茜娘母女毕竟没死,王家父子不需要偿命,但隆武帝只要想到那个洗女九代换富贵来,心里就万般的膈应,直接又在奏折里添了一道御批,王氏子孙以后永不得出仕!   好嘛,这下只在有大周朝在的一天,王家人便再没有翻身的可能了!刑部的裁定下来,毛氏便带人往顺天府衙门去接丈夫去了,王家人俱被关进了顺天府的监牢里,只有她被送回了毛家,外头人都以为是她娘家想了办法,其实毛氏心里清楚,她的父兄们是没有这个能耐的。   看到妻子来接自己,王鸿业眼眶一红,泪水便落了下来,他从怀里掏出一封和离书来,“这是我在里头写好的,咱们现在就去衙门里备案,从此男婚女嫁再不相干。”朝廷的判决一下来,王鸿来就从狱卒那里要来纸笔,写下了这封和离书,父兄受了杖刑又被发配,只怕此生都没有回来的机会了,而祖母跟母亲被枷号三月,对于一个女子来说,也等于是被送上了死路,如今王家只剩下功名被夺的他了,而等待他的,是发回原籍,这样的人哪里配得上毛氏?毛氏看着王鸿业递过来的和离书,“这些天我在娘家,母亲跟嫂子也劝我了,我自幼便长在京城,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出来的,但也是官宦人家的好女儿,与其跟着你回乡,这一生难得再见爹娘,倒不如趁着你们王家被定罪,也跟你断了亲事,回家中去,”   王鸿业木然的点点头,“岳母跟大嫂说的是,她们愿意接你回去,太好了,我也是觉得叫你跟着我回家做个农夫,太委屈你了。”“不过我没有答应,王家是亏待了大嫂,但却没有亏待过我,”毛氏没有理会王鸿业的话,继续道,“父亲跟大哥也为他们做的事付出了代价,便是你,在我看来,被夺了功名也没有什么不应该的,毕竟那些事你是知道的,不但没有出声阻止,甚至连劝都没有劝上一句,”   “你说的都对,我们王家上下,这半年多没有做一件对得起大嫂跟佑姐儿的事,”王鸿业道。   “咱们做错了事,也得到了报应,我干嘛还要跟你和离呢?”毛氏微微一笑,接过王鸿业递过来的和离书直接撕了,“便是跟着你回老家做个农妇,也是我应得的报应。”   “兰芝,你,”王鸿业惊讶的看着在毛氏手下化为粉片的和离书,“你会后悔的!”她怎么会后悔呢?这几日毛氏心里没有一天是舒坦的,她向秦家的示警,救下了秦茜娘跟佑姐儿的性命,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但这个决定同样将她的夫家毁于一旦,作为王家的媳妇,她又觉得对王家,对丈夫心中有愧,所以在母亲跟大嫂苦劝她借此机会离开王家的时候,她没有应,而是选择陪着丈夫离开京城,回到丈夫的原籍一起相伴到老。“我不会后悔,父亲跟大哥虽然要走了,但母亲跟祖母还在,你还在,咱们回去照样还能把日子过起来,不能出仕便不出仕,咱们经商便是,王家在老家有祖产,我有嫁妆,便是回去,日子也苦不到哪里去,”毛氏走过去牵了王鸿业的衣袖,不管别人如何,自成亲以来,丈夫对她还是极好的。   只要有半分可能,王鸿业也不愿意跟毛氏和离,何况有毛氏在,他们回到湖北,也会因着毛家的原因得到照拂,“好,我都听你的,你说咱们以后做什么就做什么!”“咱们如今住的宅子里官邸,前几日工部来收,我已经叫人将里头的东西都挪出来了,都放在我娘家陪的那处小宅子里,咱们先送了父亲跟大哥,再等着母亲跟祖母出来了,便将那宅子也卖了,雇船回老家去!”   荣海没想到自己再次进京,居然是以阶下囚的方式。   他的前半生,每一次进京,离开的时候都比进京时更风光,可是这次,荣海艰难的咽了几下口水,干涩的口腔里除了疼痛,愣是一点点湿意都没有!   他看看跟在囚车外的守卫,最终自尊抵不过对水的渴望,“能不能给我一点水?”   守囚车的兵士也没有为难他,从腰上解了一只水葫芦来,却没有往囚车里递,而是伸手从荣海的头顶倒了下去,“大都督请喝。”   荣海也顾不得其他,仰贪婪的吞了几口,长舒一口气,舒服的靠在糙木制的阑干上,“谢谢。”   “哼,难得大都督道声谢,小的也算是不虚此行了,”押送荣海的兵士都是云驰从京城带过来的,对荣海也没有什么好神气。荣海到底有些年纪了,这一路行来,他骨头都快被颤碎了,偏就是想不通云驰到底打什么主意,一路晓行夜宿,中午更是顶着烈日前行,他看着跟自己隔着一辆囚车的荣岚,可惜寻不到机会跟女儿说说话,大家也可以商量下到了京城要怎么办,看云驰这拼命赶路的劲头儿,没准儿京城真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荣海是在他的珠洲大都督府被拿下的,想到云驰悄无声息的带着福建水师的人围了他的宅子,荣海心里就悔恨无比,若是当时自己是在自己的水师大营,倒有一力跟云驰一拼。   自己跟林姨娘还有次子荣屺就这么被人给捆了个结实,之后在扬州,他看到李远山跟被捆成一串儿的胡家人时,所有的希望都化为泡影,再之后,在金陵,车队里多了自己的女儿荣岚。   荣岚的日子比荣海还苦一些,荣海好歹是个大男人,又是经过沙场的,这样的苦还挨的过,但荣岚就不同了,不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是头一次被人装在车里风吹日晒的拉着前行。古代的马车尚且做不好防震呢,何况这押犯人的囚车?加上一路疾行,荣岚恨不得自己能上车就晕过去,下车的时候再醒来,而每当要穿州过县的时候,荣岚就更痛苦了,想她也曾经自诩为大周的第一美女,但凡见过她的人哪一个不为她的风华所迷醉?可现在呢,她就像一只猴子一样被关在笼子里,被一群群粗鄙的农夫们围观。      第二百八十章 押解进京      林姨娘跟荣岚同囚在一辆车上,如今的模样也比荣岚好不到哪里去,她虽然是奴婢出身,但她是官婢,先是服侍锦阳长公主,后做了荣海的姨娘,锦衣玉食比许多官宦人家的千金养的还娇,如今若不是想到儿子,想到京城里还有个旧主,她只怕早就熬不下去了。   “我看你还是老实些吧,即便你将手上的绳子磨断了,难道还能避开这笼子逃出去?”林姨娘看着荣岚一面装睡,一面悄悄的在圆木阑干上磨捆着她双手的绳子,轻嗤一声。   荣岚自以为做的小心,没想到却被林姨娘张口威喊了出来,气得她冲着林姨娘抬腿就是一脚,“你给我闭嘴!”林姨娘被荣岚踢了一脚民不生气,伸手在已经脏的看不出颜色的裙子上拍了拍,舒服的转了个身子,靠在囚车上闭目养神,“我还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哼,也是,若真是个聪明的,也不会累的一家子都成了阶下囚!”这十几日走下来,云驰是个什么样的人林姨娘也算是看了个七七八八,除了荣家几个,他连胡氏兄弟都没带,一路又对荣家看守的森严,而且看得最紧的,就是荣海跟荣岚这对父女了,反而荣峙跟荣屺这两个儿子,云驰倒没怎么放在眼里。   这样是最好了,自己的孩子荣屺年纪尚小,到时候自己拼了命寻到见着长公主的机会,替他求一求,未必不能保下性命来,至于荣岚兄妹,在林姨娘眼里,他们两上就是这一切灾祸的根源。因着刚才林姨娘的放被跟车的侍卫听见了,荣岚被他一刀鞘敲在后背上,疼的差点儿没晕过去,她歪倒在肮脏的囚车里半天才缓过劲儿来,恨恨的盯着林姨娘道,“害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若是我逃得出去,还有救父亲跟你们的希望,也是,你是巴不得大家陪你一起死呢!”   看到荣岚挨打,林姨娘心情好了许多,她轻笑一声,“你逃出去?就凭你?还救你父亲?若你真有那个本事,便不会如丧家之犬般的孤身从京城逃回来了。”林姨娘呵了一声,“便是江南的人不知道咱们大都督之女在京城都做了些什么,我还是一清二楚的,大小姐,咱们就不说当初你不停的在郡主背后诋毁她,离间大公子跟郡主的夫妻之情,算计她的嫁妆,最终好端端的夫妻变仇家,毁了她也毁了荣家,就说你在京城,若是老老实实的不出来招摇,没准儿这会儿真的入了宫做了娘娘呢,荣家又怎么会落到今日这般下场?”见荣岚咬着牙一声不吭,林姨娘心里更畅意了,她在胡氏跟荣岚跟前做低伏小十几年,如今终于有了一吐胸意的机会,自然不会这么放过,“还有,当初襄阳伯世子算计你,你要是是个知羞的,便是舍不得死,忍了一口气嫁到罗家,现在不也是世子夫人了?你父亲遇到事,你还可以求夫家伸手帮上一把……”“你给我闭嘴,闭嘴,这些放你翻来覆去的说有什么意思?你以为我是你,给人当小妾很光荣吗?呸,下贱!”自荣岚跟林姨娘囚在一辆车里,林姨娘每天都会将这些事说上一遍,偏她被捆着手,连堵住她的嘴的能力都没有,就这么被她一天天的说下去,连荣岚有时候都在想,自己之前是不是做错了?荣岚这么气急败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每次她这样,林姨娘还是觉得十分可乐,她噗嗤一笑,“是啊,我下贱,做了你的庶母,你倒是高贵的很,哄着表姐去给自己哥哥当妾,自己呢,千里迢迢的跑到京城一心想去给皇帝当妾,偏还灰溜溜的回来了,”大周的驿道修的并不算平整,囚车一个颠簸将林姨娘的头撞在了阑干上,不过她连伸手去揉都懒得做,而是换了个姿势,看着车队的最前头,那个骑在马上的英挺背影,“恩义侯,国舅舅,长的可真好,当年我们跟着长公主的时候,小姐妹们私下里就说,卫国公府里的儿郎一个比一个长的俊俏,都是玉面郎君,”   她斜睨了荣岚一眼,“大小姐之前是不是也想做恩义侯夫人来着?啧啧,你看看你,长的这么美,人家恩义侯也没有看上,你说你可是做了侯夫人,侯爷又怎么舍得对付自己的岳家?”   “你给我闭嘴!闭嘴!咳,咳,”林姨娘的如同一道道鞭子抽在荣岚的脸上,“林含墨,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你杀我?你怎么会?大小姐千万别忘了,我怎么说也是长公主府的旧仆,没准儿到了京城,殿下念在过去的香火情上,能帮着咱们说说情,饶过咱们这些女眷呢!”林姨娘眼中满是不屑。   荣岚的心思被林姨娘看穿了,但嘴上却是不肯承认的,“就你?一个跟过长公主几年的丫鬟?”   林姨娘点点头,“是啊,以前殿下可是将大小姐当自己女儿一样的,若是殿下肯帮着求情,自然也是看大小姐的面子……”荣岚被林姨娘噎的无话可说,她将心一横,脸一拉,告诉自己现在没有比保命更重要的事了,尤其是在马上就要到京城的时候,“姨娘在荣家能长长久久,还生下荣屺,自然是个聪明人了,我也不瞒姨娘了,我在京城几个月,根本就没有进过长公主府,”   想到一直挡在她前头的李静宜,荣岚眼中满是嫉恨,“并不是殿下不怜惜我,而是李静宜根本不给我机会,可是,”   她抬眼看着前头两辆囚车,“为了父亲跟屺哥儿,咱们也得再试试不是么?”   “便是不为他们,父亲所犯之罪,只怕是性命难保了,而咱们这些女眷,难逃被卖为官奴的命运,姨娘,你想屺哥被充军甚至没入后宫做宫奴?还是咱们被卖到教坊司去?”   荣岚轻轻一笑,“咱们都是惜命的人,我还有青春跟容貌,便是做了官妓,日子也不一定难过,说不定还能再次过上人上人的日子,姨娘你……”   林姨娘也三十多岁了,在古代妥妥的中老年,便是做了官妓,只怕也是最下等的。这些林姨娘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她本身就是奴婢出身,又怎么会不知道为奴为婢生死由人的苦痛?她看着一脸诚恳的荣岚微微一笑,“你说的是,其他的咱们不求了,只求殿下能看在大都督过去的情分上,给他留条根,还有咱们,哪怕是出家为尼呢,也比去那种肮脏之处的好!”荣岚不相信林姨娘说的全是实话,但这个时候,多一个帮手总比多一个敌人的好,何况这几日对比下来,她发现大概是因为林姨娘是个妾的皆有,这些军士对她的管束比对自己松的多,就像现在,她只要上车,双手双腿都会被绑住,看来她会武艺的事,云驰的人都知道的。倒是这个瘦瘦弱弱的林姨娘,未必没有逃出去的可能,而且她不需要逃得太远,只需要跑到锦阳长公主府门口就行了,荣岚也不怕林姨娘会自己逃命,不说她没有户籍,走不远,更重要的是,荣屺还在呢!大方向上,林姨娘跟荣岚是想到一块儿去了,她是一定要想办法见一见锦阳长公主的,除了儿子跟自己,荣家人的死活她根本不会管,左右锦阳长公主多少年一颗心都在荣海身上,偶有一丝希望,她都不会坐视心上人去死,她只需要求得锦阳长公主的护佑,保住儿子跟自己。   李静宜没想到云驰回来的这么快,从荣海派人伪装海匪劫掠商船的消息传来,到他回京,居然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郡主,罗将军说荣海已经被押进刑部大牢了,”玲心挑帘进来道。李静宜正在帮着秦茜娘挑衣裳料子,王文卿跟王鸿举被流放,秦茜娘和离归家,她出了月子后兰氏便过来跟她商量接她回家的事,但秦茜娘左思右想之下,还是不太想此时回家,便跟兰氏商量了搬到自己的嫁妆庄子里住些日子。不论对谁来说,和离都是一件大事了,秦茜娘便是面上不显,心里的难过也是瞒不了李静宜这种过来人的,她也劝兰氏放放手,叫秦茜娘离了人眼,过上两年清静日子,待此事淡了再带着佑姐儿回府不迟。   兰氏虽然有些舍不得,但也不得不承认李静宜说的有理,因此也不让秦茜娘搬来搬去的麻烦了,叫人去收拾离京城最近的庄子,等秦茜娘这里收拾好了,便送她们母女过去。   秦茜娘在月子里,也听说荣海倒台的消息了,这种好消息,长公主府的下人们个个都是耳报神,每天都会明着暗着幸灾乐祸一番的。   “如今我算是真知道什么叫现世报了,”秦茜娘抚着准备给女儿做小衣裳的细棉松江布,“只怕姓荣的肠子都悔青了。”李静宜轻叹了声,“所以说这福祸无常啊,现在我倒是庆幸早早的离了荣家,不然荣海这事出来,叫我如何自处?”      第二百八十一章 无法直视的真相      纵然她是瑞和县主,但也是荣家妇,这种等同谋逆的大罪,即便安国侯跟锦阳长公主一同出面,也顶多保得她的性命,以后陪伴她的,只怕就是青灯古佛了。   因为怕将来野心者仿效,荣海最大的罪名并没有公开,但秦家人还是知道真相的。   秦茜娘自幼跟着父兄读书,自然知道其中厉害,“不过那荣海真不是一般人,敢建国外之国,听说这海外有仙山,那个荣海莫不是……”造反的事史书有不少记载,可是当着朝廷的臣子,却在朝廷看不到的地方搞自己的小朝廷,秦茜娘私下跟秦大夫人她们说起,都惊叹不已,这需要的不只是胆量,还要有想像力了,“难不成他们是有什么高人指点?”“是啊,像咱们这等人,只知道天圆地方,哪里还会知道这大周之外,还有许多无主之地,邦外之民,”李静宜也是从荣岚那里知道,这世界上并不只有大周一个国家,在不属于大周,她们兴许一辈子都看不到的地方,也有朝廷,官员,百姓,“荣海胆子大,荣岚呢,见多识广,以前颇喜欢看一些志怪游记之类的书籍,”“那又如何?这胆儿大的还不是撑死了?”原来是荣岚,秦茜娘有些意想不到,“这做人还是谨守本分的好,皇上何曾亏待过荣家?没想到却纵出一个小朝廷!”知道的多又如何?坏事做的太多,自然会有报应的。   李静宜颔首,所以这回隆武帝是绝不会叫荣海活着的,不止是荣海,只怕沾上一个荣字的,都休想活下来。   “行了,不说他们了,”李静宜向玲心道,“你去跟门上说一声,这些日子叫他们警醒着些,小心又有些乱七八糟的人跑到咱们府上胡闹。”   荣岚可不是个坐以待毙的性子,李静宜还真怕一个不妨,她又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跪在锦阳长公主跟前了。   “郡主,殿下请您过去呢,”   来了,李静宜又是一声叹息,她就知道,荣海一进京,母亲这边是安生不了了。   “我过去看看,”李静宜将佑姐儿递给乳母,“你们慢慢收拾,左右也不差什么,你慢慢来,既是要过去长住,庄子里一切都要修缮好了再搬,省得人过去了,才发现这也不成,那也不合意的。”   “姐姐放心,我省得的,”秦茜娘点点头,催着李静宜赶快往咸安院去,锦阳长公主很少叫人来请李静宜的,只怕是真的有事了。   锦阳长公主已经在屋里团团转了,她看着低头站在阶下的高进,“你给本宫说清楚,蒋尚书说了不许你见?”高进无奈的点点头,他在长公主府做长史也有年头儿了,但到现在也想不明白这荣家到底是哪儿入了锦阳长公主的眼,让她对荣家人这么巴心巴肺的,女儿差点被害死了,也不记仇,“蒋尚书倒是见着了,但一听臣是来问荣家的案子,便连连摆手,说这次的案子皇上要亲审,所以不许任何人接近荣家人,”   他轻咳一声,压低声音道,“蒋尚书说荣海不只是贪赎,他还有不臣之心,所以叫臣给长公主带句话,这个时候,千万要离的越远越好。”   “不臣之心?怎么可能?”锦阳长公主喉间一热,一口血差点喷出来,“来人,更衣,本宫要进宫求见皇上!”   “母亲这是要做什么?都出去!”李静宜进来时正好听到锦阳长公主的话,大声道。   看到女儿进来,锦阳长公主摇摇一指,“静娘,你跟我说句实话,是不是你跟你父亲做的?你们一定要置应宁于死地,才诬告他谋反的?荣家世代从军,怎么会做对不起朝廷之事?”   她看着一脸平静的女儿,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想,一甩袖子转身就走,“来人,将本宫的朝服拿来!”   “母亲要以什么名义为荣海求情呢?就因为您可以喊他一声‘应宁’?对了,母亲为什么要喊一个没见过几面的外臣表字呢?”李静宜看着拧着要往屋里走的锦阳长公主幽幽道。女儿一句话直接就将锦阳长公主给钉在了原地,她慌乱的摇摇头,“没为什么,当年我跟你婆婆交好,所以对荣大人也颇为敬重,知道他是忠君爱国之人,不行,我不能看着忠臣蒙冤,朝廷失一栋梁,我得见皇上。”“见了皇上如何?叫皇上知道您在未嫁之时偶遇荣海,便对其生出淑女之思,可惜荣海却一面以自己已经有妻室拒绝您,一面又摆出您才是他心仪之人的样子将您这个长公主玩弄与股掌之中近二十年?到现在他犯了谋逆之罪,您也要不顾名声,不顾丈夫女儿的安危,拼着落个同逆的嫌疑,也要进宫为他求情、母亲,我是您生的您养的,便是为了您赔上性命,也不过是还了您的生养之恩,女儿没有什么可抱怨委屈的,可是您在想这些,做这些的时候,可曾想过我的父亲何其无辜?安国侯府世代忠良,李氏的列祖列宗又做了什么对不起赵家的人事,会被您蒙上污名?!”   这些女儿全知道?锦阳长公主下意识的扶住隔扇门,才没有倒下去,“谁,谁告诉你这些的?李远山?”   “是您口里的我‘婆婆’胡氏,”李静宜没有一点过去扶住锦阳长公主的意思,“母亲知道为什么一听说您被皇上禁足的消息,胡氏就给我下了落胎药么?因为她恨了您许多年!”   “这,这不可能,胡氏她,她,”锦阳长公主腿一软,滑坐到地上。   锦阳长公主已经信了李静宜的话,因为她说的那些内情,李远山是不可能知道的,而胡氏知道这些,自然是荣海告诉她的,荣海竟然将他们之间不可告人的情愫告诉了他的妻子?想到这些,锦阳长公主禁不住泪如雨下,这么多年,她守着空落落的长公主府,独自一人将她跟荣海见过的第一次,说过的第一句话,目光交汇的每一个瞬间,都反复回味咀嚼,也是靠着那其中那一点点甜味,她才平静的,甚至是自得其乐的渡过了漫长的岁月,而现在,李静宜告诉她,她自认为无人知晓的心底事,其实胡氏心里一清二楚,其实还因为这个一直在恨她,“我从来没有在她跟前提过应宁,都是她在说,如果她知道的话,又怎么会识我如姐,什么心里话都告诉我呢?”“她不是识您为姐,是识长公主殿下为姐罢了,您不问,她当然要说了,因为您心里是想听的啊,只有她不停的说,您才会一次次的召见一个将军夫人,她在可以领依靠您的提携,在京城勋贵圈子里如鱼得水,”   事到如今,李静宜只有下定狠心,将这个疽痈给挑破了,为了母亲不在将自己蒙在她给自己编织的美梦里,不再被人利用,更为了长公主府跟安国侯府。“母亲不知道吧,您暗恋荣海的事,不但胡氏知道,连荣峙荣岚也知道,我跟您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两个可以送他们上青云路的傻子罢了,”李静宜想到荣峙在自己面前提到母亲时的表情,“现在您明白了,为什么女儿要跟荣家人不死不休了?”   “都知道?竟然都知道?”锦阳长公主忍不住抱头尖叫,原来大家都知道她一个堂堂的长公主,有夫之妇,一直心仪另一个有妇之夫,“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您的心意,可以帮他升官发财,也是因为这个,胡氏才明知这些,还频频到咱们长公主府来,甚至利用这一点,叫她那个一无是处的儿子,娶了我,瑞和县主!”   李静宜看着随时都会晕厥过去的母亲,“明知道您心里想着自己的丈夫,可为了荣海的前程,胡氏还不得不来您跟前献殷勤,您说她能不恨您么?只怕当初谋划着叫荣峙娶我,也是她报复的一步棋,”“您还要进宫为荣海求情么?我想荣海跟胡氏,甚至荣岚都等着呢,等着您救他们呢!不过他们不会感激您的,他们只会觉得这不过是个傻瓜做的再正常不过的选择,甚至是您应该做的,毕竟这么些年,他们在您身上的‘感情投资’可不少呢!”   对,就是感情投资,这个词还是她从荣岚口里听来的,觉得新鲜,荣岚还跟她详细讲了讲其中的意思,可那个时候的她,却没有想过,自己也是荣家的“感情投资”。锦阳长公主大概都猜出“感情投资”的意思,更听得出女儿语气中的嘲讽,只要想到这些年她在荣家人眼里,如戏台上的丑角一般,被轻视取笑甚至还被耍弄的团团转,而回到京城之后的女儿,心里怕也对她是有怨气的……   锦阳长公主再也坚持不住了,晕了过去。“来人,将殿下抬到床上去,”李静宜看到锦阳长公主晕倒了,强压着心慌叫外头的人进来,“快请太医。”      第二百八十二章 姐弟的心结      当夜锦阳长公主就病倒了,李静宜看着关的紧紧的房门,叹了口气,“母亲将药喝了么?”   朱姑姑束手躬立,垂眸道,“殿下不肯喝,说自己没事,”李静宜已经见过郭太医了,说是气急攻心才晕了过去,好在锦阳长公主身体底子不差,晕过来也就没事了,至于她现在不肯见人,李静宜倒也能体谅她的心境,也不想强逼着叫她难堪,“母亲不想见人那我就不去打扰她了,你叫人在门外守着,警醒着些,”朱姑姑不知道这对母女在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阵子锦阳长公主忧心的不过是荣海被抓这件事了,这些年她冷眼看着,在锦阳长公主心里,这荣家的位置只怕比安国侯还要重要一些,偏现在两家姻亲做仇家,荣家还摊上这样的大事,里头的锦阳长公主却病了,她轻叹一声,“是,奴婢亲自守着。”   李静宜点点头,“有什么事随时去重华院找我。”   云驰人一到京城,将荣海一行交到刑部,自己简单的梳洗了一下,便进宫去了。   隆武帝看着云驰铺在御案上的海图,指着图纸上标注的小岛,“这就是荣海搞的?这里有多大?”隆武帝不怎么会看这些,就凭一个圆点,他真的看不出什么。“是,那里的人都知道这岛主是荣海,所以管它叫荣家岛,”云驰点点头,“那地方离咱们大周大船得走上十余天,其实也不算远,只是咱们大周一直海禁,敢偷偷出海的人并不多,所以才没有被人发现,”   便是有胆子大出海的渔民发现,只怕也是休想活着回来了。“至于大小,那岛是极大的,荣海派去的人也只是占了其中一角,臣估摸着,不足十一,那岛上有山,还有树木参天,还有淡水,其实是个极好的地方,若是咱们朝廷解除海禁,倒是可以往那儿迁些百姓过去,也可以当做周转之地,”云驰带着杨征一踏上荣家岛,不约而同的都倒抽了一口凉气,杨征想的是这里简直可以作为大周的前哨了,简直就应该派兵进驻。   而云驰则感慨这荣家岛的面积,“依微臣看,足可建县。”   隆武帝轻敲海图,“人心不足蛇吞象,朕自问对荣应宁不薄,算是简其于微时,可他回报朕的是什么?背着朕开疆扩土?”   隆武帝又将云驰带过来的册子翻了翻,前头密密麻麻的金银珠玉他无心细看,直接翻到最后看总计:五千万两!   隆武帝眼前一黑,去年大周一年税收只有两千五百万两!   荣海的家产,五千万两!   就是他这个皇帝,内库里也拿不出五千万两,这得将他皇家名下的所有资财都拢一拢!但他是谁?是天下之主!荣海不过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臣子,他的鹰犬,短短十数年,竟然积下惊天的财富。   “这些也不全是荣家岛上抄来的,荣海娶妻胡氏,胡家极擅经营,”云驰越解释隆武帝的火越往上拱,一个商贾之家,“怪不得人说天下胡家富甲天下呢!”   “胡家的抄家册子可带来了?”   云驰摇摇头,“安国侯还在清算,臣估摸着胡家数代经营,阖族上下只怕不会比这个数少,只是臣想着荣海兹事体大,劫掠的也都是江南大贾的海船,胡氏族里知道的,参与的不会太多,”   云驰的话隆武帝听进去了,他也听胡家姐妹说过,胡氏全族上下也有几百口子,虽说都是依附于胡氏嫡支,但许多人也顶多能当个掌柜,管事就很不错了。“胡家不过商户,荣海才是首恶,而且荣海在海上劫掠的商货跟人口,大部分也都归了荣家所有,胡家从中获利有限,这次也是胡家老二胡佳桂,从胡佳楠的书房里偷了账册,臣等才顺藤摸瓜查出了荣家的海匪船的行动路线跟规律的。”   当初云驰跟李静宜都承诺过保住胡佳桂这一房的,而且除了荣海,胡家不足为虑。   隆武帝俯首道,“你说的是,胡家附恶,将主事人拿下也就是了,至于其他人,由刑部堂官们议罪也就是了。”   胡家半数财富都在嫡支,荣胡两家一倒,隆武帝的国库瞬间给装满了,这个结果他基本满意,“至于你说的开海禁,”   隆武帝摇摇头,“前朝倒是开过,结果弄的尚海各处海盗丛生,还有百姓想逃出大周,至于海上贸易,”隆武帝指了指案上的册子,“财帛动人心,若不是因为暴利,那些商家也不会铤而走险,”   云驰也没打算一次就说动隆武帝,他有多刚愎云驰比谁都清楚,“皇上圣明。”“嗯,”隆武帝到底是执政多年的皇上,江南荣海案打了他的脸,也给他带来的巨大的财富,但这一查下来,半个江南官员只怕都牵扯其中,“朕现在缺人才啊!应初啊,你给朕立了一大功,也给朕出了个难题啊!”   云驰从御书房出来,依例往云后的坤德宫去。   青杨跟翠柳已经早早候在宫门处了,看到云驰过来,迎上前一礼,“侯爷回来了,娘娘念叨多少回了,还担心侯爷您太忙,没功夫过来呢!”   云驰淡淡的点点头,并没有接青杨的话,长腿一迈,径直往云后那里去了。   云驰押解荣海回京的消息云后早就知道了,但只有在亲眼看到弟弟出现在面前,她悬着的心才真正放了下来,“瘦了,也黑了,以后这样的差使还是交给旁人做的好,我只盼着你能平平安安的便好。”   云驰一丝不苟的给云后见过礼,才在她下首坐下,“臣是皇上的臣子,自然要听差皇上的差遣。”云后被云驰一噎,也有些不高兴了,她知道自己对不起云家,也对不起这个弟弟,可这些年她小心翼翼的一直希望能挽回跟弟弟的关系,毕竟如今云家只剩下他们姐弟了,可是云驰却像一块捂不热的石头,“是啊,你是他的臣子,可你也是我的弟弟。”   云驰不想一回来就跟云后纠缠这些,“谁说不是了?这大周谁不知道我是国舅爷?”   云驰招手叫跟着他的小太监进来,“这是臣在江南寻到的一些新奇玩意儿,给姐姐捎了一些。”   给自己捎东西?云后心里的阴霾一下子被驱散了,“好好好,快拿过来我瞧瞧。”弟弟出门儿的次数不少,带东西给她,还是头一次。   “不过是些玉器跟绸缎,是江南那边的新样子,未必比得上进上的,姐姐留着赏人吧,”云驰并不打算在宫里多留,起身道。   云后还想留弟弟一道儿用膳呢,结果云驰却执意要走,她也知道自己是留不住的,叹口气道,“走吧,我送你出去,顺便也往御花园里走一走。”   “我已经叫修武侯夫人再为皇上选良家女了,”不论云驰对她的态度如何,在云后心里,云驰都是她最亲的人,她最大的依靠。   这个消息苏树言已经在信上告诉云驰了,他点点头,“这都是小事,娘娘看着安排就好。”   小事?皇家子嗣的事岂会是小事?云后叹了口气,“你说的是,选六个跟选十六个也没有多少区别,不管是谁能给皇上生个儿子出来,都是大周的功臣。”   “娘娘说的是,”云驰对隆武帝选妃的事无可无不可,赵家会不会断子绝孙,与他姓云有也没有多大干系。   云后满腔心事无人能诉,即便是亲弟弟,也是恨不得离她越远越好,她气的将脸一拉,“应初,难道你就一点儿都不担心姐姐?也不好奇我在宫里过的好不好?”   云驰奇怪的看了云后一眼,“皇上是姐姐看上一心一意要嫁的良人,不论是在王府,还是在这后宫,他都对您敬重有加,臣有什么可担心的?”   云后被弟弟问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云驰说的对,赵瑜是她选的,她要嫁的,别说现在作为皇帝的赵瑜对她挑不出什么不好来,便是不好,那也是她自己选的路,“应初,小时候你跟姐姐最亲的。”   “娘娘也说了,那是小时候,小时候咱们国公府,一大家子都是亲人,”云驰垂眸掩下眼底的情绪,“臣要告退了,娘娘自便。”   每次都是这样!云后看着云驰大步离开,心里一叹,也没有了逛花园的兴致,“走吧,咱们回宫。”   云驰从宫里出来并没有着急回府,而是直接叫人往锦阳长公主府投了帖子。   锦阳长公主病了,云驰来访,高进身份不够,李静宜便责无旁贷的出来见客了。云驰透过绿意重重的藤蔓看着李静宜款款而来,半年多没见,李静宜比以前更丰腴了一些,眉间眼角的轻愁也如夜雪一般被阳光一照,消于无形,整个人在阳光下看着轻快明媚,他的心一下子胀的满满的,望着含笑而来的人儿,连眼皮都舍不得眨上一下,生怕错过了她向自己走过来的每一步。      第二百八十三章 求婚?      一绕过院子里的太湖石,李静宜就看到站在廊下的云驰了,她略顿了顿,想到走前这个男人跟自己说的话,不免有些慌乱,忙敛了有些慌乱的心神,才又举步向前。   “瑞和见过侯爷,”   “云某见过郡主,”   玲心看着站在院子中间对着施礼的两个人,一个没绷住,差点笑出声来。   李静宜抬眸正看到云驰向自己望过来,那眼神,她脸一红,“侯爷里面请,”   两人再次见过礼后,才分宾主坐了,云驰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李静宜,“一别数月,郡主风采更盛往昔……”   这话,李静宜有些不自然地将头转向一边,“侯爷说父亲有信来?”哪有什么信啊,这不是过云驰想见李静宜的借口罢了,他轻咳一声,“我跟侯爷在珠洲见过一次,后来侯爷去了扬州,我带着荣海途经扬州的时候,与侯爷见过一面,他身体不错,就是胡家人多事杂,只怕侯爷一时半会儿还回不了京城。”李静宜留心听云驰将江南的事一一讲了,“荣海案当时我也只是猜测,没想到侯爷一出马,竟然察出这么骇人的真相来,至于父亲,胡家经营几代,在扬州也可以说是树大根深,只要父亲平平安安的,便是晚回来一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比起自己跟李远山,李静宜怕是对胡家要更了解一些,云驰深深看了她一眼,“郡主这半年气色真是好了许多,不知道这阵子可曾现见周先生?”   云驰看似在关心她的身体,可落到李静宜脸上的目光实在太过灼人,李静宜被他看的有些坐不住,“世青先生离京之前倒是见过一次,说我已经大好了,留了张食补的单子给我,”   周世青其他方面邪性一些,但医术还是可靠得住的,“那便最好了,怪不得呢,”   云驰又忍不住看了李静宜一眼,此时的李静宜完全没有了在珠洲时的苍白瘦弱,如同一朵经过风雨的花,在阳光的盛开,“你真美。”   “侯爷,您唐突了,”李静宜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被人直面称赞“美”,她登时面如火烧,残存的一点理智还是叫她起身斥责云驰言行无状。   李静宜的声音里带着一些些颤音,如一片羽毛轻轻抚在云驰的心尖儿上,他看了一眼围在李静宜跟前的婢女,“你们下去!”   “啊?”玲心愕然的看着云驰,在自己主子面前命令自己退下去?   “恩义侯?!”李静宜也被云驰的命令给惊着了。   李静宜显然被气着了,小脸红红的,云驰挑眉冲玲心一笑,“怎么?要本侯将你们一个个扔出去?还是你们去叫了罗广恩来,跟本侯过两招儿?”   要是云驰在长公主府跟自己的婢女亲卫打起来,明天又会成为京城的笑谈了,李静宜压了压心中的怒气,“你们出去,”她倒要看看云驰想做什么?   玲心迟疑了一下,还是听话的带着欢声几个出去了,登时清和堂里,只剩下李静宜跟云驰两个。   刚才云驰还显玲心几个在这儿站着烦人呢,结果她们一出去,他又不知道该跟李静宜说什么好了,“呃,那个我这次出海,倒是得了几样稀罕的东西,你一会儿看看,喜不喜欢。”   “侯爷出生入死,瑞和受之有悔,”他得了好东西来送给自己?李静宜的心突突直跳,她是瑞和郡主,什么样的东西都不缺,只是这有什么东西拿来给自己,听着有些怪异。“云某孑然一身,留着那些东西也没有什么用处,都是一些闽南那边的女人穿戴的丝绸跟首饰,我听下头人说,跟咱们京城的颇为不同,你看看喜欢就留下,不喜欢的就赏人,”那些东西不过就是带回来想讨李静宜欢心的,若是起不到这个作用,那留着也没有什么用处,云驰从怀里掏出一只盒子,“还有这个,”这个才是他特特带回来给她的。   李静宜看着盒子里硕大的珠子,“这是夜明珠?”这一对珠子足有鸡卵大小,在锦盒里散发着淡淡的银光,这样的东西便是宫里也难寻到一颗出来。   “他们说是鲛珠,我也是看着漂亮,还是一对,便留下了,给你的,”云驰脸上微热,将盒子推到李静宜面前。   将人撵出去就为了送自己这个?李静宜看着面前的那对珠子,不论是她的私库还是锦阳长公主的私库里,都找不出能与之媲美的,但正是因为这样,“这样价值连城的宝物,瑞和不敢收。”   “正因为价值连城,才能与你相配,”云驰态度十分坚决,“你若不喜欢,扔了便是。”   “你怎么,”这么不讲理了,李静宜瞪了云驰一眼,“既是如此,就当我感谢云侯替我报了当日之仇,以此鲛珠为谢了。”“好,”云驰伸手将盒子拿到自己手中,手指轻轻在那对珍珠上抚过,“郡主相赠,云某必珍而藏之,看到这颗珠子,我就想起来那次在安国侯府看到你,那晚的月光便如这鲛珠一样,静娘的脸,比这珠子还要美上许多。”   云驰的手指在鲛珠上抚过,李静宜脸一热,简直觉得他的手指似乎刚刚滑过她的脸庞,后背不由自主的挺起,臊得她将脸偏到一旁,“你这个登徒子,”   “你现在的样子也好美,要不,将这珠子剖开,给你镶在鞋子上怎么样?人家说足下生辉,那鞋上一定是镶了明珠的,”云驰借着将鲛珠再次往李静宜跟前递的机会,向她靠近了一点。   “这么大的珠子?”李静宜下意识的往裙角看,“那鞋子得多大啊?!”   “那就剖成四瓣,”云驰凝眉盯着那对鲛珠,开始想着如何镶嵌才会好看。   “暴殄天物!”李静宜一把将盒子从云驰手里夺过来,这东西还是自己收了的好,不然他成天拿着“睹物思人”,李静宜想想都浑身难受。   见李静宜将鲛珠收了,云驰心里高兴,抬眸望着她道,“这次我是日夜兼程赶回来的,因为有一件事便是在江南,也悬着心。”   “何事?”云驰一脸正色,李静宜也不自觉的稳住心思。   “皇上给你一年为期,要你择婿?”云驰抬眸看着李静宜,“我从李世叔那里听到这个消息,便再也在江南呆不下去了。”   李世叔?这是叫自己的父亲?李静宜被云驰这么自来熟的叫法给惊着了。她干笑一下,“侯爷太客气了,”   客气?他哪里客气了?关心李静宜的婚事?云驰不明白李静宜的意思,有些不高兴道,“走之前我跟你说的话你都忘了?咱们说好的……”   走之前?李静宜吓得连连摆手,“瑞和跟侯爷从未说过什么,侯爷莫要误会,还有,家父当不得侯爷一声‘世叔’,会折寿的。”   “安国侯府跟卫国公府世代交好,当初李氏也曾娶过云氏女的,算起来侯爷是云某的长辈没错,再说了,我想求娶郡主,自然是侯爷的晚辈。”云驰不耐烦跟人来回兜圈子,直接将话题又扯了回来。   “我知道你下来会说什么,你是承嗣女,将来的子嗣要承继李氏的香火,我已经跟侯爷议定了,等将来咱们多生几个孩子,挑一个姓云便是了,”   “啥?”李静宜看着一脸笃定的云驰,“父亲,”他们竟然说好了?不可能啊。   见李静宜呆呆的看着自己,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清亮的凤眸睁的圆溜溜的,里头写满了不相信,云驰心里一动,“是啊,我在珠洲已见过侯爷,”   他一指李静宜面前的鲛珠,“你已经收下这个了,便是也应下了。”   “云应初!你无赖!”李静宜没想到这两颗珠子居然还有这种玄机,“区区两只破珠子,便想骗我么?”“我也知道两颗珠子算不得什么,郡主放心,我回府之后,一定会请大媒登门,三书六礼,一样不少,还有聘礼什么的,你只管开口,便是将整个恩义侯搬过来,也无所谓!”云驰这舟推的极快,直接将话题已经扯到聘礼上了。   “我是在跟你说聘礼么?”李静宜被云驰气的直跺脚,“我是说你信口开河,父亲绝不会答应将我嫁你!”   云驰这回更加无辜了,郑重的点点头,“世叔不答应将你嫁给我,是我答应上为婿了!不过你也知道,云家如今只剩我一个男丁了,所以选一子姓云,承继云氏香火,你也不会反对是不是?”   李静宜绝倒,她还没有答应跟云驰怎么样呢,这都扯到将来的子嗣上了,“恩义侯,便是父亲应下你了,我也不会答应,再说还有母亲呢!”锦阳长公主云驰没有放在心上,他深信李静宜这次的婚姻,是绝不会再听从锦阳长公主的意见的,至于李静宜本人,云驰有些委屈了,“云某自问年龄相貌家世都堪与郡主为配,而且对郡主也是一片诚心,郡主为什么宁愿选那些攀附之徒,也不考虑云某呢?”      第二百八十四章 一亲芳泽      为什么?李静宜叹了口气,她承认所有的人选里,没有一个能强过云驰的,但也就是云驰太好,才不是她的良配,说的再自私一些,那些人对她有所求,对她必然会迁就许多,便是再遇到负心薄幸之人,她贵为郡主,和离休夫都不是不可以,但若这夫婿换成恩义侯云驰,李家哪来的底气能压得住堂堂国舅,皇帝的心腹?“侯爷还自歉了,您是京城多少千金小姐的春闺梦里人,若是大周还有长公主,您也是配得上的,瑞和再嫁之身,实在不堪与侯爷为配,”李静宜说罢冲云驰一福身,“侯爷过来的时候也不短了,家母尚在病中,实在不好留客,侯爷慢走。”   李静宜说罢也不看云驰,转身便往外走,结果却硬生生的撞在墙上,抬眼一看,居然是一不小心撞在云驰的怀中,她又惊又骇,急忙拿手去推,“你要做什么?”   云驰自离京之后,几乎天天都会将李静宜想上一回,活了二十五年,他算是深刻的体味到了相思的滋味,现在李静宜话都不说完就要逃离和堂,云驰才一个移形换位,挡在了她的前头。   没想到一拦之下,美人在怀,叫他如何肯这么轻易放手,“是郡主您走的太急,”   云驰双臂慢慢合上,将李静宜拢在怀中,仰头不叫李静宜看到他唇间止不住的笑意,“云某只是想拦一拦,没想到就撞在一起了!”   “你,”李静宜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没有将云驰的给推开了,反而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被越抱越紧,“你快放开,我喊人了!”“喊吧,喊来了大不了被你的那几个丫头打上一顿,放心,我不跟女子动手的,”夏衣轻薄,云驰能清晰的感觉到怀中的温软,他微微的曲了曲膝盖,离李静宜更近了一些,“我并没有唐突郡主的意思,只是你话都不说完就要赶我走,静娘,咱们半年多没见面了,我听说你在京城选婿,将所有的事都交托给世叔,只带着荣海一家就跑回来了,静娘,我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李静宜被云驰一声一声“静娘”叫的心浮气躁,她努力的往外挣脱身子,而面前那胸膛传来的炙热却怎么也推不开,“我知道了,你放开我,我陪你说话,”   “真的?我要是松手,你不跑?咱们要是在这儿一跑一追的,可就不太雅相了,”云驰抬手抚了抚李静宜的秀发,又细心的将她鬓角边的碎发别到耳后,“你真的不会跑?”   我跑什么啊跑,这么仓皇的跑出去,外头人该怎么想了?李静宜抬头狠狠的瞪了云驰一眼,“你放心,你松开多,咱们好好说话,我一定不会跑!”难不成她堂堂的瑞和郡主还怕了云驰不成?“这个么?有道是兵不厌诈,万一你心里生气,现在只是诓我的,我拿你也没办法不是?而且你爵位比我高,以后真的再不肯见我,我也不能硬闯长公主府,咱们还是就这样,一次将误会说清楚了,以后也好再相见,”好不容易捞到这么个机会,云驰哪里舍得丢,“还有,你不想知道荣家在海上那个岛是什么样子的?世叔可是也没有往岛上去过。”   李静宜被云驰抱的浑身出汗,她尴尬的摇摇身子,“我说了不走就是不走了,你快放开,我还能哄你不成?”   两人这个样子,万一有个人进来,就说不清了。   “真的不走?”云驰舍不得放开李静宜,摆出根本不信的样子,“静娘叫我如何相信?”   这是什么人啊,无赖之徒还要叫自己相信他?李静宜没好气的狠狠推了云驰一把,“你以为都跟你一样,信口开河?”   佳人如玉,温香满怀,云驰就这么抱着她,看着她,几乎有些把持不住,后背已经微微见汗了,他轻咳一声,敛了敛心神,“嗯,我想到了,”   说完不等李静宜反应过来,俯身便在她的眉间轻轻落下一吻,松开手道,“好了,”   李静宜被云驰给亲懵了,她气的一拳打在云驰胸上,拧身出了清和堂!   李静宜径直出了清和堂,一直走到重华院门外,才缓过神儿来。   “郡主,您,”   玲心跟了李静宜半天,见她终于停下来了,才敢出声噢她,“恩义侯还在呢!”   李静宜这么满脸通红的跑出来,玲心一时猜不准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得跟在李静宜身后,看她到底往哪里去。   李静宜在太阳底下走了一身汗,心情才算平静下来,她没想到云驰会这么对她,旋即又觉得她是知道云驰会怎么做的,毕竟她不是未出阁的姑娘,对男人并不量一无所知。确切的说,她是没有想到一向严肃清冷与人总是保持距离的云驰会这么做罢了,想到云驰口口声声说父亲已经答应了他的求亲,甚至说将来要将他们的儿子选一个姓云,李静宜脸上一阵儿发烧,有些不敢回想刚才在清和堂里的一切。   玲心见李静宜在重华院外站了半天也不进去,再次提醒道,“郡主,侯爷那边……”   “随他去吧,该走的时候他自己就走了,”事到如今,李静宜也不怕云驰说她没有待客之道了,左右他也是个恶客。   李静宜没有心情回自己的重华院,直接坐到一旁的竹林里穿着凉风顺气,没一会儿就看欢声急匆匆的过来,“郡主,侯爷往咸安院去了。”   “母亲不是谁也不见么?”李静宜面上一冷,想到锦阳长公主的性子,只怕从珠洲回来的云驰,锦阳长公主还是愿意见一见的。   云驰在清和堂里等了一会儿,没见李静宜回来,若他像自己说的那样追出去,那就真成了笑话了,他将一杯茶饮尽,平复了心情,正准备叫外头的丫鬟代他辞行,没想到却被锦阳长公主派来的人召见了。   云驰从李静宜那里听说锦阳长公主病了,不见客,可这会儿却要见他,虽然心里奇怪,但她是李静宜的母亲,自己未来的岳母,云驰还是理了理衣衫,随着朱姑姑去了咸安院。   云驰到的时候锦阳长公主已经换了大衣裳等在正堂了,云驰扫了她一眼,果然是气息恹恹一脸病容的样子,忙一揖下去,“微臣见过长公主殿下,听说殿下病了,臣不敢打扰。”   “无妨的,本宫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在湖上冒了些风,”锦阳长公主摆摆手,“坐吧,”“本宫请你过来,是想问一问你,荣海真的有不臣之心?”虽然被女儿揭破了心事,也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是荣家人的笑柄,可是藏了这么多年的情愫不是说放就能放下的,锦阳长公主甚至还在心里为荣海找了种种借口,他对自己有情,胡氏跟她生的儿女才会这么恨她,也是对自己有情,才会宁愿被胡氏怨恨,也一直跟长公主府保持来往。锦阳长公主好奇这个也这情理中的事,毕竟荣海一家将李静宜害惨了,云驰点点头,“荣海背着朝廷在海上建岛,岛名就叫荣家岛,上头还囚着从沿海劫掠的百姓,为其服役,单这一项,已经使数百户百姓家破人亡了,”   见锦阳长公主在椅上已经摇摇欲坠了,云驰看了一眼过去扶住她的朱姑姑,不敢再往下说,“总之是证据确凿了,不日皇上便会将处置下来。”   “胡家,不是胡家干的么?那胡家人天生见利忘义,什么事干不出来?”锦阳长公主又为荣海找了个理由,“荣海一向敬重发妻胡氏,也对岳家另眼相看,他一个武人懂什么?没准儿被人当成了替罪羊。”云驰看了锦阳长公主一眼,想不明白她为什么替荣海说话,“殿下误会了,胡家钱却无势,而且这十几年胡家胜过高家姜家,成为江南首富,也是因为有荣海这个做了大都督的女婿在,胡家如今的家主也是唯荣海之命是从的,这次从荣家查抄出来的家产,折价足有五千万两,抵得上胡家几代人的经营了。”“贪赎之事皇上犹可忍,但将朝廷将士将做私兵,冒充海匪四下劫掠,这些已经等同谋逆了,”云驰忽然想起来锦阳长公主之前曾经上折子谏隆武帝选妃的事来了,生怕她在这种事里也插上一脚,再给李静宜和安国侯府招来猜忌,“这样的事没有不株连的,只怕整个荣氏一族,都躲不过了,不过也是活该,当年荣海不过一个区区百户,官至二品大都督,整个荣氏一族都成了当地豪强,那些人因着荣海的关系鱼肉乡里,富甲一方,如今荣海这棵大树倒了,自然也要跟着吃挂落才公平。”锦阳长公主哪里会听不出来云驰话里的意思,女儿拦她,不也是怕她沾上谋逆案吗?“皇上一定很生气吧,说起来,荣海还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要是细论起来,秦家也帮他说过话。”      第二百八十五章 缠绵      “圣上震怒是情理之中的事,就如殿下所说,皇上一直信重荣海,甚至在荣峙谋害郡主未遂之后,也任将整个江南水师交到他的手里,可越是如此,皇上才会越寒心,至于秦侍郎他们,殿下不必担心,荣海这些年没少结交朝臣,当年替他说过好话的也不只秦家人,虽然此案甚大,皇上却不会迁怒旁人的,”毕竟能想到荣海会在化外之地弄出一片自己的天下来的,没有一个人。锦阳长公主点点头,叹口气道,“不瞒你说,本宫也是被荣海的事给惊着了,荣峙对不起静娘,本宫也恨他,但本宫跟胡氏相交十几年,将荣岚视为亲女,这一时之间,想到她们身陷囹圄,也不然心中戚然,这男人们的错儿,跟女人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么,云驰却不敢苟同,毕竟男人贪赃枉法,女人也跟着享受了锦衣玉食,“国有国法,对荣家女眷的处置,也得皇上定夺才成,毕竟这不是一般的案子,”   云驰想了想道,“殿下也是过来的,当初曾氏乱国,骄庶人敏庶人都没有逃过。”   先皇嫡女,御封的公主也照样被赐死,何况荣家的那些女眷们了。听云驰提起当年事,锦阳长公主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她可以说是从鬼门关里过了一圈儿的人,若不是一直默默的躲在一旁,只怕也难在那场乱事里幸存,“你说的是,罢了,本宫就是想知道知道事情的原委,你回去吧,叫静娘送送你。”   云驰自然乐意李静宜送他,但人家李静宜未必愿意了,“刚才臣举止不慎,冒犯了郡主,正想跟郡主赔罪呢,只怕臣担心郡主未必肯见臣。”   自己那个女儿,真是脾气越来越大了,“静娘这阵子心佳,怠慢了侯爷还请莫要见怪,朱姑姑,你去请郡主过来。叫她送一送恩义侯。”   朱姑姑看了锦阳长公主一眼,见她面色不好,忙点头应了,不敢提醒她其实送恩义侯出府,应该是长史高进的事情。   李静宜在竹林里坐了一会儿,就见云驰由朱姑姑陪着信步过来,吃惊的站了起来,“什么时候咱们长公主府成了市集了?”   云驰目力过人,远远就看到李静宜面上的怒色,忙上前几步冲李静宜一揖到地,“刚才是云某唐突了,还请郡主见谅。”   李静宜冷冷的看着云驰,并没有开口叫他平身,只是看向一旁的朱姑姑,“母亲叫你们来的?”   朱姑姑是人精儿,哪能闻不出来这其中的火药味儿,陪笑道,“侯爷跟殿下说刚才无心冒犯了郡主,想向郡主当面赔罪,殿下便叫奴婢带侯爷过来了,”   李静宜没有打算原谅云驰,“不必了,我没有什么需要恩义侯赔罪的地方,朱姑姑送云侯出去吧。”   李静宜生气了,而且是十分生气,云驰没来由的一阵儿心虚,他无措的看了李静宜一眼,看了一下周围的人,“还请郡主借一步说话,”没人的地方,打死他都行。   “不必了,”李静宜脸又红了,她才不会傻的又跟云驰单独相处呢,“不是什么大事儿,我已经忘了,云侯也不必再放在心里,朱姑姑,你代我传话给高大人,叫他好生送侯爷出去。”   忘了?这怎么能忘?云驰讶然的看着李静宜,根本不理会朱姑姑相请。这两个人,一个偏头只装作欣赏竹林景致,一个却像是受了莫大委屈一般,直勾勾的盯着另一个,就差没有上来讨个公道了,玲心被李静宜跟云驰的样子雷的哭笑不得,又搞不清楚两人刚才在清和堂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也不是事儿,她轻咳一声,上前道,“既是长公主殿下交代的,要不就由奴婢送侯爷出府吧。”   云驰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何况这眼瞅着李静宜是跟他生气了,今天若不将这误会解释清楚,万一李静宜头脑一热嫁了别人可怎么办?“既然这里都不是外人,那我就这么说吧,”   他再次向李静宜深施一礼,“刚才云某一时情难自禁……”   “你闭嘴!”李静宜恨不得一个耳光打在云驰脸上,“我说了,不用你道歉!”   见云驰兀自不肯离开,李静宜气的心里跳脚,却不得不向玲心跟朱姑姑挥手道,“你们先下去,既然侯爷要诚心向本郡主致歉,我说不得也得成全了他!”   这是要道歉?不会打起来?朱姑姑狐疑的看着玲心,有些不敢挪步儿,被玲心一把给拉走了。竹林里只剩下云驰跟李静宜,这次他再不敢唐突了,期期艾艾道,“我知道刚才冒犯了你,我也不说什么情难自禁的话了,那都是骗人的,我就是想,想,”一亲芳泽,“这半年,我日日都想着你,这话绝不是骗你的……”   见李静宜只不吭声,云驰挠挠头,在四下看了一圈儿,挥手从一颗竹子上劈下一支粗枝来递给李静宜,“你只管拿这个打我,放心,我受得住!”李静宜看着云驰递过来的竹枝,差点儿没闭过气去,他是堂堂恩义侯,自己将他打上一顿算什么?可对上那满是诚意的眼,她又不得不信云驰是真的叫她来打自己的,“算了,我都说了,刚才的事我已经忘了,侯爷也不必有什么愧疚之心,”   她自失的一笑,想着自己怎么说也是成过亲的人,居然因为一个男人的亲密之举气急败坏到如此地步,“说白了我也不是什么未了阁的大姑娘,再跟侯爷纠缠这些,就矫情了。”   也是因为这个,云驰才会轻薄调戏她吧,想到这个,李静宜眼眶一红,偏身过去,装作无意的拭去盈上眼睑的泪水。“你这说的什么浑话?!”李静宜不肯打自己云驰心里是欢喜的,但这不打的理由却又叫云驰怒火中烧,“和离归家又如何?你还是你李静宜,难不成我是在你未成亲之前中意你的么?我云应初从来没因为你是再嫁之身便生出轻慢之心,你李静宜也不可因为这个便看轻你自己,不然,不然,”云驰叹了口气,“我虽然不理民事,但也在西北呆过多年,那些因为遇人不淑却因为成了某人的妇人而不敢和离的女子,最终都没有好下场,这里头固然是因为她们大多都没有肯为她们出头的娘家,但最终还是因为她们太过逆来顺受的性子,所以,你很好,真的很好,不只是你,还有你们秦家那个二小姐,我都不用猜,她能从王家出来,一定也与你脱不开关系,”一滴泪从李静宜眼中落下,滴在她脚边的草叶上,云驰上前一步,捧起她的脸,伸手为她擦去凝在眼睫上的泪滴,“实不相瞒,幼时祖父父亲都教我们兄弟要忠心为国,便是被君王所负,也不能忘记了云氏的职责,可是自从卫国公府被抄,我亲眼看着亲人一个个离我而去,什么伦理纲常,君臣父子的在我眼中就成了一个笑话,比起那些成天嘴里讲着大道理,背后行污龊之事的所谓君子,我更在意的是自己的心意跟亲人,”   直到今天,李静宜才这么认真直接的面对云驰,她忍不住伸手抚上他微扬的剑眉,那深邃幽暗的眸光告诉她,他说的那些大逆不道之言确实出自肺腑,“这些话藏在心里便好,千万不要再跟别人提起了。”“我只跟你才会说的,没有第二个人,”云驰展颜一笑,握住李静宜的手在唇边吻了一下,“我真的没有轻薄你的意思,只是,只是,”他抓住李静宜的手逐个在她的指尖一一亲过,“就是想这么做,都快想疯了。”   原来位高权重的恩义仡还有这么呆傻蠢笨的一面,李静宜忍不住“噗嗤”一笑,“那还不是‘情不自禁’?”   “不是,”云驰肯定的摇摇头,“只要我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便可以控制的住,从云家没了之后,我便再没有放纵过自己,但在你跟前不一样,我不想管束自己,”   他伸手在李静宜颊边滑过,“就像这样,我想一眼都不眨的看着你,想闻一闻你的气味,想摸一摸是不是真的有肤如凝脂这一说,我还想……”男人炽热的气息离自己越来越近,因为常期习武略带粗糙的手指在她脸上抚过,甚至顺着脸颊滑向李静宜细嫩的脖颈上,在上面缱绻流连,李静宜只觉得身上每一处毛孔都格外的敏感,忍不住随着他的碰触微微颤抖,她下意识的抓住云驰的手臂,“你别这样,”云驰此刻也如被火烧着一般,满心满身的燥热只想找个突破口抒发出去,却又不知道要怎么办,只知道李静宜的肌肤温凉幽香,他伸手将李静宜抱起来紧紧扣在自己怀里,将脸埋在她的脖颈间,“别这样,那要怎么样?你告诉我……”李静宜不是没成亲的人,自然感觉到了云驰身体的变化,她吓得瞬间清醒过来,不停拍打云驰的手臂,“快放我下来,被人看见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心意已决      如果在清和堂里只是浅尝辄止的话,现在他们两个已经相拥缠绵如连理枝了,云驰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往一个地方涌,身体软的几乎有些有些站立不住,他轻喘着靠到一株紫竹上,“你别乱动,小心摔下来。”   李静宜还真不敢乱动了,她叫自己冷静了一下,伸手轻拍云驰的后背,“你不是说自己从不在旁人跟前流露情绪么?那边可是站着一堆人呢,你准备叫她们看到你失态的样子?”   “随便看,反正都是你的人,静娘,你的腰真细,我都不敢使劲儿抱你,”云驰也不傻,自忖自己挑的位置正在一丛紫竹后头,朱姑姑她们未必看的真切,便是看出来了又如何?他是铁了心要娶李静宜的。   现在还有心说这个?还不敢用劲儿,她骨头都快被勒断了好不好?李静宜伸手在云驰肩上拧了一把,“你再不放我下来,以后便休想再见到我了!”   这个威胁有效,纵使恋恋不舍,云驰也不敢再惹美人生气,他轻轻将李静宜放下,拉了她的手道,“这样总行了吧?”   李静宜扭头向林外看了看,“你不是要赔罪么,我已经原谅你了,还不快走?”   再这么耽误下去,只怕外头已经生疑了。   云驰也知道在长公主府呆的时间够久了,但这么离开,他实在不乐意,“我回去也没什么事,在哪儿呆着不是呆着?不如咱们说说话呢,这会儿外头日头还毒着呢,我顶着日头出去,又是一身的汗。”这会儿他倒是矫情起来了,好像顶着酷暑从江南赶回来的是别人一样,想到云驰说是因为听说了自己被限期招婿的事才赶回来的,李静宜心里一甜,“我们府里揽月湖的景致还不错,坐在湖边的亭子里也凉快,我叫玲心给你沏杯菊花饮祛祛暑热。”   这么快就开始心疼自己了,云驰笑的见牙不见眼,将掌中的柔荑握的更紧了些,“你这是答应招我为婿了?”   “嘁,哪有这么么上赶着做人上门女婿的?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李静宜被云驰殷勤期待的模样逗的一笑,甩开云驰的手,边向外走,边道。   云驰才不在乎坊间的看法,“那也要看做谁的上门女婿,若是驸马,家家抢着做,若是瑞和郡主的郡马,给个驸马也不换!”   李静宜竟不知道云驰还有这般伶俐的口齿,愕然的回过头,上下打量着云驰,“侯爷这是在江南学艺才回来?”   “学艺?学什么艺?我是云家家传的功夫,”云驰有些听不懂李静宜的话,什么时候李静宜也懂武艺了?   “学说书啊!我看侯爷您这口才是一日千里,只怕京城的说书先生们都无人能及,”李静宜白了云驰一眼,俏声道。   云驰被李静宜回眸中丝丝风情慑的心跳加快,忍不住往她身边挪了挪,斜着身子道,“我原来不这样的,也不知怎么的,你一笑,我就管不住自己什么话都开始往外说了……”   “咳,奴婢见过郡主,侯爷,”玲心耳聪眼利,顺着风将云驰的话听了个满耳,差点儿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她硬是整理好了表情,才迎了过来给两人见礼。   玲心是李静宜的贴身丫鬟,她的神情怎么能瞒得过李静宜?“好了,你叫人去歌月亭里备上茶点,我跟侯爷过去说话。”   玲心不敢抬头,拉了一把一脸怔忡的朱姑姑,“是,奴婢亲自准备。”   “我记得你从珠洲还带回来一个丫头呢,怎么如今只见玲心姑娘了?”忠义之人,算来容易被人记住,云驰与李静宜并肩向歌月亭去,脸上满是惬意的笑。“你说珑意,她素来胆子小,在珠洲又因我吃了许多苦,回来后我为她脱籍,放她回家去了,前阵子玲心还说,她嫁人了,日子过的不错,”李静宜从回京之后日子过的并不消停,对珑意的关注也少了,她的消息,还是玲心零碎跟她讲的。   “我看你身后那两个小的,身手都不错,是世叔挑的吧?”李氏以武传家,尤其是像安国侯府这样的百家世家,不可能没有自己的私人,只看怎么用罢了。   李静宜也不瞒他,“是,当初玲心也是父亲送到我身边的,也幸亏有玲心……”   两人小声说着家常,信步来到歌月亭,云驰深吸一口湖面上带着荷香的风,“说起来还是长公主府好,景致好,也热闹。”   李静宜白了云驰一眼,“这话你都说的出来,京城谁人不知道,曾府可是堪比王府,便是你府上那种梅林,也羡煞许多人了。”   听李静宜提起那处梅林,云驰抬眼看了她一会儿,抿嘴一笑,“是啊,所以你一说喜欢,我便恨不得将整个林子都搬到你府上,可惜某人并不领情。”   谁说喜欢了?是母亲锦阳长公主喜欢好不好?李静宜无辜的看着越来越无赖的云驰,偏又无法否认,毕竟云驰几次叫人折了梅花送到长公主府,她跟母亲都“笑纳”了,“你这个人真的,处心积虑!”这个却有些冤枉云驰了,不过他宁愿叫李静宜认为自己对她早就生情,确切的说,从自己当初留意她开始,是不是已经对她生情了呢?“我也不知道,左右我对那些外物没有什么兴趣,想着你会喜欢,便想着送到你这儿来,能讨得你的欢心,也算是那花开的有价值了。”   “你啊,”听云驰这么说,李静宜不免又想起来自己在安国侯府时,云驰叫人送来的那些不伦不类的礼物来,“看来我以后得单开一个库房,装你送来的东西。”   “那就不必了,太麻烦了,”云驰连忙摇头,“咱们成亲之后,我便搬到这里来,到时候将侯府得用的东西一走搬过来就成了。”李静宜跟云驰在亭中说话,朱姑姑到底不放心,也陪在玲心身边“伺候”,这没多大功夫,已经听的额间见汗,暗恨自己不应该脑子进水,硬留在这里凑热闹,这自家郡主跟恩义侯,什么时候勾搭上了啊?   !   玲心被朱姑姑瞪的脸皮发热,她也不知道好不好,当然,她是知道恩义侯对自家郡主有情的,但郡主什么时候应了,她可怎么的不知道了。“荣海的事皇上应该不会拖太久,等他的事情一了,世叔回来后,我便过来跟殿下和世叔商量咱们的亲事,只是这里头还有些事我不便与你细讲,成亲只怕还得再等一等,希望你能相信我的诚意,”有了刚才的缠绵,云驰真的是一刻也不想等了,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只能委屈李静宜了。被湖上的凉风一吹,李静宜也从刚才的旖旎情思里清醒了过来,她跟云驰若真的要在一起,别说招他为婿,就是嫁他为妻,单云后那一关就不好过,何况还有天下悠悠众口,“我知道的,我也不说叫你将今天的事忘了,左右我也没有真的想嫁人,有你刚才的话,我已经很感激了,至于其他,我不会强求于你。”若不是因为担心李静宜嫁于别人,云驰也不会心急火燎的往回赶,但两人既然都表明心意了,云驰也不会出尔反尔,做背信弃义之人,“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我还有事没做完,我现在所能承诺的只有这一句,若我云驰今生有幸携一人之手,那人必定是你!”   “静娘,你要信我!也请你等等我!”“好,我等着你,”虽然不知道云驰要做的事是什么,但他是她自己选的,李静宜便决定再赌一回,“至于父亲那里,我来说服,皇上么,左右离一年之期还早,若我真的找不到合意的人,皇上是我亲舅舅,难不成还会将我随意嫁了?”   看云驰这架势,若不是听说了自己一年之内要嫁了,他还不会急的直接上门应招呢!   李静宜这么申明大义,云驰越发觉得对不起她,“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负你的!”   ……   李静宜将云驰送到二门外,看着高进过来陪着他往外头走,李静宜松了口气,扶着玲心往重华院回。   “光顾着跟他胡说八道了,竟然忘了问问荣岚现在如何了,”这一天李静宜过的真是百折千回,人到现在还有些没有真正清醒过来,走起路来都有些发飘。   想到花样颇多的荣岚,李静宜有些后悔没有提醒云驰一二,省得再叫她给逃了。   “奴婢已经遣人打听过了,那贱人被关在刑部大牢里呢,再不可能逃出来的,”玲心小心翼翼的扶着李静宜,心头的疑问最终还是没忍住,“郡主,您真的跟恩义侯……”   “其实奴婢也觉得满京城也就恩义侯配得上您了,现在他给您做郡马,真是再好不过了,”自家郡主离开了荣峙那个王八蛋,反而嫁得比他更好的如意郎君,玲心想想都欢欣鼓舞。事到如今,李静宜可以确信的是自己真的对云驰动了心,至于他们能否走到最后,李静宜想到云驰的话,心里并不踏实,“不知道啊,有些事并不是咱们可以左右的,”现在她能做的,就是先试着相信云驰一回。      第二百八十七章 刑部大牢      云驰走后便再没有来过,李静宜叫高进跟安嬷嬷留意着外头的新闻,荣海案果然如云驰所说,没有几天,朝廷便出了谕令,荣海并荣家上下男丁三十余口全部斩立决,女眷则全部贬为贱籍,发卖为奴。   胡氏被关在庄子里后,身子一直就不好,加上被千里押送回京,好不容易熬到圣旨下,一口气没上来,死在了牢中。而胡雪盈也比她好不到那里去,她原以为来到京城,有二婶儿还有堂姐在,自己怎么也能逃得性命出来,没想到被关进刑部大牢之后,胡家人没有一个来看她的,她也多次求狱卒通融,希望给帮着自己带个口信出去,得到了除了鞭挞,再无其他。   林姨娘因为心中存着最后一丝希望,倒还挣扎着在牢里熬了下来,只是直到发卖她们为官奴的圣旨下来,她也没有寻到一点逃出去的机会。   “大小姐,咱们怎么办?真的就这么被人给卖了?”林姨娘看着蜷缩在一旁的荣岚,小声道。荣岚也没有想到直到今天,事情也没有一点儿转机,她不是穿越女主么?难道老天真的要看着她从一个官宦千金沦落成人人可欺的奴婢?“不会的,我不信老天会这么不长眼,你那里还有没有藏着什么好物件儿了?这个时候还舍不得拿出来?”   荣岚不相信像林姨娘心眼儿那么多的人,会不给自己留一手儿,“再不想办法,你的宝贝儿子可就没命了!”“拿出来又能如何?还能买通这些人将咱们送出去?”林姨娘看着女监外头的那些凶悍的女牢头儿们,根本不相信求助她们能得到好的结果,“便是她们应下替咱们一趟又如何?就凭这些人,能走到长公主府门前?”早被门上给打出去了。“那你准备如何?就这么等着?”荣岚又把球给林姨娘踢了过去,胡氏死了,荣海跟荣峙马上就要死了,这几个人不在了,荣岚没有什么可伤心的,她只对自己的未来没有把握,没有什么比未知的世界更可怕了,“就如你以前所说,我还有青春跟容貌,还有一身武艺,便是为奴为婢,未必闯不出一片天地来,倒是你,不搏一搏,只怕就是个死了!”   到了今天,荣岚再不会莽撞行事了,林姨娘这个试水石,她还是要用一用的。“你只管将东西拿出来,好好求上一求,你在长公主府也有年头儿了,难不成当年连个关系好的都没有?看看谁能在锦阳长公主跟前递个话儿,便是保不住二弟,能将你救出去,以后父亲他们也有个清明烧纸钱的人!”   李静宜恨她,防着她,但未必会将林姨娘放在眼里,没准儿靠着林姨娘,她们能摆脱被发卖的命运。“就算是你想求长公主的人来买了你去,也得先将信儿送到啊!”荣岚见林姨娘迟迟没有动作,气得坐直了身子,“我是在金陵被人抓住的,一时没有防备,什么值钱的也没有带出来,我就不信你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林姨娘左思右想,确实没有更好的主意了,她将手伸到衣裳里,从亵衣的缝子里扣出几颗红宝来,“这位大姐,这位大姐请过来说话。”   ……锦阳长公主没想到自己居然收到多年不见的含墨的求助,想到她是自己赠与荣海的姨娘,如今却因着荣海的缘故再次被卖为奴,锦阳长公主难免有些于心不忍,她想救一救这位旧仆,更想将荣海跟含墨的儿子保下来,不论荣海再怎么辜负她,她都不忍心他断子绝孙。可真到用人的时候,锦阳长公主才发现自己竟无人可用,原本还可以商量的良公公早就被李远山送进了顺天府,一命呜呼,而朱姑姑,锦阳长公主心里清楚,她明面儿上是自己身边的姑姑,其实心里是向着李静宜的。   “来人,去将高大人请过来,”如今她能用上的,只有这位长公主府的长史了。高进来的也快,但当他听懂锦阳长公主的意思时,吓得直接跪倒在她的面前,“殿下万万不可,皇上已经出了明旨,荣海结党营私,拥兵自重,卖良为贱,这其中拥兵自重之说,与意图选择没什么区别了,而外头都传,若不是恩义侯发现的早,将江南大营一锅端了,荣海是铁定要谋反的,这个时候,殿下万不能出面为其求情,便是他的家眷,咱们也是能离多远就离多远,实不相瞒,当初荣海风光的时候,与京城许多府邸都有来往,可至今没见一人站出来为其求情,”   高进想不明白锦阳长公主到底是哪根儿筋搭错了,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将李静宜给请过来,还是再叫长公主殿下病一病的好。“这其中的厉害本宫自然晓得,也不打算为其求情,”锦阳长公主叹了口气,能问的她都问了,看来为荣海求情是绝不能成的了,“我只是想着你能不能留意着些,等到官府发卖荣家的女眷的时候,将人买回来……”   锦阳长公主见高进不吭声,生怕他不答应,“你放心,本宫无意将她们接到府里,你只管在找个个庄子,将她们送过去,以后给她们一口饭吃也就是了,”   说到这儿,锦阳长公主狠狠心,“旁人就算了,你只救林姨娘跟荣岚便是了,本宫也无意给她们荣华富贵,只是不想看着好好的女儿家沦落的为奴为婢的,给她们一份平安,也算是全了一场相识了。”   这个么,高进只有领命的份,“是,微臣这就去办。”   “这不是什么大事,就不必叫静娘知道了,”锦阳长公主想到李静宜,又特意交代了一句。   不叫李静宜知道是不可能的,高进一出咸安院,但叫过一个小丫鬟,低声吩咐了几句。   没多大功夫,玲心便随着小丫鬟出来了,“见过高大人。”   高进回了玲心半礼,“玲心姑娘,郡主怎么说?”“郡主说了,既然殿下心走到了,咱们也不好硬拦着,只是荣家犯的事太大了,长公主府不好直接出面,还请高大人拐个弯儿将人买下来,不拘送到城外哪个庄子上,就如殿下所说,给她们一碗饭吃一份平安,只是人得看紧了,若是传出去什么来,那这份平安再不会有了的。”高进本心觉得长公主府就不该伸这个手,他将消息传给李静宜,甚至是希望李静宜能出面拦上一拦,毕竟长公主府出了什么问题,他这个长史也是要背上干系的,但现在李静宜说了,叫将人看紧给碗平安饭吃,不要传出风声来,那其中可操作性就大了,“我知道了,郡主放心。”荣岚她们又在牢里呆了近一个月,直到看到又一批胡家的女眷被投了进来,她才知道这回是安国侯也回京了,不但带回来了胡家的家产,还将嫡支的女眷都押了回来,荣岚看着已经完全认不出来的大舅母古氏,“大舅母?是你么?”   “大舅母?你还有脸叫我大舅母?若不是你们荣家丧尽天良,我们胡家又怎么回落到这个地步?”古氏看到荣岚,如同看到了前世仇人一般,扑过来就是两耳光,“你怎么不去死?!我可怜的娇儿啊!”   “大嫂,大嫂,”胡佳楠的妻子郭氏赶快过来扶住古氏,“您醒醒,”   胡雪盈看到母亲,挣扎着过来,“娘,娘您怎么也来了?爹呢?哥哥嫂子呢?”想到丈夫胡佳楠,还有另一双儿女,还有只有三岁大的孙子,郭氏疼的要厥过去。现在在胡家人眼里,所有姓荣的都是胡家遭难的罪魁祸首,包括嫁给荣峙的胡雪盈,古氏的长媳小高氏狠狠的啐了胡雪盈一口,“你爹?你爹跟我公爹一样,被京城里来的侯爷给拿下了,跟着我们这些罪妇们一道儿被押进了京,听说要跟着你公公你男人一道儿问斩呢!”   胡雪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可能,爹他,还有大伯……”荣岚顾不得跟古氏她们计较自己被打耳光的事,她已经被关进来一个月了,外头的消息根本一无所知,“大舅跟三舅舅都要问斩?那二舅舅呢?”为什么这些人里没有赵氏?“是不是二舅母没事?你们快叫人去求二舅母啊,她是宗室女,雪晴雪柔还入了宫……”“呸,你还好意思提这些,我告诉你,便是二婶帮着求情,也绝不会惠及你们荣家任何一个人,不只这样,我们高家人已经跟着安国侯进京了,”高氏冲荣岚啐了一口,“有我们高家在,就不会叫你们姓荣的逃出一个来!”“为什么?大嫂,你可是胡家妇,你的儿女这次也脱不了干系的,”荣岚觉得高氏简直就是疯了,胡家倒了,但是胡家的姻亲,像高家,江家,郭家都没有倒啊,郭氏的儿媳刘氏娘家还是四品官儿呢,这个时候不应该出来帮一帮忙?荣岚简直不知道这些女人的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第二百八十八章 走投无路      “我是胡家妇,我还是高氏女呢,你们对我们高家做过什么?对江家做过什么?你们荣家装作海匪劫掠我们高江两家海船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两位嫂子是姓高姓江的?还有我弟弟,那是我的亲弟弟,当年我嫁到胡家的时候,你们都是见过他的,可是你们对他做了什么?堂堂高家长房嫡子,被灌了哑药,关到海上做苦役?!”只要想到母亲闯进胡家冲她又撕又打,父亲甚至开祠堂将她逐出高氏一族,高氏就恨不得一把火烧了整个胡家,“报应,真是报应!荣家在江南只手遮天,胡家十几年间压过江家高家,成了江南首富,靠的都是江南百姓姻亲们的血肉钱!哈哈哈哈!”自从儿媳知道了胡家做的事,就将整个胡家当做了仇人一样,便是孙子孙女被一同拿问,她连眉毛都没有动上一动,甚至还主动出首,将她知道的胡家隐私全都供给了安国侯,可是古氏却连惩罚她的能力都没有了,只能由着她将胡家往水里摁,“老大家的,我知道胡家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高家,可是你嫁进胡家二十年,胡家并没有亏待你一丝一毫,我现在所求不多,只要你肯吐口保住逊儿,老婆子便是立时撞死在你面前替胡家给你赔罪,也是甘愿的,”   这些话古氏一路上不知道跟高氐求了多少回了,她当了一辈子胡家的当家主母,见识还是有的,高家因为幼子的事已经将胡家视为不共戴天的仇人,为了将胡家给治死了,直接投了安国侯。古氏知道,若是求不得他们的原谅,便是胡家其他人侥幸逃过死罪,也逃不过高家的报复,“再说了,海上的那摊子事你也是知道的,全是你三叔一房在管,我跟你父亲根本不知道啊,若是知道了,怎么会向逊儿的亲舅舅下手?”   “大嫂,你这是什么意思?”郭氏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古氏居然将所有的过错都推给了三房。   古氏冷冷的看着郭氏,这些年因为海上的生意挣钱,小姑子胡氏又跟三房最亲,郭氏对她这个大嫂不过是面子情,现在好了,他们三房捅破了天,整个胡家都要跟着陪葬,高氏恨,她又何尝不恨呢?!   “母亲说的没错,逊哥儿妍姐儿是姓胡的没错,但更是你的亲骨肉,”江氏是古氏的老二媳妇,膝下也有一儿两女,她是拼着将自己的全副嫁妆都献了出来,也要求着娘家保住儿女的性命。这办货出海的人家都知道,天有不测风云,尤其是在海上,福祸都是旦夕之间,回来的自然是一本万利,回不来便是人财两空,江家自前朝就跑海上生意了,到了大周朝廷禁海,江家依然有一房在偷偷做这个生意,船回来不是什么稀罕事儿,江家认了,江氏也认了,可万没想到江家的船跟货,是被三房跟荣家给劫了去,“这冤有头债有主,江家是不会找错人的!”“你们,”郭氏在江氏狠厉的目光中再也摆不起长辈的架子,她腿一软,跪在江氏跟高氏面前,“外头男人们做的孽我也无话可说,就求你们看在洛哥儿管你们叫一声伯娘的份儿上,放过他,我跟他娘任你们处置……”高氏恨胡家,更恨三房,放过三房?别说高家不肯,高氏都不会答应,她根本不理会跪在自己面前的郭氏,转头看向荣岚,“大小姐放心,高家的儿子跟女儿都折在荣胡两家了,这样的姻亲,我的父兄,叔侄都不会忘记!荣家上下也有一百多口子呢,够给舍弟出气了!”荣岚还指望着林姨娘求得锦阳长公主的同情将她们救出去,可是万没想到人还没出去了,就招来高家跟江家两门仇家,若是以前,荣岚是绝不会将他们放在眼里的,可是现在,她沦为阶下囚,而高家江家还是江南数得上的大商贾,只要舍得花钱,有的是人帮他们弄死自己!“哼哼,真没想到,你们胡家都落到这步田地了,不想着团结一致共渡难关,还有闲情在这里内斗,”荣岚咯咯一笑,“你们也别把什么事都往我们荣家头上推,若不是大舅舅跟三舅舅利欲熏心,又怎么会连亲家都不放过?我们荣家的兵可只管抢不问来处的,”荣岚摆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本来我还想着一旦出去了,能拉拔舅家一把必然会拉一把的,没想到还没怎么样呢,舅母跟嫂子们就将我当作仇人了,那也好,我也省心省事了,左右你们高江古郭都是江南大户,又怎么会看着自己家女儿在狱中受苦呢?肯定会拼着全副家当,也要将你们给捞出去的,”   荣岚看了一眼一直站干河沿儿看热闹的林姨娘,“姨娘,以后啊,咱们管好自己就行,其他人,不必替她们操心。”   林姨娘也是人精儿,怎么会不明白荣岚的意思?原先这牢房里只有她跟荣岚还有胡雪盈三个人,大家都是荣家人,闹不出个什么来,可现在小小的间牢房,就塞进五六个胡家人来,还都将荣家人当作仇敌,这么多人挤在一处,只怕她跟荣岚有的亏吃,倒不如像荣岚这样虚张声势一番,古氏几个心里存着疑,行动之间就要掂量掂量,顶多占些嘴皮子上的便宜,“大小姐说的是,妾身只是个姨娘,什么也不懂的,只想着这次的事倒底是咱们牵连了亲家,等将来长公主殿下救咱们出来,妾身便求一求殿下,求她在安国侯跟前说上一句话,毕竟那些外头的事,咱们这些女人家家的哪里知道?”   林姨娘抿抿嘴唇,“既然亲家太太们都有娘家相帮,那妾身也省得叫殿下为难了。”郭氏看着一脸矜持的林姨娘,才想起来这位先前是锦阳长公主跟前的丫鬟,她心里一喜,正想开口,就听高氏冷哼一声,“求一求锦阳长公主?说的好像你们还跟长公主府是亲家一样,别忘了,你们荣家当初是怎么对待人家郡主娘娘的,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还救你们出去?”   高氏鄙夷的看着缩在一角的胡雪盈,“胡家千不该万不该就是教坏了个无媒苟合的下贱女儿,不但坏了家里的名声,还得罪了贵人,生生将整个胡氏打落到泥里!”   “说起来,三婶儿教出这么个好女儿来,也真是胡家的功臣!”自从知道弟弟被夫家害了,她也因此被出族,高氏就没打算再活着出去了,话说出来就跟刀子一样,一下下往人的心里捅。江氏被嫂子一提醒,瞬间收起了请林姨娘帮忙的心,“大嫂说的是,左右侯爷也说了,咱们胡家只是附恶,除了父亲跟三叔之外,其余人只是发配,至于咱们,我母亲已经叫人上京了,到时候便会将我跟灵姐儿赎出去,我也不指望再过以前的日子了,将来就带着灵姐儿一路跟着相公服侍他就是了。”自己丈夫左右都是要丢了性命的,古氏自觉再活下去也只会是儿女们的拖累,“老二媳妇说的没错,你们将来出去了,只要娘家肯收留你们,便都回江南去吧,只要好好将孩子们带大,我就谢谢你们了,只可惜……”   她的两个孙子,只怕没有那么好命,“将来若是你们还有余力,念着些儿逊哥建哥儿他们就是了。”   江氏的儿子年纪还小,“母亲您放心,媳妇一定求求母亲,叫哥哥将建哥儿给救出来!”古氏欣慰的点点头,逊哥已经十三岁了,是长房的长孙,若是高家不肯帮忙,想躲过发配的命运是不可能的,倒是建哥儿年纪还小,这其中操作的空间还大一些,“娘谢谢你了,我什么也不求,只求咱们长房将来有个烧香磕头的人。”郭氏在一旁看着古氏安排后事,心里越发的没着没落起来,荣峙是没救了,指定是个死,女儿做为荣峙的妻子,也落不着好,就是个被发卖的结局,可是唯一的儿子能不能保住性命不好说,还有孙子,只有三岁,怎么若是没有人搭救,如何能熬过流配的岁月,平安长大?她们三房可只有这一个孙子。   郭氏看着古氏,再看看江氏,她们郭家比不得高江两家,这些年郭家几兄弟也一直明着暗着给胡佳楠帮忙,这次也都是在劫难逃。她想求大房婆媳救自己孙子一救,可是看到高氏的样子,怎么也张不开嘴,她又看向荣岚跟林姨娘,将心一横爬到林姨娘面前,锦阳长公主恨荣岚是一定的,但是林姨娘是她的旧仆,未必不会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帮她一把,“林姨娘,求你,求你看在,”   胡氏顿了一下,她跟林姨娘实在没有什么情分,她哆哆嗦嗦的从腰里摸出块羊脂玉坠子来,“这个,求你帮一帮我家洛哥儿,他才三岁,来世我跟洛哥儿的娘做牛做马,也报答您……”林姨娘叹了口气,看着郭氏手心里那片玉佛,她是见过好东西的,自然看得出这玉佛雕工不凡,“三太太,您求我,真不如求一求你们家二太太,您看看,这牢里可有二房的人?”      第二百八十九章 后续      从古氏她们一进来,林姨娘就发现了,二房里一个人都没有,包括胡佳桂的妾,也没有一个,她将古氏手里的东西往古氏身边推了推,“与其求我,不如求一求这里的大姐,叫她帮您跟二太太带句话,毕竟您两个侄女儿都在宫里呢!”   何止是没有二房的女眷,连二房的男丁们也都被安国侯给摘开了,古氏看了郭氏一眼,“说起来,这次的事二房跑到京城里来,倒是躲过一劫了。”   为什么没有二房,古氏郭氏心里都很清楚,如果没有自己人领路,胡家怎么会倒的如此彻底?   但这终究是胡家的丑事,古氏跟郭氏谁也不愿意告诉林姨娘,不但如此,郭氏还将倒是将林姨娘的话听进去了,不管真相如何,若是赵氏愿意救自己的儿孙,便是叫她跪在赵氏跟前,她也是愿意的。   ……胡家二爷胡佳桂这次也跟着安国侯回京了,亲眼看着如在他心里如一个庞然大物一般的家族就这么被轻轻一掀便轰然倒地,摔的七零八散,说不后悔不害怕是假的,尤其是看着一母同胞的长兄跟三弟被定了死罪,像狗一般被套上枷锁押回京城,胡佳桂简直想一头碰死在胡底祠堂跟前。当然,胡佳桂是惜命的,加上安国侯也不愿意被人以为朝廷卸磨杀驴,倒是拿出耐性开导了他一番,像胡家这样富比王侯,还不小心翼翼的人家,便是没有荣海,也富不过两代了,倒不如这样,折了作恶的长房跟三房,保住其他族人,得世代平安,长永来看,也是他胡佳桂为家族做了一桩好事。这套说辞胡佳桂是听进去了,但终究也是无颜再留在江南,干脆将属于二房的那摊子家产,拿出一部分分给了因为朝廷抄家瑞流离失所的族人,另一部分,直接卖给了江南其他商贾,左右胡家的生意就没有不好的,随便扔出去一块儿,都会被争抢。   赵氏直到看着胡佳桂进了大门,悬了快一年的心才算是落到了肚子里,她顾不得问胡家人的情况,抱着丈夫大哭了一场,才在两个儿子的劝说下,抽抽答答的回到屋里。   胡佳桂也叫赵氏哭的好不心酸,“罢了,你也别哭了,得闲儿收拾点东西,去刑部大牢里看看嫂子她们。”   荣海被押回来赵氏由儿了陪着看过热闹了,自然也看到了囚车里关着的荣岚,当时心下好不痛快,但是这回安国侯回京,因着心里有鬼,她没上街上看去,“这个,也不知道嫂子们愿不愿意见我。”   胡佳桂人不怎么精明,安国侯却却乐意提点他,“你也别觉得有愧,这些年咱们胡家跟着荣家办的事确实不地道,”他将高家的事跟赵氏说了,“当年高家三少爷你也是见过的,多好的人儿,这回来,人不人鬼不鬼的,高家老太太当时就厥过去了,我跟着侯爷回京的时候,人已经去了,”高家家主在灵堂上当时就发话了,要跟胡家不死不休!   我的天爷,高家三公子,那可是侄媳妇的娘家亲弟弟,赵氏惊的嘴都合不住了,“不是,高家的船,高家的船出海,难道老三不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胡佳桂叹了口气,饶是胡佳楠是他的亲兄弟,他也觉得胡佳楠要是活着,天都不能饶过他,“唉,这是高家,听说荣家那个岛上,囚了几百号人呢,后山里的,有个坑里扔的死人都都堆了老高!”   赵氏差点儿没听晕过去,“这也太……”   “还不只这些,还有些人直接就卖在珠洲周围的庄子里了,你说胆大不胆大?”敢将劫掠来的人口弄到自己眼皮子底下卖,不但胆大心黑,而且还自信珠洲尽在荣海掌握啊!   赵氏是没多少见识的内宅妇人,但听完胡佳桂的话也知道荣家这罪过是太大了,那都是一条条人命,“这会儿珠洲府只怕是……”   胡佳桂冷笑一声,“恩义侯当时就叫杨都督带着兵一户户查过去了,凡是跟官府名册上不符,或者身有残疾的,一屡扣下来细查,这一次,恩义侯几乎抄了半个珠洲城!”   那岂不是但凡富裕一些的地主们,家里都有私奴?赵氏双手合什念了声佛,她也是买过人的,这人牙子也是在官府上过档的,“这心也太黑了!”   “所以说他们早晚得出事儿!”胡佳桂像既是开解妻子,也是安慰自己,“咱们帮着揭出来,不但保住了二房的平安,我还因为这个小功劳,在两位侯爷跟前都能说上几句话,以后也能帮帮族人。”“可不是么,唉,你不在京城是不知道,那个荣岚简直就是疯了,”赵氏也是憋了一肚子的话丈夫说,她将荣岚做的几场事尽数跟胡佳桂说了,“你看看,什么样的人家能养出这种作精的女儿来?既黑心又不要脸的?万幸咱们雪柔雪晴入了宫,要不是这样,将来可有她的受的了!”提起女儿,胡佳桂也是一番感叹,“你是不知道,这次咱们胡家嫁出去的女儿,叫人休了回来了好几个,我看不下去,又怕她们在扬州叫人欺负了,特意禀了侯爷,将人带到金陵去,寻了个正经庵堂送进去了,以后你也惦记着些,虽然咱们离的远了,每年也要叫人送些东西过去,不能叫她们给人欺负了,就当是给咱们的两位娘娘积儿女福呢!”   赵氏也是女人,自然知道被夫家休回来的女人的艰难,连连点头,“老爷放心吧,妾身不会忘。”   胡佳桂又说了自己跟安国侯求了,不要将他偷账册揭露胡家的事情说出去,“我知道这样一来,原先许咱们的官身是不能得了,但是,”胡佳桂如同含了颗苦橄榄,“真说出去,我也没脸再见外头的人了。”   没了官身确实可惜,但想到胡佳桂说的高家跟胡家结了仇的事,赵氏还是心虚的点点头,“没事,左右咱们不缺银子,宫里还有两位娘娘,以后还是有机会的。”   第二天赵氏便带着给两位妯娌准备的东西往刑部大牢去了,她带着胡佳桂给的腰牌,牢头儿一看就知道是安国侯交代过的,也没有刁难,直接将人领了进去。   赵氏长到几十,也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儿,直到看到形容枯槁的古氏跟郭氏,她心中才有了真正的悔意,忍不住眼泪纷纷而下,“大嫂,弟妹……”   “原来是他二婶儿啊,”古氏看到赵氏,强扯嘴角却笑不出来,“倒是难得的很,你还肯来看我们……”   “我也是昨儿我家老爷回来,才知道的,今天一大早儿就过来了,”赵氏将手里的东西交给看监的女牢头儿,又给她塞了一锭银子,“没想到,你们,”   “有什么没想到的?你们两口子早该想到了才对,”古氏将头转到一边,“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么?”郭氏也是聪明人,胡家三兄弟两个要被砍头,一个安然无恙就已经说明一切了,但现在不是跟赵氏计较这些的时候了,便是将她也拉进来陪绑又能如何?也不可能替三房减轻罪行,“大嫂,事已至此,再追究这些又有什么益处?二嫂也不知道会出是这样。”荣岚看着一身月白细缎褙子,与整个牢房格格不入的赵氏,心中划过一道亮光,原来如此!她不由轻笑出声,这还是先从内里乱了,外敌才能闯入啊,“二舅母来啦?我在牢里关了半个多月了,二舅母都没有称步过来看上一眼,想想真叫人心寒啊!”荣岚落到这一步赵氏可一点也不同情她,叫她说,没有荣岚,只怕荣家胡家还落不到这一步呢,她从鼻子里轻嗤一声,根本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只向古氏跟郭氏道,“我来时我家老爷说了,后头的事他会尽力周全的,安国侯也并不是十分难说话的人,”   她将声音压低了一些,“其实啊,这次的事主要是针对荣家的,如今荣家彻底倒了,两位侯爷的气也就消了,至于胡家,孩子们还是能平安长大的。”古氏跟郭氏要的就是这句话,此时从赵氏嘴里听到,都倒在媳妇们怀里放声大哭,只要下头的小的能逃得命来,她们的生死,已经不在她们的考虑范围之内了,古氏想许诺赵氏些什么,以求赵氏能照看孙子孙女一些,可是胡家被抄了个干净,她还真拿不出可以打动赵氏的东西来,最终扶着江氏的手,给赵氏跪下,“逊哥儿两兄弟都是你的亲侄子,还求二弟跟弟妹给给他们一口饭吃……”   唉,赵氏也不等郭氏来求她,将胡佳桂的话一并说了,“我家老爷说发配还是要去的,但他会事先买了人跟过去照看服侍,尽我们所能吧!”也只能如此了,再多的古氏也不敢逼赵氏,又叫江氏给赵氏磕了头,才道,“你这几个侄媳妇,说起来都是被胡家给连累了,将来,若是她们娘家不肯来赎,还求弟妹别看着她们落入火坑,找个地方叫她们落发也就是了。”      第二百九十章 探监      这个是自然的,再怎么说下头这几个侄媳妇平时对她还是挺尊敬的,赵氏一口答应下来,又将胡佳桂跟她将的事备细跟古氏几个说了,只听的古氏郭氏汗水涟涟,再不敢生出什么怨怼之心,而一旁的荣岚,却没想到云驰会查的这么细,连他们劫掠沿海村民发卖为奴的事都查出来了,心下骇然,一想竟想不出逃脱的主意来。林姨娘其实对荣海到底犯了什么样的大罪心里是模糊的,什么结党,吃空饷,劫海船这些,她心里都没有概念,在她眼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荣家对不起李静宜,才招来李远山的报复,只要自己从这件事情里彻底摘开,并求得锦阳长公主的同情,求一个平安还是可以的,可现在听赵氏一说,再看荣岚的神色,她就知道赵氏说的全是真的,而这些是不是重罪她不晓得,但她知道,锦阳长公主心肠好,看不得人吃苦,若是叫她知道荣家都干过什么事,只怕未必肯帮自己了。赵氏在刑部大牢呆了半个多时辰,居然没听到古氏跟郭氏的一声抱怨,仿佛没有一个人对自己一房全部落罪,而二房安然无事有不满,赵氏心里安生了些,歉疚之下,对古氏跟郭氏所求,也满口答应下来,左右她说她会竭尽全力,至于效果,她可不能保证。荣岚跟林姨娘眼睁睁的看着赵氏带着人走了,最终也没有张开嘴求赵氏帮她们一帮,林姨娘是对锦阳长公主那边还抱着一份希望,而荣岚,则是清楚,她跟赵氏心结太深,求她,除了招来嘲笑,绝不会换得一丝同情。   赵氏从刑部回来,在一家呆了一日,便叫人往锦阳长公主府递了帖子,不过用的则是她这个宗室女的名义。如今胡家彻底倒了,胡佳桂立的功还不好公布天下,自己娘家现在只怕更会离自己远远的,但赵氏心里却明白,她们二房无权无势却坐拥大笔的财产,若是没有个强硬的背景,只怕没多久就被人给吞了,即便自己有两个女儿在宫里。   更何况宫里的两个女儿,如今也不过是宝林的位份,若不是被皇后选上去的,只怕那几位妃嫔也能将人给搓磨死。所以再攀上一棵大树是势在必行,修武侯府她是不敢再去了,那家的老太太太贪,这没有荣家,她们手里的东西不够权氏敲的,倒是瑞和郡主,一来胡家二房并没有真正伤害过她,二来,自己的两个女儿是借她的手才送到宫里了,说起来也是她的人,自己么,之前不是还帮郡主跑过腿?   心里有了这样的打算,赵氏颇有些以瑞和郡主为主的意思,恨不得能将丈夫送到攻公主府里给帮着料理些俗务当个帮头才好。   李静宜接到赵氏的帖子,便直接叫人回话,请赵氏过府小叙,赵氏在帖子里已经写了她去了刑部大牢,李静宜正好听她说一说里头的情况。   赵氏过来之后,倒没有急着跟李静宜说牢里的事,而是将这些天女儿送过来的消息跟李静宜说了,清国夫人杜氏这些日子嫌府里太热,往庄子里避暑去了。   “郡主说了叫小女留意,娇娘便多长了几个心眼儿,她叫人拐弯儿一打听,说是老夫人根本没有出京城!”赵氏不知道李静宜打听清国夫人意欲何为,但既然她们接了这个差使,自然要将人给盯好了。   说是避暑,却没有出京城,那这个杜氏会往哪里去了?李静宜眉头一动,“我知道了,这件事到今天便了了,你给令嫒代句话,千万不要再打听老夫人的去向了。”   李静宜不相信杜氏跟隆武帝的关系余阁老不知道,如果余阁老知道,那这种奇耻大辱他必不会叫家人知晓,胡雪娇打听这个,太危险了。   赵氏也是将军府里长大的,这内宅的阴私如何想不到,见李静宜一脸正色的嘱咐自己,心中一凛,“是,妾身回去便往娇娘那里去一趟。”   赵氏还算是个心里有谱儿的人,看她的神色,李静宜便知道她是听懂自己的意思了,转口道,“你昨个儿去了刑部,都见到谁了?”   说起来赵氏也是胡家的媳妇,妯娌们遭难,自己高坐玉堂,脸上多少有些不好看,“唉,大嫂弟妹,胡家的女眷基本都见到了,妾身也答应了大嫂,等将来朝廷的判决出来,尽力帮一帮侄媳她们。”李静宜恨的只有荣海一家,扬州胡氏一族跟她并没有多少来往,而胡佳楠所犯之事,也与女眷们没有多少关系,“我听父亲的意思,朝廷不会深追你们,等到处置下来的时候,我叫高长史去打个招呼,你们出些银子,将人赎回便是。”虽然自己在古氏跟前承诺照应那些晚辈,但有了李静宜这句话,赵氏的承诺兑现起来就容易多了,她忙起身谢过了,再次叹气道,“妾身也不怕郡主笑话,说起来他们落到这一步,跟妾身和我家老爷脱不了干系,可是大嫂跟弟妹连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妾身心里反而……”不只是赵氏夫妻,自己也算是胡家破家的始作俑者了,不过李静宜倒没有多少不安,反而觉得赵氏有些矫情了,“万事有因才有果,我倒觉得二太太应该庆幸这次有荣家在前头,胡家的损失已经被降到最低了,难不成二太太还犹有不足?”“不,不是的,妾身没有这个意思,”赵氏吓的连连摆手,“郡主说的是,胡家走到这一步,完全是咎由自取,皇上是圣主,侯爷又是个慈悲人儿,对胡家已经是轻轻放过了,妾身再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怨怼,”   见赵氏恨不得跟自己跪下了,李静宜一笑,“二太太不必如此,牢里关的都是你的亲人,你心里过意不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这样的话在我这儿说说也就罢了,到了外头……”   “郡主放心,妾身再不敢的,”赵氏恨不得指天为誓了,“妾身知道好歹的。”   见李静宜不说话,赵氏忙将她在牢里听到的林姨娘跟荣岚的话跟李静宜学了一遍,“妾身看她们的样子,好像还不肯死心,说起来林姨娘还生了个庶子,”   哪个当娘的能眼睁睁的看着儿子夭折?“我知道了,世事哪会处处遂人愿?”李静宜冷冷一笑,荣海犯的是谋逆之罪,那是要诛九族的,现在的处置对荣家来说,已经是轻之又轻了,想当年曾氏当政的时候,多少忠臣良臣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满门抄斩?   该跟李静宜报告的赵氏都已经说完,她暗地里觑着李静宜的神色不错,小心翼翼道,“不知道郡主这些日子进宫了没有,妾身也不瞒您,妾身那两个女儿,真叫人放心不下。”   说起宫里,李静宜无端又想起她对隆武帝的猜测来,若真是这样的放,胡氏姐妹这一步可就走错了,“胡宝林我倒是没见着,不过没有消息才是好消息不是?有娘娘在,二太太只管放心。”   没消息对于赵氏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她想听到的是女儿有喜的消息,不过想想宫里那几个选秀入宫的妃嫔,也同样没有消息,赵氏心里舒服了一些,“郡主说的是。”   隆武帝这阵子的心情一直处于低谷,甚至是十分的焦躁,虽然看着从荣胡两家抄出来的银子跟家产都入了国库跟他的私库,可隆武帝的心情也没有好到哪儿去,毕竟养虎为患的就是他赵瑜。   在御花园不远的夜雨阁里,清国夫人杜氏看着在自己身上征伐到精疲力竭,颓然倒在一旁昏睡过去的皇上,从地上将自己的亵衣捡起来,挣扎着穿到身上,撩起纱帘从屋里走了出来。   “夫人,您,”杜氏的贴身丫鬟樱桃听到声音,连忙迎了过来,拿起一件中衣要帮杜氏穿上。   “不必了,左右洗澡的时候还得脱,”杜氏摆摆手,扶着樱桃往屏风后去,“你去将药膏准备好,待会儿给我抹上。”   樱桃应了一声,并没有去取,那玉容膏她早就准备好了,这阵子自家夫人以避暑为名一直悄悄的被藏在宫内,皇上时时过来临幸,这身上好了又伤,伤了再好,一块块的淤青就从来没消失过。   承幸之后伤痕累累的杜氏樱桃已经习以为常了,她漠然的帮杜氏洗好澡,拿出玉容膏细心的帮她涂了,就听杜氏叹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咱们才能出宫去。”   什么时候?怎么着也得等皇上气消了吧,樱桃抿抿嘴,知道杜氏并不需要她的回答,只加快了手里的动作,就听杜氏又道,“你说我这是图什么呢?”   能图什么?被皇上看上了,图不图都已经不由人了,樱桃小声道,“夫人,您想开一些儿。”杜氏无声一笑,她怎么能想开呢?想当初她耍了心思,偶遇了余阁老,图的是能入余府为妾,换得父兄的前程,没想到结果好的出乎她的意料,余阁老居然遣了官媒提亲,自己竟然成了阁老夫人!      第二百九十一章 夜雨阁      余阁老老了,新婚之夜连洞房都是靠着吃药才完成的,但是杜氏并不抱怨,毕竟她求的从来都不是白头到老的如意郎君。想到她在宫宴里偶遇皇帝,当时的心情杜氏至今记忆犹新,那个年轻的,高贵的男人为自己驻足,将她叫到跟前说话,直到她被一个小太监带到夜雨阁,杜氏都是欣喜的,甚至看到隆武帝向她走来的时候,与其说羞涩紧张,不如说更多的是雀跃跟迫不及待。   想想当时的心情,再看看遍体鳞伤的自己,杜氏抬手抹去眼中的泪水,侍驾这几年她已经看清楚了,隆武帝对她根本没有一点感情,在他眼里,她更像一个下贱的伎子,可以为所欲为的发泄兽欲。   “夫人,万一皇上醒了,”见杜氏俯在榻上想心事,樱桃小声提醒,若是皇帝醒来看不到杜氏,那可是要发大火的。   “我知道了,”杜氏强撑着从榻上坐起来,她还要满脸温柔的躺到隆武帝身边,直到到他醒来,叫他看到深情款款的自己。   隆武帝醒来的时候正看到杜氏侧身望着他,不由皱眉道,“哭什么?”   杜氏微微一笑,忙拭去眼角的泪水,伸手帮隆武帝拉了拉敞开的衣领,遮掩道,“没什么,妾身只是想着才遇到皇上的时候了,这一晃都五年多了,皇上依然龙虎精神,而妾身,却已经老了。”隆武帝不耐烦的从床上坐起来,由着杜氏为他穿衣,“你怎么也学会争风吃酸那一套了?这阵子朕可是成天都守着夜雨阁呢,”他抬脚在杜氏高耸的胸上蹬了蹬,“朕若是嫌你老,就不会叫人将你接进宫了。”杜氏差点儿没被隆武帝一脚踹倒,她强笑一下,含情脉脉的抬头看了隆武帝一眼,“妾身知道皇上疼爱妾身,可是妾身也得讲良心不是?妾身入宫的时候,远远的看见明嫔娘娘了,跟她一比,妾身要是不知道自己老,那就太没有自知之明了。”   明嫔程飞琼?当初选秀的时候隆武帝倒是一眼就看中她了,不是因为她在所有秀女中生的最美,而是她身上那股子清冷劲儿实在是太像当年的秦太嫔了,可是她承幸之后,吸引他的清冷气质变成不露痕迹的讨好跟试探时,隆武帝又有些兴趣索然了,而且这些入宫的秀女,都是来自各大家族的千金小姐,隆武帝那些不为人知的小癖好,根本不可能用在这些人身上,倒是这杜氏,小门小户里出来的,对她做什么她都不敢吭一声,反而要在他的身上曲意承欢,倒比那些宫妃们来的痛快一些。“皇上对妾好,才不会觉得妾已经老了,可是每每那些年轻小姐们,妾便无法自欺欺人,”杜氏神情一黯,“皇上也知道的,妾出身寒微,虽说幼时跟着父亲读过几本书,也不过略识些字罢了,跟京城里那些世家千金比起来,说不自惭形秽那是假的,而且妾扪心自问,那些读书人家的清贵之气,怕是妾再投一回胎,也修不来呢!”这个杜氏还有些自知之明,隆武帝五年前在御花园里遇到杜氏的时候,她一身天水碧褙子,削肩素腰,自带孱弱孤寂之气,可是相处下来,却发现她徒有故人之色,却没有一丝故人的高贵气度,这也是隆武帝每每将杜氏宣进宫来,大肆伐挞的原因之一,这样的下贱的女人,怎么可以长的像自己的太嫔娘娘?!见隆武帝没出声,杜氏抿嘴一笑,低头给隆武帝穿鞋,若是他不耐烦自己说的话,这时候早就一脚踹过来了,“别说明嫔娘娘,前些日子妾身府上宴客,见到了秦侍郎家的两位小姐,一个个都生的好相貌,怨不得人家说宁娶大家婢,不娶小户女呢,妾身私心里觉得,便是余家的女儿,也比不得秦家的几位姑娘,怪道人家都说程家跟秦家,都是百年的大世家呢!”   秦家女儿?“哪个秦家?”   杜氏一脸讶异,抬头道,“自然是秦侍郎家的啊,皇上别说,秦家那个荟娘,不愧跟瑞和郡主是表姐妹,那傲气也是胎里带来的一样,像妾这样的人,根本走不敢走到她们跟前儿。”   秦荟娘生的跟李静宜十分相似?隆武帝心中一动,“你这等人确实不能跟秦家女相提并论,”   他见杜氏已经将衣裳给他都拾掇好了,理了理腰前的玉佩,“好了,你到宫里来的时候也不短了,今儿就叫人将你送回去吧。”   “皇上,您,”杜氏跪在地上连起都未起,直接拉了隆武帝的袍角儿,“妾舍不得皇上。”“行了,又不是以后不接你进来,”这会儿隆武帝心情不错,将自己的袍子从杜氏手里抽出来,俯身捏着她的下巴道,“你自己算算,你承宠的回数比云氏还多呢,偏肚子连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可见也是个没用的。”   “妾有负皇恩,”杜氏吓得立时伏在地上,哽咽道。   算了,即便这杜氏真怀了自己的龙种,一个下贱女人的孩子,难不成将来要他来继承大统?隆武帝不再理会杜氏,径直出了夜雨阁。   “夫人,皇上走了,”樱桃在珠帘外头将里头的对话听了个清楚,她从棂窗的缝隙里看着隆武帝带着小太监出了夜雨阁的门,才赶忙过来扶起杜氏。   走了好啊,隆武帝一走,杜氏松了口气,可饶是知道屋里除了她跟樱桃,她也不敢将真正的情绪表露出来,“樱桃,皇上叫咱们出宫呢!”   出宫?樱桃面上闪过一抹喜色,“那太好了,咱们出来的时候说是往四明山庄子里避暑去,这会儿出宫,还赶得及出城去,”到了自家庄子里,她家夫人才真正落个轻松。   当然好了,杜氏一点也不耽误,带着樱桃将自己的东西收拾了,还不忘将隆武帝平时的赏赐也一并捎上,左右这皇宫她是不会再来几回了,这些东西,她以后可要用来傍身的。杜氏悄无声息的伺候了隆武帝五年,从她被隆武帝带到这夜雨阁那天开始,丈夫余阁老便再没有到她的院中留宿过了,时日久了,杜氏心里也清楚,余阁老怕是知道了自己跟皇帝的事,可看余家上下平日对她的态度,杜氏也猜出了余阁老对此事的态度,所以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左右她被隆武帝以余阁老服侍三朝为由劳苦功高为由赐了国夫人,以后便是余阁老去了,有这个爵位在,余家上下也没有人敢苛待她,起初跟隆武帝暗中来往的那两年,她还想着万一能生下龙子来,又是一番造化,可是五年下来,这宫里根本没有婴啼之声,她的心也死了。   杜氏心里也清楚,除非隆武帝厌了她,不然她是没有资格拒绝进宫的,即使每次承幸,她都要忍受隆武帝的种种怪癖,被折磨的遍体鳞伤。   五年了,杜氏已经厌倦了这种非人的日子,她想抽身,就得给自己找到被隆武帝厌弃的理由。   好在杜氏也是个聪明人,看到了程飞琼跟李静宜之后,联系隆武帝对她的种种,和过去时不时提起的秦太嫔,杜氏自问找到了脱身的办法,那就是找个真正的秦家女来转移隆武帝的注意力!杜氏借着几次花宴,仔细端详了秦荟娘嗖秦薇娘,秦薇娘年纪尚小,便是她想向隆武帝引荐,也得等到秦薇娘及笄之后,但秦荟娘就不同了,不但长的与李静宜最为肖似(杜氏以此判断她最像秦太嫔),而且年纪也正合适,刚及笄的姑娘,可不正是鲜妍水嫩的好时候?看着隆武帝出去时的样子,杜氏笃定他是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与秦太嫔有些相像的程嫔虽然是几个新人里位份最高的,可从隆武帝召幸自己的频次来看,心里对她也没有多少喜欢,而自己,却又是不能放在明面儿宠幸的,杜氏冷冷一笑,尤其是她这样的身份,在隆武帝眼里,也是根本不配入宫为妃的。   ……   “娘娘,那边传来消息,那个女人离宫了,”远芳殿里伺候程飞琼的小太监悄悄走到她的身边,小声道。   程飞琼放下手里的手卷,“走了?可有人看见皇上神色如何?”   窥伺圣踪可是要杀头的,小太监道,“咱们在乾清殿服侍的人说,皇上精神不错。”   哼,程尺琼掩下心中的鄙夷,“去,将这消息想办法透与娘娘知道……”   “不,还是不要了,透给碧影阁那边就行了,”云后一人独大近九年的时间,这宫里怎么可能没有她的耳目?这样的事自己都能打听的到,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呢?碧影阁里住着苏晚君,她是个嘴快且藏不住心事的,这事若是被她听到了,那莫璃也就知道了,程飞琼尤觉不足,她没想到一向以贤德著于大周的云后,背地里居然对皇上私通臣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不以皇后的身份进行劝谏,“再想办法将消息送到梅昭仪那里。”梅含芳初入宫便封了昭仪,说起来她才是程飞琼心头大患,但梅含芳除了位份高一些外,并不怎么得宠,不过这个时候么,自己背后的程家,加上梅含芳背后的梅侍郎府,未必不可以联起手来摆上余家一道。      第二百九十二章 心迹      杜氏一出宫,李静宜在锦阳长公主府便得了消息,她此时正陪着父亲李远山吃晚饭,见李远山停箸看着自己,李静宜也不瞒他,挥退众人之后,将自己这些日子的观察一并告诉了李远山。   “呵呵,我还真是小看了咱们这位仁君,”李远山轻嗤出声,“若是卫国公泉下有知,不知道该哭还是当笑了。”   自己陪上整个家族送上皇位的女婿,居然是个私通臣妻的下流胚子!   皇帝怎么也是自己的舅舅,难听的话李静宜不好说,但她想起云驰来,心里也挺难受,“就不知娘娘晓得几分了。”   不问云后知不知道,而问知道几分,李远山欣慰的看着女儿,“娘娘不可能不知道的,只是不愿意也觉得没必要管罢了,倒是余阁老,”   李远山悠悠的抿了一口杯酒,“这三朝元老,不同凡响哪!”   “皇上跟清国夫人的事女儿也犯不着过问的,只是清国夫人似乎对荟娘薇娘两个特别留意,女儿不能不往心里去,父亲,”李静宜坐直身子,“您见没见过秦太嫔娘娘?女儿生的跟她像不像?”   “你?像你外祖母?”秦太嫔李远山依稀见过,但具体的样子真的说不出来了,至于女儿的长相,“你分明生的像你祖母,哪里跟秦家的一样了?”谁的眼睛这么瘸?真的假的?李静宜记忆里祖母是个富态慈祥的老人,她想不出自己哪里像她老人家了,“可是皇上提过好几次,说女儿生的像太嫔娘娘,皇上提起太嫔娘娘的时候,不胜唏嘘的样子,女儿猜度着应该皇上做皇子的时候,得过太嫔娘娘的恩惠。”   这个也可能,李远山点点头,“秦家家风清正,太嫔娘娘应该是个厚道人,皇上做皇子的时候不得志,怪不得他对你母亲跟你都颇为担待,想来你们也是受了太嫔娘娘的余惠。”   李静宜点点头,虽然她私心里觉得隆武帝对她有些过于亲昵了,但李远山这样的解释却再顺理成章不过,“女儿只是有些担心,若是皇上要纳秦氏女可怎么办?”   皇上再次纳妃?李远山讶异的扬眉,“这小选才多久?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李静宜索性将周嫣跟她说的话尽数跟李远山说了,“听嫣娘的话音儿,这是娘娘的意思,但娘娘不希望再纳著姓女。”   李远山看了李静宜一眼,捻须道,“只怕十年之后,天下又要乱了。”   或是十年之后隆武帝后宫里还是没有子嗣出现,这赵氏天下后继无人的窘相,“哪怕有个女儿也是好的啊!”   “父亲,您要不要……”   既然他们父女都猜测隆武帝有问题了,那十年之后的事,如今也要开始谋划才是,“如今宗室里那些虽然都是远支,但终究也是姓赵的不是?”   李远山其实已经将赵氏残留的几家车轱辘一样查了几遍了,偏哪一家都是一门子提不起来的庸才,“说起来胡家二太太,也是宗室女呢!”   沦落成商人妇的宗室女,也是天下罕见了,将女儿嫁给商人为妻的宗亲,还能养出成器的儿孙来?   “如今也只能叫人盯着这几家,慢慢留意着罢了,”李远山食指轻叩,“就是不知道恩义侯是怎么个打算。”李远山从来没敢小看过云驰,尤其是这次江南之行,挖掉荣海不易,但李远山更看重的是荣海倒了之后隆武帝对江南水师的安排,杨征接了荣海之位,成了新的水师大都督,虽然对外两人并没有显得多少亲密无间,但敏锐如李远山,怎么会看不出来在杨片的私心里,只怕是更认云驰这个主子。   云驰插手的不只是江南水师,借口水师的调配,他还动了江南的陆军大营,李远山相信,假以时日,只怕整个江南军力,都在云驰掌握了。   若只是江南兵力还且罢了,卫国公可是曾掌过整个辽东的,现在辽东总兵李大恒还是先国公爷帐下的亲兵!   而西北,那是云家曾经的流配之地,到现在李远山都没弄清楚当年云驰是怎么带着西北军悄无声息的赶到京城外的,这一路穿州过县,又有多少地方官给他行了方便。即便是自己现今掌着的神机营,那也是云驰带出来的兵,想到这些,李远山有些食不下咽了,云驰可是向自己求娶过女儿的,说句诛心的话,若是他真成了自己的女婿,自己这个安国侯,还会坚定的站在皇帝一边?   “听说恩义侯一回京,就来给你母亲请安了?”李远山无心再用晚饭,叫人将桌子撤了,自己则带着李静宜在晓月湖边散步。   李静宜脸一红,心虚的不敢看父亲的脸,“嗯,他听说母亲病了,便过来给母亲请个安。”   “真的只是听说你母亲病了?你没见他?”李远山才不相信女儿的话呢,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问道。   李静宜脸如火烧,瞪了李远山一眼道,“瞧父亲说的,母亲病着,女儿自然要出来待客了,哪儿能不见他啊。”   “嗯,我儿说的有理,”李远山哪会看不出女儿神色有异,颔首道。   “不过以后云侯再来,你就叫门上想办法推了吧,”李远山也不看李静宜,背着手沿湖往前走,“我还没告诉你呢,那姓云的,在珠洲时居然向我提亲,要娶你为妻,叫我给拒了。”   这个云驰,口口声声说什么父亲已经答应了,还同意将来选一子姓云,李静宜当时就没有相信云驰的话,以她对父亲的了解,怎么可能应下这门极不登对的亲事?   李远山在前头走了半天,也没有听见女儿在后头问他,有些失望的回过头,“怎么?你很吃惊?”   李静宜微微一笑,摇头道,“那天他已经将此事告诉我了,不过却骗女儿,说您已经答应他了。”   “这个竖子!”   “不过女儿没有相信,”“那就对了,他跟你不是良配,父亲只希望你能找一个一心一意对你的好,小夫妻和和美美白头到老,”李远山对女儿的回答很满意,像云驰这样的人,骨子里是极高傲的,女儿直接拒绝了他,想来他也不会再来纠缠。   “女儿不相信父亲为答应他的求亲,但是女儿答应他了,”李静宜看着李远山惊讶的表情,噗嗤一笑,“吓着您了?”   “唉,你这个孩子,”李远山也顾不得散步了,转身走到女儿身边,“我知道满京城再也挑不出比云应初生的好家世好又得皇上重用的儿郎了,但是咱们侯府并不缺少富贵,为父只想你平安……”   李静宜伸手扶住已经开始跳脚的李远山,“父亲您坐,”   “女儿答应云应初,就如父亲所说,女儿不贪什么富贵荣华,”   “女儿答应云应初,就如父亲所说,女儿贵为郡主,便是将来皇上龙驭,也不会影响到女儿的未来,说起来,女儿实不必自寻烦恼,应下那云应初。”   李远山等着李静宜往下说,她既然应了云驰,必有她的道理。   李静宜在李远山对面坐下,抚了抚呯呯打鼓的心,李远山是她最亲近的人,是最希望她能幸福的人,李静宜从来没有想过要欺骗他,“女儿喜欢云应初!”   原来如此,李远山捻须而笑,他对女儿这份“坦诚”有些出乎意料,但又对她的这份“坦诚”很欣慰,“好好好,既然我女喜欢,便叫他做了我李家的上门婿又如何?”   李静宜没想到李远山听到她的话居然是这个态度,鼓起的勇气反而泄了个精光,“父亲说的容易,那可是恩义侯,大周的国舅爷!”   “那又如何?如今是他心慕你,又不是只你中意他,”便是女儿看中了云驰,执意要嫁,那他也要想办法成全了女儿!   “可是……”李远山说的这么理所当然,李静宜反而忐忑起来。   自己这个女儿,还真是个纸老虎,刚才还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怎么自己一逼,她就退缩了,李远山忍不住起了逗弄女儿的心思,笑道,“可是什么?怕云驰反悔?”   李静宜摇摇头,凭她对云驰的了解,云驰不是个轻易为改变心意的人,“女儿只是没想到父亲的态度罢了。”   李远山坦然道,“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态度?”见李静宜垂下头,李远山伸手在她额头弹了一下,“若只是因为你是锦阳长公主与安国侯之女,大周唯一的郡主,那为父便没有这份自信,但我女儿绔年玉貌,心性坚韧,理得了家主得了事,人品才情样样不缺,自然是什么样的男儿都配得上!”   李静宜被父亲夸的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儿嗔道,“父亲真是那王婆儿,也就是您才会觉得女儿样样都好呢!”“谁说的?要不咱们这就进宫去问一问皇上跟皇后娘娘?静娘你是不是为父说的那样?”一年过去,珠洲之事的阴影在李静宜身上越来越淡了,看着重新显露勃勃生机的女儿,李远山满心欣慰,便是她心许云驰的事,李远山也认为没有什么不可能,左右云驰的野心他已经看出来了,只要他善待李静宜,帮帮他又何妨?      第二百九十三章 平安脉      李远山这里顺利的出乎李静宜的意料,她强压心中的兴奋,想立时将消息叫人送到恩义侯府去,又觉得应该叫人将云驰请过来自己亲口告诉他,可等送了李远山出府之后,冷静下来,李静宜也被自己热切的心思给吓着了,原来她比自己认为的更加看重云驰。玲心看着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微笑的李静宜,心里感慨,她跟着李静宜也有七八年了,还是头一次看见主子这样不淡定呢,她虽然立志自梳,但身为女儿家,李静宜此时的心情哪会不明白,轻咳一声道,“郡主,还有一事,奴婢想着得跟您说一声。”   “什么事?”李静宜看了一眼玲心的神色,“外头的?”   玲心点点头,“刚才奴婢听罗广恩说,田超被外放了。”   田超?这个时候外放?李静宜在榻上坐起身子,“田探花过了廷考不是被放在翰林院了么?”   “听罗广恩说,好像这次因为荣海的事,江南那边出缺,恩义侯便建议从翰林院里调一批年轻进士往地方上赴任,说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为一州一县牧尹,也是为朝廷尽忠。”好吧,云驰说的也对,只是田超堂堂探花郎被放出去,有些叫人诧异,要知道江南富庶,六部里想谋差外放的官吏只怕不在少数,倒是这些新科进士们,正是在翰林院里熬资历的时候,这么被放出去,只怕不会那么高兴。“我知道了,学得文武艺货于帝王家,朝廷怎么安排,都是皇恩,”李静宜看了玲心一眼,这丫头跟罗广恩倒是越走越近了,不过么,玲心面皮薄,又发誓不嫁,她不好再开她的玩笑,省得将人逗生气了,反而疏远了罗广恩。云驰一回京就各处忙碌,虽然有许多事是他一直都在暗中准备的,但真的奕成现实之后,推动起来还是需要许多手段,云驰几乎没有功夫呆在府里,便是回到府中,也是将府里的幕僚叫到书房筹谋到深夜,然后胡乱眯上一会儿,第二天便又早早的上朝了。   在隆武帝眼里,荣海几乎是他登基九年来最大的耻辱,他是立志做一个比先帝圣明仁慈的好皇帝的,没想到连十年不到的功夫,他一手提拔的大将,竟然生了异心!而这块心病连小舅子云驰,他都没办法告诉,便是在发妻云后跟前,也只是失态过一次,之后便装作完全看开的样子,心平气和的处理朝政,甚至还在几位阁老跟前,潸然泪下,泣问是不是自己德性不够,才会叫臣子生了异心。   如此明理仁厚的皇帝自然引得朝堂上下赞声一片,而隆武帝的所有愤懑跟不满,也只有在夜雨阁杜氏那里,才能得到尽情的发泄。至于恩义侯上的折子,也都是事先与几位阁老们商议过的,云驰所做皆为忠心为国之事,虽然荣海案也扫进了几位阁老的门下,但这些老油条们夹袋中从不缺可用之人,腾出来的位子很快被瓜分一空,倒也落了个皆大欢喜,各有收获。   在李远山冷眼看来,这文臣民政之官送于了几位尚书,可是兵部跟三品以上的总兵们,却并不出自他们的门下,谁又能证明这些无门无党的将领们,其实都是云党呢?   一番动作下来,朝廷上下秩序井然,隆武帝看着殿上文武相得,百官个个兢兢业业,原本郁卒的心情好了不少,想想朴全儿那老货说的也对,不管怎么说,最终的实惠是落到了朝廷。   心情好了,皇帝便有兴致往后宫去了,要知道自荣海案发,隆武帝已经没怎么在六宫走动了,以前还往皇后那里吃顿饭,后来干脆连坤德宫也不去了。   “皇上,奴婢听说今天娘娘召了周先生入宫,”散朝之后,朴全儿看隆武帝心情不错,笑着禀道。   周世青?若不是朴全儿提起他,隆武帝都快将周世青帮他医好了头疾的事给忘了,“嗯?朕不是听说周先生外出游历去了?回来了?”   “是,”朴全儿既然敢提周世青,那就是已经做好功课了,“前几日回来的,奴婢听说一回来就被瑞和郡主请了去,给锦阳长公主殿下看诊呢!”   锦阳长公主病了的事隆武帝也听朴全儿提过,不过一个异母姐姐,有闲心了他可以表示表示关心,没心情了,不理会也没有人会将他如何,“怎么样?可有什么大碍?”   “奴婢特意叫人去问了,说是没有什么大事,就是天热,受了些暑热,”朴全儿躬身道。   “呃,一会儿你走一趟,赐下解暑的药材下去,”隆武帝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抬腿往坤德宫去,“娘娘可是哪里不舒服?太医们怎么说?”   这个朴全儿还真不知道,便是知道,他也得装作不知道,“这个奴婢倒没有听说,昨个儿娘娘还叫人给皇帝送的养心汤呢,听青杨的话音儿,娘娘并没有什么不妥的。”   ……   隆武帝进了坤德殿,才发现自己所有的妃嫔都在,他讶异的挑眉,伸手扶起给他行礼的云后,“这是什么呢?朕听说周先生来了,你若是不舒服,就叫她们都散了。”   云后抿嘴一笑,反手扶了隆武帝的手臂,送他到主位上坐了,“臣妾并没有什么不适,只是周先生难得回京一趟,臣妾便赶紧将人请过来,给她们都请个平安脉。”   云后话一出口,隆武帝便明白她的意思了,他心里一叹,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怎么样?”   周世青历来洒脱,便是在宫里,也不讲什么男女大防,他随着云后给隆武帝见过礼,见皇上问他,笑道,“几位娘娘身子都是极好的,草民并没有诊出什么不妥来。”   程嫔位份高又是五人里最得宠的,见隆武帝看向自己,含笑道,“娘娘慈爱,惦记着嫔妾们的身子,”   云后的用意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入宫都快一年了,居然没有一个传出好消息,不但帝后着急,她们自己还有身后的娘家,没有一个不着急的,这皇后不会生,大家抢的可都是庶长子了。   “唔,无事便好,”当初周世青给他和云后也反复诊过的,也说两人身子无事,可是十几年了,愣是没有一个子嗣生下来,隆武帝说不急是假的。   “你们都回去吧,”云后看站一个个年轻鲜嫩的脸,只觉得十分刺眼,“梅昭仪跟琴书记得叫底下人照着周先生开的方子按时用药。”   梅含芳跟冯琴书被云后点了名,脸上一白,却不敢在隆武帝跟前为自己辩解,随着程嫔向帝后一礼,安静的出了坤德殿。   “难得周先生也在,不如请他也给皇上请请脉息吧,”太子是国本,隆武帝一直没有儿子,乱的可不是帝后两人的心。   “是啊,先生也给朕看一看吧,”隆武帝治头疾的时候周世青已经反复告诉过他了,他身体是没有问题的,只要子孙缘一到,不愁没有小皇子,可是他的子孙缘怎么还不到呢?“是,”周世青向隆武帝一礼,青杨已经将脉枕垫在了隆武帝腕下,周世青屏息片刻,才收回手指,拱手道,“皇上这阵子太过操劳了,颇有些肾水不足的症兆,只怕是晚上有些潮湿盗汗难以入眠,只怕有心肾不交之症。”   “皇上,”云后没想到这一看还真是被周世青看出毛病来了。   隆武帝摆摆手,“没事的,这些太医们也说了,朕如今用着药呢,”他看了云后一眼,“朕怕你担心,不许他们告诉你!”   说话间,周世青已经走到一旁备好的桌子前,提笔刷刷刷的写了一张方子,“草民写了一方,皇上可以命太医院斟酌来用。”   隆武帝点点头,示意朴全儿接了,“周先生开的方子,朕哪里会信不过?不瞒先生,这阵子朕确实为外头的事烦心,辛苦了些,可是更叫朕忧心的是国无储君……”   自己千辛万苦得了来的皇位,若是无人继承,岂不成了一场幻像?   “皇上龙体并无大碍,”周世青看了隆武帝一眼,“臣在方子里特意添了些固本培元的药材,”   他细思一下,再次走到桌前,提笔写了一方,递给云后,“刚才几位娘娘身体也都没有什么大的不妥之处,草民从医者的角度,写了她们更宜有妊的日子,”   这个东西宫里积年的嬷嬷也是懂的,不但那些嬷嬷们,便是云后自己,当初也悄悄请周世青给她写过单子的,虽然心里有些失落,云后还是不敢在隆武帝面前流露出来。   隆武帝却并不知道还有这样的方子,他从云后手里将单子拿过来仔细看了一遍,“你就照着周先生的单子安排吧。”   周世青看了看云后,又看看隆武帝,拱手道,“皇上,依草民看,您先照着草民刚才那个方子静心用上半个月的汤药,再到后宫来不迟。”隆武帝被周世青的“直率”弄的老脸一红,他确实没有到后宫来,但前阵子却是日日歇在夜雨阁的,“朕知道了,辛苦周先生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拖延      周世青对隆武帝夫妻心中并没有多少尊重,何况他又一向是以名医名士傲公卿的,见两人无话,也不跟他们多罗嗦,直接辞了出去。看着周世青出去,云后叹了口气,她不知道到底是该自己安慰丈夫,还是由丈夫来安慰自己,半天才道,“臣妾已经跟修武侯夫人说了,这次叫她从京城里挑一些宜生养的女子入宫,也不拘身份,只要家世清白头脑清楚就行了,”她顿了一下,“便是这宫里,若是有皇上喜欢的,只管收了便是,”云后曲膝跪坐在隆武帝腿边,将头枕在他的膝盖上,“没有什么比瑜郎有嗣更重要的,不论是谁,只要她能为瑜郎生下子嗣,便是将臣妾身的后位给她,臣妾也是欢喜的。”   “这叫什么话?难不成当年朕跟你说的话,你都忘了吗?”隆武帝伸手扳直云后的身子,一脸正色道。既提当年,何必称朕?云后心中发凉,面上却带着满足的笑容,伸手环了隆武帝的腰,“瑜郎的心妾哪儿会不知?瑜郎放心,不管是谁生下皇子,妾都会善待他们,对妾来说,没有什么比瑜郎,比瑜郎的天下更重要的。”   隆武帝轻抚着云后丰润的后背,“是啊,这世上,没有人会像卿卿一样将我看的比什么都重了,等将来真有皇子,自然要放在你膝下教养的,旁人我哪里会放心?”   云后要的就是这句话,虽然这样的要求她提也是理所当然的,但由隆武帝心甘情愿的说出来,那自然是最圆满的结果。   “应初年纪也不小了,过些日子你不如在宫里设宴,将各府的女儿都请过来坐坐,这宫里已经许久没有热闹过了,”皇后这么知心,隆武帝也乐意竭力成全她的心愿。   提到这个弟弟,云后眼眶忍不住红了,“瑜郎,你说应初他怎么那么不听话呢?臣妾就不知道了,那个夏家的丫头有什么好的,想起来真想!”   隆武帝看着妻子咬牙切齿的样子,失笑道,“朕竟不知道应初原来还是个情种,真喜欢夏家姑娘,那有何难,叫人寻出夏家人看看还有没有未嫁的姑娘,挑个生的好的送到应初府上便是了。”   云驰一直跟他说无意成亲,原来这里头居然是这样的原因。这么多年云驰一直不亲近自己,其中症结在哪里云后十分明白,但也是因为这个,她绝不敢叫隆武帝知道,不然不但云驰性命不保,他们也会夫妻情尽,云后可不会傻的以为赵瑜知道了云驰对当年云氏族灭的事心存不满,还会对她一如往昔。   更何况云家除了云驰再无别人,她这个皇后又多年无子,以后便是领养了别的妃嫔之子,也需要云驰这个强援,所以云后更加不会叫隆武帝知道她们姐弟之间的嫌隙了。   因此对云驰迟迟不肯娶妻的事,云后不能说是云驰不肯听自己的话,只能将罪过推给夏家,“还是算了,当初夏家背信弃义,难道今天还要他们再依附于我们云家?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云驰成不成亲隆武帝内心里并没有多少关心,若不是不关心一二显得他这个姐夫太过寡情,他巴不得云家从此绝了后呢,“你说的也是,不过应初若零点是对夏氏女念念不忘,你不如挑一个生的像她的,放到应初身边……”   生的像的?哪有那么好找,而且万一再戳了应初的心呢?云后叹了口气,“算了,臣妾就依着皇上,等过几天凉快了,开几次宫宴吧,”   她冲隆武帝眨眨眼,俏皮的一笑,“便是不为应初,也要为皇上啊!”   “你啊,朕都嗅到酸味儿了!”隆武帝在云后手背上捻了一把,朗声笑道。   从云驰回京那一日起,青艾便每天守在二门处了,为的就是能亲口问一问云驰,是不是真的要叫她嫁人!云天儿已经劝过青艾几回了,青艾只是不肯相信,云天儿不知道她到底在拧什么,他知道青艾对云驰有意,也可怜她这份心意,暗中给了方便,可事实是云驰无意啊,还吩咐他给青艾挑户人家风风光光的嫁过去。   但青艾坚决不从又死不开口的态度又叫云天儿有些摸不着头脑,毕竟这男女之间的事,他这个外人也不知道不是?   无奈之下,云天儿索性也不催她了,一面叫媳妇帮着青艾挑了几户殷实的人家,一面帮青艾将嫁妆也给准备了,只等云驰回来,有了定夺之后,便将青艾接出去,能妹妹的名义在自己家发嫁了。青艾跟云天儿认识十几年,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打算?云天媳妇黄氏给她挑的几户人家青艾有一句没一句的也听了个大概,最好的是个秀才,却家贫,还有个老母,另一个是五军营的一个百户,还有一个是附近街上的商户,家里倒是有几个店面,算是殷实人家。   青艾也知道,云天儿跟他媳妇对自己是真的尽了心了,便是自己母亲还在,顶天也是给自己寻个这样的人家嫁了,可是她已经有了云驰啊,那是京中多少女子日思夜想的夫君!   青艾也知道凭自己的身份是根本不可能嫁给云驰的,她也从来没有想过成为云驰的妻子,即便是在西北的时候,但先做通房,再为姨娘,难道就不行么?青艾将自己的想法跟黄氏提过,便是黄氏,也觉得青艾的想法并不过分,这些年云驰身边也就个青艾照顾了,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给个姨娘的位置,再叫生也个庶子来,在公侯之家,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主子的心思底下人无法猜测,更不能左右,云驰临走时吩咐下来的,他们夫妻就只能坚定的执行。   青艾也从云天儿媳妇隐晦的话语里听出来了,云驰只怕是对瑞和郡主起了心思,但这更叫青艾想不明白了,瑞和郡主是贵女不错,但她是和离女,还是要坐产招夫的,跟自家主子怎么可能?   青艾留下来,不但是要问一问云驰是不是真的那么绝情,硬要赶自己走,还要替自己娘亲问一问,云驰是不是把云家人都给忘了,居然要给个和离女做上门女婿去?   云驰好不容易早归一回,谁知一进家就看到青艾站在门前,他有些讶异的回头看着云天儿,也不说话。   云天儿被云驰看的一头汗,正要开口,就听青艾道,“奴婢给爷请安,后头已经烧好热水了,奴婢服侍爷洗漱更衣。”   云驰疑惑的看了一眼青艾,点点头随她回了自己的院子。   见云驰并没有拒绝自己,青艾心里一喜,鼓足勇气跟着已经由小厮服侍着脱了外衣的云驰,要陪他往净房里去,“奴婢来服侍侯爷。”   云驰回头看着平素在房里服侍自己的小厮湖光跟山色,“什么时候我房里头的事要由青艾来做了?”   湖光跟山色被云驰一瞪,吓的立时跪在地上,“不是,奴婢,”   青艾跟湖光和山色关系都挺好,见两个小厮吓成这样,忙上前曲膝道,“侯爷莫怪他们,是奴婢自作主张……”“噢,什么时候恩义侯府的下人都可以自作主张了?对了,我忘记了,你不是云家的下人,你生来便是良民,湖光,送青艾姑娘出去,你们两个并院子里伺候的全到孙伯那里领板子去,一人四十板子,还有云天儿,叫他也过去!”   “侯爷,”青艾没想到云驰不但一点面子也不给自己,还将他院子里所有人包括云天儿都给罚了,这一罚之下,她不但彻底被扒了面皮,还将这些人都给得罪了。   青艾在云驰跟前跪了,“侯爷不要这么说,我娘虽然得夫人洪恩,脱了贱籍,但她自始至终都认国公府为主的,便是奴婢,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是什么良民,爷永远都是奴婢的主子。”   “我的话原来竟不管用了?”云驰看着跪在门外的湖光跟山色。云驰平素多留在外书房,平素起居的院子来的倒不多,湖光跟山色也都是开府之后买进来的小厮,对云驰的脾气并不十分了解,而对于这个据说是跟着侯爷从西北回来的青艾姑娘,他们是只有交好没有得罪的道理的,没想到今日才算是见到了主子的真颜色,所幸能选到云驰身边的都不是蠢人,当下满院子的奴婢一个吭声的都没有,默默的退了出去。   整个院子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一站一跪,云驰回身坐在一张椅子上,“你也别跪着了,起来说话。”   云驰身上已经没有了刚才凛冽的杀意,青艾浑身一松,差点儿没站起来,“谢侯爷,奴婢跪着便好。”   “我说了,你起来,”对于青艾,云驰是有一些谦意的,当初青艾没说要嫁,他成日忙着外头的事,也没有想起过这么个人来,时间长了,青艾难免就将侯府当做了自己的家,至于她的那些绮思,云驰就更惭然了,也怨自己,从李静宜那里回来,居然把持不住自己,生出了那样的龌龊心思,不但对不起他的静娘,也害的青艾生了不该有的念头。      第二百九十五章 治家      “当日的事是我不应该,所幸并没有冒犯你,如今你年纪也不小了,再在侯府呆下去,只会耽误你的青春,所以我才叫云天儿帮你寻一门合适的亲事,你放心,在我心里从来没有将你当作奴婢看过,你想要什么东西做嫁妆,叫云天儿开了库房你自己随便挑,至于以后,侯府也是你的娘家,等以后有了夫人,”   想到李静宜,云驰唇角不由自主的翘了起来,“你可以过来给夫人请安,需要帮忙尽管跟她说便是。”   “夫人?侯爷要成亲了?”青艾没想到居然一来就听到这么个消息,其实她根本不用问,只要看到云驰脸上难得一见的笑容,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云驰还是第一次跟人说起这个话题,他轻咳一声,“嗯,虽然不是现在,但这也是早晚的事了,”云驰又笑了。   “不会是瑞和郡主吧?”青艾声音微抖,小声问道。   云驰一扬眉,“你怎么知道的?”看来真是了,青艾的心倒是放下来了,云驰跟瑞和郡主成亲?就宫里的皇后娘娘这一关他就过不了,“既是这样,奴婢想等夫人进门之后再嫁,毕竟侯爷成亲是大事,咱们府里本来人手就少,又没有女眷,奴婢留下来,也能给孙管事和云管事帮帮忙,若是奴婢的娘在,一定会很高兴看着侯爷娶妻生子的,”   “青艾,”   青艾拿绢子沾了沾脸上的泪水,抬头笑道,“奴婢知道侯爷顾忌什么,爷只管放心,那天是奴婢昏了头,回去病了一场也就忘了,与爷无干的,爷不必放在心上,”   她再次跪在云驰面前,重重的磕了个头,“还请侯爷成全了奴婢,也完了奴婢娘的心愿。”云驰看着额头已经青红一片的青艾,叹了口气,“若真是这样便好,你起来吧,以后你就是府里的表小姐,至于你的亲事,等夫人进门之后就由她来帮你张罗,只是青艾,到那个时候,夫人作主的事,我是绝不会为你更改的,你要想好了。”   “是,奴婢知道了,”青艾再次叩头,“奴婢出去跟孙管事说一声,叫他再挑人过来服侍爷更衣,”   “不必了,我去书房就行了,”云驰摆摆手,道。   青艾也不留恋,更没有再纠缠着要服侍云驰,曲了曲膝便出了院子,等夫人进门之后,首先也得等那位郡主能进门才成。   云天儿到底是管家,到了孙大管事那里,抢先先挨了四十板子,也顾不得上药,只吞了一颗护心丹,叫人抬着自己就往外书房领罪来了。若说湖光山色几个院里服侍的小厮有罪的话,他这具当管事的罪过就更大了,他明明知道主子的意思,还自作聪明的给青艾提供便利,不论是外书房,还是侯爷住的院子,哪里是什么人抬抬腿就可以进的?当年在卫国公府,只没有这样的规矩,也没有这种胆大包天的奴婢。云天儿叫人将自己抬到的时候,云驰已经洗漱更衣出来了,他看着爬在春凳上的云天儿,觉得打着厮一通也挺好,该给这些人紧紧皮子了,将来便是自己真的“嫁”到安国侯府去,这些人也是要在他身边听用的,这么没规矩,没得叫安国侯府的人笑话,想想李完山身边的罗氏兄弟,云驰不得不佩服自己未来岳丈治家有道。   “小的见过侯爷,”云天儿本来还想站卖个惨,可看到云驰的脸色,便知道此路不通,他挣扎着从春凳上下来,跪在云驰面前。   “我还以为四十板子真打的你不能动了,若是这样,当年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跟着我比西北闯过来的,”云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云天儿,硬着心肠道。   云天儿脑袋都快垂到地上了,“侯爷,小的错了,小的再去领四十大板。”“也好,死在云家的家法之下,总比将来死在仇人的刀下的强,”云驰看着外书房跪着的一群人,这些人跟那边院子里的下人不一样,都是跟着他一路走过来的云家故人,“你们也一样,谁要是觉得如今恩义侯府可以安享太平了,自管出府去,也省得将来跟着我云某丢了性命。”云驰的书房一向是外松内紧,虽然没有几个人服侍,但用的却都是当年赐了“云”姓的亲信子弟,他们还没听说后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云天儿被打了,那肯定是他做了错事,因此没有一个出来为他求情的,掌文书文墨的云晓更是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云天儿,“爷,这小子要是不懂事给爷添乱子,您只管说一声,我们兄弟亲自教训他!”你们?云天儿就是因为自小身子不好,文不成武不就的,好不容易跟着云驰回到京城,便领了管事的差使料理庶务,如果云晓几个要教训他,那他可是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还只会比今天更惨,“小的已经知道错了,小的只是想着青艾也是跟着咱们一路回来的,最是可靠不过,对爷又是一片痴心,爷这些年一直过的跟个和尚一样,便是小的也成家有媳妇了,爷身边儿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儿,才……”   云晓的哥哥云俨一个箭步过去冲着跪在那儿说的涕泪交流的云天儿一脚踹了过去,“什么时候世子的事也由你作主了?”世子,卫国公还在的时候云驰就是他们的世子,国公府没了,国公爷跟将军们都去了,但云驰依然是他们心中的世子,他们的主人,现在云驰领着他们杀回了京城,做了恩义侯,但在云家子弟心里,他是他们的卫国公。   “我,”云天儿毕竟受着伤,被云俨一脚踹的滚出去多远,半天才从地上撑起身子,“我不是想着咱们都有媳妇了,侯爷却孤孤单单一个人,连个子嗣都没有,咱们要想服侍小世子呢!”   云晓叹了口气,上前将云天儿拎了起来,“要不是你才挨过几十板子,连我都要揍你了,还是那句话,主子的事是你该考虑的?当初师傅是怎么教导咱们的?”   云天儿像个破人偶一样被云晓拎在手里,吓的四腿儿乱弹,“哥,哥我错了,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心疼主子,没旁的意思,”他努力拿眼斜着端坐在椅子上的云驰,斜的眼睛都酸了也没等到他说一句“放他下来”,可饶是如此,他也不敢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便是收了青艾,也比真的勾搭上瑞和郡主强啊,难不成将来生下个没爹没娘的孩子来?   “侯爷,小的错了,小的再不敢了,小的只是,”云天儿咬咬嘴唇,不敢往下说。   “行了,他错了,孙管事敢罚过他了,放他下来吧,瞧那点儿出息,”云驰泼了杯中的残茶,“找个人送他出去养伤,去请穆先生跟管先生过来。”   穆先生名远字四海,管先生名杰字养修,都是跟着云驰从西北走出来的人,没有他们二人,云驰也不可能一个流配之人,杀了甘肃总兵王家印,凭着手里的圣旨带着三千精兵进了京城。   “见过侯爷,”云驰回来之后,穆四海跟管养修都跟着忙了一阵子,如今大事初定,江南已经被云驰给捋顺了,他们也可以喘口气了。   “先生请坐,”云驰在穆管两位跟前,一向是执学生礼的,虽然他们二位一直奉其为主。   穆远可以说是看着云驰长大的,跟他相处也相对随意,“刚才过来的时候,听说侯爷在整家?”   整家?这里哪是自己的家啊,云驰一笑,“先生取笑了,不过是栖身之处罢了,”   以云驰对赵瑜的了解,他是不可能真心相信自己的,即便是自己的姐姐为了拱他登上皇帝宝座,不惜填上了整个云氏。因此隆武帝在封了云驰恩义侯之后,虽然将曾国丈府赐给他做了侯府,但云驰并没有真正将它当成过自己的侯府,除了身边要紧之处安排了原来的亲兵之外,其他的地方,根本连理都不理,不但收了原先“亲朋故交”家送来的家奴,宫里赏出来的,更是一个不落的都交给孙大管事,都给安排了相应的差使,现在起码看上去,恩义侯府是井然有序的。   “即便是栖身之地,但也不能叫那些太过随意,侯爷早该如此了,细水长流潜移默化,最怕磨的是人心,”管杰摇着手里的扇子道。   只是他更关心的是云驰怎么就忽然意识到恩义侯府需要整治了?他瞟了穆远一眼,“可是出了什么事?”   云驰不太想叫穆管两人知道青艾的事,摇头道,“也没有什么,只是那边我住的院子里养的那些人太不用心,还有云天儿,做事也不够经心,我怕麻烦,干脆一次给他们个教训,”   他心中一动,既是已经开了头,倒不如彻底将府里整治整治,也省得将来麻烦。这些都是琐事,穆管两人见问不出什么,也没有特别放在心上,穆远道,“这次江南之行,侯爷得益良多,下来,就要看京城了吧。”      第二百九十六章 权臣      云驰要做什么,穆管两人心里清楚,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大逆不道的,当年卫国公一脉倒是忠心为国,得到的是什么?人只有在拥有绝对权力的时候,才能真正保证自己跟家人的平安。云驰想着如今六部的局势,余阁老三朝元朝,却最是个墙头草,靠当摇头大老爷,硬是熬资历坐上的首辅之位,现在更是为了保住自己在隆武帝心中的地位,献出了自己的妻子,这样的人,“余阁老历任三朝,是朝廷的定海神针,这没了谁,也不能没了余老啊!”   这个云驰倒是越来越促狭了,管杰是负责整理各处收来的消息的,清国夫人实为皇帝爱宠的事,他比谁知道的都早,“应初说的对,这首辅除了余观莲,谁还有资格?”   “礼部尚书程致飞不可小觑,这阵子眼瞧着他家夫人跟工部梅逸清的夫人走的越来越近,”六部大佬都在管杰腹中,“吏部嘛,李明楼只怕还舍不得他那个天官之位,”   李贸字明楼,在赵瑜还是六皇子的时候,做过他的老师,赵瑜登基之后,他便一日三迁的一直升到了吏部天官之位,其实这也正常,隆武帝怎么可能不把官员任命握在自己的手里,“李明楼还年轻啊!”   五十多的阁老,确实还有大把的日子,只怕熬走余阁老,下一任首辅,就是这李贸了,只怕到了那个时候,吏部照样还是会握在李贸手里。   兵部尚书郭暖字春江,是他们的人,虽然明面儿上他是余阁老的门生,这些年他们主要的精力,都在兵权上做水磨功夫。户部尚书葛思退,字进之,却是个针扎不进水泼不入的角色,别说管杰了,穆远也研究他好久了,愣是找不到此人一点儿软肋,也不是找不到,但是动人家人太过下作,云驰是绝对不会做的,不过这人一向不偏不倚,只专心做自己的事,只要他一直保持这副“忠心为国”的作派,他们也不会与他为难。刑部尚书方克宽,年近七旬,有余阁老的年纪,却没有余阁老的身体,常年抱病,刑部的事分掌在刑部两个侍郎手里,倒是顺天府尹何伯盛,借着当初荣岚的事,跟恩义侯府算是多少有了些来往,“侯爷,何伯盛在顺天府时日不短了,以他的能力,做个侍郎也是够资格的。”   何况历来这顺天府辖着京城二十四州县,府尹正三品,用银印,自来是由刑部侍郎甚至尚书兼任的,只是到了隆武帝这里,愣是将何伯盛往低下压了一头,这个人情,其实他们是可以送一送的。云驰对何伯盛也算是了解,清官不难找,廉吏兼能吏就不好寻了,而何伯盛就是这样一个两全之人,尤其是这阵子冷眼看下来,何伯盛看似耿介的外表下,其实也有他圆滑的一面,至少他不会为了证明自己的清高,像那些寒门出来的读书人一样,做那种富人跟穷人打官司,不问原由偏帮穷人,武人跟秀才打官司,便帮着秀才,甚至故意针对勋贵豪门来给自己涨声名的事。   “那个山鹏,也该给人腾地方儿了,之前就听说他跟荣海暗有时有来往?”刑部左侍郎山鹏,与其说擅长做事,不如说更懂的经营,刑部的案子都快叫他当成生意来做了,而右侍郎周忱,偏又是个软性子,干瞪眼就是没办法,谁叫山鹏既投了余阁老的缘法,又捧着程致飞的臭脚,还跟李贸是姻亲?   见穆远跟管杰看过来,云驰微微一笑,“荣海的女儿不是在刑部大牢里关着么,想办法叫山鹏见到她……”这个女人的能量云驰是见识过的,相信她不会叫自己失望的,何况山鹏跟荣家,那是真的私下有来往的,荣海水样的银子,流到京城哪一府上,账册都在云驰的手里,“等一会儿先生帮我将一样东西,想办法递到女牢之中。”金工部银户部,那里可是动动手指就能富三代的地方,这些年工部尚书唐浩跟他的那批手下不显水不露水的闷声发大财,云驰微微一笑,“咱们这位皇上陛下似乎不怎么喜欢用勋贵啊,其实各府谁家没有优秀子弟?就像树言,可将神机营的火枪射程提高三十步,还有沛国公府的三公子,听说最爱水利……”   看来云驰心里已经有了下一步的计划了,穆远看着自己这个小东翁,若是连六部都被他左右,那坐在龙廷上的当今,也就是个摆设了。   甚至,穆远眸光一闪,不动声色的跟身旁的管杰交换了个眼神,幸亏云应初没有夺天下的心,不然,大周危矣!   “侯爷,今天周先生进宫去了,”管杰又磅了另一个消息。   “娘娘请他过去各宫娘娘请了平安脉,”对于隆武帝过年三旬还没有一儿半女,管杰多少有些幸灾乐祸,语气中不自觉就带了出来,“听说娘娘已经开始再为皇上选良家女子入宫了。”   凡事只有一开头,接下来就容易的多了,隆武帝愿意等云后十年,不代表云后就愿意等那些妃嫔们十年,不是十年,连一年云后都不愿意等。国无储君这朝中的在臣可没有一个能睡个踏实觉的,只怕宫里那两位,比朝臣的心要焦躁百倍,穆远不相信云驰对这个事儿没有一点自己的考虑,当然,隆武帝只要不是真的绝嗣,这孩子来的越晚,对于云驰来说,越好。   “应初怎么看?娘娘已经过了三十了吧?”   云驰点点头,“周先生已经私下跟我说了,皇后只怕没有子孙缘了。”云后无子,这一点穆远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他想到那个曾经被奉为京城第一贵女的姑娘,心下恻然,“那咱们就得好好帮娘娘挑两个人了,”怪不得云驰往宫里送进去两个胡氏女,现在胡家倒了,这两个女人的生死都捏在云后手里了,将来生下孩子,也不足为虑。“若是这样,侯爷还是不要瞒着娘娘的好,毕竟娘娘也是经过风浪的人,”如果云后真的不能生养,那为隆武帝广纳妃嫔就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了,万一有人先于胡氏姐妹生下皇子,或者是将来的庶次子母妃身份过高,“皇上是明君,从不耽于美色,若是接二连三纳美人入宫,于皇上的声誉也不没有什么好处,何况如今宫里,程尚书的女儿,梅侍郎的女儿,还有莫家,苏家,娘娘也没必要去得罪那些人。”   算上云后,宫里有名号的女人七八个,大多数是青春正好,穆远不相信里头连一个能怀上的都没有,除非……   他连忙着脑子里闪过的念头抛开,若真是隆武帝有什么毛病,周世青必不会瞒他们的。   “就照先生说的办吧,”云驰从善如流的点点头,“得闲儿我就进宫跟娘娘提一句,”跟云驰议完事,穆远跟管杰相携而出,一同往他们住的院子里去,穆远跟管杰都各有家室,回到京城之后,云驰便将他们的家眷都接到了京城,在离侯府不远的地方给他们各自置办了宅子,只是对于穆管两人来说,还是在恩义侯府的住处更清静随意。   “没想到娘娘居然……”饶是管杰几十岁了,自问半生风云,但只要想到宫里的云后不能生育,也有些心灰意冷,他们这些人所图的是什么?   云驰能拿回原本属于云家的一切,并且将带着云氏血脉的皇子送上大周的皇座上,可现在,生不出嫡子来,云驰跟他们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管杰心里不舒服,穆远又何尝不是如此?即便将来胡氏女生下孩子养在云后膝下,但不是亲的就不是亲生的,有云后在,云家无恙,若是云后跟云驰去了呢?下一任皇帝就不会再抄了恩义侯府?要知道云驰可是奔着权臣的路子去的。   “为他人做嫁衣裳啊!”穆远轻叹一声,意兴阑珊的摇着手里的折扇,“不过看侯爷的样子,似乎早有对策了。”   管杰却并不乐观,若是云家兄弟众多,根深叶茂也还罢了,偏还只有云驰这么一个了,“侯爷也老大不小了,这一直不成亲,也叫人不得安心。”回来的路上穆远已经得了消息,大概知道云驰院子里是为什么闹起来了,青艾穆远也是见过的,那丫头做个姨娘也没有什么不成的,只是云驰没有成亲府里真弄出个共患难的姨娘来,只怕将来的亲事就更艰难了,“贤弟说的是,目前当务之急是侯爷的亲事,”   穆远冲管杰一笑,“这个还得养修你多操些心。”   管杰掌着外头的消息,这京城各府的情势都在他的脑中,至于各家的女儿嘛,便是他心里没数儿,打听一下也不是什么难事,“怎么也得拟几个合适的名单出来,到时候咱们一起劝一劝侯爷。”这还用去打听?他年年留意好不好?像他这样高瞻远瞩想主人所未想的幕僚,那可是万里难寻的。      第二百九十七章 侯夫人的人选      管杰白了穆远一眼,左右这里没有旁人,他也不用顾忌什么,直接走到案前,提笔一挥而就,递给穆远,“就这几家了,抛开家势门第不说,小姐本人也都品貌俱全,不过叫我看,沛国公府的孙小姐,还有宁远侯府的大小姐都不错。”沛国公府的女儿可是京城闻名,尤其是沛国公府那四通八达的姻亲,如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叫人不能小觑,何况刚才云驰也说了,国公府那个三老爷,极擅水利,可往工部,这若是周家的男人愿意出仕,于云驰来说,也是一份助益。   至于宁远侯府,隆武帝当皇子时不得志,因此对这些老牌子公侯府没有多少好感,似乎对他们当初没有帮助自己而衔恨在心。当初老宁远侯杨巍掌着驻在京郊的五军营,后来不知怎么的,忽然就堕马受伤,交出了兵权,之后他们跟着云驰千里奔袭入京勤王,五军营没了新任指挥使压不住麾下悍将,被云驰一箭射死,说起来,这位老宁远侯也算是间接的帮了云驰跟皇上一把。   但终是因为没有立场鲜明的站在隆武帝一边,之后五军营交给了一直被曾氏闲置在府里的李远山,杨巍的伤一直养到老死,也再没有出现在朝堂之上。   想想当时的情势,曾家一手遮天,几位皇子公主为了太子之位杀的血流成河,京城里有几家敢将宝押在赵瑜身上?装病保命已经是变相的支持了,细究起来,当今还真不算是什么心胸开阔之人。“杨家小姐容貌姣好,前两年因为老侯过世,守孝才将年龄拖的大了些,咱们侯爷嘛,年纪也不小了,而且这几年宁远侯府一直是这位大小姐理家,人是极能干的,听说杨家家学渊源,杨小姐称得上弓马娴熟,”管杰对杨家小姐的印象极好,不留神说的就多了些。   穆远听着也觉得杨家小姐挺合适,“现在的宁远侯呢?”   他记得老宁远侯去后,皇上像忘了一样,迟迟没有册封其世子,不过宁远侯已经淡出朝堂多年,也没有人在意这个。   “宁远侯是个耿直的性子,起先一直跟着老侯爷在五军营带兵,后来回家侍疾,之后又服孝三年,”这么一套下来,十年岁月就这么蹉跎了,“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性子,还得再瞧瞧。”   只有有些志气的男儿,都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家族就这么被边缘化,渐渐的没落下去,若是云驰能看中杨家小姐,宁远侯府想来是不会拒绝的。这一点上,穆远跟管杰对自己这位东翁是有绝对的信心的,他们两个又将名单上另几个姑娘细论了番,秦家女的名字吸引了穆远的注意,“说起来秦唯甲以后没准儿就是下一任天官,秦家又是长公主的外家……”   除了勋贵府上,管杰也挑了几个清贵之家的女儿,像国子监祭酒的孙女,左都御史的女儿,跟这些人家一比,倒是秦家女更胜一筹,“前阵子那个八卦,左通政王文卿跟秦家闹的那个,”   那个何止是八卦,内里的龌龊叫穆远跟管杰这样的读书人无不侧目,“我知道,王家娶的便是秦家的二小姐,怎么了?”“由此可见秦家人有多护犊子了,”幕僚跟父母亲人不同,父母亲人可能会在意孩子的心意跟夫妻会不会和睦幸福,幕僚们想的则是一门亲事背后的利益关系,秦家底蕴深厚,儿孙成器,姻亲也都在朝为官,尤其是还有个长公主表姐,郡主外甥女。   跟秦家一比,左都御史虞连庆,虽然贵为七卿,但虞家的根基就太不够看了。   “可这秦氏女的脾气,”前有李静宜,后有秦二小姐,这秦家四小姐跟五小姐的脾气,万一也是个不好拿捏的,云驰也是个冷硬人,毕竟结亲,不是结仇。   “我叫人将这帖子递到娘娘那里,叫娘娘先挑上一回,”他们是幕僚,宫里还有一位长姐呢,管杰看着自己列出来的名单,各有各的好,只要不出这个圈儿,其实娶谁都不错。   穆远点点头,“你说的也是,最后还得娘娘跟侯爷定夺才成。”   ……   刑部侍郎山鹏看着亲信武坚递过来的字条,半天才道,“她真的这么说?”武坚是刑部主事,也是山鹏的亲信,他虽然看不懂那字条上写的是什么,但叫人传这个字条的人是荣岚,他大概能猜出来其中之义了,“是,卑职专门提审了荣岚,她说这样的东西当初进京的时候荣海便交给她了,当初她在京城遭难,也没有想过麻烦大人,如今生死一线,再不拿出来,便什么都没有了。”   “这个臭婊子!”山鹏重重的一拍书桌,“这些日子谁去过女牢?”   武坚早就打听过了,“胡家二太太赵氏,”他将赵氏的来历详细跟山鹏说了,却不敢跟山鹏提建议,“卑职听说那赵氏回去的第二天,便去了锦阳长公主府。”   锦阳长公主跟瑞和郡主不应该跟荣家有仇么?赵氏怎么就跑到长公主府去了?难不成荣岚的东西藏在那里?   山鹏越是闹不明白其中的蹊跷,越是不敢小看这件事,“叫人盯着胡家,给我盯紧了!”   “还有,晚上将荣岚给我带过来,我亲自见她!”   他得亲自见一见人,才能知道荣岚到底要提什么样的条件,便是杀人灭口,也得不留后患才成。   听说刑部侍郎要提审自己,荣岚幽幽一笑,看来她这一诈,还真是起到作用了,不过到底是谁给她的消息,荣岚却猜不出来。“等见到山大人,你一定要替屺哥儿求一求,只要能保住屺哥儿的性命,便是来世做牛做马,奴婢也一定报答小姐,”荣岚这两天的作为自然瞒不过同处一间牢房的林姨娘,发现荣岚找到了求生之路,她也立时来了精神,不管是什么样的把柄,能保住荣岚,自然也能保住自己儿子。   荣岚叹了口气,“你快起来,大家都是一样的人,跪来跪去的还有什么意思?我还没有见到山大人呢,事情到底如何,谁也说不准,说句不好听的,没准儿我这一去,便再也回不来了呢!”   “你告诉我,是怎么叫山大人肯见你的?我知道了,他们便不敢对付你了,”林姨娘凑近荣岚小声道。   “姨娘真是,怎么被关傻了,如果他们将我灭了口,只怕不论姨娘知不知道,都不可能活着出去了,”自己的保命符,荣岚如何肯轻易告诉别人,就凭林姨娘的钻营劲儿,没准儿会先舍她而去。   荣岚才不相信林姨娘的鬼话呢,她斜睨了林姨娘一眼,“姨娘真以为自己有那么大的本事,告诉了你,上头不会顺便将你杀了灭口?还是你另有他法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不是还有长公主么?如果我跟那些人说这事长公主殿下已经知道了,”越是这样,林姨娘越想知道,毕竟能惊动刑部侍郎的把柄,一定是个大秘密。   真知道什么叫捧着鸡毛当令箭了,荣岚冷笑一声,“是啊,你有长公主殿下呢,还在乎这些?”   她俯身在林姨娘耳边轻声道,“不是我不告诉姨娘,是我不忍心看着姨娘无辜送命啊!”   林姨娘将身子闪到一旁,“大小姐这是何意?你要真是要跟我说,就讲清楚,什么叫骗骗他们?”   “你,”荣岚迎上林姨娘满含讥诮的目光,讪然一笑,“瞧瞧,即便荣家只剩下咱们两个,也是不可能同心同德的,大家心里都清楚,要保就要先保自己的命。”   刑部的女牢本就没有多大,古氏跟郭氏并高氏江氏几个跟荣岚关在一起,其他的小辈女眷则关在另一间牢房里,不过就是同在一间牢房,声息相闻,但两边也如有壁垒,几乎不怎么说话。   十几天相处下来,古氏对林姨娘跟荣岚也算是有了充分的了解,心中的鄙薄更是一日重上一日,这两个人真真是机关算尽,她倒要看看这两人将来会有个什么下场。   刑部衙门里人都几乎走尽了,武坚才带着荣岚去见山鹏。得益于要与大佬见面,荣岚顺势提出要洗澡更衣的要求,她一路从珠洲被押送进京,再被关进刑部大牢,两个多月了,居然连一次澡都滑洗过,身上那股味儿,荣岚觉得自己出去,简直能媲美化学武器了。   武坚倒没拒绝荣岚的要求,听说荣岚是个绝世美人儿,不过两个多月不洗澡,灰头土脸不说,大热天里那一身味儿,真不如自己家的烧火丫头。难得有个洗澡的机会,荣岚也不客气,足叫守在站外的女牢头帮着换了三次水,才算是将自己收拾干净了,她拿过架上给她准备的衣裙,抖了抖,一眼就看出来是一套半旧的布衣,虽然心里膈应,但她也知道如今不是挑剔这些的时候,她麻利的穿好衣服,在模糊的铜镜前将头发反绾成髻,才开门走了出来。      第二百九十八章 色诱      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的武坚乍一见牢里的婆子身后的女子,居然闪了神,不过他也是久经宦海的人了,轻咳一声,放下手中的茶盏,“跟本官走吧。”荣岚身上雷达全开,自然没有放过武坚一时的失态,抿嘴一笑,垂眸道,“是,”像武坚这样的男人,官儿做的不大不小,女人应该见的也是不多不少,不过荣岚并不担心,像她这样的女人,她敢保证,不只是武坚,便是等着她的山鹏,也是从未见过的。   等跟着武坚堪堪走到一间内院门外,荣岚停下脚步,怯怯在武坚身后道,“大人,民女并没有要胁任何人的意思,今天也不过是情势所迫,毕竟如今荣家已倒,等待民女的,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噩运。”武坚也是坐四望五的人了,这些年在他眼皮下获罪流配抄家的不知凡几,那些为恶的男人们他不可怜,可怜的是后宅什么都不知道的弱女子,原本锦衣玉食不知忧愁的千金小姐,最终被没入教坊,沦落风尘,卖为贱婢,哪一个结果都叫人唏嘘。“山大人是个善性人,你好好求求他,不要跟他硬扛,最差,将来他能保你一个安稳的去处,”作为山鹏的亲信武坚最知道他是个贪花好色的性子,荣岚这副样貌,偏又被打落在泥里,山鹏定然是不会放过的。   武坚觉得自己称得上是惜香怜玉的人了,今天山鹏一旦见到了已无所凭的荣岚,是必不肯放过的,自己劝她从了,也算是给她指了一条康庄大道。荣岚岂会听不出武坚话里的意思?京城六部大佬们的喜好习惯她不能说了如指掌,但多少也都是有一定的认识的,毕竟这些年荣家养在京城的幕僚们也不都是吃干饭的,尤其是这些尚书侍郎们,每年荣家送给他们的年礼,都是荣岚陪着胡氏亲自打理的,她以前就亲自为山侍郎在扬州挑选过绝色瘦马。   只可惜山鹏此人滑不溜手,又对荣家无所求,所以每每是礼物笑纳,却不肯被荣家拉拢,现在好了,荣家落到他的手里,也没有得到一丝的照拂。   “民女谢过大人指点,”武坚是刑部郎中,荣岚自然不会放过博他好感的机会,娉婷福身,“若民女能得一线生机,必粉身相报。”荣岚穿的不知是谁的旧衣,明显大了许多,但那宽松的腰身依然掩不住她玲珑的曲线,武坚的目光在她胸上腰间流连许久,才轻咳一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官实不忍看着姑娘大好年华就这么给埋没了。”山鹏在屋里已经等的不耐烦了,从他收到武坚送过来的字条起,他就将这些年跟荣家的来往反复想了又想,自问没有什么特别出格的地方,荣家是每年都往他府上送了重礼,但他也叫人打听过,往六部尚书府里送的只有比他府上更多更重的,这荣岚要是将此事揭出来,那等于就是犯了众怒,在自寻死路。可荣家往他府上送礼的年头太多了,到底都送过什么,里面有没有违禁的东西,山鹏却是想不起来了,他叫妻子翻以往的礼单,可七八年的东西,哪里还寻的着?左思右想之下,还不如开门见山问一问荣岚,她手里到底握着什么?   “民女见过大人,大人万福,”荣岚听到武坚出去关门的声音,才抬眸一笑,向山鹏曲膝一礼。   这个荣岚果然不是凡人,山鹏好色,但他能一路爬到刑部侍郎的位置上,就绝不是那等看到个美女就不知东南西北的懵懂小子,“嗯,听说小姐要见本官,不知有何贵干?”   个伪君子,荣岚嫣然一笑,冲山鹏飘了一个眼风,“去年岚儿初一进京,就想求见大人来着,奈何家中没有长辈,岚儿与大人又男女有别,才不好冒昧登门,”   她喟然一叹,“没想到初见居然是在刑部衙门里。”美人山鹏见过不少,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纵然貌美却缺少风情,行事说话一板一眼,叫人提不起兴致,而那些风尘女子扬州瘦马,风情倒是有了,却又太过刻意,时日久了也叫人乏味曲,意讨好也叫人提不起精神来,倒是荣岚这种,貌美不说,光想想她曾是二品大吏之女,差一点成为贵妃娘娘的人,就叫人说不出的兴奋,何况这丫头眉目生动,媚意天成……   “原来荣大小姐是来跟本官叙旧的?来人,”如今这美人儿已经是自己板上的肉了,山鹏不介意跟她再玩一会儿。   荣岚秀眉一挑,“怎么?大人是不是觉得荣岚手里并没有那本账?还是根本不在乎那些账目被曝出来?据我所知,皇上被家父气的不轻,怎么?如今气已经消了?”山鹏凭的就是察言观色揣度人心才立足官场的,隆武帝再掩饰,山鹏也知道他这次被气狠了,毕竟荣海是他一手简拔上来的重臣,细算一算,还是前姻亲,这爱将成天算计着出去弄个小朝廷,简直就是将隆武帝的脸往地上踩,“大小姐也说了,是账本儿,本官猜着那账本上只怕记得不只是本官一家吧,荣大小姐,荣海已经彻底惹怒了皇上,被定了死罪,只等秋后便要明正典刑了,难不成大小姐还要得罪整个朝廷,将自己也逼上死路?”“家父家兄秋后问斩,我一个弱女子逃不了被发为奴的命运,山大人,对我来说,这跟去死又有什么区别呢?若是可以拉上几个垫背的,黄泉路上,也不孤单不是?”荣岚微微一笑,一点儿上风也不让山鹏占了。   “不过是些年礼节礼,便是厚重一些,连贪赎也算不上,凭这个,荣小姐便想着叫人跟你共赴黄泉?”山鹏轻嗤一声。   荣岚点点头,“是啊,只是一些年礼节礼,可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荣家求大人的是什么呢?若是皇上问起,您要怎么回答呢?说从无所求?”   她掩口而笑,媚眼如丝,“难道是荣家银子太过花不出去,特意送到京城里请您帮着花销花销?大人觉得皇上会信您呢还是信外头拿着那本账的人呢?”荣岚口里根本不提别人,只说他山鹏一人,这一点反而叫山鹏惊心,有道是法不责众,若是只盯着他一个人,那事情闹出来,便是有几位尚书们保着,只怕这刑部侍郎他是难以保住了,“你到底要怎样?本官告诉你,荣海那是御审的案子,又有恩义侯跟安国侯看着,别说是我,就是余阁老出面,他也逃不过一死!”这个荣岚自然明白,她也没打算替荣海求情,就是她的那两个兄弟,活着对荣岚也没有什么帮助,荣岚起身走到山鹏身边,袅袅在他膝前跪了,“民女也是无路可走,才贸然求见大人,民女哪还敢有什么奢望,只求大人能高抬贵手,给民女一条生路,”   她抬起手,轻轻抚上山鹏的膝头,顺着丝袍的缝隙一路向上,“岚儿便是为奴为婢,也愿意报答大人……”面前的美人俏脸微仰,肌肤如玉星眸含情,山鹏被她抚弄的几乎缓不过气来,下意识的伸手一把攥住她纤细的脖颈,却又不舍得用力,只顺着衣领一路向下,“这有何难,别的本官不敢说,保岚儿的荣华富贵还是能够的。”   荣岚等的就是这句话,她伸手将自己的衣带一拉,起身便坐到了山鹏身上,“大人……”见到山鹏的机会难得,若不一次将其拿下,只怕再无从女牢里逃出去的机会了,现在是谁将账页上的内容送给她的荣岚没有功夫计较,她最想要的就是从那又脏又臭的牢房里出去,哪怕是出来之后伺候这个又肥又丑的老头子荣岚也再所不惜,她坐在山鹏身上,半掩的衣襟儿下的玉乳似露未露,“岚儿愿意伺候大人……”   山鹏已经被荣岚撩的恨不得立时将她剥光了就地正法,他一把将荣岚抱起来伸手就去扯她的裙带,“叫本官看看,快叫本官看看!”   见鱼已经上钩,荣岚反而害羞起来,她装作不妨的将裙子拉起来,却又很无力的让山鹏的手留在自己小腹上,“这里是大人的公房,岚儿怎么可以,”她一手揽住山鹏的脖子吐气如兰,“外头还有人呢!”   “那咱们换个地方,现在老爷就带你走,”山鹏手指在荣岚细腻光滑的肚皮上流连忘返,一点点往下探,“你可得好好谢谢老爷我……”山鹏心里对荣岚的打算明白了大概,不过是千金小姐受不得牢狱之苦,又恐惧被卖为奴,才愿意委身给自己,这样也好,成了他的禁娈,山鹏也不怕荣岚将那什么账册给拿出去,左右她跟了自己之后,会成为无名无姓之人,离开自己便是个死。   武坚在隔壁房里漫不经心的饮茶,直到听到山鹏在那边喊人,才放下茶盏过去,心道这老东西真是不济,这才多大的功夫,就不行了。“你找个人送到女牢里去,过几天再报个病亡,明白?”山鹏坐在公案后头,一本正经的吩咐道。      第二百九十九章 挡路      这是要将荣岚从牢里换出来了,武坚点点头,“是,下官明白,”他偷觑了一眼漠然坐在一旁的荣岚,暗道此女果然手段非常,“荣小姐?”   “岚儿么,今天就随本官回去了,”山鹏与武坚在女色上颇为兴情相投,看到他看向荣岚,有些不高兴,“这件事你知我知,再不许旁人知道。”“大人是想将荣小姐带回府中?”武坚心里泛起一股酸味儿,他还琢磨着等山鹏得了手,他也能跟着沾点光尝个甜头儿,没想到山鹏居然直接要将人给带走了,“荣小姐也是京城中闻名遐迩的人物了,只怕京城的夫人太太们认识她的不在少数,”   山鹏差点儿将这事儿给忘了,他记得还听自己老婆提起过荣岚呢,“呃,我在榆树胡同那边不是有处宅子么?就先将人安排到那里,”   山鹏一脸深情的看着荣岚,“岚儿莫怕,你在那边只管安心住下,我自会安排人照顾你。”   荣岚感激的回望山鹏,“岚儿相信老爷。”   ……荣岚被山鹏换出来金屋藏娇的消息当晚便传回了恩义侯府,管杰也不耽搁,直接去了云驰的书房见他,“这也算是奇女子了,”管本万没想到堂堂的都督府千金,居然如此的能曲能伸,“要是个男人,没准儿文渊阁里都得给他留上一席之地。”   可不是得能曲能伸么,这样的人,将来才能为自己所用,云驰哑然一笑,“咱们不就怕她做不到么?先生应该高兴才对。”   说的也是,左右也不是他家的亲戚,要不要脸的有什么关系?“侯爷笃定那荣岚不是个安于现状之人?”“先生只管将她自进京之后的作为捋一边,便知道了,”云驰也承认起初他真是小看这荣岚了,还以为她只是像外头那些一心想嫁他的女子一样,却没想到江山代有才人出,这女人中还能有这样的人物,“叫人盯着榆树胡同,等山鹏的事了了,将她带出来,我还有用。”   “侯爷,”即便没有见过荣岚,管杰也大概猜出这女人绝对是个祸国的妖姬,“那种妖精,”   云驰被管杰说的脸一沉,“先生瞎想什么呢,本侯岂是那样的人?只是这种不世出的女人,才能助我成就旁人做不到的事情。”   好吧,但愿如此,管杰口里称是,心里却暗下决心,若是这荣岚敢魅惑自家主子,他就是拼着宾主情尽,也得先要了这女人的命。   ……   云后三日后在凤翔宫设宴,李静宜接到帖子第一个念头便是她难道开始再为隆武帝选妃了不成?   心里有了猜测,李静宜不敢怠慢,忙叫安嬷嬷去打听都是哪些人家收到了帖子。“沛国公周家,宁远侯杨家,国子监乐家,还有左都御史虞家,”除了朝见,云后难得请各府女眷入宫,因此安嬷嬷很快就打听了消息回来,她将这次宴请的人家一一细数给李静宜,“还有咱们舅老爷府上,听说三位姑娘全都请到了。”   周家杨家这些人家哪一个身份都不低,周嫣不是说这次云后不挑门第出身了么?她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就听安嬷嬷在一旁笑道,“依奴婢看,只怕是皇后娘娘等不得了,要给国舅爷挑媳妇了!”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宫里连自己招婿的事儿都惦记着,又怎么会不想着云驰的婚事,他可是云后的亲弟弟,而且还已经二十五六了还没有成亲!   “娘娘要给侯爷选妻?郡主,”玲心最知道李静宜跟云驰之间的事,“奴婢这就去请侯爷过来。”   自己这个丫头真是越来越沉不住气了,李静宜嗔了她一眼,“娘娘给侯爷选妻是正理,与咱们长公主府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母亲这个长公主,连恩义侯的亲事也要过问?”玲心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可李静宜跟云驰之间的默契瞒不过她,她等安嬷嬷出去了,才跺脚道,“郡主有气也犯不着冲奴婢撒啊,咱们得把恩义侯给叫过来好好问问他,这是不是他的意思?还有,若是娘娘选中的旁人,他准备怎么办?”   “你啊,”李静宜被自己这个忠心的丫头逗的一笑,招手叫玲心在自己身边坐下,“这些事都轮不着咱们过问的,便是他,娘娘决定的事,他又能如何?”   “可是,”“没什么可是的,他若有心,自然会来跟我解释,也会为我们的将来打算,若是无心,正好,”李静宜已经向云驰表明了心迹,也不怕两人未来会遇到了阻挠,可是叫她去争去抢去质问,这样的事她还是做不出来的。   “好啦,娘娘操心他的婚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事儿他也未必知道,”李静宜比玲心还要看的开,“你带上结香跟含笑,帮我挑一挑后天进宫的衣裳。”云后开宫宴,锦阳长公主也不好不给面子再称病了,她病了多时,再这么病下去,只怕宫中的帝后又要派太医过来了,而且锦阳长公主辗转反侧还是放不下荣家人,左恩右想之下,还是想进宫探探云后的口风,是不是真的像女儿跟高进说的那样,一点儿赦了荣海的可能性都没有。宫里宴客的消息自然也送到了云驰耳里,他对云后请谁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听说李静宜也要入宫,心里一动,一大早便骑马去了神机营,这从珠洲回来,他双成了个大闲人,倒是可以抽出空来跟未来的岳丈联络联络感情,要知道他在珠洲向李远山表露心意之后,人家根本就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多少次大家遇到,根本提都不提一句。   这厮打自己女儿的主意,还敢跑到自己地盘儿上来,李远山对送上门的云驰可就没有那么客气了,二话不说先将人带到校场上比试一番。这一次李远山可不会念着他是国舅爷便手下留情了,招招狠辣,偏云驰心里有鬼,不敢对未来的岳丈用全力,这样一来,简直就成了李远山单方面吊打恩义侯了,只看的神机营的各佐领目瞪口呆,只呼大统领神威,这才知道他们的新任统领对他们是原来一直在手下留情。   两人打了一场,李远山出了心中郁气,跟云驰各自洗漱之后,才在屋里坐下。   云驰不等李远山动手,捧了茶壶亲手给他沏上,“小侄那里还有一罐从云雾山采得的毛峰,听说比进上的还要好些,小侄是行武之人,品不出好赖来,明日叫云天儿给世叔送到府上。”李远山还是头一次发现原来这云驰跟街上那些惫赖小儿没什么两样,他放下茶盏,毫不客气道,“云应初,你是打落草时便是国公府世子,长在朱门玉户,穿的是绫罗丝绸,读书更是拜在了先太师卢公门下,你会尝不出茶的好坏?这是笑话我呢?”   “不是,不是,”云驰被李远山这么一通按期,愣是找不出借口来,半天才道,“世叔是静娘的父亲,我想娶静娘,自然得先讨了世叔欢心……”   “本侯不嫁女儿,只招婿!”李远山冷哼一声,打断云驰的话。   “是是是,小侄不娶,小侄愿意入赘李家,”云驰只差没有拍胸脯保证了。这是云驰第二次跟自己说他愿意入赘了,可李远山依然无法相信,女儿在他眼里是世上最好的,但李远山却不能昧着良心说在别人眼里她也是最好的那一个,好到叫世上男儿愿意抛弃父母所给的姓氏,舍身入赘。   “应初,你先坐,”李远山一指身边的椅子,“你的心意我跟静娘都很感激,我自问自己年轻时也未必能做到这一步,只是你可曾考虑过宫里的娘娘?”只要李远山跟李静宜能看到自己的心意跟决心,云驰便什么都不求了,“娘娘虽是云氏女,但首先是赵家妇,我父母早亡,这亲事便是自己说了算的,世叔放心,娘娘那里有我呢,我一定会叫娘娘亲自给我跟静娘指婚,”云驰一句“首先是赵家妇”,李远山已经听出了一些端倪,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赵瑜这江山宝座之下,埋了多少云家人的尸骨,换作是他,只怕也是怨的,“我明白了,静娘回来才不过一年,她不想太早成婚,我也不想催逼的太紧,所以不着急,你慢慢劝说皇后,只是静娘是我唯一的女儿,不论是谁,我都不想看到她被人为难。”   李静宜几番说过她不想嫁人,可是云驰却太想早早将李静宜娶到身边,能日日夜夜朝夕坐卧都能与她一处,“世叔放心,皇上不是给静娘定了时限,我一定会赶在时限之前叫娘娘点头的。”   自去了江南之后,李远山冷眼看着云驰的所作所为,加上他从江南回来,江南各处的变动,李远山再不信云驰真的是那个心里只有皇帝的忠心国舅了,不过这大周朝堂上谁人没有一些私心呢?当初那些一心为国将国家大义看的比生命还重的诤臣直臣们,早就死在了曾氏一族的屠刀之下,留下来的,都是屈服于曾氏淫威的伪君子,也包括李远山自己。      第三百章 我去探个病      但是李远山并不觉得羞愧,养大了曾氏野心的是先帝,由着曾氏残杀朝臣的也是先帝,君不君,臣自然也不再是臣,便是云驰如今要向大周讨这笔血债,李远山也不认为有什么不可以的,只是他会仔细看一看,云驰这未来的女婿最终要的是什么了。   “应初以后准备继续当你的逍遥侯爷?”李远山叫人换上新茶,问道。   “不瞒世叔,小侄这侯爷当的并不逍遥,其实这逍不逍遥,都在皇上的一念之间,”云驰抿了一口碗里的茶,垂眸道,他绝不会再像父辈那样,将自己的性命,亲人的性命交到别人的手里。   李远山微微一笑,深有同感道,“你也不容易啊,想来皇上也是念你辛苦,才想叫你歇上一歇的,”   “是,小侄绝不会有负皇上圣恩,”云驰唇边噙着一抹笑意,“刚好将自己的亲事给办了,也省得皇上跟娘娘每每提起,都要为小侄操心。”   这人,太会顺坡下驴,李远山横了云驰一眼,“贤侄还真是不忍皇上操心,连江南如何布防,都替皇上想到了。”   云驰赧然一笑,“世叔是行家,小侄在世叔面前不敢有所隐瞒,皇上尚文,武事上多有想不到之处,与其叫他日夜操劳,倒不如小侄顺手将事情做了,左右为的也是大周的子民,谁做都是一样的。”哈?!谁做都是一样的?你干脆说左右都是为了大周的子民,这皇帝谁做都是一样的好了?李远山深深的看了云驰一眼,心道其志不小,也知道这是云驰跟自己交底呢,对他的坦诚倒也有几分满意,“万一出力不落好儿,那可就坏事了!”   自古权臣有几个有好下场的?隆武帝也不是什么好拿捏的性子,“皇上正在壮年,”   “是啊,皇上正在盛年,却一直没有子嗣,娘娘每每想起,夜不成眠,皇上也跟着忧心,”云驰喟然一叹,仿佛就跟在帝后身边一样。   这是在告诉自己目前皇帝的心思在子嗣上了?不过也,任谁年过三旬膝下还没有一儿半女,也都会着急的,何况还是坐拥天下的皇帝?   而在皇帝无暇他顾的时候,只怕就是云驰积蓄自己力量的时候了,李远山深深的看了对面坐着的云驰一眼,“做人不能太想当然,皇上待你不薄。”   “世叔教训的是,皇上待小侄如父如兄,小侄铭记于心,”云驰起身恭应。知道了云驰大概的打算,李远山便没有再多留他,谁知云驰却不准备听话的离开,转身去营里见过去的袍泽,又是一番契阔,等到李远山上马准备回府的时候,“正巧”遇上也从营里出来的云驰,不觉笑了,“原来应初还没有走?”   “是啊,刚才又被他们拉着说了会儿话,世叔这是要回府了?”云驰接的十分顺溜,笑眯眯的冲李远山一抱拳,“正好,小侄也想去给殿下请安呢!”   我根本没说要去长公主府好不好?再说了,你跟锦阳长公主算起来顶多是姻亲,还是平辈,没事儿请什么安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小子是什么心思,李远山冷哼一声,“我是回侯府去,”   云驰笑着接口,“前些日子小侄过去殿下正在病中,这有日子没见了,想来殿下已经痊愈了,小侄先去看看,若是还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小侄便请皓然先生走上一趟,”   既然李远山没打算往锦阳长公主府去,云驰也不等他了,一抱拳道,“侯爷先请。”咱们各走各的。   这家伙,看来自己是根本拦不住他了,李远山气的胡子直翘,“既是探病,那本侯与你一道儿过去吧!”   说罢一夹胯下骏马,飞驰而去。   ……   李静宜没想到云驰又同父亲一道儿来了,左右李远山已经知道他们的关系,李静宜也不避他,当着父亲的面就瞪了云驰一眼,“你怎么来了?”   这没事儿老往自己府上跑,叫外人看着像什么样子?   云驰嘿嘿一笑,极其无辜道,“今天在神机营跟世叔聊天儿,刚巧世叔说要过来看望你跟殿下,我便想着一块儿过来,给殿下请个安,顺便问问你,要不要请周先生给殿下请个脉息?”   他也知道没事儿老往只住着两个女人的府邸跑不太好,所以才千方百计的哄着李远山同来啊,“殿下怎么样了?”   还想着自己母亲的身体,李静宜抿笑一笑,转身头前领路,“母亲已经好了,刚才还跟我一起商量入宫赴宴的事,娘娘派人来说宫里太液池中荷花正好,要请大家过去共赏。”云驰也听说云后设宴的消息,不过他没往别处想,快走两步到李静宜身边,将云后有意再为隆武帝选妃的事说了,“估计是想请殿下也帮着掌掌眼,要我说,与其再纳新人,还不如等一等新入宫的那些人,这哪里是选妃,简直就是在得罪人。”原本云驰对云后给隆武帝再挑新人没什么感觉,在他眼里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随着那对帝后怎么折腾都行,但穆管二人都说这种作法不妥,加上李静宜又回应了他的心意,云驰不觉生出了惜香怜玉的心,好端端的女儿家,在外头找个般配的夫君相夫教子,不比深宫苦熬强?   “娘娘也有她的苦衷,你也不是不知道,之前因为皇上不肯纳妃的事,娘娘受了多少诟病?”既然这个口子开了,进一个跟进两个又有什么区别?更何况这次真的是要给隆武帝选妃?李静宜瞟了云驰一眼,这个木头,“我怎么听修武侯夫人说娘娘这次不打算再从高门选人了?可是这次嫣娘姐姐的侄女儿灼娘,还有宁远侯府的杨小姐,还有乐家的小姐,都在被邀之列。”   这些人?云驰摇摇头,他还是头一次听说云后都请了哪些人,“不过是一次赏花宴,且看看再说吧。”云后收到管杰的名单,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云驰临去江南之前,可是露过话风说想成亲了,也因着这个,云后跟青杨翠柳几个,硬是将京城里排得上号的小姐捋了一遍,当初给隆武帝选妃也没有如今这么用心。“唉,这都是些什么人嘛,细看起来,真不如程飞琼跟梅含芳两个呢,”云后自问公正无私,这程飞琼跟梅含芳,家世容貌才情都是上上选,给隆武帝做妃子她不怎么喜欢,但是若是比做弟媳的角度看,却是挑不出一点儿毛病。   “奴婢觉得这杨家小姐挺不错的,跟侯爷年纪也相当,就是她轻易不怎么出来交际,在京城里名声不显,娘娘倒可以好好看看,”青杨对宁远侯府的杨眉印象不错。宁远侯府,一个早就淡出勋贵圈,并且在隆武帝心里没留下好印象的侯府,云后没有多少兴趣,随着各府闺秀陆续入宫,她在这后宫里就显得有些势单力薄了,偏亲弟弟又对她暗藏心结,这弟媳的家世就太重要了。   “周家灼娘倒是不错,只可惜,”家里父兄偏又没几个拿得出手的。   青杨如何不知皇后的打算,干脆闭嘴不言,就听云后叹了口气道,“算了,应初不点头,再好的姑娘本宫也是做不得主的,到时候再说吧。”   ……   锦阳长公主看到云驰过来还是挺高兴的,又听说他是关心自己的身体,心下更是满意,又看天色不早,便顺口留了云驰一起用晚膳。   云驰心里一喜,连一句客气话都没有说,便直接应了下来,气得李远山在一旁直瞪眼,根本不给他再留在咸安院的机会,直接命人在清和院设宴,起身请了云驰往外走。   有他在,云驰连多看李静宜一眼都不行。   “瞧你父亲,我还有话想问云侯呢,”锦阳长公主无奈的看着云驰离去的背影,“算了,你陪娘在咸安院用吧。”   这边李静宜已经起身,“既然云侯在,女儿去厨上看看,”   “好吧,叫厨上做几个拿手的,”锦阳长公主跟李静宜在吃上都不挑剔,真叫她说几道菜出来,一时也想不起来,“前阵子宫里不是赐下了御酒?送到清和院去吧。”水陆珍馐满满摆了一桌,云驰却吃的食不知味,他以后李静宜会出现一下呢,结果愣是吃到了月上枝头,也没看到李静宜的影子,因为不满李远山明晃晃的阻挠,云驰索性连天儿都不跟未来的岳丈聊了,只一味的劝酒,愣是将多半壶御酒送到了李远山口中。   直到看到李远山已经有些醉意,云驰才起身道,“时候不早了,小侄也该告辞了,”   一晚上云驰神思不属的样子都被李远山看在眼里,他心里无比畅意,就连杯中的御酒,也比自己府里的甘冽许多,“好,应初你也有酒了,走吧,咱们一道儿出去,我送送你。”云驰看看天色,知道有李远山看着,再等下去也不会等到李静宜出来,“还是小侄先送世叔回府。”      第三百零一章 东西丢了      云驰匆匆露了一面两人还没有正经说上话,就被李远山给拉走了,李静宜心里自然是挺遗憾的,等她听说清和院里已经散了,云驰跟李远山都出了府,知道相见无望,索性换了衣裳歇下,就见玲心苦着脸进来,“侯爷在外头呢!”   “父亲不是走了嘛?”李静宜拿了件软缎比甲罩在中衣外头,“可是有事?”   玲心拉了李静宜往妆台前坐下,拿起梳子在给她绾发,“不是咱们侯爷,是恩义侯。”   云驰?这个时间?李静宜讶然回头,“他说什么事了么?”   玲心摇摇头,“二门上的婆子说侯爷说有东西丢在咱们府上了,着急着要,想请郡主帮着寻一寻,奴婢已经叫人往清和院去寻了,可是殿下那里,还得郡主走一趟。”   东西丢在自己府里了?还有这样的事?“可知道是什么东西?”李静宜从玲心手里拿过长簪直接将头发绾了,“他现在人在哪里?”   “奴婢叫罗广恩陪着侯爷在二门外等着呢,至于东西,侯爷不肯说,只说拜托郡主给找一找,”罗广恩传消息进来的时候语气极为郑重,想到云驰的身份,玲心也生怕他是在她们府上丢了什么重要之物。“走吧,咱们过去看看,咸安院那边先别吭声,看看清和院那边有消息没,”李静宜一回京城,就先将长公主府给整治了一番,后来又借着良公公的事,彻底将整个府务都收到了自己的手里,如今的锦阳长公主府虽不能说如铁桶一般,但绝不会发生私昧主子物件儿的事情。   云驰远远看着李静宜领着人过来,忍不住大步就往要内院里进,却被一旁陪着他的罗广恩先一步给挡了,“侯爷,那是内院。”   “呃,”云驰也知道自己失态了,轻咳一声,“我是看郡主过来了,迎一迎。”   罗广恩板着脸一步没让,心里却对云驰这痴汉的模样十分的看不上,从自家郡主转过前头的那片林子,你那眼珠子都快飞出去了好不好?   “静宜见过侯爷,不知侯爷丢了何物?”李静宜在门内停下,曲膝一礼道。   云驰一抱拳,“这么晚了还来打扰郡主休息,实在是丢失的东西太过重要,”   他将身往外一让,“不如郡主陪在下寻上一寻?”   看来真的是丢了什么要物了,李静宜点点头,“侯爷刚才跟父亲在清和院用晚膳,咱们先往清和院去吧,”真找不到了,再说咸安院那边。   云驰自然也是这个意思,“有劳郡主了。”   两人一前一后往清和院去,见从人离的远了,李静宜偏头小声道,“你丢了什么东西?”   云驰微微一笑,加快脚步,“自然是十分要紧的东西,郡主捡着了可一定要还给在下,不然在下便会性命不保的。”   事关性命?李静宜吓了一跳,加紧脚步跟了上去,“到底是什么?御赐之物么?”告诉她她才好叫人去寻啊。   “我会因御赐之后丢了命去?只是这东西绝不能轻易示人的,一会儿你帮我一起寻,莫叫别人看到了,”看着李静宜一脸紧张的样子,云驰只觉自己一天的苦等都是值得的,“你放心,并不难寻。”   不能叫别人见到?难不成是什么违禁之物?李静宜一拉云驰,“咱们快走,我刚才已经叫人往清和院里寻去了,”   云驰跟父亲在清和院里用晚膳,没准儿多喝了几杯疏忽了才将不该示人的东西落在长公主府了,“你放心,我们府上用的奴婢都是靠得住的,绝不出走漏风声去的。”   “嗯,那最好了,”云驰重重点了点头,“长公主府,还有安国侯府,我看都挺好的,不像我那个恩义侯府,四处漏风,跟个破布口袋一样,”   见李静宜讶异的望过来,云驰一笑,“没事的,左右我也没有什么不可对人言之事,也不怕府里有钉子。”   没有?李静宜斜睨了云驰一眼,根本不相信他的话,“那你特特跑回来寻的又是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啦,”李静宜难得这么俏皮可爱,云驰的心似乎被人扯了一把,他不由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轻声道,“真的是很重要的东西。”   “那,什么,”罗广恩随着玲心走在李静宜他们后头,这会儿眼睁睁的看到云驰的脸都快贴到自家郡主脸上了,立时就要往前冲,这个登徒子,敢在长公主府里孟浪。   玲心一把将罗广恩给抓住了,“你干什么?”   “你说干什么?亏你是郡主的丫鬟,怎么能,”若不是面前的人是玲心,罗广恩都要向李远山告状了,不能护主的奴婢,要她何用?!   玲心白了罗广恩一眼,“呆子,就因为我是郡主的丫鬟,才不许你过去!”她冲前头努努嘴,“你看清楚了,郡主生气了么?”   真是白长了个脑子!   “那也不能,呃,”罗广恩骇然的转过头,“你是说,他们,他们,咳,侯爷知道么?”   “你说呢?”玲心又是一记白眼。   好吧,他问了句废话,若是自家侯爷不知道,或者反对的话,云驰根本就进不了长公主府,“你早跟我说嘛,差点儿就惹出祸事来。”   罗广恩懊恼的挠挠头,觉得玲心十分的不够意思,他们怎么说也是自小一处长大,跟着一个师傅习武的关系。   “这事儿还用说?怎么不说你太蠢了呢?”玲心一眼没看着就见前头没了云驰跟李静宜,忙道,“还不快点儿!”   ……   李静宜陪着云驰走到清和院的时候,只见里头灯火通明的,清和院的管事嬷嬷见李静宜过来了,忙迎了出来,“奴婢见过郡主,”   “可找到了?”李静宜看到嬷嬷的神色,知道她是一无所获,心里不由一松,既然是见不得光的东西,还是他们自己找到最好,“没事,你们退下吧。”   她回头看着迈步往屋里走的云驰,“你跟父亲是在偏厅里用的膳,咱们再去找一回,她们毕竟不知道你要寻的是什么,遗漏了也是有的。”   “嗯,我也是这么想,”云驰回头看着廊下的仆妇,“你们都在这儿候着,”   李静宜心里惦记着云驰丢的东西,冲玲心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跟进来,自己则快步向里,“要不要再叫人拿盏灯过来?”   “好了,找到了,”李静宜人还没有走到偏厅,就听到云驰在里头道。   李静宜没想到云驰一进去就找到了,忙提裙往屏风后跑,“在屏风后头呢?可能是我的人没看见,唔,”   她才转过屏风,就被人抱了个满怀,“你干什么?”   终于得偿所愿了,云驰满足的舒了口气,“想死我了!”   “我问你东西找着了么,你这是做什么呢,快把我放开,”李静宜推了推云驰,“以后小心着些,关紧的物件要么别带出来,要么得贴身放好了。”   “真是个傻女子,”云驰拉起李静宜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我丢在长公主府里的东西,在这儿呢!”他人是离开了,可是心却怎么也不肯跟着走。   手掌下是强劲有力的心跳,李静宜轻轻往云驰胸前砸了一拳,嗔道,“敢情你作张作致的,是诓我呢!亏得叫我担心了老半天,生怕,”   面前的佳人粉面微红,凤眸里满满都是关切,粉红的唇瓣轻轻歙合,仿佛无声的邀约,云驰根本听不到李静宜在跟自己讲什么,低头将那粉嫩含在口里,他将李静宜用力抱在自己胸前,“静娘,静娘……”   过了许久,云驰才满足的轻叹一声,又恋恋不舍的在李静宜唇上轻舐一下,才放松了她,“静娘,你真好……”   李静宜整个人都是晕的,由着云驰又抱了一会儿,才缓过神儿来,当她发现自己就坐在云驰怀里,不由大羞,“你,你真是,”屋角的烛光照在李静宜光洁的额头上,细细的汗珠晶莹剔透,她脸颊红扑扑的,凤眸如同被水润过一般,眼风滑过,媚意惹人,云驰虽然是初次跟女人这么亲密,可也知道她这个样子是欢喜的,他伸手按住李静宜拉衣领的手,“你别生气,我也不是有意的,不过这样真好,”云驰低下头,耳边李静宜细碎的娇吟又如一声声号角,吹的他浑身的血液都在澎湃燃烧,让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的渴望都得到纾解。      第三百零二章 动情      李静宜下意识的环住云驰的脖颈,“别,别这样,外面好多人呢!”   “我知道,我不会做什么的,你放心,”云驰将头埋在李静宜胸前,只引得怀里的人儿轻吟出声,“你叫我看看,就看一下便好,”   感觉到云驰在扯自己腰后的带子,李静宜忙一手按住了,“你要做什么?不行的,”因为找东西,即便是偏厅里,四角的羊角宫灯也都点上了,李静宜哪肯在这种地方裸露身体。   “啊,你别……”李静宜几欲羞死过去,可心中的悸动又叫她忍不住轻呼出声,“我生气啦!”   细密的吻落在她的脐间腰上,只吻的李静宜快要晕了过去,才直起身上,帮李静宜衣衫拉上,仔细的系好上头的带子,正色道,“你别生气,只有这样,我想你的时候,才知道你是什么样子的。”   什么叫“才知道她是什么样子的?”李静宜伸手打他,却使不出一点儿力气,又想到刚才自己的反应,李静宜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将头偏到一边,抽泣起来,“你分明欺我是二嫁之身!”这叫什么话?云驰扳正李静宜的身子,叫她看着自己,“我说过了,我在你跟前从来没有打算掩饰过自己,也不想像在外头那些收敛自己的性子,因为我已经将你视为我最亲近的人,什么二嫁不二嫁的,我从来没有在乎过,若是说有什么遗憾,我只后悔当初咱们见的太少,不然便是抢我也要把你抢到我身边,绝不会叫你受那些罪,”   他伸手拭去李静宜眼角的泪,“都怪我,以前你小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文文静静的是个胆小的丫头,所以没怎么留意你,早知道当初就应该多看你两眼!”   见李静宜颜色和缓了些,云驰又将她搂在怀里,“要是再看出来你才是我的妻子,这香馥馥的身子我早抱多少年了!”怎么才说了两句正经话,又拐到这上头了,李静宜在云驰腰上拧了一把,“就你这种色胆包天的登徒子,我看见你一准儿跑的远远的,哪会嫁给你?”她轻叹一声,靠在云驰怀里,“而且当年的我,也确实如你所见,是个文静胆小的姑娘。”   “那岂不是咱们现在遇见是刚刚好的?”云驰在李静宜唇上啄了一口,“你别嫌我笨,也别嫌我老!”   李静宜被云驰的话给取悦了,她捏着云驰的脸笑道,“确实是有些老,所以才脸皮格外的厚。”   虽然他们没有走到最后一步,可这也是妥妥的肌肤之亲了,想到外头侍立的一众仆妇,还有自己的贴身大丫鬟玲心,“咱们两个在屋里这么久,一会儿出去怎么见人?”“这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他们知道咱们在里头做了什么?”李静宜目含春水,便是怒目而视,也似有无恨情谊,云驰被她这么一瞪,原本已经松开的手臂又合了起来,将李静宜摁坐在他的身上,在她耳边轻声道,“我的心又丢了,你再陪我找找……”   若是自己再这么陪云驰“找”下去,他什么时候也走不了,李静宜嗔道,“你快放开我,我先出去,你等一会儿再出来,叫罗广恩送你出府。”“我为了见你,先跑到神机营陪世叔过招,生生硬挨了他好几下,后来为了等世叔回府,跟过去的手下闲磕了半天的牙,好不容易跟着世叔过来,才看见你没几眼,就被困在这清和院跟世叔喝酒,”云驰越说越委屈,他惦记了李静宜半年多,好不容易才赢得芳心,偏又不能随时看到她,“咱们得快些成亲!”   你说快些就能快些啦?李静宜扳起云驰靠在她肩头的脑袋来,笑道,“就这么想做我的上门女婿?”“只要日日能跟你这么着,做什么我都愿意啊,”云驰行武出身,在大营里的时候没少听那些兵士们长夜无聊说荦话自娱,女人的滋味到底有多美妙难忘,他听了不少,当时只觉那些老兵痞言辞夸张猥琐,可如今想来,却句句是实,“娘子,快娶了为夫吧!”   “啊呸!”这个云驰还真是越来越没个正形了,李静宜推了他一把,“恩义侯大人,时候不早了,您还是放了妾身吧。”   “不行,舍不得,我不放,”云驰一只手又探到李静宜的衣内,“真想将你给带走了,日夜陪在我身边。”李静宜也不是未经情事的少女,被他这么撩拨着也有些情不自禁,可他们到底没有成亲,若是就这么闹出什么事来,倒显得她轻薄了,李静宜摁住云驰蠢蠢欲动的手,一面挣扎着要从云驰腿上起开,“你快回去吧,不然我以后再不会见你了!”   纵然百般不情愿,可是李静宜眼见是生气了,云驰也不敢再浑闹下去,放开手由着她站起身来,“我知道了,你好狠的心!”   偌大个汉子,却跟个被收走糖果的孩子一般,李静宜心底一软,伸手抚上他的面颊,“咱们来日方长,等以后,”她踮脚在云驰耳尖上舔了一下,“都由你……”   “轰,”云驰被李静宜一亲之下登时难以自恃,长臂一伸再次将她拥入怀中,“我知道了,你可不许说话不算!我可都记着呢!”   不怕你记着,就怕你忘了,李静宜在云驰怀里点了点头,“我先走了。”   说罢推开云驰,理了理衣衫,敛容快步出了清和堂。   玲心带着一干人在外头等了半天,见李静宜出来,忙过去一礼,“郡主,侯爷的东西可找着了?”   李静宜脸一红,想到云驰刚才跟他说自己丢了什么,“嗯,找到了,咱们先回去吧,罗广恩替我送送侯爷。”   说罢头也不回的径直出了清和院。   ……   “郡主,您这,”玲心看着李静宜锁骨上点点吻痕,差点儿没给自己一耳光,她是李静宜的贴身大丫鬟,自然知道这些痕迹是怎么来的,偏还一惊一乍的没有管住自己的嘴,“奴婢知罪,”   玲心直接在半人多高的金丝楠大浴桶前跪了,暗恨自己真是安稳日子过多了,越来越沉不住气了,刚才她帮李静宜脱衣的时候,已经发现那衣服上的带子系法不对了。   自己跟荣峙还是夫妻的时候玲心便是贴身伺候的,李静宜知道她看出来的什么,忍不住噗嗤一笑,俯在浴桶沿儿一手支颐,“怎么了?你跪什么啊?”   “奴婢,奴婢,”玲心嗫嚅一下,忽然福至心灵,站起身道,“是啊,奴婢真是昏了头,这有什么可奇怪的,您是郡主娘娘,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您开心了,谁也管不着!”   “嗤,”李静宜被玲心这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给逗乐了,“你呀,”   想到刚才跟云驰在清和堂里的情景,李静宜唇角浮上一抹甜甜的笑意,“你说的没错,我是瑞和郡主,便是做了什么,谁又将我如何呢?何况,”   她冲直盯盯看着自己的玲心眨眨眼,“跟他在一起,我很欢喜……”   若是换作以前,李静宜是想都不敢想会有人这么对自己,更加想不到在被这么肆意轻薄之后,居然满心欢喜,李静宜忍不住捂住脸,她真是有些疯了。   很欢喜?玲心有些失神,她是李静宜的陪嫁丫头,可是李静宜嫁给荣峙近五年的时间,她好像也没有听过李静宜说自己很“欢喜”,更没有见过她这种表情:郡主的眉笑似乎都是在笑着,告诉自己说,她是真的很欢喜。   李静宜向有些怔忡的玲心招招手,示意她靠近自己一些,“你脸上的伤寒越来越浅了,平日若是涂些脂粉几乎都看不出来,你有没有想过,寻个自己喜欢的人,欢欢喜喜的过日子?”   “郡主,您自个高兴就罢了,还来打趣奴婢,奴婢说过的,要伺候您一辈子,绝不会嫁的,”玲心被李静宜调戏的满脸通红,啐道,“您不能自己有了云侯爷,就不要奴婢了。”   她有了云驰?李静宜抿嘴一笑,“我有了云应初,也照样要你啊,你放心,便是你嫁了如意郎君,也照样是我的人!”   玲心见李静宜要出来,忙从衣架上拿起细棉巾来帮她擦身,“奴婢不想嫁的,是真的。”   “嗯,我信你,也不会逼你,”李静宜伸手弹了玲心的脑门儿一下,“别害怕,我就你这么一个贴心的丫头,怎么舍得逼你?”就像她自己,没答应云驰之前,也像玲心一样,觉得嫁人成亲不如孑然一身,可是遇到云驰,李静宜站在镜前,看着只披了一件绸衣的自己:他才走了多久,居然又开始想念他了。      第三百零三章 宫宴      直到陪着锦阳长公主入宫当日,李静宜才想起来自己居然没顾得上问云驰娘娘为他选妻的事!   但想想他当时的样子,只怕这次宫宴的目的,他也未必清楚。   但也是因着知道了云后目的的缘故,李静宜一大早就起身,仔细梳妆起来。   咸安院里锦阳长公主看着一身桃红色夹金线褙子,下配葱绿色八幅裙的女儿,满意的笑道,“就该这样,你才多大年纪,可不能学我们,穿的老气横秋的,这样多好,看着就精神!”   李静宜抿嘴一笑,走到锦阳长公主身边,亲手帮她挑了件杏黄色宫装,“母亲说女儿,可是在女儿眼里,母亲也是芳华正好,万不能像那些老夫人一样打扮的老气横秋的,您听女儿的,就穿这件。”   见两位主子心情都不错,朱姑姑在一旁连声凑趣,“可不是么,殿下年轻咱们郡主也跟小姑娘儿似的,今儿一进宫啊,人家一准儿以为这是哪家府上来的一对儿姐妹花!”   “嘁,她没大没小也就算了,连你也来打趣我,”锦阳长公主嗔了朱姑姑一眼,到底没有拂了女儿的好意,将那件杏黄宫装给穿上了,“首饰可不敢太跳脱了,不然真成老妖精了。”“母亲放心,今儿便是咱们母女将满池荷花都插在头上,也是夺不了旁人的风采的,”李静宜笑着从锦阳长公主的妆匣里挑出两只青金石攒成的长簪,给锦阳长公主绾发,“您又不是不知道今儿娘娘是要做什么的。”   李静宜一说,锦阳长公主便笑了起来,“说的也是,这次可是机会难得,”她冲李静宜眨眨眼,压低声音道,“要叫我说,有女儿自然要嫁给恩义侯,傻子才送到宫里呢!”   别看才两日的功夫,已经有人来长公主府走动了,请的还不是别人,这西府丁氏跟王太太已经是各来了一趟了,闲聊间便有意无意的跟了几位小姐的名字。   不论是李远堂还是方为民,官不至四品,根本进不了上层的交际圈儿,饶是这样,断断两日功夫,居然有人已经走动到了她们头上,可见这恩义侯夫人的吸引力了。   想到这些人下的功夫,李静宜心里有些不乐意,冷笑道,“可不是么,宫里有娘娘,有程嫔,与其深宫里熬人,还真不如做个高高在上的侯夫人呢!”   这点小算盘连锦阳长公主都打的过来,她看着女儿越来越娇艳的脸,心里也知道荣家的那门亲事是委屈了女儿,当初若是自己嫁女儿给云驰,只怕云后没有不答应的。可惜现在女儿和离归家,这恩义侯夫人的位置是怎么也落不到李静宜头上了,锦阳长公主叹了一声,对外头那些一心想嫁女儿给云驰的人无端的生出厌烦来,“当初皇上选妃,你就说了咱们少插手,如今这云应初娶妻,就更咱们没关系了,不如干脆别去好了。”干嘛不去?当然要去了,李静宜狠狠在心里的小本儿上给云驰记了一笔,“咱们衣裳都换好了,再寻借口不去,宫里必会派人来问的,倒不如跟着去热闹热闹,说起来今儿去的好多人家,女儿都没有什么印象。”   锦阳长公主说的只是气话,这眼看就要出门了,自然没有临时不去的道理,“走吧,但愿今天太液池的荷花是真的不错。”今天的宫宴云后是用足了心思,自嫁给赵瑜之后,她为了丈夫能在京城被人想起,却又不能被曾氏给注意到,从来不敢在自己王府里设宴,但各府的花宴,她又会一个不漏的准时参加,且又不能太过夺目,抢了几位公主的风头。   这样一来,每次赴宴云后都是绞尽脑汁,十分的疲累,因此在赵瑜登基之后,每年除了例行的朝见宴会之外,云后是绝不多给自己找事,召各府官眷们入宫。也是这个原因,当宫宴的帖子送到各家的时候,收到帖子的人家都有些懵了,而且皇后设宴请大家赏荷花,居然还给她们下了帖子,这简直就是惊悚,因此收到帖子的人家顾不得高兴,都是第一时间叫回当家人,一起揣度云后的用意。   大家互相打听一下,也都大概猜出来宫中的意思了,只怕是皇后娘娘要给自己选弟媳了。云家有多得皇宠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在家主们的眼里,这样一个女婿,简直就是个强援,而在夫人太太们眼里,无父无母无兄弟,品貌出众家世傲人,除了年纪略长之外,云驰简直就是京城中第一贵婿人选,何况他年纪虽然大一些,但因为当初夏家退婚的缘故才一直拖了下来。即便是云后不急,各府也都盯着这块香饽饽呢,只是云驰一向对京城各府都是敬而远之的态度,许多人家都是苦于搭不上话,现在好了,皇后的帖子下来,起码说明收到帖子的人家,女儿是入了娘娘的眼了。   锦阳长公主跟李静宜到宫门处时,就看到那里已经停了一排马车,“看来今儿接了帖子的人家不少。”   不只是接到帖子的各府,周嫣这次还给云后带了几个人来,李静宜笑了笑,等小太监来了车前恭迎,扶着母亲下了鸾车,“唉,若是我有个哥哥弟弟的话,咱们府上指定也这么热闹!”“你这个丫头,居然来排揎你娘,”近来锦阳长公主也生出了“如果有个儿子就好了”这样的想法,可惜她明白的时候,已经年华老去,而且跟丈夫的感情也冷到不可能再有回转的机会,“真想要个弟弟,你就跟你父亲说去,他看中了什么样的女人,我都成全他!”   “母亲您这等于是白说,即便您不是长公主,他也不会纳妾的,”李静宜小声嘟哝着扶着锦阳长公主上了宫门处备好的青油大轿,“我去了侯府才知道,侯府就没有这规矩!”   若说在珠洲的时候,她为了李氏的将来考虑,还有意劝李远山纳妾生子的话,现在这个念头早就被赶的无影无踪了,“照您说的,若是我将来无子,便由着仪宾纳妾?”   “那自然不能,”锦阳长公主脱口而出,旋即一把拉了李静宜道,“你不是成天推着不想嫁人么?”   这会儿怎么主动说起仪宾这些的话来?   李静宜赧然一笑,“这不是触景生情么?”   她看着车帘上精致的绣纹,不由又想的远了些,虽然周世青说她身子痊愈了,以后子嗣上也不会有什么妨碍,可是她到底是落过胎,又在冰冷的江水中浸了一夜,谁真的能跟她保证以后的事呢?   锦阳长公主才不管李静宜到底想的是什么呢,之前李静宜不肯议亲,现在有这个想法了,自是再好不过,这推着走跟自己愿意走就不一样了,“那回去我就叫人拟帖子,咱们府上也请客!”   李静宜被锦阳长公主这突如其来的兴致弄的哭笑不得,“母亲是准备宴请各府公子?”   “啊,这个么,”确实是,她再是长公主,也不能叫各府夫人们都带了适龄的公子来作客,“那就你父亲在侯府设宴不就成了?嗯,到时候我带着你也过去,咱们就当赶巧儿了。”   适合给李静宜做仪宾,尤其还是入赘侯府的人选也没有几个,锦阳长公主在心里来回琢磨,得找个什么样的理由,才能将这些人都凑到安国侯府去。   “母亲您真是,好啦,我的事咱们以后再说,今天且先看看来的都是什么人吧,”李静宜一脸无奈道。锦阳长公主的思绪却从女儿的亲事上拉不回来了,“唉,前几日我听说那个田家的探花郎,竟然要赴外任了?怎么会这样?田家连留个儿子在京城的能力都没有了?”这事儿锦阳长公主还是听西府丁氏过来时八卦了一嘴,虽然不知道田家,她私心里还是觉得田超是自己女婿的最佳人选,现在人要往江南去,难免有些遗憾。“田探花若是留在京城,不过是在翰林院里熬资格,便是能被提到御前行走,也得从七品上慢慢熬,但到了地方上,便是县令,也是正七品的实缺,若是连报三年卓异,京城再有些人脉,一步步往上升的反而更快一些,”从宫门到凤翔宫有一段不短的距离,李静宜歪大大轿里给锦阳长公主解释。   升的快又如何?升的再快能升到郡主仪宾么?锦阳长公主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心道这田家还真是短视的很,留在京城里等上一等,便是自家没有选中他,再走也不迟嘛。   “殿下,前头好像是沛国公府的轿子,”她欲待再要说话,就听到外头小太监多福儿脆声道。多福儿多寿儿是良公公进了顺天府之后,又提上来的小太监,不过因着锦阳长公主被良公公伤透了心,所以新上来的两个小太监也不许在身边伺候,顶多就是出门儿的时候带在身边跑个腿儿。      第三百零四章 娇花玉树      锦阳长公主跟瑞和郡主在宫里行走,有御赐的青油大轿可以通行无阻,其他的命妇就没有这么好运了,就算是年高德劭的沛国公老夫人陈氏,也不过是一抬四人肩舆,其他命妇,即便是日头地里,也得一步步走到坤德宫去。不过云后体恤天热大家入宫辛苦,今天特许了四十以上的命妇都可以乘坐肩舆往凤翔宫去,虽然在宫内大家都轻易不敢随意交谈,各自安静的跟在宫人后头,但宫里难得一次进来这么多人,尤其还是“好事”,这安静里也透着掩不住的欢乐气氛。   此刻看到锦阳长公主的大轿过来,前头的肩舆都纷纷停下来避在一边,肩舆上的命妇们也都扶着丫鬟下来,曲膝给锦阳长公主见礼。   旁人还且罢了,左右李静宜也不认得几个,沛国公老夫人却是周嫣的母亲,之前她去沛国公府玩时,陈夫人对她很和善,又是长辈,李静宜不好稳坐轿中,命人挑了车帘,探出身子给陈夫人见礼。   陈老夫人见李静宜要下来,忙上前一步道,“大日头底下,还请殿下跟郡主先行,”   这次她是带着长媳秋氏跟大孙女儿周妁华入宫的,其用意不言自明,不过以国公府的家世,女儿周嫣又在云后身边颇能得上话,陈老夫人还是对孙女儿嫁入恩义侯府很有信心。   李静宜看了一眼秋氏身后曲膝向她行礼的周灼华,微微点了点头,“那好,我跟母亲就先行一步了,”说着便放下了车帘。   “我就刚才那么一扫,周家的姑娘还是极出挑的,”待她们的轿子走了,锦阳长公主笑道。   “能收到娘娘帖子的人家,女儿自是都不错的,对了,刚才我竟没有看见大舅母,”想到两个表妹也在皇后的名单中,李静宜哑然,“咱们的荟娘蓉娘,比谁也不差!”那是肯定的,轮着自己家的女儿,锦阳长公主还要挑剔云驰一下呢,“荟娘才刚及笄,蓉娘也才十四,恩义侯比她们竟大着十多岁,不成不成,一会儿我问问你舅母的意思,若是她也不乐意,我就跟娘娘提一下,”   李静宜窘然的看着母亲,在家的时候,她还在感叹云驰是京城头号佳婿人选,怎么一会儿功夫,“母亲嫌他年纪太大?”云驰比她也大着足有五岁还多。“京城里像他这个年纪的公子哥,哪个膝下不是儿女成行了?”锦阳长公主尝试性的想像了一下云驰成为自己的侄女婿,跟荟娘站在一起,怎么也觉得不般配,“我是这么想的,就是不知道旁人怎么想了,不过今儿进宫的姑娘一个个花枝招展的,想来都是乐意的。”两人谈谈笑笑到了凤翔宫,等青杨迎了她们进了正殿,才发现里头已经是济济一堂了,不过锦阳长公主是皇姐,便是皇后也起身相迎,余下环绕在皇后身边的一众命妇,自然都起身给锦阳长公主见礼,而李静宜一眼看着大舅母宁氏,不由一笑,用目光向她致意。   命妇们陆续见过礼,便有宫女摆好锦垫,各府的闺秀们依次过来给锦阳长公主请安。   李静宜随着翠柳的介绍,见到了一早名单的几位闺秀,国子监乐祭酒家的孙女儿乐珊,恬净斯文,容貌算不得出色,但身上自有的添喜郎气质很好的弥补了她的不足。   左都御史之女双字美仁,确是生的人如其名,是一位艳光四射的大美人。她不过十七八岁年纪,身材高挑玲珑,鹅蛋脸水杏核眼,琼鼻高挺嘴唇红润饱满,想是因着容色太盛之故,她的衣着并不鲜亮,只穿了件粉色暗绣银桃花纹杭绸比甲,下着浅黄马面裙,乌黑的青丝绾成瑶台髻,只簪了两朵点翠丁香珠花,若不是还插了一只镶绿宝的侧凤钗,这一身打扮,就能被有心人指责为轻慢了。   “虞小姐不常出来交际,所以见过她的人并不多,”欢声消息灵通,在李静宜耳边小声道。   不常出来?李静宜打量着芳华正好的虞小姐,记得当初皇后给隆武帝选妃的时候,没有听说过她,就听欢声又道,“虞小姐一直在老家,半年前才奉了祖母进京。”   这样的年纪,还这样的容貌,一直没有订亲?李静宜正在思量这个虞美仁,却听外头小太监进来禀报说沛国公夫人一行到了。   沛国公老夫人有年纪了,云后对她一向尊重,见她要给自己行礼,忙命青杨过去扶了,亲自送到锦阳长公主下首坐了,才受沛国公夫人陈氏跟宁远侯夫人的礼。   沛国公老夫人年纪大了便鲜少出门,家里的一应交际都是国公夫人陈氏出面,跟在座的夫人们都是熟的不能再熟了,而随她之后给云后见礼的宁远侯夫人巩氏,却很少被人认识了。   宁远侯自先帝时淡出朝堂,伤后之后也被新帝给遗忘了,而京城的贵人们,自然也慢慢的将这宁远侯府给“忘了”。如今乍然见到宁远侯夫人,在座的无不面露好奇,只见这位巩夫人穿了件蟹壳青色绣方胜纹褙子,半白的头发整整齐齐的绾了个圆发髻,因着云后念着天气尚热,特意传旨下去,不必按品大装,所以巩夫人头上只戴了两件翡翠玉饰,加上脸色腊黄,人也没有什么精神,倒是无声的告诉大家,她甚少出现在勋贵圈儿里的原因,是因为身体的缘故。   但跟在巩夫人后头的杨眉就不一样了,李静宜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她给抓住了,倒不是她生的比虞家小姐美多少,叫李静宜注目的就她身上那股子精气神儿!   “臣女见过皇后娘娘,长公主殿下,瑞和郡主,”杨眉感觉到来自头顶上方的视线,她不动声色的给锦阳长公主叩头,听到她上方叫她平身,稳稳的站起身来,垂首退到巩夫人身后。   看着眉眼依稀仿佛,气质却截然不同的两母女,锦阳长公主心里讶然,她看了一眼上首的云后,“这姑娘倒是少见,快过来本宫看看。”杨眉一看就比周灼华,虞美仁,乐珊几个年纪更长一些,她身形颀长,但跟一旁的虞美仁一比,却又是完全不同的高挑,虞美仁如一朵绽放在即的娇花,而杨眉却如一株亭亭玉树,娇花常见,玉树却难寻,锦阳长公主上下打量着杨眉,转头与云后笑道,“杨家姑娘真是好相貌!”   云后这才意识到管杰送来的名单里为什么会有宁远侯家了,这样的女子,若是与云驰站在一起,真是再般配不过。   “说起来本宫也是头一次见令媛呢,”有这样的姑娘在,云驰再挑剔也该点头了,云后亲切的从锦阳长公主身边将杨眉拉过来,向一旁一脸自豪的巩夫人笑道,“夫人养了个好女儿。”   巩夫人虽然常年抱病,轻易不出门,但这次皇后娘娘召见的目的她也是听说过的,“回娘娘的话,臣妾这些年一直病着,家里多亏了有眉儿在,”   她爱怜的看着一脸羞涩的女儿,却不肯放过在云后跟前为女儿争取的机会,“这些年眉娘为了臣妾,连门儿都没怎么出过,”她叹了口气,“这都怨臣妾,”巩夫人生儿子时伤了身子,一直病病歪歪的,长女杨眉便早早担起了家事,后来老宁远侯夫妇相继离世,杨眉又因着守孝,一拖便拖到老大,等巩夫人意识到女儿已过了花信之期,才愕然的发现她这么好的女儿,却没有被媒人踏破门槛,反而过来求亲的,都是些提不起来的人家!   可意识到了又能如何?宁远侯不领差使也还罢了,关键是明眼人都知道隆武帝不待见他,但凡有别的选择,那些门第相当的人家,谁还会主动跟杨家结亲?   女儿家的年华就这么几年,哪里经得起蹉跎?可她再着急,所能做的也是极有限的。   而恩义侯这门亲事,对于宁远侯府来说,简直就是一根救命的稻草,何况云驰不单只有地位背景,更是品貌双全。这个巩氏,看上去可怜巴巴的,还真挺会给自己女儿扬名的,沛国公夫人陈氏抿嘴一笑,出声打断巩夫人的话,“听夫人一说,杨小姐还真是个可人儿,该日叫我们灼娘下帖子,请她杨姐姐往我们府上坐坐,”   她遥点自己的女儿,“我们灼娘啊,正跟着她两个嫂子学理事呢,也叫杨小姐去指点指点,”   恩义侯府没有长辈也没有个当家理事的女主人,这未来的侯夫人要找什么样的,是个人都能看明白,所以巩氏一来就卖弄女儿会管家,陈夫人怎么可能叫她一枝独秀了去?   不过巩夫人还真没有踩别人家女儿的意思,听到陈夫人这么说,反而高兴的应了下来,“夫人说笑了,眉儿哪里敢当‘指点’二字,不过能过府听听夫人的教诲,也是她的福气。”她正苦恼女儿成天守在家里没个闺友来往呢,如果能跟沛国公府家的女儿交个朋友,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第三百零五章 宴汇群芳      虞美仁听着这边说的热闹,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自己母亲金夫人,那个巩夫人言语憨直,为女儿扬名的手段也不漂亮,但杨眉实实在在的被云后跟长公主记住了,而自己,虞美仁心里轻叹,她自忖家世才情都不输人,却偏偏生了一张叫人不喜欢的脸。   金夫人哪里会不知道女儿的心结,她们虞家也是世代添喜郎,可女儿越大越是娇艳迫人,不说旁人家的夫人太太,就是她,挑儿媳也不会愿意挑这种长相的,说白了,自己的女儿美则美矣,却失了庄重。自虞美仁懂事起,就从不敢穿太过鲜艳的衣裙,别的姐妹惯用的胭脂水粉,她更是轻易不碰,可饶是如此,她依然如一朵娇艳的花,一动一静,都引人注目,也因着这个原因,虞美仁越来越不敢出门了,甚至自求回乡,在祖父母膝下尽孝,但这样躲着终究不是办法,金夫人也是极疼爱女儿的,既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儿一天天拖大了年纪,又不愿女儿嫁到门不当户不对的人家去,无奈之下,最终还是将女儿接回京城,着手给她挑选夫婿。只是现在这个场面,却不是女儿可以出风头的,金夫人太了解京城贵妇们的喜好了,她们是坚决的娶妻娶贤的支持者,就算是不看家世,就看长相,这满殿的姑娘,自己的女儿也是最不讨人喜欢的那一个。   云后却对巩夫人的表现并不满意,在她看来,这么怯懦的人怎么配做弟弟的岳母?她放开杨眉,转头向锦阳长公主笑道,“今天咱们还没有赏荷花,就先看了一屋子花样的好女儿。”   “是啊,”锦阳长公主深有同感的点点头,“这个年纪的姑娘家,可不是一个个跟花骨朵一样,哪个看着都惹人爱。”云后的目光从周灼娘,乐珊,虞美仁,杨眉还有梅昭仪的妹妹梅胜芳,余阁老孙女余瑶余佳以及翰林院掌院学士朱溥之女朱文心的身上滑过,说起来她倒是更愿意从勋贵之家里挑弟媳,毕竟云驰为恩义侯,是没有资格入六部做阁老的,那些文臣门下的官员学生,绝无被云家所用的可能。不论是余家,还是乐家虞家朱家,都是根深叶茂的人家,而自己的云家,只有弟弟这一根独苗,且已经是一等侯,依着皇上的性子,便是有开疆扩土之功,只怕也不会晋封国公的,这样一来,只怕自家借不上他们的势,弟弟反而成了这些世家的马前卒了。想到这些,云后叹了口气,将目光落在沛国公周家,宁远侯杨家,还有扬威伯明家身上,可是自曾氏乱政,抄了一批不肯低头臣服的,而附骥的各侯府贵府也在皇帝登基之后纷纷落马,加上隆武帝对这些勋贵历来没有什么好感,如今还立在朝堂上的勋亲,屈指可数。   这些有年龄相当女儿的勋贵府邸,又都没有一个有正经差使的,这真要联姻了,还得靠着弟弟来拉拔她们。这左看右相之下,云后竟然没有看中一个合自己心意的,她现在都有些想埋怨锦阳长公主了,若是好肯好好跟安国侯过日子,不然的话,生下几个儿女出来,既不用李静宜做什么承嗣女招夫,也可以多几个女儿给自己挑选,这长公主府跟安国侯府的门第,才真正与自家相当。凤翔殿里的众命妇自然不知道只短短的数息,云后便转过许多念头,她们只用余光看到,中宫娘娘的目光从几家女儿身上一一滑过,似乎下不了决定,反而都松了口气,只要皇后娘娘下不了决定,那这其中便大有可为。   “娘娘,修武侯夫人到了,”又有小太监进来,云后听到修武侯夫人几个字,精神一振,“快宣。”   陈老夫人年纪大了,眼头却明的很,自然没有放过云后脸上的表情,心知自家女儿这是真得了云后的信重了,有这以一位姑母在,孙女便多了几分胜算。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见过长公主殿下,瑞和郡主,”在人前周嫣可是从不会叫人挑出一点错处的,她一丝不苟的向殿里最尊的三位行了大礼,才起身笑道,“臣妾来迟了,还请娘娘恕罪。”   周嫣今天入宫可是给自己缴差使的,云后一笑,“本宫也没有给你定时辰,哪里来的迟不迟的?”   她看了一眼跟在周嫣身后的几个女孩子,“这几个是?”周嫣微微一笑,闪着站在一边,指着身后的几个姑娘一一给云后介绍,“娘娘莫要怪罪,只怨那日臣妾有了酒,随口许了她们几个,这不,最不能言而无信呀,所幸天下都知道娘娘最最和善,绝不会叫臣妾没脸的。”   周嫣一番介绍下来,诸位夫人们都听清楚了,这跟着她过来的几位姑娘,出身最高的父亲也不过是五品,全都来自各部吏曹还有几户根本都叫人想不起来的什么将军大夫府上。   可能坐进凤翔宫的人哪个不是人精,这五个姑娘大礼行完,大家便看出来了,这分明就是由宫里的嬷嬷悉心调教过的,而且个个如花似玉美貌异常!   这是要做什么?大家不敢质问云后,却都将目光投向坐在锦阳长公主身边的陈老夫人身上,这周家,又玩什么幺蛾子?   “瞧这丫头算盘打的精的,拿着本宫的花宴给自己做人情,回手送本宫一顶和善人儿的帽子,本宫便不能怨怪她,”云后笑着向锦阳长公主跟陈老夫人道,“好啦,本宫便如你所愿,来人,赏!”翠柳应声而去,未几便捧出五只攒珠荷包来,一一赏赐给阶下五女,而那五个跟随周嫣入宫的女孩儿,明显没想到皇后娘娘居然如此好说话,原来的忐忑一去,有两个立时露了本色,不再像刚才那么循规蹈矩。   李静宜坐的高,自然将她们的神色尽收眼底,心里一讪,看着一脸喜色的周嫣,“嫣姐姐,娘娘不罚你,我却要怨你叫我久候了,”   周嫣抿嘴一笑,做出诚惶诚恐的模样来,“郡主娘娘高抬贵手!”   “这两个孩子,在家里闹也就罢了,跑到娘娘这里,还这么没大没小的,小心叫人笑话,”周嫣眼头伶俐,嘴也甜,锦阳长公主向来挺喜欢她,“快坐去吧!”   云后不以为然的摆摆手,佯怒道,“本宫其实也不高兴呢,且听听静娘要如何罚她,”   “娘娘,臣女正想去太液池呢,就是嫌这会儿日头太大,就罚嫣姐姐为我撑着绢伞遮阳好了,”李静宜促狭笑道。“哎哟,这个好,就照郡主说的办!”这个时候,即便是深知女儿跟李静宜友谊深厚,陈老夫人也愿意她能跟李静宜走的再近一些,沛国公府离开朝堂太久了,这些年靠着几个女儿联姻保住地位,但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呢?难不成一直这么嫁女儿?   在她的筹划里,孙女嫁给云驰,周家人干脆站在恩义侯之后,借着他的力量慢慢复出,才是最终的目的,毕竟一个家族想要真正的兴盛,靠的是族中的男儿,而不是女儿女婿。   周嫣可怜巴巴的看着母亲,“娘,我才是您亲生的!”   “好啦,大家都知道你是老夫人亲生的,”云后一锤定音,“走吧,咱们也往太液池去,监督着嫣娘给静娘打伞!”   看着周家人梅家人簇拥着云后跟锦阳长公主头前走了,杨眉过去扶了母亲巩氏,“娘,您慢着些儿。”   “唉,你别管我,走快些跟着娘娘啊,”巩氏推了杨眉一把,“我这个身子就这样,不妨的。”   恩义侯婚事一直久拖未决,可见他是个挑剔的人,巩氏觉摸着这样的宴会只怕还有再有几次,但是下次杨家会不会再接到帖子,就要看这次女儿的表现了,“快去啊!我寻那边几位夫人们说说话儿!”   杨眉为难的看着前头的人群,有些不好意思往前凑,何况就算是到了前头,她一个姑娘家没有母亲带着,又能说什么呢?   “杨小姐,不如咱们一路?”正犹豫间,就听耳边有个轻柔的女声道,杨眉扭头一看,却是虞美仁,她讶异的看看前头,“虞夫人……”可是跟余府的大夫人一路陪着锦阳长公主呢。   虞美仁摇摇头,“我不好往前头去的,”虞家接到宫宴的帖子,自然将所有收到帖子的人家都打听了一遍,这个宁远侯府的小姐,虞美仁自然也是耳闻了,按她的猜想,杨眉再好,应该也不在云后的考虑范围之内,可是这样一个被人淡忘许久的侯府,能接到帖子,却又叫人颇费思量。   ……   李静宜跟周嫣等着殿里的人都走完了,才携手出来,周嫣看着小太监递过来的绢伞,“噗嗤”一笑,顺手接过来,“郡主娘娘,臣妾为您撑伞,这外头日头毒辣,莫要晒坏了娘娘娇嫩的小脸儿!”   李静宜白了周嫣一眼,“嗯,你可得给本郡主将伞给撑牢了,要是叫本郡主晒着那么一点点儿,本郡主可是要罚你的!”“郡主放心,服侍郡主是小的的荣幸,小的一定不叫郡主被太阳晒着一丁点儿的!”周嫣只差没有拍胸脯保证了。      第三百零六章 承认      玲心无语的看着玩的不亦乐乎的周嫣跟李静宜,默默的跟在她们后面,好吧,你们高兴就好。   李静宜也不会真的就叫周嫣跟在自己身边当丫头,她们随着队伍走了几步,李静宜一指旁边的一条小道儿道,“咱们往那边走走,这太液池的荷花哪里都看得到。”   “今天可是娘娘为云侯选妻呢,”周嫣一脸促狭的看着李静宜,“你是真的无意恩义侯夫人之位了?”   李静宜还她一个微笑,“是啊,我从来没想过做恩义侯夫人,因为他想做瑞和郡主仪宾呢!”   什么?周嫣惊的嘴巴差点没合拢,半天才道,“那你呢?答应了?”   她不等李静宜回答,围着李静宜转了一圈儿,上下打量了一番,又转头去看跟在她们后面的玲心,待要过去审玲心,却被李静宜伸手一拉,“伞呢?你把我给露出去了!”   周嫣哪里还顾得上李静宜晒不晒到?她手一挥将绢伞扔给身边的丫鬟,“快说,怎么回事?”   周嫣简直有一种山中才数日,世上已千年的感觉,这才多久啊,怎么就大反转了?周嫣看了一眼四周,将李静宜拉到身边,“说,你们怎么回事?”   李静宜本来那点硬撑起来的“不以为然”在周嫣的逼问之下,消失殆尽,她脸一红,挥开周嫣硬拉着她的手,“你问这些做什么?”   李静宜睨了一眼不远处莺声燕语的太液池,“那边可是春色无边,山花烂漫!”   瞧这酸劲儿,人家好好的贵女在李静宜嘴里居然成了“山花”了,周嫣斜睨了李静宜一眼,“若是云侯知道他居然捧着个醋坛子,不知该怎么办了?”   “醋坛子?说的就好像你不是一样,”李静宜回了周嫣一个白眼,旋即抛开这些叫自己低落的念头,专心打趣周嫣,“便是我这个不爱出门的,也听说过周夫人的驭夫术!”   太液池边风景正好,周嫣却无心欣赏,“什么驭夫术?你也不过跟世人一样,被所谓的传闻迷了眼,苏树言是没有姨娘,可我不还照样将自己带过去的陪房给他开了脸放在屋里?”   其实对每一个妻子来说,无论是姨娘还是通房丫鬟,都是心头的一根细刺,看不见,却会疼。   李静宜真不知道原来苏树言身边并不干净,不由愕然的看着周嫣,“侯爷他,”实在不像那么好色的人啊!“这不是常事么?不然我们周家的女儿怎么会被人人称道?”周嫣哂然一笑,“我们姐妹五个,出嫁时母亲都给准备好的,其实这样也好,侯爷不耐烦被一群女人围着,有那两个在,也堵了别人往我那边塞人的心思。”   见李静宜一脸讶异的看着自己,周嫣自失的一笑,“算了,这样的事哪家没有?说起来我家侯爷已经够好的了,便是以前在他房里服侍的,成亲之前也早早的打发了出去。”   权老夫人赏了几次人,都被苏树言都直接将人给打发配了身边的小厮。“你以前是县主,现在是郡主,自然没有人敢在这上头拿捏你,可我们周家,”今天侄女儿周灼华穿了一身真红丝衫裙,隔着太液池周嫣依然能清楚的看到艳阳下那道鲜艳的身影,一脸唏嘘,“这二十年的风光,靠的可都是贤良能干的女儿!”   能干李静宜自是承认的,可是这种“贤良”,她下意识的握住周嫣的手,想说什么,却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瞧你,这算什么大事?还准备安慰我不成?”周嫣失态也只在须臾间,她回手挽了李静宜,“只是你若真的跟云侯成亲的话,这该贤德的时候,也得贤德起来,这上头虽然没有正经婆婆,可是还有个大姑姐呢!”   尤其是这大姑姐还是天下之母。   李静宜被她说的脸一红,“亏你想的远!”周嫣怎么会看不出李静宜羞意之下的甜蜜幸福来?“这不是想不想的远,云侯虽然一直没有成亲,可是他府里却住着一位自小一处长大的大丫鬟,确切的说,那还是个良籍,若是寻常女子,我也不跟你费这口舌了,”周嫣低声将青艾的来历细细跟李静宜说了,在她看来,青艾不止是青梅竹马那么简单,关键还是患难与共的义仆,将来不管谁做了恩义侯夫人,这样的女人,都是心头之患,偏还不能出手对付,“有些话你不好说,咱们再等些时日看一看,只要你们的事过了明路,那个青艾,我来出面。”   青艾?李静宜握着青竹阑干的手紧了紧,但云驰跟她相处时的情景又叫她放下心来,“我知道了,不过你再打听的仔细一些,那丫头未必就如你说的那样。”   见李静宜不肯信,周嫣也不再劝她,等她回去叫人再小心打听就是了,李静宜堂堂郡主,别说是青梅竹马,就是救命恩人,真要收拾她,也不过一句话的事。“哎,你还没和我说跟云侯是怎么回事呢?我家侯爷还在那儿发愁呢,长吁短叹说要是瑞和郡主招了夫婿,他的云兄弟岂不是要孤独终老了?”周嫣不愿意提那些叫人不高兴的事,换了个话题学着苏树言的口气再次将枪口对准李静宜跟云驰。   “没想到修武侯无人之声还是个随和人儿,”这两夫妻居然在背地里议论她?李静宜白了周嫣一眼,抬眸看着太液池里的荷花,还有斜对面那一群比花还要娇艳几分的姑娘们。   周嫣可一点儿也不觉得背地里说人有什么不好的,嘻嘻一笑道,“云侯是兄弟,你跟我是姐妹,我们能不关心关心么?”她拿手肘捅了捅李静宜的腰眼,“快点儿说,到底怎么回事?”   会是怎么回事?李静宜被周嫣连连催逼,无奈之下,大概将云驰再次来寻自己,而自己也被他的诚意打动,跟周嫣说了一遍,“他连甘当上门婿的话都说了,我还能说什么?”云驰要给李静宜当上门女婿?李静宜居然答应了?这两个人简直就是疯了,周嫣无语的看着李静宜,“别说娘娘不答应,皇上那里也通不过,他可是口口声声念着老国公的恩情的,怎么可能就叫云家绝了后?”   就算是面子上好看,这事儿隆武帝也不能答应!   李静宜如何不知道呢?但是她招婿的事其实隆武帝也是赞成的,若是出尔反尔,没准儿先惹了这位不高兴,“且慢慢看吧,我又不着急成亲,”   她觑了一眼远处的那些闺秀们,“这不,没准儿不等咱们想出主意来,恩义侯夫人已经有人了,”她两手一摊,“到那个时候,大家都不必烦心了。”“你呀,”既是这样,何必又应下云驰?但终究是云驰这样的夫婿难得,叫李静宜就此断了跟云驰的关系,周嫣又说不出口,“我那个侄女儿你不必在意,我会跟母亲打个招呼,若是恩义侯有意跟沛国公府联姻,也不会等到今天,再说了,灼华实在是年纪小了些,”“至于其他人,”周嫣倚在青竹阑干上,一手托腮,她虽然来的晚,但该看的一个也没漏过,“最打眼的其实就是宁远侯家的跟虞家的,不过余大夫人这次带进来两个,可见其志不小,这世上哪有两代阁老的?余家下一代又没有多出色的人才,余阁老这是要给将来想退路呢!”   所以云驰这门亲事,只怕余阁老也是起了心的。   至于其他人,说实在的,顶多就是陪跑,周嫣凝眉道,“只是我仿佛看见奉国将军府那个凌夫人了?难不成,”皇后还想叫云驰娶一个宗室女?   凌夫人?是哪个?李静宜一点印象也没有,奉国将军府?“宗亲?”赵家近支几乎全军覆没,留下的所谓宗亲,细算起来,都是出了五服的,“我竟没注意。”李静宜不留神也是情理中的,便是周嫣,也是因着前阵子荣岚风头太过,而陪着她各处赴宴充作长辈的,便是奉国将军府的这位凌夫人,周嫣将她的来历说了,“娘娘再不会拿宗室女充盈后宫,可是这奉国将军府,门第也太差了些。”   谁说不是呢,连李静宜也糊涂了,她正要再问,就看到表妹秦荟娘跟蓉娘联袂过来,便笑着向她们招手道,“你们怎么不跟她们一道儿玩去?”   秦荟娘摇摇头,“那边梅小姐她们准备写诗作画呢,乐小姐则要抚琴,我们姐妹都不长于此道,便躲出来了,”   秦蓉娘掩口笑道,“是啊,一会儿表姐可得给我们作证,是您叫咱们过来说话儿的。”这个促狭的丫头,倒是把自己当了现在的挡箭牌了,李静宜打量着一身天水碧褙子,薄施粉黛清雅无双的表妹,颔首道,“既然你们不愿意扬名,那我肯定会帮着你们了,”秦荟娘的琴艺赶不上薇娘,但也颇为可听了,这种时候她们两个都躲出来,可见秦家是没有打算要云驰这个贵婿了,“将来你们可别后悔!”      第三百零七章 裁判      秦荟娘脸一红,今天来的目的她是知道的,但恩义侯这样的贵婿,秦家并不想染指,毕竟他们一直以来,都没有跟勋贵武将结亲的习惯。   而秦荟娘姐妹想的就更简单了,前头有姐姐的例子在呢,若是找个门当户对或者低嫁,真有什么事情了,娘家还可以帮着出头,若是嫁给云驰,有个当皇后的姐姐,谁敢?自己两个表妹都无意恩义侯夫人之位,李静宜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一回头却正碰上周嫣促狭的目光,她生怕这人再信口胡说什么,狠狠瞪了周嫣一眼,“既然你们不想作诗,便陪着我跟你们周姐姐一道儿听她讲外头的新鲜事儿吧!”   “周姐姐,你今天带进宫的那几家小姐,难不成……”秦蓉娘年纪小,性子直爽,一个没忍住,就问了出来,“我刚才在那边看着,娘娘似乎挺喜欢她们的,”   “休要胡说,”秦荟娘到底年长一些,扯了一把妹妹的衣襟儿,“她们能得姐姐提携到宫里来,得了娘娘的青眼,也是她们的福气,跟咱们无干的。”“你这两个妹妹,性子倒不一样,”周嫣抿嘴一笑,“我也是知道姐姐想热闹热闹,才敢大着胆子带了她们一道儿入宫,并没有别的意思,就如荟娘所说,娘娘喜欢人多热闹,又好奇外头的事,便多垂顾一二。”秦氏姐妹自然不会傻的就信了周嫣的话,但她这么说,秦蓉娘再懵懂也知道,后头真正的原因必定是不能随意问的,她有些后悔的看着李静宜,却见她对自己笑道,“以你周姐姐的眼光,那几家小姐便是门第差一些,也一定都是聪慧伶俐的,你们真遇到一起,也未必没有话说。”这个确实是,秦唯甲虽然升了侍郎,但秦唯乙跟秦唯丁都是在四五品上转悠,秦荟娘姐妹也没少跟这些人家的女儿打交道,说起来,其中可爱可敬者也是极多的,只是这几位跟着周嫣晋见云后的,秦荟娘却不信她们真的只是来长见识赏荷花的。见两位表妹不语,李静宜也没有再多说话,四人干脆倚阑细听湖面上飘过来的琴声,待一曲罢后,秦荟娘抚掌道,“此曲不俗,尤其箫声一和,意境悠远,叫人竟生出神往之心,只不知道是哪位姐姐的手笔?”   秦荟娘居然听不出是谁在抚琴?李静宜示意一下,片刻便有小太监来报,说抚琴的是跟着周嫣入宫的一位姓韩的小姐,而与之相和的则是虞美仁虞小姐。   没想到周嫣选的人里还有此等高手,连周嫣都有些吃惊了,“韩小姐是户部宝钞司主事韩镝之女,我倒真不知她还有这手,”跟自己还藏着掖着呢,周嫣不由冷笑出声。   李静宜拍了拍周嫣,这个姐姐她再清楚不过,虽然没有坏心,但还是喜欢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都是父母悉心教养的,谁家还不给女儿请教习?”   “再说了,这一琴一箫,离了哪个,咱们也未必能听到如此精彩的曲子,”韩小姐没什么,倒是这个虞美仁叫人不能小视,只是云驰么,李静宜有些走神,她还真不知道云驰喜不喜欢这些。   “那个虞小姐是被相貌给拖累了,要不然,”周嫣摇摇头,“说起来虞家也算是有志气,当初小选的时候,虞家想送女儿,也是满够格的,”尤其是那长相,妥妥的宠妃脸啊!长的美也成错了,李静宜回想虞美仁的长相,怪不得她今天打扮的那么简素,可即便如此,也掩不住她过人的娇媚之色,“其实长相也不是她能左右的,咱们京城里的夫人也不会一点儿性情品德都不考虑,”   被李静宜一说,周嫣也忍不住点头,细想起来,真正在意的应该是虞家人,非要蝎蝎螫螫的,反而叫人注意到女儿的长相。   “你这个人啊,”周嫣拿手指点着李静宜,掌不住笑道,“谁说不是,便是再美的人,咱们看个三年五年的,还能再被迷了去?”   不远处又响起一支笛曲,没一会儿功夫,小太监再次跑过来,说乐家小姐跟余家小姐还有虞家小姐正在以荷花为题联诗,而梅家小姐在作画,吹笛子的则是随着周嫣来的金家小姐。   “咱们今天有耳福了,”李静宜冲周嫣眨眨眼,“可惜正主儿一个也没有露面儿。”皇上露不露面儿周嫣没兴趣,左右皇后往宫里挑新人也只是为了开枝散叶,倒是云驰,若是来了,知道那些贵女们是给他准备的,不知道会是个什么表情,尤其是李静宜还在场,想到这儿,周嫣掩不住脸上的笑意,“是啊,云侯真该过来看一看,这太液池的荷花,今年开的格外叫人心折。”   只可惜她们这种悠闲也没有偷的多久,笛音落时青杨便亲自过来请李静宜跟周嫣了,两人也明知不能再躲,起身整衣带着秦荟娘姐妹往爱晚亭去。   “你们两个真是,竟然撇下我们往一边儿享清闲儿去了,”云后看到李静宜跟周嫣过来,佯怒道,“来,这个差使便交给你们两个,”云后指着一边案上那一摞诗笺,“头三名就由你们两个来定了。”   由她们定?李静宜跟周嫣讶然的互相看了一眼,再看了看一脸笑意的云后,李静宜笑道,“只要娘娘跟各位小姐不嫌我跟嫣姐姐不学无术便成,”   她冲那群一脸期待的各府小姐一笑,“咱们可先说好了,我们两个的才学肯定不比你们某些人,但是你们既认了我们这两个裁判,那不论咱们判的公不公道,都只能认了。”李静宜身上桃红色夹金丝贡缎褙子在阳光下隐隐流光,越发衬得她神彩飞扬,她虽然笑容和气,可是言辞中却带着不容人置疑的威势,在座的贵女无不侧目,余家小姐觑了四下一眼,起身道,“娘娘既请郡主做了裁判,郡主自然是最公道的,臣女等哪有不服之理?”   其实这些人服不服的,李静宜也不在乎,她点点头,回身向云后道,“那臣女就领命啦!”   “这孩子,”云后呵呵一笑,冲李静宜摆摆手,示意她自去,自己则向锦阳长公主道,“静娘如今倒是越来越有气势了,以后啊,我们不论是安国侯府,还是长公主府,她都打理得来!”   今天入宫作客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若是能在这些人家儿里挑上个仪宾,那就是三全其美了。   锦阳长公主却嫌女儿气势太过了,尤其在外人之前,若是将来再传出一个跋扈的名声,亲事就更难寻了,“娘娘可别再怪着她了,这孩子做事太过认真,生怕办砸了娘娘交的差使。”   云后哪会真的跟李静宜计较,“静娘是个好的,只可惜,唉,如今荣家被抄也算是老天还了咱们一个公道!”   她看了周围的闺秀一眼,“你们也别跟我们在这儿耗着了,这太液池周围景致极好,都玩去吧,不然等回去的时候,旁人要是问起进宫可看了什么?你们只能说,就被本宫这个娘娘考校功课了!”   这句话说的周围的夫人都笑了,秋夫人接口道,“能被娘娘考校,那是她们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她看着女儿周灼华,“你年纪小,好好跟着几位姐姐,”   李静宜跟周嫣或许做不得几首诗,但品评的眼力还是有的,几番比较之下,便定下了三甲,李静宜想到虞美仁的箫声,忍不住道,“可惜咱们只是评诗,那些演奏曲子的小姐们,倒是吃了亏去,”   “这又何难?再给她们也定个三甲不是完了?左不过多赏出去几样东西,”周嫣不以为然的一笑,“就像那个韩菲儿,怎么着也得给她个状元!”   还记着这个茬呢,李静宜白了周嫣一眼,“你呀,跟个小姑娘计较什么?”   “你这是在说我?那刚才谁说这些都是‘山花’来着?”周嫣毫不客气的回了李静宜一记白眼,揭她的短处。   自己不过随口一说,这都过了多长时间了,周嫣居然还没忘呢,李静宜从鼻子里冷哼一声,“那我这次可得好好评个三甲出来,省得觉得我心怀不满,”   ……   各府来的贵女们原本私下里也是常见的,云后一声令下,大家自然各寻闺友,四散游玩,而一直呆在家乡的虞美仁跟轻易不出门的杨眉便又无奈的走到了一起。   杨眉看着人比花娇的虞美仁,不得不承认,她这个女人,看到这样的美人,也生出了怜惜之心,“刚才我听妹妹的箫声,只怕是下过苦功的,妹妹除了这个,平时还喜欢做什么?”虞美仁因为容貌所累,平时在女儿家的功课上可是下足了功夫的,可以说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今天也不过是小试牛刀罢了,但她并不想在杨眉面前显露,浅浅一笑道,“学箫也不过是做完女红之后舒散心情罢了,我并没有学什么,在家里也只是跟着先生认识几个字罢了,倒是女红做的多些,”虞美仁拉过杨眉手里的帕子,“这帕子是姐姐绣的?好精致的针线。”      第三百零八章 一见如故      杨眉嫣然一笑,也从虞美仁手里抽出她的帕子,“妹妹这帕子上的荷花跟画上去一般,连露珠都透着光呢!跟你一比,我的活计就粗糙多了,”杨眉是武将之女,除了世家女所学的琴棋书画,她还跟着父兄学了些武艺,用来强身健体,但这个却是不能告诉别人的,省得叫人觉得她为人野蛮。   “唉,我真的很羡慕你们这些读书人家儿的姑娘,仿佛一出生就带着仙气,不像我们这些人,”杨眉一脸羡慕望着不远处围着余阁老两个孙女儿说话的闺秀们,“也就你,肯理我。”   “瞧姐姐说的,我要真有仙气,还不赶紧飞升去餐风饮露去?”虞美随着杨眉的目光看向余家姐妹,小声道,“我怎么听说余家八小姐似乎要跟冯家订亲了?”   她话一出口,好像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忙掩饰道,“我也是听人胡说的,想来是她们讹传的。”   冯家?这朝堂上姓冯的是哪家杨眉心里也是有数的,如今宫里还住着位姓冯的贵主儿呢,杨眉微微一笑,信了虞美仁的话,“妹妹说的是,余阁老贵为首辅,余家小姐的婚事自然会慎之又慎的。”冯家可也是出过阁老的,虞美仁叹了口气,若是自己父亲能够再进一步,她的婚事只怕就简单多了,就像现在余七余八两个,虽然父亲都没有什么多少出息,但只要她们那个当首辅的祖父在,求娶她们的人就会纷至沓来,由着她们挑选,即便这两个容色并没有过人之处,却也被生生赞成了才女贤女,一面应着冯家,还敢跑来争这个恩义侯夫人之位。   想到这些,虞美仁只觉一口恶气堵在心里,也不顾忌那么多了,“有道是老而不死是为贼,有些人啊,本事不大,偏却恋栈权位,图的还不就是荣华富贵?哪里真存了为国为民之心?”如果刚才杨眉是在跟虞美仁虚与委蛇的话,这下她可真被她的话给吓住了,杨眉不傻,哪里会听不出虞美仁话里所指?她强忍着没有叫自己从虞美仁身边移开,一个女儿家随意评说朝廷重臣,还是这个态度,只能说明一点,她的父亲虞大人私下里对余家也是这个看法。   当然这个看法其实没错,京城里对余家腹诽的不在少数,但是这么明着说出来,还是在她这个初次见面的人跟前,虞美仁胆子大的都有些无脑了。虞美仁话一出口,瞬间便清醒了,不过她并没有将此当成什么大事,毕竟宁远侯府跟余家毫不关系,而且她不相信一直处于勋贵圈边缘的杨家,对权倾朝野的余阁老会没有一点儿看法,“叫姐姐见笑了,我也只是随口说笑,姐姐千万莫当真。”“原来妹妹是信口说的,我还在这儿想了半天,没闹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呢?!”杨眉装傻装的也是极像的,但是这个话题她却是不愿再跟虞美仁继续下去了,用下巴点了点坐在另一处跟韩小姐金小姐说话的秦荟娘姐妹,“我记得刚才在殿里,听人说那是秦侍郎府上的两位小姐?”秦荟娘跟秦蓉娘的姿态已经告诉大家,秦家无意跟云家联姻,这样一来,所有人都等于失去了一个强敌,因此秦荟娘她们便格外受欢迎起来,但秦荟娘偏不愿意跟余家乐家小姐扎堆儿,而是直接找上了抚琴的韩小姐,跟她们几个聊了起来。   秦荟娘这种不争不抢的作派虞美仁自然也是很欣赏的,“是啊,秦大人年前选的吏部侍郎,说起来秦家小姐比娘娘还矮着一辈儿呢!”这或许是她们不打恩义侯主意的原因?   杨眉点点头,她却不觉得在皇家人眼里,辈分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是秦家人无意恩义侯,于她们来说确实是好事一件,“我平时很少出门,韩小姐她们,更是听都没有听过的。”“何止韩小姐,就是那边那两个,只怕你也是没见过的,”虞美仁拿纨扇遮了半边脸,示意杨眉往余小姐那个小圈子方向看,只见最边上有两个女子,一粉一绿,一色族新的衣裙,便是头上的发钗,也比其他人鲜亮许多。   这两个人杨眉在凤翔殿就注意到了,听说是什么奉国将军府的小姐,姓赵的忽然出现在后宫里,杨眉首先想到的,是皇上是不是要用“自家人”了。   “听说是奉国将军府上的,咱们跟宗室向来没有什么来往,两位赵小姐我都是头一次见,”杨眉赧然道。虞美仁对赵欢赵欣两个明明大家都表示跟她们不熟了,她们还硬往人家跟前凑的作派十分的看不上,尤其是这两人所穿的衣裳,衣料刺绣一看就是京城最好的成衣铺子裁云阁的出品,但叫人感到违和的是穿衣人的作派,这哪里是穿衣裳啊,分明就是衣裳在穿她们,虞美仁看了她们一会儿,不由大皱其眉,“什么时候裁云阁还往外头赁衣裳了?”   “噗嗤,”杨眉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呀,还真是促狭!”   赵家姐妹的样子,这两件云锦褙子套在她们身上,还真不像是自己的衣服,也难怪虞美仁揶揄说是赁来的,这小心翼翼的模样,真像是出了宫就得还人家的。   虞美仁回了杨眉一个笑脸儿,“我就看不惯她们这个样子,娘娘既然请了她们来,那便是认了她们宗室女的身份,就凭一个‘赵’字,她们也得将身份给端起来,可你看看,那两个像什么样子?”   虞美仁艳羡的看了一眼亭子里正捧着她们的诗稿翻看的李静宜,“你再看看瑞和郡主,那才是真正的贵女!”瑞和郡主?杨眉又笑了,这大周的女儿,哪个敢跟瑞和郡主比?就凭她带着两个丫鬟杀出大都督府,回头又灭了荣氏一族的手段,不说那两个连衣裳都不知道怎么穿的所谓宗室女,就是她们这些侯门女子,哪一个能做的出来?   “是啊,我其实也很佩服郡主,女儿家当到她那个份儿上,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了,”杨眉轻叹一声,语气里满是落寞。   “是啊,我要是郡主那样的,就好了,”便是生的再妖媚一些,也没有人敢看轻了去。   虞美仁将身子往杨眉那边靠了靠,小声道,“没想到今日入宫,我还能与到你这位知己,其实今天咱们入宫为是要做什么,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她用余光扫了一眼杨眉,继续道,“我跟那些人不一样,人家都是冲着什么侯夫人来的,我呢,不做那种梦,我啊,只求有一个家世清白,知道上进的夫君就够了,什么侯夫人的,”她摇摇头,“没那福命,就不去丢那个人!”   杨眉没想到虞美仁居然这么直接,愕然道,“妹妹说什么呢?我看这太液池畔,能根本没有比得上你的姑娘,再说了,云侯岂不正是家世清白,知道上进?”   杨眉不怎么出门,但也是掌着整个宁远侯府内宅的人,怎么会相信虞美仁的话?   虞美仁仿佛没有听到杨眉的质疑,“叫我说,恩义侯根本不会从我们这种读书人家里挑妻子,倒是你跟周小姐,黄小姐,才是真正被娘娘看在眼里的人物,”   至于赵家那两个,虽然是宗室女,但出了五服,家里连一个出仕的都没有,云家人傻了,才会结这么一门姻亲,“但周小姐明显年纪太小,明小姐么,跟你就更加没法儿比了,”她亲昵的又往杨眉身边凑了凑,“刚才在凤翔殿的时候,我看到,连瑞和郡主都盯着你看了好一会儿呢,那眼神里,满是赞赏,虽然云侯的婚事轮不着郡主作主,但娘娘未必不会问殿下的意思,令尊之前又掌过五军营,细究起来,跟当年的卫国公府未必没有交情……”   杨眉这下更不敢小看虞美仁了,这丫头不但长的好,心眼儿转的也快,这才多大功夫,就想了这么多说辞,而这些说辞,叫杨眉更加确信了,眼前这个女人,是对恩义侯起的心思的。   不然她就会像秦家姐妹一样,不是躲到瑞和郡主身边,便是去跟根本不可能被皇后娘娘算在内的韩小姐之辈聊天儿,而不会像现在这样,来跟自己这个被她认为“最有可能”的人闲话家常。   “虞妹妹说笑了,我们府上说好听些是个侯府,其实,”杨眉蹙眉道,“连那个平常京官都不如的,你也是知道的,这家里没有得意的子弟,再显赫的门庭也支撑不了几年,”   杨眉相信宁远侯府的情况虞美仁心里再清楚不过,她倒不如先说出来,也省得这人将自己当做敌手,旁的杨眉不知道,但是这些读书人家的心眼儿,她自忖是斗不过的。“你别怪我性子直,依我看,若娘娘真像你说的那样,并不打算从读书人家里给侯爷相看,便不会请这么多读书人家的小姐来了,”她闲闲的支颐,“这两年京城叫得上的侯伯府,就剩下几家,且都风光不到哪里去,哪敢劳低你们这些公卿人家的小姐当做陪客?”      第三百零九章 皇上驾到      杨眉越说越笃定,“要叫我说,余家两位小姐,余阁老年纪大了,余家其他人,”她摇摇头,不再往下说。“梅小姐么,”她再次摇头,宫里有个梅含芳,云后怎么可能叫一个妃妾的妹妹做自己的弟媳,她的目光从秦氏姐妹身边上滑过,抚掌道,“也就妹妹跟乐小姐几个了,而这其中,数妹妹生的好,刚才又在众人跟前显露出不凡的才艺,”   杨眉灿然一笑,掩口道,“姐姐就等着将来给妹妹添妆呢!”   没想到这杨眉也是个精明的,虞美仁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分析是有道理的,这两下一加,有可能问鼎恩义侯夫人之位的,也就那么五六位,若是只论家世才华,虞美仁当仁不让,可是她的相貌……   “我是不成的,若不是娘娘亲自叫身边的公公来家里送帖子,我根本就不会出门儿的,”虞美仁泫然欲泣,垂眸不再往下说了。   杨眉有些闹不明白虞美仁到底是哪里不行了,她正要接着试探,就见远处一个小公公匆匆跑来,往亭中的云后那边去了,她忙一拉虞美仁,“咱们过去吧,可能是有什么事了。”   一个大活人这么跑过来,太液池周围的人都看到了,大家都静了下来,就听云后笑道,“原来是皇上要过来了,大家随本宫迎驾吧。”   皇上来了?在座的命妇们都迟疑起来,她们倒不怕面圣,但随她们来的女儿却不是为皇上来的,就听云后又道,“刚巧我那个弟弟正在见驾,便随着皇上一道儿过来了,”   原来如此,陈老夫人失笑道,“真是来巧了,臣妾也有好几年没有见过应初了,说起来,云侯也是越来越能干了!”   “可不是么,”金夫人附和道,“臣妾也听老爷说了珠洲的事,也亏得是恩义侯,去江南为娘娘祈福,就能叫他发现蛛丝马迹,生生揭出桩滔天大案来,要是旁人啊,还糊涂着呢!”   “是啊,是啊,”   周围的命妇自然是纷纷附和,之前不好提云驰,现在夸赞的话倒是不要钱似的涌了过来,只听的一旁的锦阳长公主郁闷的要吐血。   她在无人注意的时候,试探性的跟云后提了提荣海,却被云后不着痕迹的给转移了话题,锦阳长公主怎么着也是在深宫里长大的,看人脸色是与生俱来的本能,如何会不知道这是云后不想提荣家的事?可一想到再过两个月,自己挂念了一辈子的人,就要身首异处,甚至连个根苗都留不下来,锦阳长公主对荣海所有的怨恨都被心痛给压下去了,她宁愿荣海活着,她用后半生来恨他,也不愿意去设想他不在这个世上是个什么样子,可偏偏云后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给她,现在皇上跟云驰来了,锦阳长公主实在没胆量在众目睽睽之下,为荣海求情。隆武帝一早就知道今天云后设宴的目的,连云驰都是他为了今天特意宣进宫的,硬扯着他在御书房里说了半天话之后,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隆武帝便带着云驰往太液池这边来,没想到路上正遇上程飞琼。隆武帝听程飞琼半是含酸半是抱怨的说了梅昭仪被皇后请去赏荷了,索性便带了自己这位宠嫔一道儿往太液池去,左右自己这位爱妃说了,今天来的人里,有几个是她在家时就相熟的,难得有机会能见上一面,隆武帝也乐得成全程嫔。   云后一眼看见跟在隆武帝后头的程飞琼,心里一沉,却不愿叫人看到她的不悦,她款款福身下去,“臣妾见过皇上,”   “你啊,”隆武帝半是无奈半是宠溺的将皇后扶起来,“哪来这么多礼数?”   他环视了一眼随着皇后跪下去的命妇们,“诸位夫人都平身吧,今天你们是客人,咱们不讲那么多俗礼,不然岂不是扫了皇后设宴的好心情?”“礼不可废,何况臣妾能一窥天颜,给皇上请个安,也是臣妾们的福气,”陈老夫人年纪身份都是最尊的,她并端端正正的给隆武帝行过大礼,才站起身来,“皇上免了臣妾的规矩,那是皇上仁爱,臣妾们却不能不惜福知恩。”   隆武帝显然被如此“懂事”的陈老夫人给取悦了,哈哈笑道,“怨不得人家都说沛国公府是最重规矩讲礼数的人家,有老夫人如此,儿孙们自然可想而知。”   能被御口亲赞“重规矩讲礼数”,这对周家可是天大的好事,陈老夫人再次带着媳妇跟孙女拜了下去,“臣妾谢皇上厚赞。”   给皇帝见过礼,后头的云驰跟程嫔跟诸人又是一番厮见,好一会儿功夫才堪堪坐下,隆武帝含笑从云后手里接过茶,“看样子朕来的不是时候?倒是搅了你们雅兴了?”   “皇上错了,您来的正是时候,”云后抿嘴一笑,将她命李静宜跟周嫣当裁判的事说了,“这会儿静娘想来也评出三甲来了,正好,皇上替臣妾断断静娘评的公不公道。”   隆武帝嗔了云后一眼,“静娘都说了,她当裁判,说谁好谁就好,不许不服,你还叫朕来断,拿这种得罪人的事儿来坑朕,”   他转身向锦阳长公主身后的李静宜招手道,“不过既然娘娘下令了,朕也不敢不听,你快将三甲的卷子拿来给朕,放心,朕只会说你判的对!”在座的命妇轻易没有见过皇帝,一见之下,才发现隆武帝是这么随和可亲的人,跟皇后的关系更是融洽无间,甚至她们自己在府里,跟自家老爷也未必会这么亲切随意,这么看下来,便是皇后生不下子嗣,这后位只怕也是稳稳当当的,当下嫁女儿给云驰的心就更热了。李静宜笑着将自己跟周嫣议定的前三名诗稿送到隆武帝面前,“皇上若是觉得臣女判的不公,那就再出一题,臣女一圈儿看下来,其实有好几首诗不相伯仲,也是为难的很,皇上再出一题,这样正好皆大欢喜。”“再出一题?那咱们今儿不成了诗会,而不是赏荷宴了?不成不成,我是请大家进宫作客的,不是考女状元的,”云后笑道,隆武帝今天过来的目的只是为了引云驰过来,她可不希望丈夫在这里多留,万一再看中了哪家小姐,于她来说,反而是得不偿失。   说话间隆武帝已经将大家写的诗看了一遍,看过之后,再细看李静宜选出的三甲,颔首道,“静娘判的公正,来人,去库里将今天进上来的新书取来三套,赐于梅小姐,朱小姐跟乐家小姐,”果不其然,这头三名都是读书人家的女儿,隆武帝看着由母亲领着站出来谢恩的三位姑娘,自忖不论哪一个都配得上云驰了,“朕从来不信女子无才便是德那一套,女儿家虽然不用考取功名,但要打理内宅,教养子女,知书达理方能世事通达明辨是非,才能成为贤内助,”   这番话算是对在座的小姐们的训戒了,包括李静宜,所有人都站起身来,隆武帝见她们都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笑道,“朕今天是托皇后的福,才看到这么多文采斐然的佳作,一时便多说了几句,”   他将手里的诗稿递给云驰,“你也看看,静娘判的公不公道。”从一到太液池,除了用眼神跟李静宜打了个招呼,云驰一直是目不斜视,现在隆武帝叫他看这群女儿家的诗作,云驰老大的不耐烦,但想到头三名是李静宜挑出来的,便接了过来,“郡主判的自然是最公道的,”   隆武帝没理会云驰,随手打开另一张帖子,“这是什么?”   “回皇上,这是臣女跟嫣姐姐评的才艺三甲,画作嘛皇上还能看着,就是琴音箫曲皇上没有耳福了,”李静宜笑微微道。李静宜今天明显心情不错,比他之前见到她时候笑容多了许多,隆武帝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噢,还有才艺?那朕真应该早些来了,来人,再去取三套新书来,其他的彩头,赐给韩小姐,虞小姐还有乐小姐,”隆武帝被上前谢恩的虞美仁给惊艳到了,不过这种娇艳迫人的女子历来不合他的喜好,不过这样风韵天成的美人儿,云驰应该会动心的,隆武帝微微一笑,打算成全自己这位一向表现不错的小舅子,“原来虞小姐擅箫,那正好,朕跟应初有耳福了,”   皇帝要听她吹箫?虞美仁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下意识的去看云后。   这是皇上要搓和云驰跟虞美仁?李静宜不觉看向云驰,却见他连头都未抬,正在专心的看手中的诗稿。皇后还没有说话,虞美仁已经明显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了,灼的她后背生疼,这个时候,是万不能招人忌恨的,虞美仁轻咳一声,一脸为难道,“不如请一位妹妹与臣女合奏吧,也不那么单调。”云后对虞美仁的识相挺满意,“这样也好,”她目光在一群跃跃欲试的闺秀身上滑过,明知道在场的是整个京城里最优秀的女子了,但云后依然挑不出配得上自己弟弟的姑娘。      第三百一十章 合奏      虞美仁环视一圈儿,敛眉走到杨眉跟前,曲膝半礼,“杨姐姐可愿与我合奏一曲?”   虞美仁对自己的箫艺很自信,即便杨眉通音律,能胜过她的可能性也不大,若是不会,既成全了她的姐妹之情,又等于向外人宣告,她的另一项短处。   杨眉嫣然一笑,起身道,“我所学不多,只在琵琶上略通一二,希望不会令妹妹的箫音失色。”   李静宜看着这对“好”姐妹不动声色的打着机锋,差点儿笑出来,她一转头,却正遇到云驰的目光,不由脸一红,忍不住冲他促狭的眨眨眼,看到两位出色的美人为他争锋,云驰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心情。云驰根本没在意下头的虞杨二人,他一直借着看诗稿的机会,拿余光偷看李静宜,他很少看到李静宜穿颜色这么鲜亮的衣服,没想到今天这么一穿,映着白里透红的气色,颇有些眉眼如画的感觉,看的他心里痒痒的,恨不得立时走过去,一叙相思之情。   不但被人抓了个正着,还被她当众撩拨,云驰咽了下发干的喉咙,将诗稿举高了些,挡住自己的表情,一边却动起了如何能单独与李静宜见上一面的念头。虞美仁却已经注意到云驰根本没有往她们这边看,这叫她高昂的兴致低沉了许多,她向亭中的帝后敛衽一礼,向已经怀抱琵琶的杨眉微微一笑,转身接过宫人递过来的紫竹箫,小声跟杨眉商量了一下,定好了合奏的曲子,便找了个云驰更方便看清楚她的角度,侧身坐了下来,捧起手中的竹箫,吹奏起来。虞美仁箫声一起,杨眉也自然而然的跟上,今天能当着隆武帝跟云驰的面演奏,对她来说简直就是意外之喜了,她的诗作并不出色,云后做女儿时就是京城中有名的才女,云驰虽然并不以才学见长,但杨眉却清楚,能养出云后那样女子的人家,儿子只有更出色的,云驰不过是因为卫国公府被抄家流放,才将他给埋没了,所以杨眉从来不敢期望能用自己的才华来吸引到云驰。   而且她这次入宫,还有一个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的心事:那就是她的目标里,除了恩义侯,还有坐在正中的隆武帝!   杨眉不是养在内宅什么事都不懂的千金小姐,她很清楚父亲一直郁郁不得志的原因,是因为座上这位皇帝的有意冷落,所以若是她能得到皇帝的青睐,便有可能为父兄争得再入朝堂的机会。   太液池边乐音渺渺,而隆武帝的目光却落在李静宜身后两个女子身上:紧挨着李静宜坐的年纪似乎大一些,一身天水碧的襦裙,柳眉如烟,清目流盼,此刻她似乎被湖边的曲音吸引了,一脸的悠然神往,根本没有注意到被人注视着。挨着她坐的姑娘穿了紫色烟云蝴蝶裙,年纪不大,身形也未长开,眉眼间透着股稚气,应该是秦家最小的女儿了,隆武帝将目光又落在最靠前的李静宜身上,说起来长的最像秦太嫔的,应该是今天才见到的秦氏女了,尤其是她今天还穿了一件秦太嫔也最爱穿的天水碧衫子,跟她一比,一身桃红褙子的李静宜则明艳亮眼多了,隆武帝几乎从她身上找不出记忆里秦太嫔的样子来。李静宜似乎没有留心听曲子,而是向他这边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可是那微扬的唇角,轻漾的笑靥却暴露了她此刻的心情,隆武帝忍不住也随着她笑了起来,没想到今天居然叫他看到了李静宜这般小女儿之态,他下意识的轻抠金丝楠福四季富贵背椅的扶手,若是秦太嫔尚在,看到自己,是不是也会流露出如此惑人之色?李静宜根本没有注意到隆武帝在往她们这边儿看,她无心听虞美仁跟杨眉献艺,反而留心云驰在做什么,没想到却被云驰捉了个正着,被他戏谑的目光一盯,李静宜又羞又窘,又怕落到有心人眼中,不能公然瞪回去,只得装作没事人一般,在心里狠狠记了云驰一笔。   “怎么样?听说杨小姐自幼便跟着父兄在演武场习武,骑马射箭样样拿手,没想到琵琶也弹的这么好,”云后回头看了云驰一眼,见他有些心不在焉,轻声跟云驰介绍宁远侯府的杨眉。   唉,只要弟弟看中了,便是条件差些,云后也认了,有妻子总比一直孤身一人的强,不然将来她真的无颜去泉下见父母了。“呃,我又不招兵,”云驰这才意识到云后的意思,他皱着眉头往杨眉那边看了两眼,旋即便明白了李静宜刚才看自己的用意,不由轻笑出声,“我已经有了要娶的人,这些女子,娘娘若是喜欢,自管抬进宫里与您作伴便是,恩义侯府她们是绝计进不去的。”   “你这叫什么话?!”云后被云驰不驯的态度气的头疼,偏隆武帝在身边呢,还不敢叫他看出来,“你既然已经有中意的人了,那早些告诉姐姐,我也不会将人都请过来,说吧,到底是哪家的小姐?”   云驰往李静宜方向望了一眼,笑道,“她刚好就在这太液池边呢,”   怎么能叫皇后心甘情愿的答应自己跟李静宜的亲事,云驰一时还没有主意,“我的事就不劳娘娘操心了,看好吉日,我自然会请人往她家府上提亲。”   “你,”云后被弟弟气的两眼发黑,若不是多年的修炼在,她都要从椅上跳起来了。   “说什么呢?皇后看样子不怎么高兴?”隆武帝对下头杨虞两位的表演也没有多少兴趣,他隐约听到云氏姐弟在窃窃私语,转过头来笑问。   “回皇上的话,娘娘在问臣的婚事,微臣便告诉娘娘,已经微臣已经有了中意的姑娘,等时机一到,便会请往对方府上提亲,”云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李静宜,笑道。   “噢?那真是太好了,”隆武帝不由抚掌大笑,“你呀,终于肯成亲了,说吧,看上哪家小姐了?朕亲自为你们赐婚!”   听隆武帝这么说,云驰起身一揖,“皇上是说,不论臣看中哪家小姐,您都会为臣赐婚?”   亭内外的人全都听见隆武帝跟云驰的对答了,整个太液池周围都安静了下来,连杨眉跟虞美仁也停下了手中的乐器,就等云驰公布自己中意姑娘的名字了。   隆武帝也乐得在众人面前当个偏爱妻弟的姐夫,宽和仁慈的君王,“哈哈,应初但说无妨,”他看了一眼下首陪坐的各命妇,唇角含笑,“相信大家都很乐意有这么一位出色的女婿!”隆武帝的话道理是对的,既然欢欢喜喜来赏花,谁不是打着女儿能做侯夫人的主意来的?但是直接承认是万万不能的,由陈老夫人到巩氏金氏,还有敬陪末座的梅昭仪,也都只是含笑望着云驰,没有一个起身附和的。   云驰静静环视四周,笑道,“虽然有皇上厚爱,但在座的各位小姐都是各位夫人的掌珠,云某何德何能敢当众将她们的芳名诉诸于口?”   他向周围团团一揖,“云某择日会往府上拜望,求得长辈同意,再请皇上赐婚。”“好孩子,”虽然没有信心云驰就是看中了自己的孙女,甚至有些遗憾云驰这么快就定下了中意的人,但陈老夫人却对云驰的态度跟作法十分的赞赏,“你说的没错,等将来喜信传出,老身一定过府讨一杯喜酒来喝!”   “是啊是啊,”在座的夫人们都纷纷称是,仿佛她们明天就要参加恩义侯府的喜宴一般。   既然云驰不愿意当众说,隆武帝跟云后也不会逼他,云后甚至还庆幸弟弟做事沉稳,不然真提一个她最不看好的,到那个时候,皇帝一道圣旨下来,连个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青杨和翠柳最了解自己主子的性子,忙叫人将云后准备的彩头儿奉上,云后做事历来细致,不但两组三甲有赏,其他闺秀也都各有赏赐,锦阳长公主跟李静宜自然也不会落下,也各自命人将一早准备好的赏赐送了下去,一时间莺声燕语,俱是叩首谢恩的声音。   朴全儿看时候不早了,便过来提醒隆武帝往前朝去,有外命妇在,云后也不好留他一起用午膳,大家跪送皇上离开,云后才笑道,“走吧,今天咱们赏完黉,再尝一尝御厨特制的荷花宴。”大伙儿在太液池边坐了一个多时辰,虽然两岸绿柳成荫,还有凉亭可以遮阳,但时间久了,累跟热都是难免的,何况还迎了回圣驾,如今皇后赐宴,在座的哪有不应之理,纷纷起身谢恩,随着云后往凤翔宫去。隆武帝问云驰看中了哪家女儿的一刹那,李静宜真的是吓坏了,她真怕云驰一个冲动,求皇帝给他和自己赐婚,幸而只是虚惊一场,李静宜也仍是心有余悸,此刻听到云后说要回凤翔宫,她忙扶了锦阳长公主起身,而一旁各家夫人们的眉眼官司,也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第三百一十一章 点醒      杨眉跟虞美仁再次走到一起,因为虞美仁选了杨眉合奏,其他的闺秀自发的将她摒弃在她们的圈子外,不过虞美仁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心思去注意周围的动静,她下意识的握着杨眉的手,心里却清楚她们两个应该同是天涯沦落人了。杨眉弹着琵琶,却也没有放过亭中几位贵人的神色,她自幼习武,耳目聪敏,不论是隆武帝还是恩义侯,没有一个人专心听她们合奏的,而他们看的最多的方向,则是瑞和郡主那边,而瑞和郡主身后坐着的,便是今天一直藏拙的秦氏姐妹了。想到这里,杨眉回握住虞美仁的手,示意她与自己落到最后,等身边无人时,小声将自己的揣测告诉了虞美仁,杨家已经败落,她没有本事做什么,但她也不愿意看到别人顺利的攀上她想站上去的高枝,若是虞家什么也不做,那也无所谓,只当有人帮她一抒心中的郁气好了。杨眉的发现其实虞美仁也留意到了,现在两下一印证,答案真是跃然纸上了,虞美仁轻叹一声,“想想也是,杨家百年侯府,虞家世代添喜郎,可是秦家一点儿也不比哪家差,何况先头就出过被礼聘入中的娘娘,目下还有个锦阳长公主的姑母,秦小姐更是风华过人,咱们比不得的。”   虞美仁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即便她穿的太简素,也比不了皇后娘娘的雍容大度,比不了秦荟娘的清雅贞静,“娘娘一定更喜欢她那样的。”   杨眉没想到虞美仁比自己更没有志气,她一脸不以为然,“妹妹貌美多才,何必自暴自弃?反正除了你,旁人我都觉得不配!”   “也就姐姐觉得我生的好了,”虞美仁伸手抚着自己脸,“不怕姐姐笑话,我平时都不敢怎么出门,生怕人家笑我。”   杨眉上下打量着虞美仁,眼中满是赞叹,“你胡说什么呢?若是妹妹这样的国色天香都被人笑,那我这样的,还不得去当烧火丫头?”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道,“你可曾见过先前江南水师大都督的千金,荣岚?”   荣岚的名声可是曾经响遍京城过,虞美仁自然是听过的,还听过她差一点儿成了贵妃的事,只是她那个时候还祖籍,无缘一见,“听人讲过,说是个无双美人儿,且才情过人,若不是被那襄阳伯府算计……”   杨眉点点头,“我有次出门,曾经遇到过那荣家小姐,”她肯定地望着虞美仁,“你们两个生的很有几分想像呢!”   不可能?怎么可能?虞美仁惊讶的睁大眼睛,“姐姐在骗我呢!”   杨眉轻轻一笑,“你要是不信我的话,可是请金夫人问你打听打听啊,去年的时候,许多人家儿都请荣小姐过府赏花呢,”杨眉是一点儿没骗虞美仁,只是她没想到,同样的艳光迫人,荣岚那么自信得意,怎么到了虞美仁这里,就成了见不得人的事了?她一边挽着虞美仁往前走,一边又道,“我还听说,当初那个荣岚跟恩义侯也颇有交情呢,只可惜,”   杨眉又叹了一声,“若不是出了襄阳伯府的事,荣小姐便是不入宫,这恩义侯夫人的位置,也轮不着某些人,”“我听说,当初荣岚出事的时候,先跑到恩义侯府去了,后来是恩义侯亲自请的何大人过府,替她出了这口恶气!”别的不说,荣岚这一点杨眉是极佩服的,当时换作是她,也是会拼了性命不要,也要杀了罗家上下的。虞美仁一向被容貌所累,即便到了京城,也很少出门交际,这些事情又太过污晦,她也只是听过一些风声,没想到今天杨眉一说,才知道这里头还有这么多曲折,尤其是杨眉说云驰跟荣岚曾经颇有交情的话,更是被她听到了耳里,云驰能跟荣岚交好的话,想来是能接受她的相貌的。   隆武帝跟恩义侯先后注目秦氏女自然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因此这一起身,大家有意无意的往她们身边凑,想看看这秦荟娘跟秦蓉娘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   秦蓉娘有些莫名其妙,秦荟娘却是心知肚明的,她也知道大伯父并没有跟云家联姻的打算,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也有些慌了。   秦大夫人宁氏自然注意到了侄女儿的情绪变化,她伸手将秦荟娘拉到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小声道,“无事,”秦家确实没有跟云家联姻的打算,但若真是云驰上门求亲,宁夫人还是乐见的,毕竟她也不能否认,这是一门极好的亲事,侄女儿虽然年纪比云驰小上许多,但是云驰并未成过婚,秦荟娘入门就是原配嫡妻,做一府主母,上头还没有公婆需要服侍,一个大姑姐虽然是皇后,但也不可能成天将弟媳叫到宫里去立规矩,因此一比之下,云驰确实是难得的佳婿人选,何况自他回京这八九年,宁大夫人也从未听说过云驰为人有什么恶迹。   明嫔程飞琼不着痕迹的走到了昭仪梅含芳身边,轻摇纨扇道,“昭仪觉得秦家女儿如何?细较起来,秦四小姐还真当得起清雅出尘,有道是淡极始知花更艳,”   她侧身凑到梅含芳耳边,“我怎么觉得,秦四小姐有几分清国夫人的品格儿呢!”梅含芳已经从娘家收到了清国夫人时常入宫伴驾的消息,惊愕之下,对余家恶心之极,不过她也不是没有一点儿脑子之人,云驰娶谁为妻她不在意,她刚才看到的是隆武帝的目光在秦荟娘身边上徘徊了许久,甚至还唇角带笑,“明嫔娘娘说笑了,我还真没有见过余老夫人几次,倒是觉得,秦四小姐跟明嫔娘娘就如姐妹一般呢!”有被选入宫,除了家世之外,梅含芳本人生的也自是不差,她今天穿了一件莲青色苏锦方胜纹褙子,容长脸上一双水杏眼天生带着一抹水色,每每开口,欲语泪先流,叫人不免生出怜惜之心,可这样的姿色,偏吸引不了隆武帝的注意力,要不是因着家世,只怕也捞不到昭仪之位。梅含芳的话就如一记耳光,狠狠的打在程明嫔脸上,程飞琼一向自视极高,父亲贵为尚书,她自新帝登基起,家里就请了宫里放出来的嬷杂店对她培养教导,长大之后,程飞琼不论是容貌还是才华,都是顶尖儿的,顺利入宫之后,她就比旁人更多的得到皇帝的宠爱,可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原来皇帝爱的并不是她程飞琼,而是每一个长成秦太嫔模样的女人!“梅昭仪说笑了,你我幼承庭训,一言一行家里恨不得拿尺子量着,规矩束着,怎么能跟清国夫人那样幸进的女子相提并论?”一想到自己居然跟下贱的女人因为同一个原因被皇帝宠幸,程飞琼恶心的想立时叫人将杜氏全家给灭了门。梅昭仪难得在程嫔跟前占上风,怎么会轻易放过她,“明嫔娘娘说笑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清国夫人便是跟明嫔娘娘有几分相似,也不过是样貌相像罢了,说起意态风姿,我倒觉得娘娘跟秦家几位小姐更像一些,程家跟秦家,可都是才俊辈出的书快论坛,想来是腹有诗书的缘故,气质接近也是常事。”梅昭仪的话如同一把把小刀子一样,一下下扎在程飞琼身上,像程飞琼这样的女人,她太清楚了,最是目下无尘的高傲性子,不化说她像谁,对她来说,都是一种侮辱,梅昭仪意痛快完了,向程飞琼微微曲膝,向自己母亲跟妹妹那边走去。等云后带着人到了凤翔宫偏殿,那里的宴席已经摆好了,云后请了锦阳长公主和陈老夫人一道儿坐了,笑道,“这荷花宴本宫也是听青杨提了一句,说是御膳房的大总管亲自带人研制的新菜,今儿奉上来,也算是应景。”所谓的荷花宴,其实就是用荷花莲藕这些食材做出来的各种菜肴罢了,最大的亮点也就是在摆盘上了,一朵朵荷花盛开在晶莹细白的瓷盘瓷碟中,赏心悦目,加上偏殿里一早就放足了冰盆,众人享受着沁人的凉意,再看到清爽醒目的菜品,个个食指大动,喜笑颜开。   云后难得看到济济一堂,心里高兴,索性也不叫大家按规矩坐了,她带着各位夫人同桌坐了,各府来的闺秀们,则有程飞琼跟梅含芳带着,另开了两桌。   程飞琼因为被梅含芳刺了一通,心里不痛快,暗悔应该跟着隆武帝走了,因此一直绷着脸坐在上首,而与她同座的各府姑娘,也都不敢出声,默默的盯着自己面前的盘子,偶尔动一筷。梅含芳虽然不耻隆武帝所为,但他不但是夫,更是君,宠幸哪个,都论不着自己这个不得宠的妃妾来指手画脚,至于宫外,余阁老尚且不在乎绿云罩顶,梅侍郎也不打算去触这个霉头,毕竟这奸夫是皇帝,闹大了,死一个清国夫人结梅家没有什么好处,扫了皇帝的面子,梅家损失就更大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表姐妹      跟梅含芳同坐一桌的,是修武侯夫人周嫣带来的五位小姐,因着身份差别,余家小姐那一帮人,宁愿大家都在一起挤一挤,也没有人愿意跟她们同坐。   秦荟娘姐妹倒是不计较这个,想过去却被李静宜用目光给制止了,毕竟金小姐韩小姐来的目的是备选宫妃的,秦荟娘她们若是老跟这五个凑在一起,会被人误会。这么一来,凌氏带来的赵欣赵欢就不得不跟这些人坐在一起了,凌氏虽然更愿意女儿跟余阁老家梅侍郎家的女儿们同坐一桌,奈何人家根本没有拿正眼看过她们,虽然心里不畅意,终是不敢坏了宴席的气氛,示意女儿过去坐了。周嫣再为云后选人的事并不是特别机密,梅含芳已经从娘家得了消息,她看着坐在自己两边个个含羞带俏的小姑娘,心里不酸是假的,比起这些入宫就是为了跟自己争宠的女人来说,清国夫人杜氏,反而不那么令人讨厌了。   “刚才本宫听韩小姐抚琴,没想到你还是个中高手,”梅含芳微微一笑,“倒叫人佩服的紧。”   被梅昭仪当众称赞,韩小姐也是粉面含羞,垂头道,“娘娘过奖了,屈屈小技,叫娘娘见笑了,”“韩姐姐也太谦虚了,这琴棋书画哪里会是小技?姐姐这么一说,叫咱们这些连‘小技’都学不好的女子,可怎么活啊,”韩小姐这次在宫里大出风头,与她同来的哪个心里不忌讳她?与她同来的顾家小姐口快,直接讽刺了回去。   梅含芳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顾小姐,虽然不知道这是哪家的小姐,但她的表现却叫梅含芳十分满意,不过她只是看了顾小姐一眼,转头更加和蔼的对韩小姐笑道,“本宫记得你叫燕婷?是哪一家的?”   韩燕婷忙起身,“回娘娘的话,家父上韩下镝,是户部宝钞司的主事,”   户部宝钞司?品级不高,但绝对是个肥缺,梅含芳笑的愈加和煦,拉着她的手坐下,“那咱们应该见过才是,唉,太遗憾了,我以前竟不认得你,我跟你说,”梅含芳连“本宫”都是称了,一副要跟韩燕婷做好姐妹的模样,她压低了声音,“咱们宫里,除了皇后娘娘,数明嫔娘娘的琴艺最好,连陛下也时常召她过去抚琴呢,我看你啊,并不比明嫔娘娘差到哪里去。”梅含芳话一出口,韩燕婷的汗就下来了,虽然知道皇帝爱琴是件好事,但梅昭仪直接说她的琴艺不比程明嫔差,这不是给她招灾么?“娘娘太过奖了,臣女哪里比得上明嫔娘娘,跟娘娘和明嫔娘娘一比,臣女便是鱼目瓦砾,不值一顾的。”“好了,好了,你不信本宫的话就算了,刚才皇上在的时候你没有出来献艺,不然你就会相信本宫的话了,”梅含芳一副大姐姐不与小妹妹争高低的样子,拍拍韩燕婷的手,“来,咱们尝尝御厨新制的菜品,说起来,本宫也是托你们的福呢!”   她满意的看着顾小姐几个飘向韩燕婷,相信用不着等她进宫,便有人沉不住气向韩燕婷出手了。秦荟娘两姐妹在程飞琼这一桌上,日子也不怎么好过,所有的“明眼人”都在心里认定了未来的云侯夫人会是秦荟娘了,因此不论是余家两小姐,还是梅家乐家小姐,看向秦荟娘的眼光都不怎么友好,甚至她低调谦和的态度,在这些人眼里,也都是在惺惺作态。   乐珊跟余七余八是表姐妹,乐珊的母亲是余阁老元配发妻生的,而余七余八的父亲,则是余阁老的第二任妻子生下的。一个国子监祭酒家的小姐,两个是首辅家的姑娘,家中的祖父一个是士林领袖,一个是百官之首,从来都是她们斜眼看人,没有人能压过她们去的,这下好了,一个秦荟娘,就往李静宜身后一坐,便夺去了所有人的风头,叫她们如何不气?   余八放下手中的筷子,一脸关切的看着秦荟娘,“荟娘姐姐,不知道你二姐现今如何了?我记得小时候她还往我们府上来过呢,唉,没想到,居然遇人不淑,差点儿就叫人害了性命去。”“是啊,我听母亲说起来的时候,也是着实吓了一跳呢,世上还有这样的人,唉,咱们这些女儿家家的,真是身家性命全指着父兄了,要不,纵然是和离了,又与死人有什么分别?”乐珊及时跟上,只差没有替秦茜娘掬一把同情泪了。这是在说自己姐姐和离的事了,秦荟娘淡淡一笑,秦家既然敢接回女儿,就已经做好了被世人议论的准备,“乐小姐说的有理,在家从夫,出嫁从夫,所幸我大伯跟三叔都是将骨肉亲情看的比名声非议更重的人,我们秦家的女儿,不论将来如何,秦家都会是她们身后的大树,不离不弃。”这话真是说到每一个姑娘心里去了,比起那些拿女儿结姻亲攀富贵的人家,谁都更容易生长在秦家这种视女儿为珍宝的人家,不过乐家小姐却不愿意就此认输,冷笑一声道,“可是令姐终究是和离了,王家也落了个流配的下场,若是当初秦大人打听清楚,给令姐寻一门更加靠谱的亲事,令姐岂不是不用承受和离之痛了?听说她还带着王家的女儿?”秦蓉娘虽小,也已经听出来乐珊是有意针对她们秦家了,脆声道,“谁说不是呢?我三叔只要想起来这事儿,就深悔当初太过草率了,以为那文卿是乐祭酒一手简拔出来的士子,品性定然是极其可靠的,却没想到,唉……”当年秦唯丁跟王文卿那一科乐祭酒是主考官,只是王文卿名次比秦唯丁先前许多,便被乐祭酒收入门墙,当作自己的学生,加上王文卿为了机敏极擅攀附,跟乐家也是常来常往的,不像秦唯丁为了耿直迂腐,并不得这些大佬们的喜欢,秦蓉娘这么一说,也是在暗指乐祭酒同样的识人不明了。   “蓉娘妹妹还真是好利的小嘴儿,”余七咯咯一笑,替已经脸色铁青的乐珊圆场,“乐祭酒门下学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哪里能个个细考人品?”   秦荟娘点点头,“余七小姐说的是,不然人家说起来,怎么会说,这朝中泰半都出息乐祭酒门下?”   “姐姐说错了,人家分明说的是朝中泰半俱出余首辅门下,”秦蓉娘睁大眼睛,一本正经的纠正起秦荟娘来。程飞琼看着听了秦氏姐妹的话,还一脸得色的余家姐妹跟乐珊,差点儿没笑出声来,这进士都是天子门生,朝臣也都是王臣,什么时候成了他们余乐两家的私人了?这话要是传出去,不但皇帝吃心,御史们也会弹劾的。乐珊根本没听出这话里有什么不对的,她也时常听祖父那些学生说,祖父一双利眼将天下秀士一网打尽这样的话,不过她大度的不想跟余七余八争论到底谁的祖父才是真的厉害,“说起来,秦唯丁秦大人也是我祖父选出来的呢!”张嘴就叫人家叔父的名讳?而且秦唯丁还是朝中大臣?秦荟娘面色一冷,“我们秦家如今也算是一门五进士,但不论是大伯父还是三叔,以及我的父亲跟兄长,都是天子门生,拿的是朝廷俸禄,为皇上跟大周尽忠,便是乐祭酒当年,也是奉了先皇之命,才当了主考官的。”   “那也是,”自己祖父选中的秦唯丁,乐珊欲要再争,就听隔壁桌上有人幽幽道,“我怎么听着有人叫三舅舅的名讳?可是舅舅犯了什么错?”   乐珊的祖父身份再高,那也是她的祖父,乐珊自己不过是一个普通闺阁女子,在大庭广众之下直呼朝廷四品命官的名讳,就太逾矩了,李静宜要是不出声教训,那大家就该笑她们秦家无人了。   乐珊这才意识到这宫里,不但有秦氏姐妹,还有秦大夫人,锦阳长公主更是秦唯丁的表姐,瑞和郡主是他的外甥女,她又羞又怕,眼泪顿时落了下来,“不是,是,臣女,臣女一时无意,”   李静宜点头,“无意中就可以大声直呼朝廷官员的名讳,乐祭酒教的极好,领教了。”   说罢向对面的乐珊的母亲微微一笑,便不再言语。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乐珊的母亲哪有脸再坐下去,直接出来跪到在锦阳长公主跟前,“臣妾教女不当,还请皇后跟殿下责罚。”乐家出了个国子监祭酒,被奉为士林领袖,确实是风光的过了头了,云后抿嘴一笑,“余太太起来吧,说起来不只是泰半朝臣出自你们乐家跟余家的门下,便是皇上他,也是得祭酒授过课,要恭称乐祭酒一声先生的,”云后的话叫余太太都不知道该怎么回了,隆武帝赵瑜当皇子的时候不受重视,跟着曾后生的太子在上书房里,也只是个陪读般的存在,而乐祭酒既不是太师也不是太傅,不过是教了一科礼记,偏乐家的女儿如此狂悖无礼,这也太打脸了,“臣妾回去便罚小女重新学规矩,”余太太将身子俯的低低的,头也不敢抬,她心里清楚,女儿这一生,只怕是完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神出鬼没      “唉,本宫是看太液池的荷花花的正盛,便想着不能独乐,余太太这么一来,本宫岂不成了恶主了,”云后才不管乐家怎么罚乐珊呢,左右不是她的女儿,而且更不会成为她的弟媳,“至于教养的事,余太太是乐小姐的生母,怎么教导女儿,自然比本宫这个无儿无女的人懂的多,快起来吧。”陈老夫人给儿媳了一个眼色,见她起身去扶余太太,笑道,“余太太快起来吧,不过是小孩子不懂事,娘娘跟殿下也没有说要怎么着,你要是一直这样,倒成了贵人们的不是了,依老身说,这身受胜过言传,大道理讲的再多,也不抵家里头的长辈晓事知礼。”陈老夫人这话说的已经是极重了,余太太出身余氏,又是娇养大的,便是嫁到夫家,有当首辅的父亲在,她也没有受过一点儿委屈,现在公然被人指到脸上说是因为自己没规矩,才没有教好女儿,这简直就是被人剥下了面皮在地上踩了,偏陈老夫人品级比她高年龄比她长,乐珊又有错在先,她真是连回嘴的余地都没有,生生气的差点晕过去!   “算了,本宫看余太太的脸色也不好,来人,扶余太太下去歇一会儿吧,”云后也没有想到这个余氏居然气量小的如此地步,挥手叫人将她带了下去,她这个国母还有需要去看臣妻的脸色。   余氏被人带下去了,乐珊自然也无脸再在席上坐了,起身含泪请罪,一身狼狈的跟着母亲走了,而剩下的余七余八,被如同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再不敢吭一声。   周嫣跟金氏都是伶俐人,两人一唱一和的迅速找到了话题,没一会儿功夫,凤翔宫就如从来没有乐家人来过一般,李静宜回头看了一眼玲心,便起身往后殿更衣去了。   她一人到后殿的净房,才刚转过挡在门处的小小屏风,就被一人把抱在怀里,待看清来人是谁,李静宜忍不住一拳砸在云驰的胸前,“你做什么?吓死我了!”   云驰陪着隆武帝在前头用过午膳,便直接告退了,不过他没有出宫,而是悄悄潜回了凤翔宫,就为了见到李静宜一面,“你怎么才过来,我等你好久了。”   李静宜看着云驰身后的红木马桶,恨恨的抬起腿直接踢了云驰一脚,“你等我,万一过来的不是我怎么办?你还想看着人家千金小姐出恭啊!”李静宜踢到腿上的力道太小,云驰几乎没有什么感觉,但她的话却叫他闹了个大红脸,“我一来就看好地方了,外头那些都是些呆子,我就躲在这门边,如果是你,我就先进来等着你,若是别人,我自然会换地方呆着,”   云驰的神色比李静宜更嫌弃,“谁耐烦看她们?”“嗤,”李静宜被云驰的神色取悦了,“可她们却是娘娘为你准备的夫人人选?你真的一个都没有看中?我看虞家小姐跟杨家小姐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尤其是那杨家小姐,听说还能骑马射箭,琵琶弹的更是精彩绝伦,有道是千日琵琶百日筝,依我看,杨小姐不但在音律一道上下过苦功,还是个聪慧过人的姑娘,”   李静宜越说越觉得云驰跟杨眉挺合适的,不觉间语气里便带上了酸意跟不快,甚至忍不住不恨恨的瞪了云驰一眼,仿佛他真的看上了那个杨眉一般。云驰被李静宜这没来由的火气弄的莫名其妙,挠头道,“是么?咱们京城里弹琵琶的极少,我平时也从来不去那些青楼乐坊,她弹的好不好我真没注意,你既说她弹的好,改日就下帖子将人请到长公主府里,叫她专门给你弹。”   青楼乐坊都出来了,还将人叫到府里弹,这真是将人家堂堂侯府千金当乐伎了不成?李静宜白了云驰一眼,“休要胡言,我只是觉得杨小姐不论容貌才情,都堪与你为配,不如……”   不等李静宜说完,云驰已经俯下身,直接堵住了她的嘴唇,两人好不容易见上一面,不抓紧时间做些要紧的事,说那些根本没有的事做什么?   等李静宜回过神的时候,发现云驰就坐在红木马桶盖上,而自己被他抱在怀里,不由红了脸,推了他一下道,“也不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竟然……”   “管他什么地方,能看见你,就是好地方,”云驰将李静宜拥在怀里,轻抚着她散落下来的发丝,“刚才我差一点儿,就说要皇上给咱们赐婚了,不过想到你一定不会高兴,便忍住了,”   李静宜点了点云驰的额角,“你还说,我差点儿被你吓死了,真怕你起来说要皇上给咱们赐婚,”她都不敢想云后跟皇上会气成什么样子,“咱们的婚事,还得皇上跟娘娘点头才成。”   说到这儿,李静宜又将话题扯回到风翔宫里,她搬着手指将这次云后给云驰准备的人选一一说了,歪着头道,“如何?”   “什么如何?”云驰的目光完全被李静宜纤长白嫩的手指给吸引了,他将那如兰花般的秀美的手衔在自己唇边,说话也含糊起来。   李静宜嗔了云驰一眼,将手指从他的狼口中夺出来,“我问你觉得哪家的姑娘更好!”   这回的酸味云驰可是清楚的闻到了,他凑到李静宜颈间轻嗅一下,唇角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流连,“自然是安国侯府的姑娘最得我意了,郡主不是明知故问么?得罚!”   说着手便不老实的去扯李静宜褙子上的珍珠纽子,恨的李静宜抬手就拧他,“你没过女人么?我竟不知道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云驰被李静宜说的脸一红,不敢再跟她放肆,赧然道,“你别生气,不过我真的是就和你,这样……”“真的?我可是知道咱们这京城里疼儿子的人家儿,家中的子弟到了年龄,就给预备了通房丫鬟的?以前国公府没有这个规矩么?”李静宜对云驰的猜想得到了肯定,心情大好,也不再计较凤翔宫里那一群姑娘了,她笑微微的拿手指戳着云驰的脸,好奇的问道。   云驰哪里会听不出来李静宜声音里的愉悦,这下他明白了怀中女子真正的心思,不免感叹她对自己的情谊,紧了紧手臂将李静宜搂的更紧一些,“以前家里也是有姨娘的,我也有庶弟,只是,”   被流配的那些年里,年幼的云氏子弟都挨不过贫困饥寒夭折了,想到那些挣扎在生死线上的亲人,云驰语气里不觉带上了落寞,“以前我是孤身一人,如今有你了,我就不再孤单了,”   云驰轻抚着李静宜白净的面颊,“不论到什么时候,都只会有咱们两个,只有咱们两个!”   这是在承诺自己他不会纳妾?李静宜脸一红,却被云驰的承诺给打动了,她不好意思的推了云驰一把,从他怀里站起身来,“好啦,我知道了,你快走吧,我再不出去,玲心该进来了。”   好不容易见一面,根本就没有说上话呢,就要分开?云驰如何舍得,“咱们再待一会儿,玲心是你最得力的丫头,进来就进来,”难不成她还会喊出来?   这人脸皮怎么那么厚呢?李静宜啐了云驰一口,甩开他拉着自己的手,“我不管你,我要走了!”   说着以最快的速度“逃”出了净房。   玲心一直守在净房外头,她被突然跑出来的李静宜吓了一跳,再看到李静宜有些凌乱的鬓发,更吃惊了,“郡主,可是有什么事?”说着就要往净房里冲。   李静宜一把将玲心给拉住,一脸尴尬道,“没事,你别去,叫人去拿妆镜来,你帮我将头发抿抿。”   守在偏殿门口处的宫女已经麻利的将节栉给准备好了,见李静宜出来,捧过来给她洗手,便吩咐其中一个将取来妆镜,给李静宜重新梳头。   就在外间一通忙乱的功夫,玲心已经注意到净房处有人一闪而过,看身影还是个男人!   她不由一叹,小声嘟哝道,“也太胆大了些!”   李静宜被玲心抱怨的脸一红,当她抬眸看到镜中自己那娇羞的脸,更不好意思了,强迫自己收敛思绪,小声跟玲心解释道,“我也被吓了一跳!”   想着就是,自家主子才不会像某人那么无法无天呢!   李静宜再回到偏殿的时候,宴席已经撤下去了,锦阳长公主看到她过来,嗔了一眼,“你怎么去了那么久?要不要叫人再送些吃的来?”   女儿明显没吃多少嘛!   李静宜摇摇头,“天热,我原本也没有多少胃口,”她看了一眼那些围着大舅母宁氏的人,有些惊讶,“这是怎么了?”   锦阳长公主也挺高兴的,“你没注意?”她压低声音,“大伙儿都在下头传呢,说是恩义侯看中了你四妹妹。”秦家与云家联姻,锦阳长公主是极乐见的,她见过几次云驰,实在觉得这孩子没得挑。      第三百一十四章 风向      云驰看中了秦荟娘?这是谁在乱传?李静宜心里暗恨,“我怎么不知道?娘娘说的?”   “那倒不是,”锦阳长公主摇摇头,往翰林掌院夫人那边一指,“朱夫人,余家大夫人都这么说呢,你也知道,陈老夫人最是个明白人了,她也在你大舅母那边坐着呢!”   连陈老夫人都过去了?李静宜四下看了下,才发现周嫣跟云后在不远处的珠帘后坐着说话,而陪在她们身边的,看穿着似乎是今天周嫣带来的那五位。   “恩义侯是何等样人?他的亲事只怕连娘娘也作不得全主的,”李静宜提醒了母亲一句,想了想还是往秦大夫人身边走过去,“大舅母。”   “静娘,”宁夫人心情正好,见李静宜过来,笑着起身相迎。   李静宜看了一眼周围的夫人们,拉了拉秦大夫人的衣袖,“大舅母陪我说句话儿。”   外甥女亲自来请,只怕是真的有事,秦大夫人谦意的向陈老夫人她们笑了笑,随着李静宜往一边去了。“唉,谁叫咱们没有们好亲戚呢,”因为李静宜,余太太才被扫了脸,余大夫人眼睁睁看着,心里再恼火也不能替小姑出头,心里正不是味儿呢,现在李静宜旁若无人的过来,直接拉了秦大夫人就走,她再也忍不住了。陈老夫人也觉得李静宜有些鲁莽了,但人家身份在,便是心里不悦,她们也不能奈何,“想来郡主是真的有要紧话儿跟宁夫人说,”她眸光一闪,看向被人头簇拥着的秦荟娘,再看看陪坐在秦荟娘身边的孙女儿,轻笑道,“郡主到底是宁夫人的外甥女儿,提点提点也是正常的事。”这话里头的意思大家都听明白了,难不成李静宜走了这么长时候,是得了什么实信儿?想到自己一大早就起来精心妆扮的女儿,再看看不远处的秦荟娘,大家愣是没有看出来那丫头哪里比自己女儿出色了?   巩夫人的眼中满是羡慕,“不止是郡主,还有殿下呢!”   锦阳长公主怎么会不愿意跟云家再攀上一道关系?只怕自家的女儿,都是过来陪太子读书的,想到这些,每一家夫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了。凌氏一直蹭在这些夫人们身边,这里头有些人以前她陪着荣岚赴宴,也是见过的,当时有荣岚在,这些人也都肯给她些面子,大家还能寒暄几句,可是现在,竟然一个个都将她这个大活人晾在一旁,没一个主动搭理她的。   凌氏心里虽然生气,但却没有真的着恼,这京城里贵人们的嘴脸她看的太多了,如今人家能容她坐在身边,不嫌她这个不入流的奉国将军夫人脏了眼,说白了,还是因为她们是云后请来的。   看透了世态,凌氏适应的自然好极了,她要的就是借云后这股东风,将自己的两个未出阁的女儿推到贵人们面前,以期给女儿们求来一门好亲事。而作为京城勋贵圈子里声望最高的陈老夫人,她的话不论对错,那是一定要捧的,“唉,以妾身看,她们也真是太性急了,人家侯爷虽然说了请皇上赐婚,可毕竟没有当场说求的是谁家的女儿?这般作法,便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儿,也是做不出来的。”   凌氏的话不好听,但却是说到了众人心里,大家不由都纷纷点头,余大太太斜眼看着凌氏,笑道,“说起来凌夫人是正经的宗亲,是姓赵的,如今倒被旁人比到的一丈之外了。”凌氏仿佛被余大太太的话吓到了,连连摆手,“大夫人说笑了,我们爷也就是托福生在了皇家,才得了祖宗的福佑,这些年也没能为皇上出力,断然是不敢跟殿下比的,”她再浑也知道,她男人姓赵不错,可人家赵湘也姓赵,跟隆武帝还是一个爹呢!“瞧你吓的,咱们坐这儿不过是闲聊,你说的也没错,你们虽然是宗亲,但终究是分支,不过既然有福姓了国姓,该为国尽忠的时候也不能推托才是,”翰林掌院朱夫人微微一笑,“就瞧着今儿娘娘特意将夫人跟令媛请来,不就是告诉大家,皇上跟娘娘没有忘了你们这些亲戚?”   凌氏也不知道云后将她们都忘了十年了,怎么就忽然想起来她们来了,脸一红低头道,“这是娘娘的恩典,其实妾身老爷跟儿子也是想着能为国效力的,不然怎么会说,上阵亲兄弟,打仗父子兵呢?”   她忽然福至心灵,抿嘴笑道,“其实娘娘今儿叫妾身过来,也是有差使给妾身的,”   她目光往各府小姐坐的地方闪了一眼,便不肯再往下说了。   在座的都是人精儿,凌氏表现的再隐晦,可是她那一眼,就能叫人明白云后到底交代了什么,虽然不是十分肯信,但大家都实在解释不了云后为什么会忽然想起来将凌氏母女召进宫来,要说是为了弟弟?   在座的没有一个会相信皇后娘娘会为弟弟找一个破落户家的女儿当媳妇!   李静宜跟秦大夫人携手出来,在廊下选了个背阳的地方,站住了,才道,“我才走一会儿,就听母亲说大家在传云侯要求亲的对象是荟娘?”说起来这个,秦大夫人也有些无奈,“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们就开始异口同声那么说了,你也知道的,那些人说个话也是九曲十八弯儿,滴水不漏,弄得我连辩白的机会都找不到,只说咱们荟娘还小,你二舅舅眼二舅母想多留她几年。”李静宜点点头,她跟云驰的事尽早是要摆到台面儿上的,若是云驰事前跟秦家女儿传出什么来,到时候尴尬的还是秦家云家还有长公主府,“舅母,我跟母亲都没有听说娘娘有这层意思,只怕云侯今天,也只是推托之主,咱们还是不要当真的好,省得到时候叫人看了笑话。”李静宜从来不打诳语的,何况还立时将她叫到一边提醒,只怕她是真的得了实信儿,云驰看中的姑娘不会是秦氏女了,好在秦家原本也就没有跟云家联姻的打算,瞬间的失落之后,宁夫人迅速的调整好心态,颔首道,“我明白了,左右咱们家也没有想过拿女儿攀什么高枝儿,断不能叫人这么平白毁了名声。”   宁夫人心里有了定见,李静宜也不再多嘴,两人相视一笑,便又携手回到了翔宫殿。   云后今天不只是看韩燕婷她们的容貌才情,她要的是能给隆武帝诞下子嗣的女人,因此在问了五人几句话后,便叫青杨将人带到一旁的配殿里。   “唉,但愿这次能给皇上挑一个可心的人,”云后看着垂首跟着青杨退下去的几个姑娘,叹了口气。   周嫣自然明白这“可心”二字的含义,其实这几个姑娘,进宫之前,她就专门请了京城里最出名的妇科圣手看过了,又请了沛国公府里积年的嬷嬷帮着看了,都说是最宜生养的。   只是这样的话她却不好跟云后说,话说满了,万一不成,不只打自己的脸,还会见恶于云后,“娘娘放心,皇上跟您都是再仁德不过的人,老天一定会为您赐下满堂儿孙,叫娘娘永享天伦的。”仁德?云后眼中闪过一抹隐痛,她已经从云驰那里听说了自己生育艰难的事了,事实上她年近三十,内心里也已经绝了生育的希望,这彻底断了念想之后,倒也看开了,与其等着程嫔梅昭仪来生,倒不是自己亲自挑选调教出来合自己心意的女子生下未来的太子,虽然她手里有胡氏女,但生母出身太低,便是有自己这个皇后出面抚养,到了将来,跟程家梅家的皇子相争的时候,还是会因为生母被人诟病,而这次周嫣给她选的人却最后,出身不高可以由她拿捏,但又不是低的拿不出手,个个都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家族中也都有人出仕。只是周嫣的话却无意中戳到了云后心中的隐痛,享天伦,她未出嫁前在父母膝下所享,难道就不是天伦之乐?可是这些幸福的日子,却因为她的抉择生生被毁灭了,兴许也是这个,老于才故意惩罚她跟赵瑜,叫他们夫妻二人,难享天伦!   “你不像本宫,成日困在这深宫之中,你来说说,今儿这些小姐中,哪家的最好?”云后不想再回望过去,换了个话题。   这个叫自己怎么说?夸谁都不行啊,周嫣为难的笑笑,“娘娘莫要给臣妾出难题了,您请到宫里的,是咱们大周最拔尖儿的几位千金,看到她们,臣妾都要庆幸生的早呢,不然都无颜出门了。”   云后被周嫣自贬的话逗的一笑,“你倒是嘴巧的很,这大周最拔尖儿的闺秀里,可有你们周家的灼娘!你是拐弯儿夸自己呢!真是一点儿也不老实!”自己侄女儿?虽然周嫣不能叫母亲推了宫里的帖子,但却绝不会叫侄女儿来趟这趟浑水,“哎哟,臣妾竟将那小妮子忘了,臣妾一直以为娘娘召她进宫,纯粹是疼家臣妾,才给那丫头涨涨声名,不瞒娘娘,臣妾这个侄女儿,被大哥跟大嫂宠坏了,臣妾母亲呢,偏生是个隔辈儿亲,根本舍不得拿当初教导我们姐妹的手段来教导灼娘,她啊,”周嫣牙疼的摇摇头,“娘娘别看她在人前乖巧,在家里就是个谁也惹不起的霸王性子。”      第三百一十五章 沛国公府      云后听周嫣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娥眉一扬含笑看着她,“怎么?你这是在嫌弃本宫的弟弟?”这云驰自小到大,想嫁到云家的姑娘不知凡几,从来都是云家挑人的,还没有人敢挑她们云家子的呢!周嫣没想到皇后娘娘居然来了这么一句,吓的从锦杌上起身就给云后跪下,“臣妾不敢,臣妾所说句句是实,像恩义侯这样的乘龙快婿,周家梦寐以求,只是臣妾最知道灼华的性子,万不敢欺瞒娘娘,不过若是娘娘跟侯爷喜欢率真的姑娘,那灼华就是最好的。”   “你呀,本宫逗你呢,瞧把你吓的,”云后噗嗤一笑,示意翠柳扶住周嫣,“便是你嫌弃应初,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也是当姐姐的人,觉得自己家的孩子天下无双无人堪配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她怅然一叹,透过琉璃珠帘看着殿角的那一群小姑娘们,“本宫瞧着宁远侯府的杨小姐,还有朱家小姐荟娘都是不错的,”乐家余家那家教,云后是绝计看不上眼的,虞美仁什么都好,就是那长相,要是能再端庄一些就好了,周家这周嫣的态度已经说明一起了,剩下的梅胜芳条件再好,云后也是不可能为弟弟选的,这样一处下来,真的可以考虑的人选,也就是那么几个了。   跟朱小姐一比,秦荟娘的优势就更明显了,云后捋着自己的思绪,“本宫看长公主殿下对这门亲事也挺乐意的,”她自豪的一笑,“应初就是被耽误了几年,其他没有什么比不上旁人的。”   周嫣见云后并没有真的生气,心里一松,脸上的笑容也真切起来,“娘娘说的是,不怕娘娘您笑话,便是臣妾这些已经做了娘亲的女人,以前又有几个没有想过做恩义侯夫人呢?”   这话云后相信,她叹口气,“可不是么?当年应初归京,不知道多少命妇入宫来探本宫的口风,唉,若是他听话,只怕也像你一样,儿女成行了。”这个么,周嫣看了一眼与秦大夫人还有锦阳长公主坐在一处的李静宜,若是云驰当年回京就成亲,那可真没有李静宜什么事,两人差了四五岁呢,“好饭不怕晚,叫臣妾说,与其侯爷娶的不情不愿,倒不如费些时间为侯爷寻一个情投意和之人,没准儿啊,三年抱两,一展眼功夫也就儿女成行了。”   “你这张巧嘴儿,还真是没法叫人不喜欢,”云后被“三年抱两”的美好愿景给打动了,“是啊,只要应初能找个合意的媳妇,便是晚一些,我也等得。”   周嫣思忖了一下,“叫臣妾说,娘娘既然要成全侯爷的心意,索性就再等等,等侯爷过来跟您说,您再请皇上为他们赐婚也不迟啊!”   她目光往外一扫,“万一侯爷钟意的是其他的女子,将来……”   云驰钟意之人不在凤翔宫?云后从贵妃榻上直起身子,这京城里堪与云驰为配的女子她都请到宫里来了,若是别人,云后向周嫣招招手,“你可是听说了什么?”   我不但听说,还是肯定,但这不有告诉您啊,周嫣连忙摇头,“娘娘误会了,侯爷为人再正派不过,臣妾从来没有听说过侯爷的闲言碎语。”   说的也是,自家兄弟这么多年是个什么品性,云后还是有信心的,她蹙眉沉思,万一弟弟看中的人配不上他,她该怎么办呢?   “侯爷的亲事怎么也得皇上跟娘娘点头才成,娘娘不如等一等,”周嫣能为李静宜和云驰做的,也只有拖着不让云后多插手云驰的事了,至于其他,她一个修武侯夫人,实在起不了作用。   明明说想成亲了,可还是叫自己摸不着头脑,云后对这个唯一的弟弟真是又恨又愧,“行了,你的意思本宫知道了,”   她看了一眼外头花团锦簇的姑娘,想到周嫣说的那个可能,登时没了兴致,“行了,本宫也累了,青杨翠柳帮本宫送送各位夫人。”   ……在宫里呆了大半天,锦阳长公主到底有了年纪,出宫上了自家的鸾车,便直接歪在镶了薄玉片的背垫上,惬意的舒一口气,“我最不耐烦的就是出来抛头露面了,规矩礼仪还在其次,关键是跟那些人说话,太累人!”   李静宜从玲心手里拿过团扇,又叫人将车里的冰盆往锦阳长公主身边搬了搬,为她扇着凉风,“母亲您是长公主,便是皇后,轻易也不受您的礼,您尚且觉得累,只怕那些人,只会更累。”   锦阳长公主舍不得女儿亲自为自己执扇,从她手里将团扇拿过来塞给跪在一边的丫鬟,“她们那是活该,还不是图那个恩义侯夫人的位子?”   “母亲您也不是也跟着看了一场热闹,不亏,”李静宜想到凤翔宫里各家小姐看似亲密,实则提防刺探的你来我往,觉得挺有意思,“看着她们,女儿真是庆幸投胎到母亲的肚子里,不然,”   她摇摇头,那些费脑费神的事,她可真的做不来。“是啊,人再强啊,也强不过命,”锦阳长公主看着跪坐在自己座边的鸣玉,这丫头也服侍自己好几年了,模样性情都是一等一的,在锦阳长公主看来,也不比那些贵女们差到哪儿去,可不就是因为没投个好胎,便成了别人脚下的泥。   看着鸣玉,她又想起了曾经服侍过她的含墨,也就是林姨娘,这转眼就要入秋了,荣海会被明正典型,而他的姨娘女儿,也会被发卖为奴。   想到自己几次想跟云后提一提荣家的事,偏云后一点儿话缝儿都不给她,锦阳长公主一阵儿懊恼,“鸣玉也不小了吧?按年纪也该嫁人了,想想含墨,本宫倒不知该将你配给何人了?”含墨?林姨娘?李静宜就知道锦阳长公主放不下荣海的事儿,她微微一笑,“鸣玉是您身边的大丫鬟,虽比不得外头那些千金小姐们尊贵,但不论是咱们外头的管事掌柜,还是府里的奴才小厮,便是那些亲卫,也都是配得的,母亲只要给她找一个安守本分的人,不不怕以后没个好下场。”   这个女儿,真是什么都好,就是在荣家的事上太过执拗了,锦阳长公主被李静宜堵的窝火,又不好拿母亲的架子来训斥她,冷哼了一声,“你既这么说,那鸣玉跟鸣烟的婚事我就交给你来安排了,”   说罢将头转到车里,不再理会李静宜。   鸣玉没有想到就因为自己的婚事,锦阳长公主竟然跟郡主置起气来,吓的跪也不是坐也不是,更不知道该如何请罪,手中无措的跪在原地,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没事,你只管给母亲打扇就好,至于你的亲事,我会跟朱姑姑和安嬷嬷打个招呼,你回去跟鸣烟也说一声,有什么想法,只管跟她们说,姑姑跟嬷嬷是看着你们长大的,定然不会胡乱安排的。”李静宜也知道鸣玉纯属锦阳长公主想为林含墨说情,才被无辜牵连,便小声安慰她。有了李静宜的保证,鸣玉轻舒一口气,锦阳长公主对她们这些丫鬟还算不错,打骂是从来没有过的,但也谈不上特别好,什么前程未来,她是不为底下人考虑的,年纪到了,自会有良公公和朱姑姑来为她们安排,嫁的好歹,她也是从来不过问的,而那个给荣大都督当了姨娘的含墨,在鸣玉进咸安院服侍的时候,就听说了,那是她们这些丫鬟里最有出息的一个了,可万没想到,最终又成了下场最惨的那一个。   ……   周嫣一出凤翔宫的大门,便被母亲陈老夫人叫到了身边,陈老夫人已经没有了进宫时的踌躇满志,她身边的儿媳秋夫人跟周灼华,脸上也都看不到笑意。   周嫣是陈老夫人的亲生女儿,再了解母亲不过,自然知道母亲这是在气什么,她忙过去从秋氏手里接过陈老夫人的手臂,扶站她上了肩舆,“母亲,女儿先将燕婷她们安排好了,一会儿回去跟您说话儿。”陈老夫人斜睨了一眼身后虎视眈眈的各家夫人,心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暗悔自己太过着急了,反而落了别人的眼,她略微提高了声音,“你母亲如今身体恢复的如何?我叫人送去的药材可用了?若是真不行,你就叫树言去请一请皓然先生……”   周嫣如何不知道陈老夫人这是在尽力描补,忙连声应了,才带着韩燕婷几个向余大夫人辞行。待出了宫门,看着韩家金家的马车将各自府里的小姐接走之后,她便上自家的马车命人往沛国公府赶,周嫣可是太知道自己母亲的能量了,若是她不肯松手,一心谋算恩义侯夫人的位子,将来可真是要坑了自家得罪了云驰的。沛国公府亲恩院正房五间,正中挂着靛蓝色福寿双全纹锦帘,周嫣到了的时候,不但她的三个嫂子都在,就连在京城的两个一母所出的嫡姐也都等着她了,看到这济济一堂,周嫣哑然失笑,“这又不过年,怎么都回来了?”      第三百一十六章 姐妹      陈老夫人已经换了件半旧的蟹壳青色富贵万年纹斜襟家常衫子,头上的假发髻也去了,只简单的梳了个圆髻,插了只翡翠簪子,人随意的斜歪在靠窗的软榻上,见女儿进来,她没好看的瞪了周嫣一眼,“行了,你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跟你娘装什么糊涂?”   周嫣的四姐周妩将一盏温茶递给妹妹,“先喝口茶,听娘说你送那几家的小姐回去了?”她探身问,“怎么样?可看中哪一家的了?”   在自家人跟前,周嫣也不讲究虚礼,接过茶狠狠喝了一大口,“不知道,娘娘的心思岂是咱们能猜中的?左右也是在这五个人里头挑,我估摸着最少也会选三个出来,多么,”   她将盏里的茶一口干了,“宫里便是再添上十位八位娘娘,也不算多。”那倒也是,先帝那么宠爱曾后,恨不得前朝的家的叫曾家人当了,可后宫里叫得上名字的妃嫔,也二三十位呢,跟先帝一比,今上还真是个不好女色的有道明君了,周妩跟二姐周妍交换了个眼神儿,这五个里头,各有她们帮着挑的一个,若是入宫得了宠,与她们夫家,自然是好处多多。   没等周妍开口问,周嫣已经开始发火,“二姐,你从哪儿刨出来的韩燕婷?”   什么叫刨出来的?那可是她千挑万选的,周妍故作高深的一笑,“怎么了?是不是她今天得了头彩?”   周嫣冷哼一声,“姐姐精挑细选,连妹妹都防着的人,自然是最好的,今儿她可是连病阁老府,御史府上的小姐都压了下去,不简单呢!”   周妍不以为意的一笑,左右韩家也不是冲恩义侯夫人去的,大家各求各的,两不相干,“那是自然,我早不就跟你说了,别看韩镝不吭不哈的,那两口子都是人精,有大志呢!”有没有大志的,跟周嫣关系不大,她生气周妍跟韩燕婷瞒自己,但姐姐终究也没有损害她的利益,而且韩燕婷真的入宫受宠的话,她也能捞个举荐之功,“你有把握就成,我该做的都做的,便是以后进了宫,后头的路,也得靠她自己修行了。”“别呀,瞧咱们小五儿这话外道的,”周妍看妹妹的脸色,就知道她挑的韩燕婷是几个人里头最出色的,“如今谁不知道你是娘娘最信重的人?我还指着你帮帮燕婷呢,”她搂着周嫣的膀子凑到周嫣耳边,“韩家女都是极能生养的,说是有生子密方……”“有密方为什么不献上去?留着自己用意欲何为?”周妍这么极力叫她帮韩燕婷,只怕没少收韩家的财物,周嫣不喜欢二姐这个爱财的性子,也怕她跟韩家牵扯的太深,“做人要知道适可而止,贪得无厌只会害人害己。”陈老夫人一直在听着几个女儿的谈话,她这几个女儿都是自己手把手带出来的,阖京城也找不出更出色能干的来,嫁人之后,更是上得公婆欢心,中得夫君疼爱,膝下各有子女,便是不是长子媳妇的女儿周妩,如今在夫家也是说一不二,连长嫂都要敬着的人物了。“行了,你妹妹说的对,不管你有多喜欢韩家女儿,也别忘了,皇后才是中宫之主,便是她诞不下子嗣,就凭着她是皇上的元配,谁也休想越过她去,”陈老夫人看着了一眼一直咬着嘴唇坐在长媳秋氏身边的孙女儿,叹了口气,“只要嫣娘一直这么得娘娘的信任,那韩家就得捧着你,求着你。”   她见周妍要说话,摆摆手,“行了,那些事再大,也是旁家的事,跟咱们有多大干系?”陈老夫人将周嫣拉过来,“我问你,皇后将你叫到里头去,可说了看中哪家的姑娘?难不成真的是秦家?”等了半天,终于到了她们想知道的话题了,周氏姐妹们过的再好,于秋氏妯娌来说,那都是姻亲,只有周家人自己过的好了,那才是真的实惠,“是啊,刚入宫的时候,我瞧着娘娘挺喜欢咱们灼华的,对秦家两个姑娘,也不过泛泛!”   周嫣自然知道嫂子们的打算,若不是灼华下头的几个妹妹年纪还小,只怕这次陈老夫人都会将人带进宫去,“娘娘的意思,难得云侯愿意提亲事了,不论他看中谁家姑娘,娘娘都会成全的,”   “至于娘娘自己,”周嫣可不会告诉母亲跟嫂子她已经替她们表明了态度,“咱们灼华到底年纪小一些,算起来云侯大了灼华十岁不止,恩义侯府虽然没有什么人,但也得要个能掌家的夫人才成。”话说的到这儿,亲恩堂里的女人们哪有不明白的,这是嫌自家女儿年纪小怕当不了家掌不了事,秋氏欲要为女儿辩解几句,就看到周灼华眼眶一红,已经掩面跑了出去,她心疼女儿委屈,忙起身向陈老夫人曲了曲膝,便追了出去。   秋氏一走,剩下的两个婶子也不愿意多留了,左右周灼华也不是她们的女儿,上头又有能干的陈老夫人跟大小姑子,她们就算是留下,也帮衬不了什么,两人眼神一对,不约而同的告退而去。   “哼,一个个跑的倒挺快,真是什么忙都帮不上!娘您当年怎么给弟弟娶了这么两个媳妇?!”周妍看着嫂子弟妹们走的干干净净,撇了撇嘴。   周妩不像姐姐那么刻薄,“她们留着也帮不上忙,反而影响咱们说话,倒不如走了清静。”这嫁女儿跟娶媳妇是两码事,你挑人家的时候,人家也在挑你,沛国公府说起来是百年国公府,可是府上却没有一个子弟领着差使,也亏得陈老夫人经营有道,才维持着府上的富贵,那些讲究的人家,自然愿意娶一个周家的女儿过来打理家事,却不会舍得将女儿嫁给一个庸庸碌碌的男人。   这一点,陈老夫人早就看清楚了,所以当初嫁女儿的时候,千挑万选,女婿个个出息,娶媳妇的时候,除了承爵的长子娶了江南秋家之女,其他的两个庶子,便选了殷实人家品性忠厚的女儿。   陈老夫人对庶女跟庶子都不错,所以四个庶出的也对她也极是尊重听话。“你呀,别成天看到她们便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像什么样子?难不成你在你婆家,看到你男人的庶弟们,也是如此?”陈老夫人不悦的瞪了周妍一眼,转头看向周嫣,“你跟我仔细说说,娘娘到底是怎么说的?”   周妩也更关心这个,“是啊,若只是担心咱们灼华撑不起侯府,那也简单,咱们府里改天请场客,叫灼华来操持,咱们平时也多带灼华出去走动走动,”   周妩凝眉道,“你跟瑞和郡主自小要好,你多带灼华往长公主府上走几遭,”周灼华跟她们一样,都是陈老夫人养大的,能力毋庸置疑。这周家表现的太积极,将来可就真成了笑话了,周嫣连连摇头,“娘您不也听恩义侯说了,他已经有了看中的人家儿了,只等时机到了就请皇上跟娘娘赐婚,咱们何必再浑这趟浑水?生生坏了灼华的名声?”周嫣最知道陈老夫人的性子,夫妻情爱于她来说,根本抵不上家族利益,“娘您可别想着从娘娘那边入手,叫她直接将灼华指给云驰,我跟您说,娘娘也觉得灼华年纪小呢,还有,恩义侯回京这些年,可是能被人随意拿捏的?别婚事不成,再将人得罪了,”   周嫣往陈老夫人身边靠了靠,“我可是听我家侯爷说,他有可能出任工部侍郎!”   什么?苏树言要做工部侍郎?这下别说陈老夫人,连周妍周妩都凑过来了,周妍一把扯过妹妹,“你说真的?是妹夫亲口跟你说的?”丈夫终于熬出头了,想想周嫣也是感慨万千,以前苏树言也不是没有升迁的机会,但他那个人过于木讷,除了对站那些不会说话不会走路的火器眉开眼笑外,根本不知道为官之道,也是因为这个,他宁愿躲在脏兮兮还危险的兵器司,也不出于跟人打交道,而这一次,听苏树言的意思,还是听了云驰的劝,才决定出来帮一帮云驰的,“嗯,姐也知道我家树言的性子,从来不说假话的,”   金工部银户部,周氏姐妹听的眼睛都亮了,周妍一手托腮,“唐尚书还没多大呢,梅侍郎年纪倒是不小了,还有那个左靖倒是年纪不小了,”   周妍眼睛一亮,“姓左的这是要下去了?”   周嫣嗔了姐姐一眼,“什么叫要下去了,左大人年纪不小了,这些年又一直抱恙在身,我听说他已经多次上书,要乞骸骨了。”说到乞骸骨,大家都不由想到了一直盘踞在首辅之位上,一把年纪还迟迟不肯下来的余阁老,陈老夫人看了两个女儿一眼,“你们回去跟长辈们漏个风声,余家,”她轻轻摇摇头,叫周嫣将今天在宫里发生的事讲了,“家中女儿教养成那般模样,这男人,也成器不到哪里去。”      第三百一十七章 山府      这点见识周氏姐妹还都是有的,周妍历来看不上目中无人的余家人,轻嗤一声,“这都是早晚的事,不然余家也不会一次带进宫两个女儿去,可惜,”她忍不住咯咯笑道,“还不如不带呢!”周嫣无意再跟母亲姐姐说丈夫的官职,毕竟消息再确凿,皇上一天不准了左靖的折子,这事儿便都有变化的可能,“这事儿也就是有点儿风儿,还早着呢,咱们自己人知道就行了,”周嫣加重语气,“那可是工部,盯着的人多着呢!他头上,还有几个郎中呢!”   这个道理周妍她们都懂,不过周妍脑子转的要比旁人更快一些,她一脸好奇的盯着周嫣,“小五,我可是知道你家树言跟云驰素来走的极近,你跟姐姐说说,这事儿跟他有没有关系?”陈老夫人被周妍一提醒,“你是不是知道云驰看中了哪家的姑娘?”若真的是这样,那她们周家就不在里头掺乎了,与其插手云驰的婚事,见恶于他,倒不如曲意交好,从他那里着手,给几个儿子寻谋机会。周嫣被母亲跟姐姐逼的没办法,又想着早晚李静宜跟云驰的事是要摆到明处的,“我也是这次进宫才听到了些风声,不然就早来跟母亲说,不让咱们灼华入宫走这么一遭了,至于是谁家女儿,您也别问了,左右跟咱们周家没关系,等着将来侯府娶亲,咱们只管送重礼就是了!”   送重礼?陈老夫人跟两个女儿交换了个眼神,云驰回京之后,跟京城这些老姓人家走的并不近,他要是成亲,就算是照着沛国公府跟卫国公府当年的交情,也只是照规矩走就行了,哪里需要送重礼?   可见这云驰将来要娶的女子,身份不凡,且与她们国公府交情不浅。   “行了,我知道了,咱们灼华年纪确实是小一些,我也还想再留她两年呢,”想透了其中关节,陈老夫人便不再执着这门亲事了。   ……   虞美仁在宫门处与杨眉分了手,意兴阑珊的随着母亲金夫人上了自家的马车,待人一坐定,她便迫不及待道,“娘,您说云家这次真的要定下秦家了?”   金夫人怜惜的看了一眼女儿,女儿集中了自己跟丈夫的所有优点,说她国色天香也不为过,可偏偏这份美丽只能引人遐想跟觊觎,却得不了京城贵妇们的偏爱,“怎么?你可是看中了那恩义侯?”   虽然是自家母女,虞美仁也被母亲直白的话弄的俏脸通红,她扭捏的拧了拧身子,“娘您胡说什么?女儿只是好奇罢了,”她眼神一黯,“反正来的时候,我也知道,娘娘是不会看上我的。”金夫人被女儿的神情刺的心疼,她将虞美仁搂在怀中,“放心,虽然我不知道恩义侯看中了哪家姑娘,但秦家肯定不是,刚才在宫里的时候,秦家大夫人已经明确说了,她们还想再留四小姐一年,婚事先不议呢!”   真的?虞美仁还是头一次知道这个消息,她惊喜的抬起头,“那……”   她咬咬牙,将自己从杨眉那里听来的话尽数告诉了金夫人,“娘,我以前也听人说,”虞美仁嗫嚅一下,鼓足勇气将从那些婆子嘴里听到的话小心翼翼的跟母亲学了一遍,她知道自己的踏实讨夫人们的喜欢,可是那些婆子们却说,男人最喜欢她的容貌,“娘,您是见过那个荣岚的,她是不是跟女儿有些相像?”   金夫人第一时间想的就是回到府里要将府里好好整治整治了,什么话都敢在小姐跟前浑说!但女儿的话也提醒了她,荣岚她是见过的,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尤其是姑娘家家的,眼角眉梢自带的风情,也让那些初次见到她的人侧目,当然,这也是当初传说荣岚被隆武帝看中,要做贵妃的最大原因。   金夫人怔怔的端详了女儿一会儿,比起骄傲的有些张狂的荣岚,自己女儿虽然美艳相似,性格上却要温婉多了,说起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已经有了几个儿女的金夫人哪里会不明白?   “那你想怎么做?”虞美仁没想到等来的并不是母亲的斥责,眼眶一红,垂头道,“女儿并不是不知道羞耻,只是像咱们这样的人家,您跟父亲又疼爱女儿,自然舍不得女儿嫁的太低过去受苦,可是门当户对的人家,”人家又不待见她的长相。   “女儿想着若是有机会跟云侯见上一面,”她咬咬嘴唇,“若是不成,女儿便彻底死了心。”   ……   皇后在宫里开了赏荷宴,虽然拿到帖子的人家有限,但也不耽误这次花会成为全城的关注点,尤其是那些有适龄女儿待字闺中,却没有拿到帖子的人家,说不气,那是假的。   刑部侍郎山鹏的夫人米氏就是如此。山鹏好色,府里数得上名的姨娘妾室就有七八个,好在米氏跟山鹏是患难夫妻,米家曾经倾家供山鹏读书,又资助他上京赶考,才有了山鹏的今天,而米氏手腕强悍,又不禁山鹏纳小,加上读书人爱惜名声,山鹏倒没有做出贵易妻的事来,反而整个侍郎府都有米氏一手掌握,几房妾室也被她管理的服服帖帖。   米氏的三个儿子都已经娶妻生子,如今最大的心事,便是膝下这个比长孙女还小着几岁的老来女山泉了。她原本也没有肖想过恩义侯府,但这次接到帖子文臣之家不少,且不说乐祭酒跟左都御史,还有翰林院掌院这些人家,比她们山家也体面不到哪里去,还有那个梅侍郎府上,更是跟她们山家平级,凭什么他们家的女儿入了宫,自己家的女儿却被落下了?若不是随着丈夫一路升迁,米氏也做了几十年官夫人,心胸涵养被养了出来,她都想在府里骂娘了,饶是如此,这一整天,她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山鹏身边的那几个姨娘,全都她罚在院子里晒太阳呢!   “夫人,山大管事回来了,在外头候着呢,”外头伺候的婆子听说派出去打听消息的大管事回来了,登时松了口气,这恩义侯的婚事有了说法,想来自家夫人的气色也会好一些。   “候什么候?!将人叫进来说话,”米氏看着一天啥事也没干,就嘟着嘴儿在自己屋里坐着的女儿,气哼哼道。山大管事也有年纪了,轻易不再亲自出门打听消息,但这次米氏发了话,他也不敢跟主母拿大,便带人一直寻了相熟的内监,一直守到宫中宴罢,入宫的命妇们都回来了,才打探了消息,飞马回来报于米氏。   等山大管事气喘吁吁的将听来的消息说完,米氏没吭声,山泉已经恼了,“那秦荟娘哪里好了?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缩手缩脚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云应初哪里会看得上她?一定是你听错了,不可能!”若说山泉看不上谁,那就非秦家那几个女人莫属了,成天在人家摆出一副看透情故与世无争的模样,生怕人家不知道她们出身世家大族,便是余家也要退一射之地,其实呢,谁不知道秦家出了个与夫家义绝的女儿?!伤风败俗!   米氏伸手安抚女儿,目光却看向低着头的山大管事,“宫里真的这么说的?娘娘已经下懿旨了?”   山大管事摇摇头,“那倒没有,听说恩义侯说了,他要先到女方家里提亲,待求得女方长辈的同意,再求皇上赐婚,”   他看了一眼已经气的满脸通红,随时可能爆发的山泉,“宫里都传,说是秦侍郎只怕又要高升了,还说,”   “说什么?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跟我们娘儿们儿藏着掖着了?”秦唯甲高升?他年底才升的侍郎,难不成还要做尚书不成?   外头的事米氏懂的不多,但她知道丈夫是一心要爬到尚书之位,将来做阁老的,如果秦唯甲上去了,那不等于是抢了自己丈夫的前程?“不行,老爷呢?快将人请回来,就说我有事跟他商量。”   山大管事为难的看了一眼米氏,“大人还在部里呢,再说,这事儿也是云家跟秦家的事儿,”怎么也轮不着山家插手啊?   “你懂什么?照我的吩咐做便是了!”这个山管事,真是越来越倚老卖老了,若不是看在他其实是山鹏族兄的份儿,自己早就将人给赶走了,哪里还有留着他帮丈夫料理外务?   山大管事知道米夫人的性子,冲她拱了拱手,领命而去。山鹏回来的倒不慢,只是等他听完妻子的话,不由哈哈大笑,“女人就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鼠目寸光,你也说了,那秦唯甲去年年底才升了侍郎,若是今年就再升尚书,且不说李尚书是皇上的心腹,年纪也不比秦唯甲大多少,根本不会给姓秦的腾地上,就是皇上,也不会给自己招个任人唯亲的名声!”山鹏不以为然的拍了拍米氏的肩膀,“夫人放心吧,他才进吏部,寸功未立,若是因为侄女要给皇后做弟媳,便升官,御史们的口水就能淹死他!”      第三百一十八章 我不服      原来不会当自己丈夫的路啊,米氏放心了,她瞪了山鹏一眼,“妾身女人家家的,自然不如老爷懂的多,这不是妾身担心您嘛,”   她凑到山鹏跟前,“说起来,方大人年纪也不小了吧?怎么还不给你腾地方儿?”   山鹏也着急啊,可他不能叫人去给方克宽下药去啊,“哼,都是一群老不死的,尸位素餐!”米氏跟着叹了口气,丈夫有才华有能力,却因为这些老东西一直占着位置无法高升,一个刑部侍郎当了快十年,“所以妾身听说那个姓秦的要跟恩义侯结亲,才着急了,那姓秦的才多大?要是就因为攀上了皇后娘娘就升任尚书,那就太没天理了!哼,叫我说,当初他能回京,只怕也是因为锦阳长公主的关系!”   在米氏看来,除了自己丈夫是凭自己外,其他人只要升官,那一定是因为别人的帮助。   妻子虽然老了,从当年那个香扇坠儿般的娇小美人儿变成了个戴着圆髻,簪着翡翠大花,身材浑圆的老妇人,但山鹏不得不承认,这世上跟他最贴心的还是这个原配夫人。   自己身居高位,想要什么样的美人儿没有?可是像妻子这么贴心贴意为自己考虑的人,却只有米氏了。   想到这里,山鹏不由拉了米氏的手,两人到靠窗的大炕边上坐了,商量起女儿山泉的亲事来。山泉在自己院子里听说父亲回来了,一刻也没有停就往米氏这边赶,她是见过恩义侯云驰的,但在那个高大英俊又身居高位的男人跟前,一向高傲的山泉只剩下自惭形秽,只能将这份情思小心的藏在心里,可没想到,她准备一辈子不让人知道的心事,却被一个根本不如她的女人给抢了去!   这个,山泉不能忍!   “父亲,父亲,”山泉一进米氏的院子,连禀报都不曾,便直接挑帘冲了进来。米氏正倚在山鹏怀里跟他一一细叙这些日子都有哪些人家上门为女儿提亲,没想到一个没留神,女儿就大频频的冲到了面前,不由又惊又窘,连忙从山鹏身上坐直身子,“大呼小叫的做什么?真是没规矩,外头的人呢?怎么连禀报一时都不会了?!”   山泉不以为然的撇撇嘴,直接坐到山鹏身边,抱了他的手臂摇着,“父亲,您可听说了,秦家那个老四,要嫁给恩义侯了!”这事儿山鹏还是刚听米氏说的,秦家跟云家结亲,他没并没放在心上,他跟云驰文武不相统属,这些年更是没有一点儿来往,只要不娶自己的女儿,云驰娶谁都一样,“你瞧瞧你,人家结个亲,跟你有什么关系?”   山泉眼眶一红,撅着嘴儿一把甩开山鹏的胳膊,“凭什么?秦小四哪里好了?凭什么她可以做恩义侯夫人?不行,爹爹,您去跟那个云驰说一说,就说我要嫁给他!”   这叫什么话?!山鹏没想到一向贤德能干的妻子竟然将女儿教的这么不成体统,敢这么大张着嘴跟自己说她要嫁哪个男人?!“你给我闭嘴,这男婚女嫁靠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一个千金小姐自己说要嫁谁的?米氏,看你将女儿教成什么样子了?!”刚才的温情脉脉全然不在,山鹏气的直接站起身,“这样的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回!”山泉年纪最小,不只有父母宠着,便是几个兄嫂,也都要让她三分,哪里被人这么骂过,尤其骂她的人,还是平时宠爱着她的父亲,“我怎么啦?我只是不服气罢了,那秦小四要貌无貌,要才无才的,父亲只是个知府,她为什么可以做侯夫人?”还是嫁京城里最尊贵最耀眼的男人?山泉越想越委屈,眼泪能开了闸一样喷涌而出,但她也不拿帕子去擦,“再说了,我若是做了侯夫人,于父亲跟兄长也只有益处,这都怨您跟母亲,若是你们拿到皇后娘娘的帖子,我进了宫,没准儿恩义侯选的就是我了!呜,我不管,我就要嫁云应初!”   山鹏的怒火被女儿滂沱的泪水给冲的无影无踪,他没好气的瞪了米氏一眼,“泉儿说的也没错,她是我的女儿,才貌双全,怎么就没能进宫赴宴?”这肯定是米氏在皇后娘娘跟前没讨到好儿。   米氏被山鹏质问的脸一白,她不敢跟山鹏说每次晋见云后对她都不假辞色,根本就是看不上她这个乡绅人家出来的女儿,“这次的宫宴开的十分突然,”   米氏小心翼翼的看着丈夫的脸色,“宫里请的不是京城的老姓儿,就是江南的大世家,咱们……”   山鹏被米氏这大实话刺的脸一青,山家是从他中了举人之后,才慢慢起来的,不论他官位再高,跟乐秦梅那些大家族都是没法比的,“哼,巧言令色!”   米氏的话太过戳心,山鹏除了斥责再找不出一句开解女儿的话来,难道跟女儿说,她一向引以为傲的父亲在那些世家豪门眼里,不过是一介寒儒?“泉儿的事交给你了,你给我好好哄哄她,”   说罢山鹏一甩袖子,便起身离去,与其在府里这么闹心,还不如去榆树胡同荣岚那里放松放松呢!看到父亲根本连劝都没有劝自己就转身走了,山泉哭的更大声了,米氏知道女儿是个越哄越来劲儿的性子,这会儿她也是一肚子气呢,索性就由着她哭够了再说话,转身进了暖阁,歪在贵妃榻上也生气去了。“夫人,其实叫奴婢说,咱们小姐未必就是一定要嫁那个恩义侯,只是不服气秦四小姐那种根本不如她的女人做侯夫人罢了,说起来,便是奴婢也不服气呢!”米氏的大丫鬟娇儿拿了副美人拳过来,坐在脚踏上轻轻的给米氏捶着。这话说的窝心,若是秦唯甲的女儿还罢了,偏还是秦唯乙一个小小知府的女儿,就因着住在侍郎府,就攀上了高门,米氏想想,也觉得不服,这里头不止是侯夫人的问题,女儿嫁了云驰,那秦家可就跟皇上跟皇后成了亲家,米氏伸伸腿,示意娇儿再换个地方捶,自己则细细想着心事。   米氏做了几十年官夫人了,外头的事再不懂,也知道为官场上讲的是门生同年同乡这些关系的,不然大家在结亲的时候,也不会挑了又挑,选了又选,你以为真的是在选女婿选媳妇?那是在选亲家!门生同年同乡所织成的纽带,跟姻亲一比,还就太脆弱了,而秦唯甲跟皇上成了姻亲,便是皇上再圣德,不说什么任人为亲,但提拔的时候,优先一下自己的亲家,还是能够的,毕竟皇上也是人嘛,何况秦氏女先前出过太嫔,如今再出个恩义侯夫人,这声势只会越来越高,她家可还有个秦小五呢,这回秦小四抢了好夫婿,以后秦小五未必不会挡女儿的路!外头一个人干哭的山泉也听到了娇儿的话,拿帕子一抹眼泪,气咻咻的进来,一屁股坐在米氏身边,也不哭了,“娇儿说的是,我哪里是惦记那个恩义侯,我连他是扁的还是圆的都不清楚呢,我只是不服气秦小四嫁入高门罢了,娘您想想,那些来咱们府上求亲的都是些什么人家?”什么翰林,御史的,跟恩义侯比起来,简直就是地上的泥!山泉一个没忍住,眼泪又下来了,她拿帕子捂着脸抽泣道,“娘您想想,女儿嫁了,还要跟着夫君若熬多年,才能得个诰命,可秦小四一嫁人,便是超品的侯夫人,女儿以后还怎么跟她见面啊,女儿这辈子只怕都出不了门了!”   这话米氏是深有体会,同样的官夫人,人家男人品阶高,你就得低头服侍巴结,她看着娇花一样的女儿,忍不住将她拉到怀里轻轻拍着,自己如何能看着女儿受这种委屈?   “你放心,娘一定帮你!”   “那您怎么帮?”山泉立时不哭了,睁着水灵灵的眼睛一脸殷切的看着米氏,“娘,我真的不是一定要嫁给恩义侯的,只要秦小四嫁不成,女儿就开心了!”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这点儿事娘还是办的到的,”米氏点点头,“去将梧桐叫过来。”梧桐是跟站米氏多年的丫鬟,后来米氏将她嫁给了府里的管事,她也跟着做了管事娘子,帮米氏管着她院子里的大小事体,今天山泉在米氏这里哭闹,她一早就得了消息,便过来一直候在外头了,就怕米氏有什么吩咐的时候找不到她。   梧桐来了,米氏将屋里的人都遣了出去,“我记得什么时候听你说过一句,说是秦唯甲在外头养了个外室?”   听米氏问这个,梧桐眸光一闪,“奴婢也是听奴婢男人当笑话说呢,具体的并不清楚,”“那就叫你男人去打听清楚了,在什么地方,养的是个什么样的,”若是堂堂吏部侍郎闹出了养外室的新闻儿,这官声体面也就被剥尽了,米氏就不相信,皇后娘娘还会跟这样的人家做亲家!      第三百一十九章 外室      虽然秦大夫人在凤翔宫的时候,已经极力撇清了,可是关于恩义侯要跟秦家四小姐结亲的消息,却还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一日之间,便传遍了整个京城。就连过府闲聊的西府丁氏跟方太太王氏,也都忍不住问起了究竟,她们都是见过云驰的,对于这人乘龙快婿的关注绝不比外头的那些妇人们少一星半点儿,尤其是王氏,在方如云听说云驰马上要成亲之后,还大哭大闹了一场,差一点又她给气死过去。   于丁太太和王太太来说,跟锦阳长公主和李静宜说这件事,除了八卦之外,更有意在锦上添花,秦四小姐可是锦阳长公主的侄女李静宜的表妹,她得了一门人人称道的好亲,那是真正值得祝贺的事。   可是李静宜却从中听到了其他的意味,这云秦两家联姻的事,秦大夫人已经在在场的夫人们都表过态了,可是还被大传特传,这后头要是没有人推波助澜,李静宜是绝不会相信的。听了李静宜的话,丁氏跟王氏半天才从震惊里出来,丁氏嘴快,“怎么?大夫人还不答应?”她简直都想递个帖子跑秦家劝劝秦大夫人了,就算是人家捕风捉影,秦家也应该顺水推舟,将事情给坐实了,白捡个这么好的女婿,这种百年难遇的事放过才是傻子呢!王氏这阵子跟丁氏来往颇多,两人眼界见识年龄都比较接近,又都是爽利性子,时日久了,倒有了几分相知相惜的意思在,她见李静宜不想细谈这个,偏丁氏还一脸好奇,忙打岔道,“就你爱打听,静娘不是说了么,大夫人想多留四小姐两年,要叫我说,恩义侯也确实比四小姐大的多了些。”   又不是填房继室,原配夫妻差那么多的,也是少见。   丁氏是个伶俐人儿,王氏一个眼神儿她便知道其中意思,讪讪笑道,“姐姐说的是,有道是齐大非偶,恩义侯府的门头儿也确实是高了些。”   细论起来,秦家门头儿并不比云家差到哪里去,只是两家一清流读书人,一沙场的悍将,根本没有什么来往罢了。   王氏又道,“若真照郡主说的那样,秦大夫人当时就说了要多留四小姐两年,怎么一出宫门,这消息便传的人尽皆知呢?是用人想在这其中生出风浪来?”   云家自然不可能了,若是云驰执意要娶秦荟娘,皇后娘娘一道懿旨下去,秦家不认也得认下,根本犯不着用这种法子,而其他人家儿,这是要做什么?帮忙还是坏人家名声?   李静宜点点头,“叫我说,这事儿只怕还是冲着秦家来的,”但她不能跟丁氏跟王氏解释云驰早就心有所属的事,“若是将来云家跟秦家婚事不成,荟娘平白被人议论一回。”锦阳长公主在一旁听了半天,想不明白为什么宁夫人不同意这门亲事,要不是李静宜拦着她,她都差人将宁氏给唤过来问一问了,“怕坏了荟娘的名声,那直接将婚事做实便是了,年纪大些有大些的好处,荟娘咱们也是知道的,别看年纪小,最是个沉稳的性子,我瞧着两人就挺合适的,这两人婚事一定,便是那些有意针对秦家的人,也等于是白辛苦一场,倒是促成了一桩好亲事。”   “云侯已经心有所属了,荟娘何必去趟这趟浑水?”李静宜没好气的看了锦阳长公主一眼,“咱们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原来云驰已经有了意中人了?丁氏跟王氏几不可见的交换了个眼神,这可是个大新闻,虽然不能出去乱传,但她们都伸着脖子等着看将来会是哪家闺秀做了这恩义侯夫人。   ……恩义侯有意于秦氏女的消息,不只是李静宜这里,就是恩义侯府也收到了消息,穆远跟管杰对这个选择还是基本满意的,秦家虽然官职最高的秦唯甲只是个侍郎,但秦家三兄弟都出仕,而且下头的子弟个个出息,假以时日,便是一股不小的力量,细算起来,倒比余家周家跟杨家更实惠一些,何况秦四小姐还是锦阳长公主的侄女,娶了个她,等于是将锦阳长公主府,安国侯府都给连了起来,这笔卖买太划算了。而这阵子一直老老实实呆在自己小院儿里的青艾,也收到了这个消息,对于未来的主母出自秦家,青艾是乐见的,这读书人家的女儿历来重规矩,重规矩的人虽然刻板一些,但却更容易对付,何况那个秦四小姐听说也才刚及笄,年龄还小,青艾有把握叫她接受自己,等那个时候,她就不信云驰还不肯接受她?   “姑娘,”青艾的小丫头鸦儿见沉了半月脸的姑娘脸上终于有了笑容,也很是高兴,“您可是遇到开心事儿了?”   青艾抿嘴又是一笑,“自然是开心事儿,这样吧,你去将咱们的小库房打开,咱们去挑几匹布来,该给侯爷准备入秋的衣裳了。”她还要叫人帮着打听打听,那个秦家四小姐的性子,再给她悉心准备上几件衣物,只要她功夫做到,相信那个年纪小小的丫头会被自己打动,确切的说,会为了自己的贤名,而留下自己,青艾扶着鸦儿的手往外走,她抬眼看着夕阳旁边的那一抹艳丽的晚霞,她求的真的不多,只求能跟应初想伴终生,再生下属于他们的儿子,这样,就足够了。   外头传闻自己有意求娶秦氏女的消息云驰也已经听说了,他所做的也只有装不知道,因为若是他对此事做出反应,除非是亲自登门提亲,不然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秦四小姐的伤害。   至于穆远跟管杰,云驰则直接告诉他们,自己的意中人根本不是秦四小姐,至于是谁,时机不到,他还不能告诉两位先生,而他们目前最要紧的,则是盯着榆树胡同里的荣岚和侍郎府的动静。米氏叫人盯着秦唯甲,这事儿她没有告诉丈夫,左右丈夫已经发话不管女儿的婚事了,她乐得自己动手,将来送给丈夫一份惊喜,秦唯甲虽然不是丈夫的政敌,但在米氏眼里,一切有可能在未来成为丈夫升尚书做阁老竞争对手的人,都不能放过。   “怎么样?可查到什么了?”米氏见梧桐一进屋就摒退了左右,便知道她没有叫自己失望。梧桐点点头,小声道,“奴婢的男人跟着那个秦大人七八天了,果然见他往咱们府上不远的榆树胡同去了,后来奴婢男人雇了个婆子装作寻人去敲过那家的门,开门的是个婆子,那小院一进三间,倒不算宽敞,只是那婆子跟她的男人似乎很警觉,没叫咱们的人进去,就直接将人轰走了,”   “里头住的人你们没看到?”米氏对梧桐两口子的办事能力有些不满。米氏一个眼神儿,梧桐就知道她的意思了,米氏对下头人的要求是问一答十,平时治家也是赏的不多罚的极重,她忙将自己知道的尽数告诉米氏,“奴婢男人装作走街的货郎在那儿守了几天,听邻居说是时常有个当官的坐了轿子去那院子过夜,”梧桐两口子在这份差使上也是下了大功夫的,“那胡同里住的都是老街坊,忽然搬过去了一户人家,自然都留意着呢,只是说没人见过里头的主子,听声气除了这看门的老两口外,里头还有一对儿小丫鬟,”“奴婢男人听说那边街上天衣楼里往那院子里送过东西,便亲自去见了天衣阁的掌柜的,拿出咱们大人的名贴来,那掌柜的才说了实话,说里头住着一位千娇百媚的美人儿,长的好就不必说了,关键还排场极大,而养着她的人似乎也很疼爱她,衣裳料子跟不要银子一样,就三天功夫,就订了里外十八套。”一口气订上十八套衣裳?米氏倒吸一口冷气,便是她们这侍郎府,规矩上也是主子每人一季四套新衣的例,就是最宝贝的小女儿,她给做上六套也就不错了,天衣楼虽然不是京城里最知名的成衣铺子,但也是排得上号了,等闲人家是不可能在那里定在那么多衣裳的,就听梧桐又道,“听天衣楼掌柜说,不但是他那儿,那边玲珑轩里,也送过去了五六套头面,都是极好的。”听到这里,米氏不由抚掌而笑,笑罢,她从腕上撸下一只缠丝赤金镯,“你做的好,赏你了,”这么大的手笔,寻常官宦人家养外室,可是拿不出来的,二来么,也能看出这院子里住的那一位,铁定是秦唯甲的心头爱了,“继续给我盯着。”   梧桐接过镯子,利索的跪下给米氏磕头谢赏,起身后小心道,“夫人准备怎么做?外头可是传着恩义侯府跟秦家定婚的事就在眼前儿了。”   要是云秦两家亲事定了,便是秦唯甲风流些,也不构成云家退亲的理由,没准儿云驰为了岳家,还得帮着描补,米氏抚额道,“你有什么好主意?”梧桐啧啧嘴,“这要是奴婢那口子敢在外头养小,奴婢肯定带着人打上门去,要不咱们往秦家送个消息?”      第三百二十章 告知      就这头脑,也就是做奴才的料了,米氏横了梧桐一眼,宁大夫人她可是打过不少交道的,指望宁氏跑去捉奸?没准儿你一个消息送过去,那边就人走屋空,要么死,要么被接回侍郎府了,到那个时候,她们好不容易抓到的把柄就给凭空飞走了。   不过这“捉奸”之计也确实是最稳妥的,而且也最吸引路人围观,将事情闹大,米氏一手支颐,半天向梧桐招招手,“你过来……”   山鹏府里的动静很快便传到了管杰这里,事情能进展的这么顺利,管杰是十分满意的,他叫过送消息的暗桩小声吩咐了几句,那暗桩领命之后,便闪身去了。   ……荣岚看着手里的字条,这字条来的并不频繁,但却对她助益良多,如今她又回到了锦绣堆围的日子,可却从大都督府的千金小姐变成了最叫人不耻的外室,不但要陪一个又胖又丑嘴里还喷着臭气的老头子,更重要的是,她还失去了自由。若是自己真的留住山鹏几日,便真的能从这座小院子里出去?字条上的字迹荣岚已经反复端详了许久,每一次都是一无所获,因为那字迹太过平常,比街头代人写家书的落魄文人的字也强不到哪里去,叫她看不了一点端倪来。又看了半天,荣岚才将那字条撕碎了,小心的团成一小团儿,埋在窗边上摆的茉莉盆中,又再上面浇了些水,才扬声叫小丫鬟过来伺候,“你去跟看门的老丘说一声,叫他给大人送个信儿,就说我想见大人。”不管怎么那样,自己听了字条上的吩咐,顺利的从那座女牢里出来了,这一次,只要她听从安排,没准儿就能摆脱这个山鹏了,跟着山鹏这一个多月,荣岚深深感到,后半生若是跟这么个人在一起,她宁愿找个贩夫走卒嫁人,过清贫日子。荣岚扶着丫鬟长安出了屋子,这间小院儿不过巴掌大小,还比不得以前荣家下人们住的院子,荣岚吐槽了一句,旋即想起她已经不是以前的千金小姐了,她默默的抬头看着头顶的四方天,若是当初选择嫁给云驰,便是荣家倒了,她也不会落到如此田地吧?   “娘子,您这是要往哪里去?”守门的丘婆子看到荣岚出来,满脸陪笑迎了过来。   荣岚皱眉看着名为服侍,实为监视看管的丘婆子,冷冷一笑道,“怎么?我连出来透个气都不成了?”   “今天晚上大人要过来,你去买两尾鱼,要活的,再整治一桌席面来,”荣岚面无表情的吩咐道,“还有,鱼不要动,等大人到了,我亲自下厨。”   想叫山鹏留下来,还是几天,荣岚得好好下一番功夫了。   ……   云驰自因京交了差使,便很少再进宫了,不过这日一大早,还是被云后派的小太监给请进了坤德宫。   “我还以为你那天之后就会来寻我呢,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沉得住气,怎么?媳妇不想娶啦?”云后知道弟弟不爱搭理她,开门见山道。云驰也一直在想自己跟李静宜的事,其实他也看透了,只要自己是真心实意对李静宜好,求得安国侯的同意并不困难,至于锦阳长公主,那就更容易一些,而他们亲事最大的麻烦,就是宫里的帝后两人了,虽然云驰在李静宜跟前,云驰语气笃定,但他却也清楚的很,云后这一关是相当难过的。   毕竟她不只是出嫁的姐姐那么简单,她还是皇后,天下之母,若是刻意为难李静宜,自己一个外男,哪能时时护着?   在云驰这个沉默居多的弟弟跟前,云后已经习惯了自说自话,“你既然有了中意之人,就算是出身差些,我也不会反对的,”   “当然,你也别以为自己真的是什么香饽饽,”想到周嫣委婉的拒绝跟秦大夫人的表现,暗暗解气,也不顾忌云驰的感受,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瞧瞧,都嫌你老呢!”左右这些人都不是他想娶的,嫌什么云驰都不在意,反而还多了几分庆幸,“那样最好,不过我怎么听说外头都在传我跟秦家的亲事?秦家肯定不是那样的人,这后头到底是谁在作祟,娘娘还得查一查,毕竟当日入宫的也就那几户人家。”   还有这等事?云后转眼去看青杨,见她低下头,便知道青杨疏忽了,“行了,我知道了,这宫里进的人一多,有些人心眼儿就活泛了,”真当她好脾气呢。   青杨领命出去,云后又拉回刚才的话题,“你还没有跟我说到底看中了哪家女儿,若真是身份不足的话,大不了我抬举抬举她家,也就不差什么了。”   “不必了,她没有什么身份不足之处,”云驰顿了顿,“我想娶的是瑞和郡主。”   “咣啷,”云后手里的钧瓷茶碗跌在面前的金砖地上,“你说什么?”   想着她就是这个态度,云驰郑重的点点头,“您没听错,臣想求娶,不,臣是想做安国侯府的赘婿。”   云驰的话像一道天雷,毫不留情的劈到云后头顶,她紧紧抓住椅子扶上的凤头,才叫自己保持住仪态,“应初,你这个玩笑开的太大了!”   “娘娘知道臣从来不跟娘娘开玩笑,”云驰平静的看着云后,唇角掀起一抹嘲讽的笑纹,“娘娘甚至很清楚,臣的婚事,只要锦阳长公主跟安国侯点头,便是皇上也没有理由阻拦的。”在公,皇帝也不能下令毫无理由的不许朝臣联姻,毕竟这是人家家事,皇帝也不能直接插手,在私,皇帝也不过是姐夫,姐夫插手已经成年妻弟的亲事,那手伸的也太长一些,包括云后,虽然长姐为母,但云驰早已成年,幼年也没有被皇后姐姐抚育过,这对大周最尊贵的夫妻,还真是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阻挠这桩亲事。   “你觉得锦阳长公主能应下?”想清楚其中的关节,云后的语气中一点儿把握也没有了,锦阳长公主会不会答应那是不言而喻的事,“论起来,你跟她是一辈人。”   这种牵强的借口,云驰微微一笑,“若从安国侯府跟卫国公府论的话,两家先祖同殿为臣,我跟静娘是一辈人,娘娘,您应该知道,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可她是和离归家女!”云后被云驰的态度给伤着了,大声道。   “您在未封后之前,也曾是犯官之女!”云驰目光中满是不屑,“何况若她不和离,我岂不是要孤独终老了?!”   “云驰,你这个,”云后被“犯官之女”给气的浑身哆嗦,倒不是她自惭犯官之女的身份,而是因为她就是云家被治罪抄家的祸首,每每想到这个,云后在弟弟面前,就有些抬不起头来。“即便咱们不计较这些,可是李侯已经上了折子要缴还爵位了,还要替瑞和招夫!云家现在只剩下你一个男丁,难道你要背弃自己的家族么?云应初,你可对得起泉下的父母?!”和离归家什么的,对公主郡主来说,还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先头的骄阳公主,面首都养了好几十,跟她们一比,李静宜简直就是再贤德不过的妇人了。云后不得不又换了个角度来劝云驰,“我知道自己对不起父母亲,可之前的事也不是我能够左右的,应初,现在云家只有你了,我日日想的是你能早些成家,替云家开枝散叶,让咱们云家再兴旺起来,应初!”到这个时候了,还在替自己当年的行为辩解,云驰摇摇头,“娘娘身处高位,当知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便是臣依着娘娘的话娶妻生子,也挡不住一纸圣旨,所以倒不如做自己想做的事,便是再有那么一天,起码我来这世上一遭,活的不那么冤枉。”“你这是什么意思?”云后下意识的抓住云驰的衣袖,“难道皇上他?不,不会的,你姐夫不是那样的人,他一直当你是亲弟弟一样,你放心,只要有我在的一天,云家便只会兴旺,当年是曾氏乱政,才生生害了父亲……”   云驰从云后手里抽出自己的衣袖,“皇上对我确实如兄长一般,正因为如此,我才想在他的庇佑之下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跟自己心爱的女子成亲,”   云驰静静的看着云后,“娘娘,您拦不住臣的。”   “本宫拦不住你,可是李静宜呢?你别忘了本宫是大周的皇后,后宫之主,”云后对弟弟的固执再了解不过,看他这么坚定,便知道从他身上下功夫是不成了。云驰扬唇一笑,对嘛,这才是自己的姐姐,那个将后位看的比一切都重的女人,“娘娘您是天下之母,但静娘既不是你管辖的内命妇,也不是逢年过节入宫朝见的外命妇,刁难夫家的外甥女,御封的郡主,娘娘那么贤德,怎么做的出来?”云驰笃定以云后爱惜名声的程度,是绝不会当众给李静宜难堪的,而私下里么,李静宜不入宫,一个出不得宫的皇后,又能拿郡主如何?      第三百二十一章 顶撞      云后被云驰眼里的不屑气的喘不过气来,“你,你居然为了一个女人,顶撞本宫,你,你真是,”   “臣对娘娘的态度,这么多年来娘娘一直心知肚明,若说为了一个女人,”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在云后耳边道,“娘娘当年为了一个男人,又做了什么呢?”   “云应初,”云后再也坚持不住,一个倒仰,向后栽去。   青杨在这姐弟两个争执起初,便悄悄的退到了殿门处,现在看到自家主子晕倒,什么也顾不得了,提裙便往殿内冲,她从云驰手中接过云后,怒道,“侯爷怎么可以对娘娘如此不敬?!”   云驰漠然的看着一脸怒意的青杨,“是啊,为人臣者,不敬皇后是大罪,臣就等着陛下降罪了,”说罢不再理会青杨,转身便往外走。   “侯爷,”青杨多少懂一些医理,为云后抚过脉后,知道她只是怒极攻心才会晕倒的,身体并没有大碍,但她却不想失去劝和这对姐弟的机会,迅速将云后放在软榻上,叫了翠柳在服侍,自己则追了出去。   云驰一脸讥诮的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青杨,“青杨姑姑有何指教?”青杨被云驰毫不掩饰的敌意给刺伤了,她强压怒气,向云驰一福,“侯爷,这些年娘娘有多不容易您都看在眼里了,侯爷对娘娘一直误会在心,娘娘纵然百般委屈,也不忍对您说一句重话,可她毕竟是您的亲姐姐,一母同胞,如今病了,侯爷难道就不能多留一会儿,等太医来看过了,再回去?”“我记得你在云家的时候,便跟着府里的大夫习过医术的,现在更是将还未苏醒的娘娘抛在脑后,过来劝本侯,可见娘娘并无碍,”云驰看着同样被富贵迷了心窍的青杨,懒得跟她费唇舌,“青杨姑姑,本侯可有说错?”   云驰自小便聪慧过人,卫国公府里的下人从来不敢在他跟前耍心眼儿,青杨被他戳破心思,尴尬的硬着脖子道,“便是娘娘没事,你做为亲弟弟,难道不应该留在宫内么?”   “既然娘娘无事,我这个外臣就不该在宫内久留,免得落入有心人的眼里,再编排出什么不好的话来,到那个时候,娘娘不是又得大义灭亲了?”云驰冷冷的看了青杨一眼,绕过她径直而去。云后当年的事青杨知道个七七八八,自然明白云驰话里的意思,她却不想云驰这么一直误会下去,追着云驰道,“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娘娘为了皇上的大业,才不得不隐忍,不然也没有您如今的恩义侯之位了,侯爷也是在外头行走的男人,难不成连这个道理也不明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呵呵,呵呵,我明白,我怎么会不明白呢,”所以六皇子妃在曾氏拿出一堆莫须有的罪名指证卫国公府时,才一声不吭的躲在王府,甚至连上门求助的娘家人都拒之门外,之后在赵瑜需要助力的时候,又叫人千里迢迢的跑到西北寻找云氏一族,要借着云家在军中的势力将赵瑜推上龙位,云驰简直要仰天大笑了,云家为了姓赵的大业陪上了整个家族,现在还被个贱婢指责无情无义?   青杨被云驰的笑声吓坏了,自从回京之后,云驰便很少笑了,尤其是在坤德宫,他更是沉着脸,仿佛人人欠着他二百两银子一样,现在他倒是笑了,可那笑声,听着就惨人,“侯爷,侯爷,”   青杨又要上前去拉云驰,她知道云后除了皇帝的敬重跟爱,更不能少了云驰这个恩义侯的助力,若是叫人看到皇后病倒,云驰却没有守在宫中,只怕会被人怀疑姐弟生隙。   “滚!”云驰一甩袖子,直接将青杨给甩了出去,之后他连看都没有看青杨一眼,便大步出了坤德宫。   “青杨姑姑,”守在外头的小太监被这一幕吓着了,愣了片刻才纷纷过来要扶青杨,却被青杨狠狠的盯着,“娘娘身上不自在,侯爷着急去请皓然先生,可听明白了?”   殿外的宫人太监还是头一次见青杨这么疾言厉色,个个吓的缩了脖子,连连称是,在确定了这些人不敢往外胡说之后,青杨才转身回到自己的住处,换了身干净衣裳,去云后跟前服侍。   “人呢?”青杨进去时,云后已经醒过来了,她看着青杨身后,一脸失望。   青杨自小便跟着云后了,娘娘一路的艰辛她比谁都清楚,此刻看到面色苍白云却依然期待着云驰的云后,眼眶一红,“侯爷见您晕了,赶着出宫请皓然先生去了。”   自己的身体云后还是有数的,哪里到了需要劳动周世青的地步了?她轻叹一声,“你也别骗我了,我知道他走了,”   想到云驰最后说的话,云后的眼泪纷纷而下,“我知道,他从来都没有原谅过我,可这一点也是我最害怕了,”   青杨走过去跪坐在云后榻边的脚踏上,“不会的,侯爷其实就是生气您没有同意他跟瑞和郡主的亲事,一时生气才出言不逊的,并没有真的怨您……”   云后摇摇头,从她坚持要嫁给赵瑜,已经做好了被云家人骂的准备了,何况也就是因为她,曾氏才恨上了将女儿嫁给赵瑜的卫国公府,“他怨我也认了,可要是叫皇上知道了,我怕皇上会多心。”   都这个时候了,主子还在为云驰考虑,青杨心里一酸,“不会的,皇上素来爱重娘娘,更是将侯爷当自己的弟弟一样,娘娘莫要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皇上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是啊,”翠柳忠心不逊青杨,但人老实忠厚不擅言辞,见云后伤心,忙拿了温帕子用她擦眼泪,“娘娘放心,皇上一定会为娘娘作主的,皇上说不许,侯爷也不敢不听的。”   皇上不许,云驰自然不敢不听,可是他却会彻底恨上自己这个姐姐,只怕现在这点儿姐弟情谊也会荡然无存,何况皇上,也未必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娘娘不如将长公主殿下请进宫来,这父母之命还排在媒妁之言前头呢,而且安国侯是尚主,这府里的事自然还是殿下说了算,若是她不同意,侯爷还能抢亲不成?”青杨灵机一动,给云后出了个主意。   “还有娘娘不是叫奴婢去查秦家的事是谁传出去的么?依奴婢看,干脆不查了,您直接往秦府里给秦四小姐赏些东西,将传言坐实了,奴婢就不信了,那瑞和郡主还能跟表妹抢亲事不成?”青杨又是一计。“瞧我,这被那浑小子一气,脑子都乱了,”云后颔首,“就依你,咱们就这么办,你跟翠柳去库里将皇上赐下的那套红碧玺头面拿来亲自给秦荟娘送去,那姑娘哪儿都好,就是打扮的太素淡了些,小姑娘家家的,喜兴一些看着也叫人高兴不是?”云后只差没对青杨的主意叫好了,她就不信,自己明确将心意告诉天下,锦阳长公主跟李静宜还能跟她硬碰不成?   见云后笑了,青杨长舒一口气,转头听到外头报说太医来了,翠柳忙迎出去,而青杨,自去安排不提。   云驰走宫里出来,翻身上马便往锦阳长公主府而去,这个时候,他最想见的便是李静宜了。   “云侯来了?”李静宜听到玲心的禀报一脸的讶异,这人真是怎么有事没事的便往自己府里跑,不说外头的人,就是府里人看着,也不成体统啊,“他可说了有什么事?”   玲心摇摇头,装作没有看见李静宜微红的面颊,“奴婢听二门处的婆子说,侯爷似乎心情不太好,好像跟谁生了气。”   这天下能叫云驰生气的人还真不多了,李静宜匆匆在水银镜前理了理妆容,“请侯爷去清和院等着,我这就过去。”   李静宜进了清和院,却发现云驰并没有在堂内等着她,而是就那么席地坐在堂前的石阶上,怔怔的望着她。   从李静宜真正认识云驰以来,她就没有见过云驰这般模样,以往那些清冷凛冽的冷面侯,此时仿佛是一个无助的孩子,眼里只有委屈跟抑郁,仿佛随时就会哭出声来。   “你们都下去,没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李静宜心中一凛,吩咐道。   玲心也被云驰的样子吓坏了,忙向清和院里服侍的人招了招手,等大家鱼贯而出之后,她亲自掩上了院门,跟只留了欢声与她一道儿守在院门外。   “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李静宜走过去,在云驰对面蹲下身子,抚了他的膝头,一脸关切道。   若不是还有一份残存的理智在,云驰已经冲到重华院了,他坐在清和院的台阶上,也是为了尽快见到李静宜,但当他看到心爱人的脸的时候,心中积攒多年的郁气委屈不甘,都变的不那么重要了。“没事,就是想你了,想见见你,”云驰握住李静宜放在膝头的手,“真的没事,你别担心。”      第三百二十二章 求亲      云驰这个样子李静宜怎么能不担心呢?但他不肯说,李静宜也不想逼问他,她站起身来,拉着云驰道,“既是这样,那咱们进屋说话,这外头太热了,要不咱们还去晓月湖边?今儿多少有些风,湖边还算凉快。”   “不去,蚊虫太多,再叮了你,”云驰仰头看着李静宜,撒赖般的摇着她的手不肯起身,“你过来陪我坐一会儿……”   这人怎么越来越像个孩子了?李静宜无奈的嗔了他一眼,还是学着云驰的样子,与他并肩坐在石阶上,“我跟你说,我还是头一次这么坐呢,嘻嘻,若是叫以前教规矩的嬷嬷看见了,下巴都要吓掉的。”   “你们这些大家闺秀,规矩又多又重,尤其是那些嬷嬷们,简直跟你们有仇,真是怎么不舒服怎么来,”云驰伸开一双长腿,左右晃着,“你这样把腿伸开,多自在!”   席地而坐已经够了,还要来回晃腿?李静宜敬谢不敏,“你饶了我吧,这样的话,就算不被嬷嬷打,我自己也会羞死的。”   “没事儿,这儿又没旁人,”云驰握着李静宜的手,一脸认真的看着她,“以后就咱们两个,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那么乱七八糟的规矩,你开始就守一守,不开心就扔脑后,有我在,没人敢说你!”“我知道了,”云驰这是许她最大的自由,李静宜垂下头,学着云驰的样子轻轻晃了晃腿,两只脚勉强也就碰到云驰的脚踝处,“只是我们这样的人家,自会吃饭,就开始学规矩了,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真要去改,反而不适应,”自小到大,身边的人都是告诉她教导她一个淑女应该是什么样子,一个贤良的妻子应该是什么样子,一个合格的母亲应该是什么样子,而她,不管高兴与否,都会乖巧的照做,甚至要做的更好,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她可以自由自在想干什么便干什么。   现在真的有人这么跟她说了,李静宜才发现,她其实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自由自在”的生活。   她仰头笑了一下,目光里满是信赖跟感动,“但你的意思我懂,等将来咱们成了亲,我想怎么来就怎么来,你都会由着我!”   李静宜真的越来越像个小姑娘了,云驰宠溺的捏了下她的鼻尖儿,“聪慧!”   看着心爱的姑娘羞红了脸,轻轻倚在自己的肩头,云驰轻声道,“我刚从宫里回来了,跟娘娘说了我要你成亲的事。”   原来如此!李静宜轻吁一口气,“没事的,娘娘不同意,咱们不成亲便是了,你想我了就过来看看我,我想你了,就找你去,”   她歪着头含笑看着云驰,“以后你是纨绔国舅,我是跋扈郡主,咱们正好凑成一对儿!”“叫你受委屈了,”不论男女,谁不乐意自己的婚事被人赞成被人祝贺?云驰心里一酸,伸手将李静宜揽在怀里,“以后娘娘有可能还会为难你,她宣你的话,你只管称病便是了,你放心,我一定会风风光光的娶你!”   李静宜一脸讶异的扳过云驰的脸,叫他看着自己,“不应该是我风风光光的娶你么?”她纵然心里再难过,也不希望云驰看出来,因为她看得出来,让云驰如此伤心难过的,绝不止是云后反对他们亲事这一件事,“你只管放心,她又不能在宫里打杀了我,至于其他的为难,比起能娶到如斯美人儿来,根本不算什么!”   “原来我要嫁的是一个登徒子,”云驰被李静宜无赖的模样给逗笑了,装作可怜兮兮道,“瑞和郡主强抢良家少年!”   “呸,你都多大了,还少年呢!”见云驰有心情配合她玩笑了,李静宜放下心来,有些事他不愿意说,那她就不问了。   “郡主,郡主,”玲心看到朱姑姑过来,忙轻敲院门儿,“朱姑姑寻您呢。”   好吧,李静宜摁着云驰的肩膀站起来,“看来母亲知道你过来了。”   “丑媳妇自然是要见公婆的,你放心,我一定会讨殿下喜有欢,”云驰冲李静宜眨眨眼,一副急于表现的模样。   还丑媳妇呢,这人哪里来的这么多浑话,李静宜脸一红,横了云驰一眼,“我带你去给母亲请安。”   ……锦阳长公主挺奇怪云驰怎么忽然跑到她府里了,不过很快她就想到了,一定是云驰看中了哪家的姑娘,请她出面当大媒呢,虽然她这个长公主当媒人太抬举女家了些,但锦阳长公主还是十分乐意跟云后交好的,因此便换好了衣裳,等着云驰过来求她。   只是左等右等不见人来,将底下人叫来一问,才知道云驰被李静宜派人带到清和院了,锦阳长公主不由大急,这府里没个男主人,李静宜再怎么说也是个女儿家,怎么可以亲自招待外男?   所以她才急忙派了朱姑姑过来,要将人请到她的咸安院去,一面又叫人去问高进,恩义侯来了,他这个长史是做什么吃的?   锦阳长公主看着李静宜领了云驰进来,忍了忍没有责怪女儿太过鲁莽,向云驰笑道,“难得恩义侯过府,快请坐。”   云驰笑了笑,向锦阳长公主郑重一礼,“臣云驰见过长公主殿下。”   看来真是要请自己做大媒了,锦阳长公主还是头一次见到云驰这么拘谨的样子,微微一笑,“云侯客气了,快上茶。”   云驰看了身边的李静宜一眼,并没有依锦阳长公主的意思坐下,反而提袍在锦阳长公主面前跪了,“云驰此次过来,是想向殿下求亲,”   向她求亲?锦阳长公主差点儿没捧住手中的双耳菊花杯,她笑不可抑的指着云驰,“你呀,真是家里没个长辈不行,瞧这叫什么话?你是来请本宫去帮你提亲的吧?”   锦阳长公主看着云驰一脸的窘态,咯咯一笑,“真是,话都不会说了,行了,你只管说看中了谁家小姐,本宫亲自为你走一趟。”   “殿下误会了,云驰想求的是殿下的独女,瑞和郡主李静宜,”云驰见锦阳长公主误会的很了,解释道。   “咣啷!”这次那菊花杯真的跌落在地上,“你说什么?”   李静宜看着母亲瞪的圆溜溜的眼睛,除了荣海被问罪之外,还鲜少这么失态的,“母亲,您跟父亲不是一直催女儿招婿么?女儿想招恩义侯云驰为婿,还请母亲能答应。”   锦阳长公主怔怔的看着并排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半天转头问身边同样一脸震惊的朱姑姑,“她说什么呢?”自己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朱姑姑已经回过味来了,怨不得这二位老是单独呢,她早就瞅着这里头情形不对嘛,“哈,这个么,奴婢听着,云侯爷过来是想向您提亲,求娶咱们郡主娘娘。”   好吧,他不是来“求娶”,是主动送上门要当赘婿,朱姑姑都不敢看跪在阶下的云驰,这孩子长的挺好,就是脑子好像不太好用。   锦阳长公主也迷过来了,但终是不太敢相信,“静娘,你跪那儿做什么?应初糊涂,你也傻了?!”   李静宜看了一眼身边的云驰,“母亲,应初没有糊涂,女儿也不是跟着犯傻,我跟应初都已经决定了,我们想成亲。”   这回李静宜的话锦阳长公主是一字一句都听清楚了,女儿的想法她理解,哪个女人不想嫁云驰那个英武不凡的男人?但是云驰?   她一指云驰,“人家一个从来没有成过家的大小伙子,先卫国公之子,御封的恩义侯,你,”你怎么可能配得上呢?   媳妇儿那可是自家的好,即使是李静宜亲娘说的,云驰听了也不高兴,“殿下此言差矣,郡主秀外惠中,温柔良善,臣也是遇到郡主之后,才有了成家之心,云某此生非郡主不娶,还望殿下成全。”   说着便冲着锦阳长公主叩下头去。   “你听听,你听听,人家恩义侯是要娶你的,咱们要招婿的事可是皇上都知道的,难不成你还准备出尔反尔?”锦阳长公主迅速又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还有皇后,你跟静娘要成亲的事,皇后知道么?”   这事要是皇后知道了,只怕不会跟长公主府甘休的,平时摆摆架子还行,锦阳长公主可不认为等到了动真章的时候,隆武帝会站在她这个皇姐一边。“臣就是从宫里回来的,已经将臣的意思跟娘娘说了,”云驰顿了一下,“其实娘娘嫁入皇家已经十余年了,虽是云氏女,但更是赵家妇,臣年近而立,婚事已经可以自己作主了,而且臣跟静娘两情相悦,谁娶谁嫁都不重要,臣以前就跟李世叔说过了,等我们有了孩子,选一个姓云便成。”   想的还真够周到的,“李远山已经知道了?”锦阳长公主长眉一挑,大声质问李静宜,“敢情你们就瞒着本宫一人?”李静宜还希望说服锦阳长公主呢,哪敢惹她生气,“父亲是知道了,但他还没有同意,只说得母亲您点头才成,”她可怜巴巴的抬头看着锦阳长公主,“母亲不是一直希望女儿能找个如意郎君么?这满大周还有哪个比得上应初?”      第三百二十三章 赏赐      李静宜说的话锦阳长公主都承认,起码那些上了仪宾备选名单的人,没一个比得上云驰的,如果自己的女儿没有和离过,她都不带想的,送上全部家产也要将女儿嫁过去,但现在……“如今云家只剩下你一人了,娘娘怎么可能不过问你的亲事?行了行了,快别再说了,这事儿本宫不能答应,”锦阳长公主嗔了一直跪在云驰身边的李静宜,“静娘快起来,今天这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咱们都忘了吧。”   “行了,你先回去啊,这事儿本宫不能允你,”锦阳长公主看两人的态度,知道一时半会儿也说服不了他们,“还有,本宫还是那句话,这事儿出了长公主府的门,你再不许跟人提起!”   云驰是皇后的亲弟弟,皇帝的小舅子,帝后不会将他怎么样,自己的女儿可就不一定了。   云驰看了一眼李静宜,见她冲自己点头,便伸手将她扶起来,再次向锦阳长公主一礼道,“臣听殿下的,还望殿下看在臣一片痴情上,成全臣爱慕静娘之心。”   这在自己跟前,都这么拉拉扯扯的,眼珠子都恨不得长在女儿身上,锦阳长公主一阵儿头疼,“快走吧,这事儿不成的。”   锦阳长公主看了一眼朱姑姑,“静娘留下跟我说说话,你送云侯出去。”   朱姑姑一缩脖子,束手束脚的走到云驰面前,连“请”字都不敢说,只可怜巴巴的望着李静宜。   “你先回去吧,”李静宜也没指望母亲一次能答应,左右已经告诉她了,下来就得慢慢磨了,“我会跟母亲好好说的。”   云驰点点头,向锦阳长公主一礼,便跟着朱姑姑出了咸安院。   李静宜看着木着脸的锦阳长公主,起身从桌上拿了一只茶盏,又会她泡了盏茶,“母亲您消消气,”   她抿嘴一笑,倚在锦阳长公主身边,“母亲应该高兴才对,我可是您生是的啊!”   锦阳长公主接过李静宜送过来的茶,重重的墩在桌上,“我没有你那么宽的心!是,京城那么多贵女都想做恩义侯夫人,可是恩义侯却宁愿为了你做李家赘婿,”   锦阳长公主停了一下,“尤其是这个赘婿,你真的忍心?!”   李静宜知道锦阳长公主的意思,上门女婿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奇耻大辱,以后云驰如何立于朝堂?“女儿感念他的这片真心,应初都说了,只求将来选一子姓云,那咱们也可以选一子姓李便是了,”   她晃了晃锦阳长公主的胳膊,“到时候您亲口跟他说,他一定会特别感激您,以后啊,一准儿跟您亲!”这个主意倒不错,想到自己多了个云驰那样出息的儿子,锦阳长公主心里小小得意了一睛,旋即回过味来,女儿这是把自己往圈子里绕呢,“那也不行!静娘你别犯糊涂,皇后娘娘那里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她语重心长道,“你忘了以前是怎么提醒我的?咱们何苦得罪娘娘跟皇上?”   “母亲您放心,我估摸着皇上不会太阻挠这件事,至于娘娘嘛,”李静宜一笑,“左右我也还想再陪您跟父亲几年,咱们慢慢等娘娘回心转意便是了,”   “我是怕,”锦阳长公主叹了口气,这细说起来皇帝到底是姐夫,直接插手恩义侯的亲事,也确实有些说不过去,“娘娘到底是中宫皇后,连我也得给她几分面子的,何况是你这个小辈?”“那我不进宫不就成了?母亲您放心,娘娘再怎么生气,也是大周的皇后,太过分的事情她是不会做的,同样的,咱们也不去惹她生气,今天应初过来,并不是立马就要遣媒下聘,只是希望能将我们的事情禀与您知道,当然您要是能应下,那就最好了。”李静宜婉言劝慰着锦阳长公主。   父母两个的支持,她跟云驰最终走到一起的可能性才会更大一些。   “要说吧,应初那孩子是真不错,也是真可怜,想当年,”锦阳长公主叹息,既然李静宜跟云驰都想着要成亲了,那过去的事她还得好好跟女儿说一说了。锦阳长公主自开府之后,便一直守在自己的长公主府里,所以外头的事情,也多是良公公打听回来了,云家那么多人到底是怎么没的,她只知道是云家人受不了西北的苦寒,先后病没,具体的也跟李静宜说不出什么来。   但李静宜还是从其中听出了一些蹊跷,“母亲说真的云家除了娘娘跟应初,再无别人了?”   这不是废话么?锦阳长公主白了李静宜一眼,“这都多少年了,可是还有姓云的,难道皇后跟应初还会将人藏起来?娘娘现在最大的短处,除了无子,就是娘家太单薄了,唉,若是卫国公府还在……”   若是卫国公府还在,只怕皇帝该睡不安稳了吧?李静宜无端想起云驰坐在阶前的神情,心中一恸,“是啊,若是国公还在,”   “国公还在,肯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锦阳长公主瞪了女儿一眼,“你呀,你呀,你选谁不好?”   见锦阳长公主又将话题扯到这里了,李静宜抿嘴一笑,“那就得看应初的了。”   李静宜又陪着锦阳长公主说了一会儿话,直到说的锦阳长公主对云驰的印象又恢复到从前,她才辞了出来,回到自己的重华院。   李静宜从换了衣裳回到侧间倚了贵妃榻缓神儿,就见安嬷嬷挑帘进来,“郡主,奴婢叫厨上做了碗鸡汤银丝馄饨,您多少用一些吧?”   李静宜在咸安院陪着锦阳长公主用晚膳的时候,玲心已经留意了,她没用多少,回来的路上就叫小丫鬟往厨上走了一圈儿,给李静宜做碗小馄饨垫上一垫。   怎么来的是安嬷嬷?李静宜有些奇怪,“嬷嬷怎么没回家?我记得今儿你说回去看看孙子?”   安嬷嬷一般第二天一大早才会回重华院来。   安嬷嬷叹了口气,她也想明天再回来啊,谁叫偏她耳朵长,听了新闻儿呢?这要是不回来说一声,不显得心里没有主子了?   “奴婢在家里没什么事,便想着早些回来伺候郡主,”安嬷嬷一天不在,并不知道云驰来府里的消息,她小心翼翼的将汤盅放在李静宜面前,“郡主用一些吧。”   “结香含笑她们呢?”这些事一般安嬷嬷都不插手的,今天是怎么了?   安嬷嬷笑容一滞,“奴婢叫她们忙旁的了,嗯,刚才奴婢回府的时候,路上正好听人说新闻儿,”   她偷瞟了李静宜一眼,“听说娘娘特意命身边的大宫女去了咱们舅老爷府上呢!”   这才是安嬷嬷想说的话吧,看来自己跟云驰的关系这位积年的老嬷嬷是看出来了,不过她带来的消息叫李静宜更为惊心,“真的?你亲眼所见的?”   “那倒没有,奴婢回来就跟玲心说了一嘴,也不知道这丫头怎么了,火烧尾巴一样就跑出去了,奴婢想着还是跟郡主也说一声,”安嬷嬷啧啧嘴,这表姐妹的,凑到一起,以后可怎么见面啊?!   “我知道了,谢谢嬷嬷惦记着我,”李静宜点点头,往秦家赐东西?云后应该可以做得出来,她赌的是自己不好跟秦荟娘相争,也赌秦家丢不起这个脸。   ……秦侍郎府里如今也是一片愁云惨雾,坤德宫女官青杨亲自过来,赐了秦荟娘整套的头面,而一同入宫的秦蓉娘却只得了一对儿玉镯,等出去打听的人回来,秦大夫人听说除了自己府上,青杨再没有去过别家之后,心里的愁雾就更浓了。   云后这是要做什么?李静宜跟她透的意思,可是不赞同荟娘嫁给恩义侯的,而自己也在宫里明确表态了,荟娘的亲事要等弟媳回京了亲自挑选,她也正好多留侄女儿两年,可现在……她看着面前覆关明黄绫子的匣子,叹了口气,可惜三弟妹往庄子上看茜娘去了,长女莉娘又不在,自己竟然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既是娘娘特意赐给你的,你就先收着吧,我听青杨姑姑的意思,明天你还得进宫谢恩,”   她看了一眼一脸忐忑的侄女儿,“没事的,我陪着你去。”   秦荟娘被这天上掉下来的赏赐砸的晕晕沉沉的。云驰她是见过了,不但比自己的三个姐夫要强的多,便是家中兄长,与之相比也不及多矣!   可是人家恩义侯真的就看中她了?为什么呢?那翔凤宫里比她出色的姑娘比比皆是,难道就因为她是锦阳长公主的侄女儿?   秦荟娘亲手捧起那只小箱子一样的匣子,点了点头,要离开时才又道,“伯母要不要叫人去长公主府问一问?”   这还用叫人去问?宫中天使大张旗鼓的来了,只怕没一柱香的功夫,全京城都听说了,想来锦阳长公主府那边,也早就听到消息了。   秦荟娘抱着匣子的手紧了紧,“就是不知道殿下跟表姐会怎么说了。”秦大夫人疑惑的看了一眼秦荟娘,“荟娘你?”侄女儿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偏云应初都是那等卓而不凡的男子。      第三百二十四章 求情      看到侄女的模样,秦大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叹了口气,“我知道了,这事我会跟你大伯父好好商量商量,”   秦荟娘满心羞意的走了,秦大夫人正在思忖着怎么跟秦唯甲商量一下,叫他想办法探一探云驰的口风,这女儿家嫁人如再生,最差也不能相看两厌。   谁知就听外头就来报,说是郡主身边的玲心姑娘来了,秦大夫人一诧,若是为着皇后的赏赐,那来的也太快了一点,“快请进来。”玲心原本只是想打听一下安麽麽是不是道听途说,可等她看到青杨的马车从侍郎府出来径直往宫中方向去了,就再也不能淡定了,心道皇后的反应好快,这是要将郡主跟秦家都放在火上烤啊,思忖之下,玲心便叫门上禀报,自己亲自见见秦大夫人去。   “奴婢见过夫人,”玲心随着秦大夫人身边的妈妈进来,福身给秦大夫人见礼。   秦大夫人没有从玲心的脸上看出什么,心道李静宜身边这位大丫头也是个不凡的,“姑娘不必多礼,郡主可有什么吩咐?”   玲心抿抿嘴,似乎有难言之隐,“刚才奴婢过来,听府上人说宫里来人赐了东西给咱们表姑娘?这可真是太好了,我们姑娘素来跟府上极亲,知道了一定也会很替两位表姑娘高兴的。”   难道玲心不是听说宫里赏赐下来,才过来的?秦大夫人自失的一笑,也是,像她们这样的人家,接个赏也不是什么需要庆祝的大事,“那郡主让姑娘过来……”   且不说这事儿用不用得着长公主府派人来道喜,便是用得着,也不必玲心这个郡主身边的大丫鬟出门走动啊。玲心叹了口气,“奴婢没什么的见识,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偏咱们侯爷还不在府里,殿下却发了极大的火,还说这些天不许郡主出门,连长公主府也要闭门谢客呢,奴婢无法,悄悄出来了,想着能不能请夫人过去劝劝殿下,夫人也是知道的,我家郡主不容易!”   这东一句西一句的玲心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不过錦阳长公主居然要禁了李静宜的足,这肯定是出了了不得的事了,秦大夫人道,“玲心你慢点说,殿下到底是为着什么生的气?跟郡主有关系?”   玲心为难的看了看屋里服侍的丫鬟,秦大夫人会意,挥手示意人都下去,“快说吧。”   玲心眼一红,“今天也不知怎么的,恩义侯就来了,说是要咱们殿下同意他当郡主的上门女婿!”   玲心一副受惊的模样,“长公主殿下听了之后就生气了,死活不同意,后来还将恩义侯赶了出去,又罚了郡主,”玲心话没说完,秦大夫人就彻底明白了,怨不得瑞和郡主在宫里跟她说那些话呢,看来她跟恩义侯是早有默契了,包括今天云后特意的赏赐和玲心的旋踵而来,恐怕都是有深意的,“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是个忠心的,先回去吧,殿下一向疼爱郡主,想来也是一时之气,等明天她气消了,我便过去替郡主求个情。”   玲心见话已说透,也不再多留,谢过秦大夫人便辞了出来。自己好端端的侄女,没想到竟成了云后跟瑞和郡主还有那个祸害云驰斗法的工具了,可偏偏这三个人,她们还都不能得罪,秦大夫人暗暗将云驰骂了又骂,起身往秦荟娘的院子去,趁她心思不深之时,她得赶快将这份心意给断了,不然可就害了侄女了。秦大夫人没法去怪李静宜,毕竟在茜娘的事上帮了秦家良多,是真心实意将秦家将他们几房当长辈当亲人的,而且这次的事,李静宜其实已经在婉转的提醒她了,这不,云后的人前脚来,玲心后脚就进了侍。   秦大夫人进院子的时候,正听见里头薇娘,蓉娘的笑声,以往她听到侄女们的欢声笑语,人也会跟着欢喜起来,可这次,秦大夫人微微一叹,作出兴致不错的样子,“这是在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这自己才回来没多大会儿,伯母就来了,秦荟娘眸光一闪,还没开口,一旁最小的蓉娘已经崩不住了,嘻嘻笑道,“我们在猜四姐姐将来的乘龙快婿会是什么样子的?!”“伯母别听蓉娘胡说,我,”秦荟娘面如桃花,虽然家里无意恩义侯夫人之位,可云驰那样俊美英挺的男子,哪个姑娘会不动心?若是能和这样的男儿相守一生,便是家里长辈们不同意,秦荟娘也想为自己争上一争了,何况宫里的娘娘对自己也是满意的。   秦大夫人拍拍侄女的手,“我有话跟你说,”   母亲进来脸色就不怎么好,秦薇娘忙一拉蓉娘,曲膝辞了出来。   房里只剩下自己跟伯母了,秦荟娘有些忐忑的看着秦大夫人,“伯母?”“我刚才听了个消息,想着你也大了,便想过来跟你说说,”秦大夫人看着侄女如画的眉眼,不论年龄相貌,其实秦荟娘都要比李静宜强一些,但也正因为如此,云驰依然去锦阳长公主府提亲,可见他看重的并不是这些外在的条件。   秦大夫人越是如此,秦荟娘的心提的越高,“伯母您只管说,”   “刚才郡主身边的玲心过来,说是今天恩义侯亲自到长公主府提亲去了,”秦大夫人看着侄女渐渐红了的眼眶,“他那天在宫里说中意的女子,是你表姐静娘。”   秦荟娘紧紧抓住身下椅子的扶手,才没有叫自己失态,但再开口时,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哑意,“原来云侯想求娶的女子是郡主啊,怪不得呢,”   她低头掩去眼底的泪意,再抬头时已经换上了笑脸,“这真是个好消息,郡主人那么好,也怨不得恩义侯想要求娶。”   能想明白就好,秦大夫人抚了抚秦荟娘的鬓发,“放心,等你娘回来了,伯母跟你娘一定给你挑一个比那个云驰更好的!”   ……   玲心也不瞒李静宜,一回重华院就讲自己去侍郎府,跟秦大夫人说了什么全部告诉她了,“奴婢想着这事郡主要是不跟秦家说清楚,将来万一再生出误会,于您跟四小姐的名声都不好,”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云后明显是要阻挠这桩婚事的,李静宜就不能再跟亲人生隙,叫人看了笑话去,“你做的没错,下去歇着吧,对了,跟欢声笑语说一声,叫她们多留意外头的消息,尤其是宫里出来的。”   玲心会意的点点头,“奴婢知道了。”   第二天得了赏赐的秦荟娘依例是要随着秦大夫人进宫谢恩的,但她却病了,无奈之下,秦大夫人只得一人进宫,替侄女谢恩兼请罪。   云后斜倚在凤椅上,冷冷的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秦大夫人宁氏,“既是染恙,本宫也不能强逼着病人入宫,这样吧,一会儿叫郭太医过去给秦四小姐看看,省的再将病情给耽误了,”秦大夫人听的额头见汗,知道这是在敲打他们,不过昨天秦唯甲已经发话了,这门亲事秦荟娘是绝不能掺乎的,毕竟云驰已经表明了立场,秦家再有所表示,不但坏了跟长公主府的情分,也将云驰给得罪了,“臣妾谢娘娘辞医之恩,”   比起两边得罪,侄女病一病是最好的选择。“那天来的姑娘里,本宫最喜欢的就是荟娘了,本想再见上一见呢,可惜病了,这样吧,等她痊愈了,就到宫里配本宫说说话,唉,本宫如今只剩应初这么一个血亲了,偏他是外男,不好常往宫里来,本宫就盼着他能早日娶妻生子,也有人能时不时的来跟本宫说说话。”   云后的意思表达的再明显不过了,秦大夫人已经完全笑不出来,“恩义侯一表人材,将来一定能觅得良配。”   “哼,良配不良配的,本宫只求他不弄一个笑柄回来就谢天谢地了!”   之前云后对李静宜的态度秦大夫人是看在眼里的,真是比女儿也不差什么,现在因为弟弟,李静宜就成了她口里的“笑柄”。   不论自己怎么说,秦大夫人都不表个态,云后就知道这秦家是跟锦阳长公主府站在一起了。   自己这个中宫皇后还有恩义侯夫人都不能叫秦家动心,这个认知也叫云后十分沮丧,“宁夫人,你就不怕将来秦二夫人回来,怪你你吗?”   秦大夫人已经汗湿重衣,她再次在云后脚下跪了,“秦家自来和睦,二弟夫妻从来对臣妾跟外子这对家主宗妇敬重友悌,臣妾跟外子视几个侄子侄女跟自己的儿女并无不同,”   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即使将来臣妾夫妻会落下埋怨,臣妾也只会认为那是怨恨之人头脑不清,而不是臣妾决定错误。”能做秦家宗妇的女人,果然不简单,秦大夫人给众人的印象都是平和雍容,这次算是偶露峥嵘,云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一撞,云后发现秦大夫人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垂下头,心下一哂,“本宫知道了,你跪安吧。”      第三百二十五章 态度一致      秦大夫人一上自家的马车,重重的跌坐在车座上,没等丫鬟帮她换上舒适一些的软底鞋,“去长公主府!”   秦家的态度还有今天坤德宫的一切,她都得好去,长公主才成,就是不知道在长公主心里,为了女儿跟云后对上值不值得了?!   青杨看着自秦大夫人走后就沉默不语的云后,用水晶杯给她调了一杯葡萄汁,“娘娘,您用些果汁消消暑气,”   云后看着青杨放在面前的葡萄汁,没来由一阵儿怒气,“既是消暑,就给本宫放些碎冰进去,这温吞的酸汁子要给谁喝?!”说是消暑,如今已是八月初六了,最热的时候早就过了,青杨不过是看云后心火太大才寻了个借口,何况这葡萄汁用的葡萄都是她叫人在井水里泡过的,哪里就温吞了,“娘娘的凤体要紧,还是不要用太凉的东西好,”说到自己的身体,云后再也止不住眼泪,就是因为自己不能生养,云驰才会如此肆无忌惮的对待自己啊,作为一个皇后,不能诞下嫡子,若是遇到薄幸点的君王,废后也是做的出来的,而且没有嫡子傍身,自己就更需要空外的支持,是万不能跟亲弟弟反目的。   云后掩面泣道,“他明知道我的艰难,不但不帮我,还不顾亲情来逼迫我,青杨,你说我怎么摊上这么个弟弟?”   云后自嫁给赵瑜,每一步都走的无比艰辛,好不容易等到赵瑜登基,她封后,又一直被无子困扰,现在更是被周世青断定不能生育,这世上还有比自己主子更可怜的女人吗?想到这些,青杨也忍不住潸然泪下,“娘娘,马上就到中秋了,不如娘娘再办一场宫宴,请各府小姐入宫赏月,便是没有那个秦荟娘,还有虞家小姐,杨家小姐,再说了,宁氏代表的是秦家的意思,未必就是秦荟娘的意思!”   青杨是叫自己算计云驰?可就算成功了,弟弟只会更恨自己,“不,不成,我不能叫他恨我。”“娘娘您只是为了陛下请人赏月,顺便再请程嫔她们的母亲入宫来骨肉团聚,至于有人想做什么,您也无能为力不是?”青杨面上闪过一丝狠绝,“真出了事,咱们侯爷要怎么处理,您只管站在他的一边就是了。”   “这?”如果云驰跟哪家小姐穿出不好的话来,到那个时候,只怕这些人家也会比他就范的,现在只要云驰娶的不是李静宜,哪家小姐云后都会满意,而且以李静宜的性子,真的愿意二女共侍一夫?   云后颓然的倒在凤椅上,“唉,既是秦家无意应初,咱们也不能强人所难,你去库里看看,捡跟送到秦家差不多的头面,一家送一套过去,你亲自走一遍。”   “奴婢遵旨,”青杨知道皇后娘娘这是有了决定了,抿嘴一笑,退了出去。   锦阳长公主听说秦大夫人来了,忙不迭的叫人去唤李静宜过来。   等李静宜到了咸安堂,锦阳长公主连声道,“你看这可怎么办好,娘娘看中的可是荟娘!”   云后往秦家赏东西的事李静宜并没有叫锦阳长公主知道,她无奈的笑笑,“这事昨天女儿已经听说了,”   李静宜转头扶住给自己见礼的秦大夫人,看着她身上的诰命服饰,“舅母才从宫里出来?”   李静宜跟锦阳长公主迥然不同的态度叫秦大夫人有些为难,她在锦阳长公主下首坐了,“今天臣妾是替荟娘进宫谢恩的,荟娘病了,得好好养上一阵子,这段时日只怕是不好出门了。”   秦大夫人话一出口,连锦阳长公主都明白她的态度了,大为讶异道,“难道你们不愿意?”   这话问的秦大夫人都想翻白眼儿了,“恩义侯向殿下提亲的事臣妾跟我家老爷已经知道了,”   她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李静宜,“你舅舅跟我都希望你能有个好归宿,至于荟娘,年纪还小,原本我们也是想慢慢为她挑选的。”   秦大夫人话虽这么说,李静宜却不能不领受这份好意,她起身向秦大夫人一礼,“因为静宜的事,叫舅母跟荟娘受委屈了,这种时候,我也不方便看她。”   确实不方便,秦大夫人点点头,“我今天进宫,感觉娘娘只怕是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静娘你们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这个李静宜还真不知道,她也不能直接跑到隆武帝跟前说自己的挑到的赘婿是恩义侯吧?   “我也不瞒舅母,目前我们还得母亲点头,还有父亲,至于娘娘那里,”李静宜苦笑一下,她根本不抱希望,“应初说他想办法。”   秦大夫人听李静宜话里的意思,他们是有自己的打算的,颔首道,“云侯说的没错,娘娘那里,最好还是交给他来说服的好,他们比较是亲姐弟,便是有什么龉龌,也不会真的结下仇怨。”   这有些大姑姐比婆婆也不差什么,尤其李静宜未来的大姑姐还是天下之母。   若是旁人家里,李静宜还能拿身份压一压,这嫁给云驰,她无疑选了一条最难走的路,“娘娘有身份跟辈份都在,又是侯爷唯一的亲人了,该低低头的,咱们就得忍下,”想到这些,秦大夫人心里对李静宜最后一丝怨气也无影无踪,以这一年多她对李静宜的了解,若不是倾心于云驰这个人,李静宜断不会去选一条明眼人都能看到荆棘的路,“有什么事,只管跟我和你舅舅们说,咱们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锦阳长公主在一旁听的直叹气,“我还指望着你来劝劝她呢,这个丫头牛心左性的,怎么轻也不听,现在倒好了,你还说什么站在她那一边,也不想想,那是皇后!”“可同时也是云侯的亲姐姐,娘娘有多疼爱云侯殿下也是看着的,哪有不想侯爷好的?”秦大夫人自然是要帮着李静宜说话了,笑道,“再说了,咱们是女家,只管等着侯爷上门提亲便是了,”得罪人的事,交给云驰就是了。   “等着人家提亲?!”锦阳长公主一指李静宜,“她跟她父亲可是立定主意招婿的,要不是这个,我就算腆着脸去娘娘那里求一求,再翻倍的给嫁妆,可,”就算女儿说了,他们退一步,将来只选一子姓李,可锦阳长公主只要想想,就能想到外头人知道了会说些什么,看人下菜碟这一句是绝对跑不了了,锦阳长公主只要想想自己活了大半辈子,竟然成了攀权附贵之流,就觉得没脸出门了。   也就锦阳长公主这样单纯的人,才会苦恼这些,秦大夫人觉得这位高高在上平时不爱跟她们多来往的贵妇人还挺可爱的,“娘娘多虑了,叫臣妾说,既然恩义侯都亲自登门了,后头就会有安排,”   她噗嗤一下笑出来,“若真是要咱们上门提亲,就叫我家老爷走上一趟,只是却不好动静太大,”   这是要来看热闹吗?锦阳长公主只差没对秦大夫人翻白眼儿了,“哼,说的简单,那样恩义侯不成了京城的笑柄了?皇后跟皇上能答应?”   “母亲,舅母只是想劝您不用担心,您只管放心,娘娘一天不点头,咱们就不点头成么?”李静宜最知道母亲担心的是什么,保证道。   女儿心走到这一步了,锦阳长公主自忖也拦不住,但愿他们行事有些章法,不要将皇后给得罪的太狠了。   ……   青杨奉了云后之命,将赏给各府的头面仔细装了,带了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宫先往沛国公府去了。   周灼华年纪尚小,周嫣又一早跟云后将话说清楚了,青杨也没有在国公府多停留,将头面留下,便告辞而去。   陈老夫人已经知道孙女不是云后跟恩义侯中意的人选,因此这晚了一天的赏赐,只是进一步证明了周灼华没有入了皇后的眼,所以陈老夫人也没有过于失望,礼送青杨出府,便该干嘛干嘛了。   至于余阁老府和乐祭酒府,不在青杨的算计之内,她做到礼数不错,也没有打算多留。   乐珊回去之后便被乐祭酒亲自下令给禁了足,并命令儿子媳妇,迅速在京城之外给乐珊挑门亲事,并且在成亲之前,再不许出府!   青杨到了余阁老府,不但见到了余家所有的女眷,连老夫人杜氏却破天荒的露了面。   杜氏跟隆武帝的关系青杨再清楚不过,她对杜氏只有厌恶跟不屑,若不是她的态度代表的是云后的态度,青杨觉得多看这个女人一眼,都会脏了自己的眼睛。“我昨天听说姑姑去了秦侍郎府,还在替秦家姑娘高兴呢,没想到姑姑今儿就往我们府里来了,”杜氏扫了一眼坐在下首的大儿媳还有几个孙女,掩口笑道,“我这两个孙女,被被她们母亲给惯坏了,只顾维护乐家那个丫头,一时失了礼数,我原想着亲自进宫给娘娘赔罪,但又怕娘娘不愿意见我,还好青杨你来了,还请你回去代我向娘娘赔罪。”      第三百二十六章 余家婆媳      杜氏比云后还要年轻几岁,正是一个女人最美的时候,因此她嘴里那些老气横秋的话,在青杨耳里,更像是讽刺,也更叫她倒胃口,“老夫人客气了,您也说了,两位余小姐失礼是她们的母亲太过娇惯之故,这与老夫人您有什么关系呢?至于您说娘娘不愿见您的话,那可是误会我们娘娘了,”青杨抿嘴一笑,“先头的贺老夫人,因为身体不好,一直在府里颐养天年的,出门应酬都是大夫人来做的,”   青杨瞟了一眼一旁坐的余大夫人,“老夫人想出门走动走动,几位夫人做人媳妇的,礼该陪着才是。”   余家几位夫人快被这位继婆婆给气死了,她们不明白这位一向不怎么露面的杜氏今天是怎么了,忽然出来不说,还跟云后身边的姑姑说些有的没的,可是青杨的话下来了,她们心里吐血,也得点头称是。   可一想到叫她们陪着跟自己儿媳大小差不多的婆婆出门,每个人的脸都是青的。   青杨将众人的脸色看在眼里,心里暗笑,这杜氏太没脑子,真以为余阁老永远不死还是皇上会宠爱她一辈子?   等将来失去了依靠,落到这群厌极了她的儿媳手里,她冷冷一笑,这些贵妇人们整人的手段,她可是清楚得很。   等余大夫人将青杨送走了,忍不住回到杜氏的院子里,“老夫人想出去走走,咱们是不会也不敢拦着的,但青杨是娘娘身边得用的人,便是为了家里的几位姑娘,您也不该在她面前夹枪带棒。”   余家的姑娘那可是都有大用的,叫一个下贱的女人败坏了名声,那损失可就大了。杜氏的事余大夫人多少从丈夫那里也有些隐晦的耳闻,当然,余家老大暗示她这些,也是怕她心里瞧不上这第二位继母,对她有所轻慢,但知道了这个之后,余大夫人连原本那仅有的一丝敬重也荡然无存了,谁会尊敬一个出墙的女人?   因此杜氏这次在云后身边姑姑跟前如此无礼,叫余大夫人无法坐视,言辞间便多了份不愉。杜氏看了自己这个老大媳妇一眼,她知道余大夫人的心病,如果她们两个出去了,只怕大家会将儿媳当成婆婆,可那又能怎么样呢?谁叫自己嫁的是爹呢?任你出身再高贵,也得向自己低头,“我说错什么了?我怎么一点儿也没有觉出来?你在宫里要是将人看紧了,哪里会闹出那样的笑话来?说起来她们两个可都是京城中第一等的闺秀,不像我这个穷人家的闺女,从小没人教,见识少。”这是在说自己余七余八还不如她这个穷秀才的女儿?余大夫人强忍怒气,却听杜氏又道,“不过啊,你入余家门儿比我还早了几十年呢,这大家子的规矩肯定是比我通晓,以后啊,咱们出去的时候,你可得多多提点提点我,不然的话,”   杜氏回身幽幽的看着余大夫人,细滑的没有一丝皱纹的面上全是冷笑,“大家都知道我的出身,将来笑话的只会是余家!”   “老夫人,您这是何必呢?”等余大夫人气咻咻的走了,樱桃小声劝杜氏,自她服侍这位老夫人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发作掌家夫人呢,“您小心大夫人回去……”“回去怎么样?跟她男人告我这个继母?还是跑阁老跟前诉一诉委屈?”杜氏不以为然的一笑,余大夫人入门不但比她,比先前的贺夫人还要早,便是贺夫人在时,也很少在她跟前摆婆婆的架子,日子久了,这府里真就是她一家独大了。   原本杜氏也不愿意跟余大夫人结仇,只是她正在拼命摆脱隆武帝,等彻底脱离了隆武帝,只怕余家人是不会留下她这么个耻辱在的,杜氏唇边只噙着一抹冷笑,想用完就扔,没门儿!   ……   青杨将梅家朱家依次走了一遍,才悠悠的往虞家而来,她在宫中浸淫多年,一双眼睛看人极准,这虞家美仁小姐看到云后跟云驰时眼中的热切,是瞒不过她的。   虞美仁完全没想到宫中会送赏赐于她,昨天秦家得赏之后,她整颗心都灰了,以为真像传言那样,云驰看中的秦家四小姐,而她,至今连单独见云驰一面的机会都没有找到呢!   “臣妾,”   “臣女,”   “谢娘娘赏赐,”   青杨走过的几家府邸,不得不说虞氏母女谢恩的态度是最虔诚的,这也叫青杨越发笃定了心中的猜想,“金夫人,虞小姐快起来吧,”青杨扶起虞美仁,反复上下端详了半天,才将人送回到金夫人身边,“怪道人家都说虞家藏着位绝世美人儿呢,那天一眼,真的是将人的眼都晃光了,连娘娘都悄悄的跟我说,虞小姐的容貌常人不能及,尤其是还吹的一管好箫,真真是才貌双全,叫人一见难忘。”   “娘娘真的是这么说的?”虞美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面色绯红的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青杨噗嗤一笑,“当然是这么说的,难不成我是特地跑来骗小姐的?”   她打开那只紫檀雕合欢花纹的匣子,“小姐看看,这套头面可是娘娘特意吩咐赐给你的,娘娘说也只有你的容色,配得上这套红宝了,”   她拿出里头一支红宝侧凤垂珠钗为虞美仁插在发间,向一旁的金夫人道,“我瞧着这套头面再配虞小姐不过了,夫人说是不是?”虞美仁发间的钗头凤嘴中缀着一串红宝石,鲜红的色泽跟女儿如花的容颜相映成辉,真是肤似雪,唇如朱,眸胜水,金夫人仿佛看到女儿一身侯夫人服饰立于自己眼前,眼眶一红,连连点头道,“配,好看极了!”   青杨又跟金夫人母女说一几句闲话,便要告辞离开,“没想到今天居然跟夫人和虞小姐这么投契,要不是我还得往宁远侯府走一趟,我都想在府上多留一会儿了。”   宁远侯府?虞美仁眸光一闪,伸手扶了青杨,“我送姑姑出去,”   “不瞒姑姑,宁远侯府的杨姐姐与我在宫里一见如故,她人是极好的,昨天她还过来跟我说话呢,”虞美仁陪着青杨往外走,含笑道。   青杨看了虞美仁一眼,见她眼中满是关切,笑道,“这还真是人以群分,杨小姐民是极喜欢的,说不愧是将门虎女,一看就跟那些弱质纤纤的千金小姐们不一样,”   青杨体贴的拍了拍虞美仁放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我那天一见你,就挺喜欢你的,你说句实话吧,比起,”她往秦侍郎府方向指了指,“娘娘更喜欢你跟杨小姐,只不过……”   虞美仁真听到关键处,却见青杨不肯往下说了,想问又不好意思开口,人一急,眼眶就红了,嗫嚅道,“姑姑就会逗人家。”   “你呀,真是个呆子!这婚姻之事虽然要由长辈所定,但哪家长辈不乐意看到两家小儿女你情我愿的,所以啊,便是娘娘,也得听听侯爷的意思不是?”“侯爷?”想到云驰,虞美仁脸更红了,她从宫里回来之后,就缠着母亲想办法让她能见一见云驰了,可是虞家跟恩义侯府素无来往,想请人过府也找不到理由啊,她一个千金小姐大家闺秀,也不能跑到人家门口堵人去。   青杨自然知道虞美仁的为难之处,但这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要的就是这些不论是看上恩义侯还是看上恩义侯夫人的女人动起来,至于将来是谁得了利,都比那个李静宜强得多。“我跟你透个信儿吧,过几日娘娘还要在宫里设宴,请各府夫人们入宫赏月呢,”虽然身边都是自己人,青杨的声音依然压的极低,她透完消息,怜惜的看着虞美仁,“你啊,正是打扮的好时候呢,干嘛成天穿的这么老气横秋的?到时候挑一身鲜亮的衣裳,再戴上娘娘赏的首饰去给娘娘请安去!”   这是在告诉自己,皇后一定会请她们虞家了,虞美仁心里一喜,曲膝向青杨一礼,“小女谢过姑姑提点。”   等青杨到了宁远侯府时,只有巩夫人一人在迎她,“青杨姑姑有礼了,您先喝口茶歇一歇,眉娘马上就到,”   巩夫人心里将女儿埋怨了半天,明知道今天宫里会送了赏赐过来,不好好在屋里等着,偏跑到演武场跟弟弟对枪去了,现在可好,一身臭汗,换洗还得好一阵儿呢。   青杨看着娇怯忮一身病态的巩夫人,心道这宁远侯怎么娶了这么个妻子,哪里有半分武将之妻的气势,“无妨,我正好也累了,您跟杨小姐说,叫她慢慢过来。”杨眉在自己房里三下五除二的冲了个澡,匆匆换好衣裳,坐在妆镜前由丫鬟帮着梳妆,从昨天她得知云后送了赏赐去秦家,便知道自己是没希望了,却万没想到,给她们的赏赐虽然比秦荟娘晚上一天,但终究还是来了,因着等的太过心焦,杨眉便跑到演武场去跟弟弟过招静心,现在心静了,人也来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表姐妹      比起那个娇滴滴又过于艳丽惑人的虞美仁,其实青杨心里是更喜欢杨眉的,她是卫国公府出来的,骨子里还是更喜欢这路英姿飒飒的姑娘,她等杨眉谢过恩后,笑道,“听说杨小姐跟关宁远侯大人学了一身好武艺?”   这个么?杨眉抬眼看看青杨,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好,“也就是上得了马,臣女听说娘娘的双手书法震惊世人,还练就了一手好剑法。”   云后擅剑的事,其实知道的人并不多,除了云家人,也就她跟翠柳这两个自幼跟在她身边的丫鬟了,“娘娘确实一笔好字,至于剑法什么的,也就是外头传言,信不得的。”   自嫁给赵瑜之后,云后便鲜少再碰兵器了,尤其是不愿意叫赵瑜知道她其实身负武艺。杨眉是个通透人儿,自然听懂了青杨话里的意思,“姑姑说的是,其实小女也不过是小时候顽皮,祖父父亲教导哥哥们的时候,在一边跟着学了几下,根本当不得‘会’字,后来年纪大了些,母亲更是不许我再碰那些了。”   这样啊,青杨有些怀疑的看着身姿挺拔的杨眉,看她的仪态,可不像只学过几招的人,“虽然娘娘不再碰这些,但还是挺喜欢杨小姐你这样飒爽的姑娘,”   她微微一笑,“原本我还想着,等到中秋宫宴的时候,杨小姐能像上次表演琵琶曲那样,给大家一份惊喜呢!”   “中秋宫宴?”杨眉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这个给吸引了,并没有听到青杨后头的话,“姑姑,这宫宴……”   “杨小姐放心,到时候只管打扮好了随着巩夫人入宫便是了,这次不但是娘娘要宴请各府夫人,皇上也会在前殿宴请百官的。”   那等于是自己父兄也会出席了?杨眉眸光发亮,比起自己的亲事,父兄的仕途才是更重要的,她得提前将这具消息告诉他们,叫他们早些准备起来。至于自己,杨眉紧了紧手中的帕子,当初母亲便不答应她入宫备选,这一次,她怎么也得想办法入了皇上的眼,比起什么恩义侯夫人,她宁愿服侍才年过三十的皇上,成了父兄在朝中的助力,也不会将期待放在云驰一个区区恩义侯身上,让杨家成为云家的助力。   这么想着,杨眉不免有些走神儿,她的态度变化自然瞒不过青杨的眼睛,“这是想什么呢?”   青杨亲昵的拉了杨眉的手,一脸促狭道,“你只管放心,到时候啊,恩义侯一准儿会过来给娘娘请安,大家都能见得着……”在青杨看来,云驰之所以会被李静宜迷惑,跟他这些年一心振兴云家,不近女色有关系,如今有了鲜妍无匹的般的虞美仁,还有个爽利大气的杨眉,青杨就不信了,那个已经的年过二十的李静宜,还能争得过她们去?   有皇帝在前,什么恩义侯杨眉已经不看在眼里的,她羞涩的一笑,“姑姑说什么呢,男女有别,要是侯爷过来,我等自然是要回避的,”   但是皇上过来,她们却是一定要磕见的,这于杨眉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巩夫人满心感激地带着杨眉送了青杨出去,正要拉了杨眉商量中秋之时进宫的衣着,却见女儿已经带着丫鬟要往前院去了,“眉娘,你要去哪里?”   杨眉根本没有心思跟巩夫人讨论这个,穿什么?她只需叫人好好打听一下皇后平时喜欢的穿戴就行了,没有人比皇后这个发妻更了解皇上的喜好了,她到时只需要在穿搭上尽量贴近就是。   她现在最要做的,是跟父亲和哥哥商量他们赴宴的事。   “母亲您身体不好,又跟青杨姑姑应酬了半天,回去歇歇吧,至于赴宴用的衣裳首饰,女儿准备好了,就送到母亲这儿请您过目。”   自己身体不好成日没什么精神,这个家上下都是女儿做主,这事最终也确实得女儿定夺,“好吧,你选好了可一定要拿来我看看。”   杨眉的态度不像虞美仁那么热切叫青杨有些失望,她不但是要破坏云驰跟李静宜的婚事,还要帮云驰定上一门合适的婚事,虞美仁跟杨眉虽然都有些美中不足,但也差强人意。   走完了所有的府邸,青杨轻踢车板,叫马车往恩义侯府去。   青艾没想到青杨会来,“姐姐找我有事?”这个点儿到侯府来,显然不是为见云驰。   青杨上下打量了表妹,脸一沉道,“这是怎么了?可是谁给你委屈受了?”青艾相貌并不十分出色,只是随着云驰从西北回来之后,住进恩义侯府如同半个主子一般,府里的大总管也都是跟她一路患难走过来的,从来不会断她的花用,身边更是给安排了两大两小四个丫头服侍,时日久了,青艾俨然如外头的千金小姐一般。   可是今天,这身一半旧的藕荷色褙子,料子虽然也是苏绸,但明显是过了几水的,颜色都快洗没了,再看她头上,也不过了了几支银簪子,耳边是银丝莲子坠,真是比宁远侯府的丫头都不如。   分明是在这府里被亏待了,之前青杨可是说过青艾好几次,叫她趁着年纪正好,在外头寻上一门亲事的,可这丫头就是不听,现在这算什么?   青艾难得见到表姐一次,眼眶一红,强笑道,“没有,你还不知道,大家一向待我极好,我就是,就是,”   就是知道了云驰有了中意的人,她装心甘情愿装的太辛苦。   青杨的母亲跟青艾的母亲是表姐妹,都在当年的卫国公府当差,青艾一家后来脱籍出府,青杨一家则继续在云家伺候。   但两家因为连着亲,在京城的时候,还时常有往来,后来卫国公被问罪,青杨一家当时作为云后的陪嫁跟去了六皇子府,青艾一家子却要跟去西北服侍,青杨的爹跟娘还悄悄去阻止过。   等青艾随着云驰回到京城之后,青杨见云驰一直不肯将青艾收房,便劝她不如干脆另觅良人,偏青艾是个死心眼儿,一来二去的,两人就见的少了。   青艾的心思青杨再清楚不过了,而且她也认为就凭青艾跟着云驰在西北受的苦,要一个姨娘之位一点也不过分,甚至未来的侯夫人也应该对青艾礼敬有加才对。   可是这云驰不但根本不收了青艾,还一直将她生生拖到老大,这将来要真是李静宜进门儿,凭她郡主的身份,青艾就休想从她手里讨着好儿去。   “侯爷的亲事,你听说了?”能叫青艾这副样子的,也只有云驰的婚事了。   青艾点点头,强压心头的委屈,“嗯,”她领着青杨往自己屋里走。青杨还是头一次进青艾的院子,只见这小院儿虽然不大,但除了一个正院儿外,还有东西两个跨院儿,正院儿居中是三间正房,两侧各三间厢房,待随着青艾到了她待客的小花厅,丫鬟上过茶后,青艾才一指桌上的针线道,“这不,我已经开始要给夫人做东西了,”   她拿过笸箩里的绣花棚子,“在西北那些年手艺都荒废了,只怕将来送过去,夫人也是看不上的,毕竟那是秦家小姐。”   “秦家小姐?”青杨柳眉一挑,笑道,“你还在等着秦家小姐呢?真是,”这烧香都没找对佛祖。   青艾一惊,瞪大眼睛道,“难道不是秦家小姐?不是昨天宫里还往秦家赐东西了?”   她已经叫人暗中打听这位秦家小姐了,现在怎么又说不是了?那她岂不是白高兴了?   真是个傻女,青杨叹了一声,“娘娘原本中意的倒是这位秦四小姐,但是侯爷看上的并不是她,侯爷有了中意的人了,”   “是,是哪家?”千万不要是李静宜,青艾手里的绣品已经被指甲掐出了长长的痕迹,青杨暗叹一声,这多日的辛苦算是白费了。“当时我也吓了一跳呢,所以才想着赶紧过来跟你说一声,”青杨迟疑一下,握住青艾微微发颤的手,“我看你还是趁现在出府去,叫云天儿她媳妇帮你寻个合适的人家嫁了吧,要不就叫娘娘跟侯爷说,在他们营里给你挑一个配得上你的将官,你原就是良籍,照样做得诰命夫人!”   青艾无心听青杨说教,“侯爷到底看上了哪家小姐?”   “说了你也想不到,”青杨在宫里说一不二惯了,敢打断她的人真没多少,“我告诉你吧,咱们侯爷已经跟娘娘提了,要娶瑞和郡主!”   什么?“不可能,你少逗我了,”青艾太阳穴突突直跳,她强撑着不叫自己尖叫出来,装作不信道,“郡主便是嫁过人的,你也不好这么拿她玩笑的。”   云驰跟她承认过想娶瑞和郡主,青艾万没想到他竟真的去跟皇后说了,“这怎么可能?”   弄了半天倒成自己的不是了?青杨没好气的站起身,“你爱信不信,要不是咱们是亲戚,姨母又不在了,我也犯不着特特为你走这一趟,”   她拿起青艾笸箩里的绣品,“想入郡主的眼,你这绣工可真得再练练!”“侯爷真的要娶李静宜?那个和离归家的女人?!”青艾站起来拦住青杨,“我不信!”      第三百二十八章 外援      青杨看着表妹瞬间惨白的脸,叹口气道,“我就是知道你不会信,也担心你难过,才过来的,这侯爷娶瑞和郡主跟娶别家千金的不同,我也不多说了,你比我想的明白,所以我来时才会劝你,早早寻个合适的人家,嫁过去做正头娘子,比什么都强。”   “不,不行,侯爷是什么人?怎么可以娶那么个残花败柳名声全无的恶女?我不答应!”   为了能留在侯府,也是不相信云驰会真的娶瑞和郡主,青艾还能在他跟前强作淡定,可是在表姐跟前,她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她根本没有心思考虑自己的将来,她急促地在屋里踱着步子,“姐姐,娘娘肯定不会答应对不对?娘娘准备怎么办?会不会赐死那个狐狸精?”   这丫头真是疯了,还赐死?还狐狸精,人家李静宜怎么着也是郡主好不好?   不过青艾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愤恨却是青杨最想看到的,“娘娘还能怎么说?自然是不同意了,可你比别人更清楚侯爷的性子,他岂是旁人能左右的?娘娘还怕管的太深了,再跟侯爷离了心。”   “那怎么成?便是拼着被侯爷记恨也要阻止这门亲事啊!这可是关系到侯爷一生的大事,娘娘可不能这么想!”青艾一把拉了青杨大声道,“你带我去见娘娘!”   青杨推开青艾,“敢情在你眼里娘娘还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侯爷好?!”   她低头理了理被青艾拽皱了的衣袖,“娘娘是不会轻易答应的,但娘娘有娘娘的顾虑和打算,我来就是想提前跟你通个气儿,”   她捣了捣青艾的额头,“怕的就是你这样!”   青杨什么时候走的青艾都不知道,她现在的脑子全乱了,她不能去质问云驰,甚至不能叫云驰看出她对这门亲事的不满,不然只怕第一个要赶她出去的,就是云驰自己。她想去找云天儿商量,可那个人从来就是唯云驰之命是从的,青艾根本不敢指望他去反对,那现在只剩下穆先生和管先生了,青艾也顾不得换衣裳,径直寻他们去了,她相信这两位先生一定不会看着云驰所娶非人,毁了自己的一生!   云驰从外头回来,人还没有进府就被一直候在大门处的云天儿给请到了外书房,那里穆远跟管杰已经在等着他了。   “可是榆树胡同有消息了?”云驰见两位先生都在,挑眉道。   穆远跟管杰交换了个眼神,作为恩义侯府的头号幕僚,这个时候,也只能他来开口了,“侯爷放心,那边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应该在明天早上就有消息了。”   “明天早上?”云驰一哂,“这是要叫山鹏上不了朝了?”   想想明天可能会发生的事,管杰也撑不住笑了,“上不上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榆树胡同那里,是许多御史们上朝必经之地,”这听到里头的动静,能不叫人打听打听?   云驰满意的点点头,“咱们准备的时候也不短了,等山鹏一被拿下,推何伯盛出去的人也要动起来。”   刑部这个位置,不能再交到这种蛀虫手里。   “是,刚巧,”穆远轻咳一声,斟酌道,“这几天我在外头倒是遇到过虞家大爷几次,相谈中他颇有与咱们侯府结交之意……”   虞连庆是左都御史,跟恩义侯府又从无来往,若是他肯相助,必定事半功倍。“虞家?他们家不是从来不屑于武人勋亲来往么?”云驰若是记得没错的话,当年皇上封自己为恩义侯时,虞连庆还上过折子,说是外戚不宜封勋过高,恩义伯足矣,以免他生出骄奢之心,说的好像他云驰只是皇后之弟,而不是拱赵瑜上位的功臣,也就是因为以虞连庆为首的一帮子酸腐百般阻拦,叫赵瑜有了借口,硬生生封了自己个恩义侯,而不是发还原本属于云家的卫国公之位!   穆远喉咙又痒了,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听说虞家有位大小姐,前几日还应娘娘之约去宫中赏荷,不知道侯爷有没有印象?”   虞家大小姐?需要自己有印象么?云驰眉头微皱,实在想不起来在宫里都见过谁了。   就看云驰这模样,穆远就知道虞家小姐是铁定没戏了,“我听虞家大爷的意思,似乎有意将妹妹许配与你?”   虽然想不起宫里那个女人哪个是虞小姐,但那些女人为什么进宫云驰还是知道的,他摇摇头,“我的婚事已经定了,是瑞和郡主,其他的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至于这个虞家么,随你的便吧,”云驰对虞连庆这种一向紧跟赵瑜脚步的人没有多好的印象,“左不能叫他坏了咱们的事就成。”   穆远跟管杰哪有心思听云驰后头的话,他们都没想到云驰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将自己的婚事给定下了,“怎么会是瑞和郡主?就是那个锦阳长公主之女?”   管杰故作惊讶。云驰白了穆管两人一眼,“为什么不能是她?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若是阻拦的话,那就不要说了,如果你们还想看到我娶妻生子,那就别反对,好了,我才从神机营回来,身上都是尘土,得回去换身衣裳。”   “这可怎么办?”管杰眼睁睁的看着云驰扬长而去,为了反对云驰这门亲事,他可是拿出当年考科举写策论的本事,洋洋洒洒打了一篇腹稿,这还没开劝呢,结果人走了?穆远摇了摇手里的扇子,“算了,说起来这也是应初的私事,咱们往好处想想,这不论娶谁,都比不娶的强,要说那瑞和郡主本身也没有什么劣迹,和离也全怨所嫁非人,我下午的时候特意去找皓然了,那老不正经的还不住嘴的夸这位郡主呢,听他的意思,郡主身子也没有什么大碍了。”   管杰愕然的看着穆远,这仗还没打呢,友军已经缴械,“可,可,”“没什么可不可的,大周从来不禁女子二嫁,你我都是行过万里路的,虽然读书人家要求女子守节,但是乡间为亡夫守一辈子的才有多少?”穆远倒是看得更开一些,他现在考虑的是这件事若是曝出来,皇帝的态度会是怎么样的?   若是以皇帝巴不得自家东主越没出息越好的脾气,云驰做了瑞和郡主的仪宾,没准儿倒是他极乐见的。   管杰却被穆远的诡辩给气着了,“那能一样么?民间那是因为死了男人那些寡妇吃饭都会成问题,还会被人欺负,瑞和郡主哪会有这样的困难?”   “那你的意思是郡主应该为那个姓荣的守着?”穆远知道管杰有些死心眼儿,瞪了他一眼,“你不满意的不过是觉得她不该嫁应初,并不是她不该再嫁,好了,往开里想想,这事儿没准儿利大于弊呢!”   在管杰心里,云驰如子侄如兄弟,并不是单纯的宾主,云驰应该配得上更好的女子才对,比如……   他挠挠头,小声嘟哝道,“其实原先说的那个秦家女就挺好的。”   “你行啦,婆妈,秦家女与瑞和郡主是表姐妹,怎么着也不会嫁给应初的!”穆远只差没有拿扇子去敲管杰的头了,“走走走,给我盯着榆树胡同去!”   青艾在自己院子里等了半日,才看到小丫鬟彩蝶儿急匆匆的进来,她心里一喜,“怎么样了?”   彩蝶儿是怕青艾等久了,才赶着回来的,“没怎么样,奴婢看到侯爷从外头回来就直接进自己的院子了,奴婢又等了一会儿,就看到穆先生跟管先生有说有笑的走了。”   青艾暗骂彩蝶儿无用,“侯爷气色看着如何?可有生气?”   “没有啊,奴婢不敢离的太近,不过好像听见说是侯爷传云管事呢,”彩蝶儿摇遥头,怔忡道。   云驰没有生气,穆远跟管杰有说有笑的走了?青艾气的一把将桌上的茶盏抓起来砸了,“刚才他们看见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这些人,真是一点儿事也办不成!   “这是谁又惹你生气了?”云天儿才进青艾的院子,就听见屋里的碎瓷声。   青艾瞪了彩蝶儿一眼,“还不快收拾了!”   她挑帘迎出去,没好气的嗔了云天儿一眼,“你这人也是,虽然咱们是一处长大的,但你已经娶妻成家,怎么可以抬腿就往内院跑?有什么事应该叫婆子进来传话儿才是!”   这云天儿真是在西北呆的年头太久了,大家子的规矩都叫他忘完了。   云天儿有些无语的看着青艾,想发作又觉得她也有她的可怜之处,“你也说咱们是自小一处长大的,就如兄妹一般,再说了,侯爷尚未成亲,府里没有夫人,哪来的什么内院外院之分?”   青艾被云天儿噎的差点儿气死过去,她“啪”的一甩门上的细竹帘子,径直回屋,“照着云管事的意思,我不过跟你一样,是云家的家奴,这奴才们之间,哪里来的男女之分不是?”便是自己再单住一院儿,大的小的服侍人也是一群,在云家人眼里,自己住的地方,永远不能算是云驰的内宅的,想到这里,青艾忍不住捂着脸哭出声来。      第三百二十九章 堵门      云天儿刚才也不过是意有所指的提醒青艾一句,没想到反而招了这位祖宗的忌讳,但人家说什么男女之别了,云天儿也不好追进去,只得站在帘外道,“我来也是跟你说一声,侯爷刚才吩咐了,叫我陪着大管事还有穆先生清点家产呢,我想着你的东西你自己先归置一下,省得到时候再弄乱喽,侯爷说了,凡是你这院子里的,大的小的都归你所有,将来,”   云天儿沉吟一下,终究还是将云驰的话给带到了,“将来等你嫁人的时候,都由你带走。”   彩蝶儿几个小丫鬟在廊下已经听的啧舌,她们是跟在青艾身边服侍的,青艾这屋里金的玉的可不老少,这全叫她带走?那得多大一笔外财啊!“呸,这话是什么意思?合着我稀罕这些东西呢?若是真冲着这些身外之物,我娘当年也不会带着我千里迢迢追到西北去,”青艾最听不得这些话了,也不哭了,冲出来就啐云天儿,“你去跟侯爷说,我青艾再没出息,也不拿云家的一针一线,叫他放心,等新夫人进门的时候,我只穿着身上的一身儿衣裳走!”“这,这叫什么话嘛,侯爷怎么会是那个意思?你误会了,”云天被青艾啐了一脸,忙拿袖子擦了,赔着小心道,“侯爷就是念着你跟妈妈的忠心,才会如此厚圆待你,就如你所说,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侯爷还专门跟我说了,便是你将来嫁人的,也叫我照拂着你,不许人欺负你呢!”   “我不嫁,不嫁!你没听清楚?!”青艾又哭了,她一把打在云天儿身上,“亏你还是跟着侯爷长大的,亏你爹还是为了云家死的,你就看着人家糟践应初,你居然看得下去?!”   “住手!”云天儿青艾打几下没什么,反正在西北的时候青艾也不是没打过,但这后头的话听着就太不堪了,“你给我闭嘴!”   云天儿回头时已经不是先前笑容可掬的样子的,他冷冷的盯着院子里的下人,“都给我出去!”   等人都走了,云天儿瞪着被自己吓的只抽气的青艾,“你那点心思侯爷知道,咱们跟着侯爷进京的人都知道,可是侯爷装不知道是为什么?不就是告诉你他对你没心思么?”   “不,不是的,侯爷他,”青艾不好意思跟云天儿讲那天晚上的事,她午夜梦回,最恨的就是当时的她太过羞涩,若是再大胆一些,云驰一定会留下她的。   云天儿没理会青艾的话,“妈妈当年带着你跟去西北,跟咱们这些人一样,是抱着一腔忠心跟热血去的,既去了,便都没有打算活着回来,也从来没想到要因为这个从世子这里讨什么恩情,”云天儿不自觉间,又换回了以前的称呼,“我以前原想着,若是你跟世子互相有情,那再好不过了,可是世子分明对你无意,可是你呢?你却苦苦纠缠,你将妈妈的忠心当成了什么?你也是国公府里出来的家生子儿,咱们国公府还没有出过敢要挟主子的奴才呢!”“我不是,我早就脱藉了,”青艾被云天说的哑口无言,半天才为自己苍白的辩解,她确实没有将自己当做国公府的奴婢,要知道云家历来的规矩,即便是为了子嗣而纳妾室,也是从外头聘的良家女子,从来没有奴婢爬上过主子们的床。   也是知道这个,青艾才认为自己是有可能成为云驰的姨娘的。   “原来你从来没有将侯爷看成是自己的主子?”云天儿恍然大悟,所以她才敢这么纠缠,手段频出,“这是我失职了,竟然留了一个非亲非故的女人在侯府里作威作福,来人,”   青艾见云天儿要走,吓的伸手就要拽他的袖子,“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家当年是国公爷亲自点头放出去的,”“不,你不能赶我走,侯爷说了,等夫人进门了,由夫人决定我的去留,我不走,”青艾见拉不住云天儿,真的有些怕了,她若是真的被云天儿这么一赶,便是没有真的出府去,也会成为众人眼里的笑柄,以后想再在侯府立足,只怕是难了,“天哥,天哥你知道的,我等了侯爷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想过离开侯爷,离开侯府……”   青艾扑倒在地上,哭的泣不成声。“你是没有想过离开侯府,不过你跟我们这些人不一样,我们一辈子都认世子这个主子,而你,你是想做这侯府的主人,”云天儿冷冷的推开青艾,“既然世子发过话留着你,那我也不能违逆世子的意思,你起来吧,这些天只管将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了,算了,”   云天儿打量着青艾住的这座梨花院,“这院子我们不清点了,爷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了。”   青艾抬头看着云天儿一步步走远,才擦干了眼泪站起身来,现在还不是她哭的时候,她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由着李静宜将自己赶出府去,她得抢在李静宜前头,不让李静宜进门才成!   ……   山鹏已经连着五六日没有回家了,长随传回来的话说是老爷要在刑部里审问重犯,不能回来,米氏便叫人每天将做好的饭菜给山鹏飞马送去,自己则正好趁着他不在家的功夫,替丈夫解决心腹大患。   米氏的小儿媳莫氏有些忐忑的看着米氏,“母亲,明天咱们真的要?”这种丢人败兴的差使,才会轮着她这个庶子媳妇。   米氏瞪了莫氏一眼,“你怕什么?不过是我不方便出面,叫你跟炳参悄悄过去看着些,又不是叫你抛头露面去,”米氏没有傻的亲自出马,甚至山家的人她也是一个不许参与,而是叫梧桐在外头寻了一个泼辣的妇人来办这件事,而庶子山炳参和儿媳莫氏,不过是在后头给那些人撑个腰,省得那些人看到屋里出来个当官儿的,便吓的失了方寸不敢将事情闹大。   米氏历来在家里说一不二,莫氏是庶子媳妇,哪敢有什么异议,默默的点点头,便辞了出来。寅正的榆树胡同还是一片寂静,鸡犬不闻,整条巷子都在睡梦之中,荣岚听到屋外丫鬟叫起的声音,知道山鹏上朝的时间到了,她从枕下摸出一块象牙怀表来打开盖子看了看,便伸手去推山鹏,这些天她使尽浑身解数才将这个老男人给留在这里,偏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此刻她最想的就是赶快将这个人给赶走,她好换到一旁的榻上舒舒服服的睡个回笼觉。   “开门,给我开门,你个杀千刀的,竟然敢在这里养野女人?!”   山鹏人还没有清醒过来,就被外头外来的凄厉的声音吓了一跳,“来人,怎么回事?”   荣岚也被吓了一跳,她年轻耳朵灵,“老爷,不会是夫人来了吧?”这野女人说是就是她啊!   山鹏没好气的瞪了荣岚一眼,从床上坐起身,“你胡说什么?米氏怎么会做这种不成体统的事?这里什么都好,就是地方太小了,只怕是别家吵闹传过来的,”他回头看着半直着身子望着自己的荣岚,伸手在她胸前捏了一把,嬉笑道,“这几天你伺候的好,不过我可真不能再不回去了,等过几日我叫人再寻一处大些的宅子与你住,丫鬟也与你再添上几个,说起来荣毅之也是朝廷的二品大员,他的女儿我怎么也不能亏待喽!”   想到自己这些天睡的居然是位大都督的嫡女,山鹏又有些蠢蠢欲动,一屁股又坐回到荣岚身边,“来,再给爷亲香亲香。”   这货也就早上这会儿功夫才有些劲儿,荣岚心里直翻白眼,乖顺的由着他肥胖的手在自己身上游走,“我也不想你走啊,可你要是再耽搁下去,只怕赶不及上朝了,来,乖,我帮爷穿衣裳。”   “大人,大人,不好了,门口有人砸咱们的门呢,”山鹏还未入巷,就被外头的喊声给惊着了,他晦气的一把推开荣岚,冲外头吼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是死的?还不将人打出去?!”   竟然有人敢来砸他的门?山鹏直接抓了件外衣披在身上,起身冲了出去。山炳参与妻子一道儿躲在胡同口往里头看,他们是得了米氏的指使的,说是闹的越大越大,最好叫路过的朝廷命官们都知道,这吏部侍郎秦唯甲在巷子里养了个外室!现在看这架势,米氏找来的人还挺给力,这没多大功夫,整个胡同的狗都开始吠了。山鹏冲到门口里院儿门丘家夫妻正在合力顶着大门,这下他倒是将外头的喊声听的清清楚楚了,“快看门啊,你个没良心的,敢被着老娘在外头养个小狐狸精儿?今儿老娘要不将你的毛儿拔了,老娘就不姓霍!”整个榆树胡同的居民都被这喊声给吵起来了,大家多少也都猜到了这间小院儿里似乎住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但绝没想到人家男人的老婆会大清早的打上门来,好奇心驱使之下,大家都默默的穿好衣服,打开门,悄无声息的站到山鹏所住的院门外,等着看里头出来的是什么人?      第三百三十章 捉奸      见有人出来,那姓霍的妇人更来劲儿了,她是米氏叫人专门从京城外的青楼里寻来的鸨母,最是泼辣不顾脸面的,如今怀里揣着米氏给的一半银子,就等着办成了此事去领另一半赏银呢,哪会惜力,“你个没良心的,亏得老娘在家里为你打理家业生儿育女,没想到你却背着老娘出来养小,你对得起我跟咱们的孩子么?啊啊啊,我不活了,今儿我就撞死在这里!”   山鹏在门里已经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恨不得一个隔山打牛将门外的人给劈死!   荣岚在后头拿着山鹏的朝服追了出来,她手脚麻利的帮山鹏穿了,口里对那长随斥道,“还愣着做什么?难道大人不用出门上朝?还是等着大人自己出去赶人?”   “没用的东西!还不快去?!”山鹏瞪了长随一眼,抬手由着荣岚给他束腰带。   这不是偷来的锣敲不得么?要不是这里也养这个外室,自己何至于连门都不敢开?   长随被山鹏跟荣岚训得委屈,咣啷一声将门打开,正要叉腰大骂,没想到嘴还没张开,就被一巴掌呼到脸上,“我打死你个贱奴,吃老娘的,喝老娘的还敢瞒着老娘帮你主子养小婆子?”   “你,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长随都没看清楚来人,就被打了个耳光,火气噌噌地往上拱,可他还没还手呢,就被眼前的胖妇人直接给呼撸到一边,等他站稳,就看到自家大人被那妇人揪着领子扯到了大路上。   “你,你做什么?来人,快来人!”山鹏一个不防就被扯住了,他为官多年哪儿见过这阵仗?吓得挥舞双臂叫自己的随从和丘氏夫妻。   霍婆子来时是得了吩咐的,不拿小婆只抓男的,虽然这跟正常的上门捉奸不同,但人家给的银子多啊!她也不去理会这捉奸的法子到底对不对了,直管卯足了劲儿往山鹏身上招呼。“做什么?你个杀千刀的,姓山的,老娘用嫁妆供你读书,为你生儿育女,还给你纳小妾养贱种,你就是这么报答老娘的?”霍婆子一用力生生将山鹏的前襟儿给扯破了,她兀自不肯放手,拖着山鹏往胡同口去,“走,咱们叫大家评评理!”霍婆子可不是自己来的,这种事她这个老鸨子虽然是头一次干,但她听过见过的多呀!就她们楼里,打上门的大老婆也不是一两个,她知道这事人不多带些真动起手来她是要吃亏的,左右这趟生意银子多,霍婆子索性将自己的老姐妹还有楼里多年接不着客的姑娘都带上了,这些人搓弄起山鹏来,就跟玩似的,山鹏还没明白过来呢,就被抬到胡同口了!“你,你们给我放开!放开我,我是朝廷命官刑部侍郎!你们大胆!”山鹏已经顾不得思考了,他被一群胖的胖瘦的瘦却不约而同又老又丑的女人推拉着简直是生不如死,只想着要将这些人全都抓起来投到大牢里活活打死才能解气,可身子却被人推搡着一步步往胡同口处移去。   ……   左督御史虞连庆,翰林学士高纯的官轿正走到榆树胡同前头的青云大街上,却没想到以往这个时候冷冷清清只有上朝的官轿经过的大街此刻却人声鼎沸,他们的轿子居然过不去。   虞连庆拿出怀表看了看钟点,心里发急,一踢轿板,“去看看怎么回事?”   长随去的快回来的也快,“大人,前头听说大老婆带人堵门捉奸呢,好像捉到的还是个当官的!”原本听说捉奸,虞连庆还准备说一句世风日下,可长随一说是当官的,他就坐不住了,他是左都御史,有监察百官的职责,若是朝中出现了这样的事情,他还不知道,等于就是失职,“走吧,带本官看看去。”   虞连庆一下轿,正看到后头轿子里下来的高纯,他苦笑着冲高纯拱拱手,“敬民兄也在,这里闹哄哄的也不是办法,咱们一同看看去吧。”   高纯也是一脸的不悦,“顺天府跟兵马司都是做什么吃的?叫人在官道上闹成这个样子,这要是耽误了早朝,皇上怪罪下来,”   “就是,”前头被堵在路上的官员们也不少,这会儿看到虞连庆过来,都纷纷相迎,“大人您说说,这算是什么事儿啊,听说里头那个还是个侍郎?!”   “侍郎?”虞连庆眉头直跳,看了一眼给自己递消息的袁御史,轻咳一声,“休在胡说,侍郎乃是朝廷大员,怎么会做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   袁御史被上官斥责也不生气,低头连连称是。   可是那边人群里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的传来,“放开我,都放开,我不认得你,你不是我夫人,来人啊,快来人将这些疯婆子给我拿下,我是山鹏,我是刑部侍郎,她们认错人了!”   “暗算?我呸,认错人了?你化成灰咱们也认得!姓山的,你娶了我姐姐却不好好待她,花她娘家的银子为官做宰吃香喝辣,却在外头养粉头?你对得起我姐姐么?姐妹们,打他,狠狠的他这个负心汉!”山鹏是寒门出身,未中举前一直靠岳家资助,这些事山鹏从未刻意隐瞒过,山鹏还公开表示过对岳家的感激,在场的同僚们都有所耳闻,也对他这种知恩图报的作法十分的赞同,但此刻,大家难免都相信了人群里那个女声,难道这真是侍郎夫人带人来堵门?   那山侍郎真的在外头养了外室?“来人,将这些人给我拿下,都拿下,”闹到这个时候,五城兵马司的人终于来了,为首的指挥带领着兵士将围观的百姓驱散,好不容易到了山鹏跟前,却只看到一个穿着官服的男人孤零零的坐在地上,正大口中的喘着粗气,“你们,你们终于来了,本官,本官要弹劾丁幼龙!”   丁幼龙是五城兵马司现今的掌印都督,山鹏已经做好了弹劾他带兵不力的准备了。   “哎哟,这位大人,您先将自己的衣裳给穿好喽再想着弹劾咱们大都督吧,”   五城兵马司的兵士们被山鹏给逗的轰然大笑,大家嘻嘻哈哈的将人都往一旁赶了赶,“听说这是侍郎夫人来捉奸?奸夫咱们侍郎大人有了,那奸妇呢?还有,侍郎夫人呢?”   这可是本难得一见的风流账,他们正好看看侍郎夫人长的是个什么模样?   这个时候还看找什么奸妇跟侍郎夫人?虞连庆冷哼一声,上前道,“山大人真是好风仪!”这会儿百姓散了,路过的官员哪个一天不见上山鹏一回?此刻看着他坐在地上,蓬头垢面,胸前的补子跟块破布一样在晨风里乱飘,脸上还带着几道血印子,一个个摇头叹气,恨不得立时跟山鹏划清了界限。   “来了,来了,哎哟,这外室长的还真漂亮,啧啧,怪不得这老东西要养在外头呢,”   荣岚晕沉沉的被人拧着带到胡同口,她有一身武艺,却怎么也挣不开抓着她手臂的那只手,就这么被拖着带到人群里,“放开我,我不认识他,你们认错人了!我真的不认识他!”   荣岚已经完全相信了是山鹏的都督来捉奸的,但想到自己的身份,她吓的不敢将头抬起来,只挣扎着寻找逃跑的机会。   “果然是个美人儿,不过,这个女人,怎么看着这么面熟?”   人群里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了,不过大都在议论荣岚是从哪家青楼里赎出来的。   “来人!这逃犯荣氏拿下!”在一旁看了半天热闹的何伯盛一眼认出面前这个低着头的女人是荣海的嫡女荣岚,他小眼里满是精光,这个女人理应在刑部大牢里,怎么跑出来成了山鹏的外室?!   “不,我不是,放开我,”荣岚看到何伯盛那张黑瘦冷峻的脸,他们可是见过好几次的,“我真的不是……”   荣岚绝望地看着何伯盛身边的随从大步向自己走来,她转头看向山鹏,“大人救我!”   若是被何伯盛带走,自己绝无再逃出来的可能。   山鹏哪里还有功夫去管荣岚,他现在也宁愿自己不认识这个女人,须臾之间,他已经想明白了,今天这场戏根本就是冲着他来的,而荣岚,就是扳倒他的利器。   想通了这个,山鹏从地上爬起来,也不去理会同僚们各异的目光,“来人,备轿,送本官上朝!”   虞连庆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走吧,咱们也要上朝呢!”   这一路上,也够他打一篇弹劾山鹏的腹稿了,“快走!”   这第一炮得要他这个左督御史来打!   山炳参被眼前的一切弄的目眩神迷,以至于他眼睁睁的看着父亲被人打,也没有从轿子里出来去帮忙。“相公,咱们得赶快回去跟母亲说一声,”莫氏已经是欲哭无泪了,他们两口子不是夫人生的,这次回去,不知道会被怎么责罚,“你可千万不能说咱们没有去帮父亲,”      第三百三十一章 丢官      莫氏伸手将丈夫头上的银冠拽下来,又在他头上挠了两把,身上的直缀莫氏也没有放过,给扯了个乱七八糟,“好了,咱们赶紧回去!”   米氏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两个衣衫褴褛,哭哭啼啼的人是自己的庶子跟媳妇,“你们,我不是说了,叫你们远远看着就行了?你们跑出去,被人认出来是侍郎府的人怎么办?!”   米氏都要被自己不成器且愚蠢的庶子给气死了,“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想拉山家下水?你别忘了你也是姓山的!”山炳参虽然被米氏这个嫡母骂惯了,也知道这次叫他去不过是因为米氏舍不得自己的儿子沾手这些污糟事罢了,可是这次他发现自己居然被骂的心里无比的畅意,因为只要山鹏回来了,等着米氏的,是比自己更重的惩罚。   山炳参心平气和的听着米氏骂完,才将榆树胡同里发生的一切跟米氏讲了,“母亲,儿子万没想到那里头出来的是父亲,现在父亲养外室的事被大家知道了,可怎么办啊?!”   “相公见那些人死拉着父亲不放,怕她们伤着父亲,想过去帮忙,”莫氏抹着眼泪,小声道,“结果被她们打了,她们人太多了,咱们的人挤不过去……”   在榆树胡同养外室的不是秦唯甲吗?米氏转头去看梧桐,却发现她不在身边,“梧桐呢?”   梧桐?大家互相看了看,米氏身边的大丫鬟怯生生道,“梧桐姐姐刚才好像出去了,说是叫人给三爷跟三奶奶端水梳洗。”   “去端洗脸水了?”米氏一阵儿头晕,梧桐可是跟了自己十几年的丫头,“去给我将人寻过来,”但愿她真的是去打洗脸水去了,虽然米氏也知道,这样的活计在山家,根本不必梧桐亲自去做。   “夫人,没有找到梧桐,门上的婆子说刚才看到梧桐出府去了,走的很急,”   米氏的身子晃了晃,“来人,去将梧桐两口子给我拿下,你们带人去他家,将他们一家老小都给我捉过来!”   她要亲自审一审梧桐,到底是谁叫她背叛了自己?!   山炳参等米氏缓过神儿来了,又抛出一个大新闻,“母亲,还有一件事……”   米氏厌恶的瞪了这个庶子一眼,“你一次说完,我挺得住!”   “就是榆树胡同住的那位,”说实在的,那女人确实美的非同凡响,山炳参小声道,“顺天府尹何大人将人给拿下了,还说她是什么荣海的女儿。”   荣海的女儿?米氏这次再也撑不住了,若说她谋算秦唯甲不成反而害了自己的丈夫,她还能强撑着给自己找理由说那不过是一桩风流官司,现在哪家爷们儿不眠花宿柳妻妾成群?   可那荣海的女儿是什么人?   那是去年声动京城差点儿做了贵妃娘娘,最后害得襄阳伯被抄家夺爵的荣岚!   “你可看清楚了?真的是荣岚?”米氏颤抖着声音问道。   莫氏肯定的点点头,“就是那个荣大小姐,母亲带妾身去李尚书府上赴宴的时候,见过的,当时她还跟母亲说过几句话呢!”   莫氏清楚的记得,当时米氏对那个荣岚极其热络,回来之后丈夫也告诉过她,荣家这些年往山家没少孝敬。   “这个杀千刀的,他是要害死大家啊!”米氏再也撑不住了,“嗷”的一声坐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来。   “娘,娘您怎么了?”山泉原本是跟着看热闹的,没想到她没听到秦家的丑事,却发现自己的亲爹在外头养了个女人,那个女人还是曾经跟她姐妹相称的荣岚?“娘您起来啊!”   “不过就是荣岚么?有什么大不了的,那种失了身子的贱货我陪您过去,一条绳子勒死了就是了,”想到这样的人居然敢来勾引自己的父亲,山泉恨不得亲手撕了荣岚。   莫氏被山泉的话说的眼皮直抽抽,她生怕这对母女真的出门寻荣岚的事去,忙道,“那贱人应该在顺天府大牢里呢!也不知道咱们见不见得着。”   “父亲是姓何的上官,咱们过去,他能不许见人?”山泉啐了莫氏一口,“你少替姓荣的贱货找理由!”“行了,妹妹少说两句吧,”米氏的大儿媳妇郭氏听不下去了,插言道,“现在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么?荣家摊上那么大的事儿,荣海父子秋后问斩,荣家女眷是要发为官奴的,结果却被人发现她并没有住在大牢里,而成了父亲的外室,”   想到这个,郭氏真是万念俱灰,“现在咱们要担心的是父亲是不是会被问罪!”   听媳妇跟女儿解释,米氏哭的更痛了,她跟丈夫多辛苦才熬到今天这般富贵啊,结果眼看着就这么要没了,“梧桐,一定是梧桐,把梧桐给我抓来!”   郭氏叹了口气,她到现在也没有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母亲,梧桐到底做了什么?你跟妾身仔细说说,来人,去将大爷请过来,”   山鹏跟米氏的长子山炳业很快就过来了,等他听完母亲的话,已经是手脚冰凉,“娘,您怎么这么糊涂呢?那秦侍郎与父亲有什么关系?也值得您下手对付他?”   关键还出招不慎,反而被人设计暗算了,“您真是糊涂啊!”“都是梧桐跟我说的,是她说的秦唯甲在榆树胡同养了个外室,还说秦唯甲隔三岔五的就去过夜,我便想着,”这种事米氏自然不能大张旗鼓的叫所有人都知道,所以就全权交给了梧桐,没想到跟自己多年,且自己一向厚待的婢女,生生将山家给推到了坑里,“老大,你去,你去将梧桐给我捉回来,有她在,大家就知道这是有人算计咱们了。”   便是有梧桐在,只能证明是有人针对山家,但却否认不了山鹏养外室,并且那外室还是朝廷要犯的事实!   山炳业叹了口气,吩咐妻子道,“你先服侍母亲梳洗吧,我去外头打听打听消息,”   不但要打听消息,几位阁老府上,他都要走上一遍了,“还有,母亲,您有意针对秦侍郎的事,千万莫要再说了,咱们现在只能认是您听说了父亲的事,才叫人过去的,”这个时候不能再树敌了。秦唯甲并不知道自己在毫不知情的时候,结下了仇家,更不知道自己还背上了一本风流账,他此刻正低头听着御座上隆武帝在大发雷霆,原因无它,今天几乎一少半儿的官员上朝迟了,叫皇上等臣子的事,大周自建朝以来,这也是绝无仅有的。原本隆武帝还想摆出宽仁圣君的姿态,过问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叫半朝文武都不能准时上朝,结果不等他下问,左都御史虞连庆便出班弹劾刑部侍郎山鹏,寡廉鲜耻到丧心病狂的程度,等虞连庆口沫横飞的讲完,朝堂上所有没有围观的大臣们,几乎都跟亲眼目睹了一般,而且异口同声的认为,这个山鹏,确实太无耻了!   别说虞大人不愿意,就是他们,也都不愿意跟这么个见色忘义的蠢货站在同一块金砖地上!饶是山鹏在官轿里已经将自己收拾了一遍,但他急着上朝,哪有功夫找针线啊,如今胸前的补子也是勉强跟领子上掉下来的碎布系在一起,才没有耷拉下来,而且那脸上的伤,也是怎么也挡不住的,傻子也能看出来,这一定是被女人的指甲给挠的,这朝廷大员养外室已经够丢人的了,可家里还养着一头河东狮,居然打上门去,将丈夫殴伤!   隆武帝也算是开了眼了,可没等他发火呢,何伯盛又站了出来。   山鹏睡什么女人何伯盛没有兴趣知道,他现在就想知道荣海之女荣岚,是怎么成了山鹏的外室的,照此推理,这刑部女牢里关的那些个女犯们,是不是朝廷给刑部大佬们设的青楼瓦肆?何伯盛这句话可就太狠了,别说山鹏了,从刑部尚书方克宽到侍郎周忱,都大汗淋漓的跪下,方克宽简直肠子都要悔青了,他时常称病的,偏这两日觉得天气挺好,身子也舒坦了,便跑隆武帝这儿刷存在感来了,没想到这才来了两天,自己手下的得力干将就给自己扣了口大锅!   荣岚隆武帝不但听过,更是见过的,就那么一个女人,就叫自己倚重的朝廷大员将国法礼教抛诸脑后,隆武帝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气死过去,他抬手指了指瑟瑟跪在殿前的山鹏,愣是不知道该骂他什么?   余阁老叹了口气,颤微微的出来,“皇上息怒,这样的事别说本朝,便是历朝历代,也是鲜见的,”   他看了一眼惶惶如丧家犬的山鹏,不管这厮曾经多么有用,如今是不能护也不必留了,“臣建议免去山鹏刑部侍郎职务,交由吏部议罪。”交给吏部定罪?那罪能重到哪里去?左不过就是回家当百姓去,新任通政使张宗阳冷哼一声,出列道,“皇上,臣倒以为,那荣氏女为什么会从刑部大牢里出来,才是重中之重,”      第三百三十二章 刑部      张宗阳歪头看着刑部尚书方克宽,唇边的嘲讽之色毫不掩饰,“方大人,这牢里的犯人都是有数的,难不成少了一个两个的,你们都不知道?呵,若长此以往,我看这刑部大牢也不必再设了,这跟市集还有什么区别?”   方克宽叫张宗阳问的哑口无言,连连摆手道,“张大人休要胡言,我刑部大牢监守森严,绝无罔顾律法的事情,”   “是么?”这下不等张宗阳说话,连御座上的隆武帝都听不下去了,“敢情朕就是个瞎子聋子!”   方克宽没想到皇上最终的火气居然撒到自己头上,扑通一声再次跪下,“回皇上,臣绝无此议。”   “皇上,”张宗阳一揖道,“既然荣氏女是被何大人抓到的,臣建议刑部之事就交由何大人彻查,何大人为官清正又精于律法勘案,一定会给皇上,给群臣,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隆武帝看着老弱的方克宽,讷讷不敢发一言的周忱,摆摆手道,“就依张卿所言,何大人,从今日起,由你兼领刑部侍郎之职,朕要你还朕一个清清白白的刑部!”好么,山鹏闹了这么一出,不但自己丢了官,连整个刑部都跟着遭殃,而人家何伯盛,平白捡了个刑部侍郎,大家同情的看着方克宽,大家都是敞亮人,谁也不会相信刑部就出了荣氏这么一个特例,这等何伯盛查一遍,刑部只怕要空出许多位子来了,这个么,倒是可以好好运作运作。云驰今天难得也上了回朝,他从江南回来交了差使之后,隆武帝以他太过辛苦的理由,又将云驰给架了起来,不过云驰也没什么不高兴的,想起来了,就上朝来跟着大臣们混一混,听听朝廷又发生了什么大事,不乐意呢,就四处逛荡,日子过的悠悠然。   看到事情朝着自己安排的方向走,云驰满意的笑了笑,他相信在何伯盛的明察秋毫之下,一定会给隆武帝一个大惊喜。   ……米氏在家里等了又等,直到天色黑透,也没有等到山鹏回来,其实山炳业已经告诉过她了,山鹏被皇上当廷一撸到底,散朝之后,便被何伯盛以查案为由,直接关进了他曾经苦心经营的刑部大牢里,可是米氏还是抱着一份希望,丈夫能够平安回来,等他回来了,她就脱簪请罪,求他原谅自己,毕竟这一切,都是因自己的鲁莽所起。梧桐一家米氏也没有捉到,等她的人到了梧桐家住的院子时,才知道这一家子一早就搬走了,至于去了哪里,山炳业哪里还有心思去顺天府要求替他家追查逃奴?而且既然对手能买通她的心腹来算计她,自然已经为梧桐一家安排好了藏身之处,只怕他们想查,也是查不出来的。   ……   荣岚没有想到自己会再次回到曾经住过月余的女牢。   林姨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扑到栅栏边看着栏外的荣岚哈哈大笑,“瞧这身儿打扮,大小姐这阵子是出去过了好日子了,可怎么又回来了?”林姨娘恨死荣岚了,她不肯将知道的事情告诉自己,却独自一人从女牢里出去了,留她在这里饱受煎熬,林姨娘也试图跟女牢头说自己要见上官,结果换来的都是一顿打骂,还被饿了两天,现在好了,原本以为脱离苦海的荣岚又回来了,这世上还要比这个更好的消息么?一同被关在牢里的胡家人也挺奇怪,她们个顶个儿眼明心亮,这荣岚一身儿贡绸,裙角的刺绣一看就是出自苏州最好的绣娘之手,再看荣岚的气色神韵,这就更明显了,她哪里还是个黄花闺女啊,她分明就是个梳着姑娘头的妇人!   再怎么恨荣家人,古氏几个也都是荣岚的舅母表嫂,“你这阵子是去哪儿了?他们叫你做什么了?”   古氏身子本来就弱,若不是赵氏因着心里有愧,时常过来打点,送吃送喝,她根本就熬不到现在。荣岚不好说自己这阵子往哪里去了,垂着头被牢头儿推进牢房里,回身找了块略干净的地方小心的坐下来,心里只剩下凄惶跟绝望,一路上她已经想明白了,早上来堵门的根本不是山鹏的妻子,这些人分明就是冲着山鹏来的,她被再次投进牢里,山鹏换她出去的事儿只怕也是包不住了,又有那个何伯盛在,这一回,她的靠山是真的倒了。荣岚现在都要后悔死了,早知道会落到再进监牢的下场,她一定会不听那字条上的吩咐,硬是将山鹏留在榆树胡同,或者她应该早早的打晕榆树胡同里的人,卷了那里的细软,逃出京城去,她有武艺在身,只要改头换面,在外头行走也是不怕的,而山鹏么,自然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去抓自己。   想到这些,荣岚真是欲哭无泪,到手的自由日子就这么飞走了,难不成她就要这么呆在这又脏又臭又热的监牢里,等着被发卖的那一天么?   林姨娘可不像古氏她们,跟荣岚还有一丝骨肉情,她狠狠的推了荣岚一把,“你在外头逍遥,可曾去找过长公主殿下?”   “你可有叫人去救你父亲还有屺哥儿?”见荣岚将头埋在膝盖上,连抬都不抬一下,更不理会自己,林姨娘有些生气,又推了她一把。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又被送回来了?”   ……   “够了,我怎么回来的,为什么回来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什么时候轮着你来问我了?”荣岚被林姨娘推的不胜其烦,反手一掌将林姨娘打倒在地,大声吼道!   古氏她们被暴怒的荣岚吓了一跳,古氏叹了口气,冲儿媳摆摆手,示意她们都不要说话了,这进了牢房即将被发为官奴的女人们,还有什么清白尊严可言?   ……   李静宜是到下午才听说了榆树胡同的消息的,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荣岚还有一这么一番境遇。   给山鹏做外室,李静宜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好了,赞叹荣岚的能曲能伸?   不过当她收到云驰的信,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的安排,并且看到他在信上为自己以秦唯甲为饵向她道歉时,李静宜惊讶的不是他的能力跟坦然认错的诚意,而是云驰这一番设计的用意。李静宜慢慢在院子里踱着步子,因为云后反对的缘故,锦阳长公主不许李静宜出门,云驰也不方便时常往长公主府来,她不可能当面去问他,但这一举将几乎整个刑部换了个遍的作法,叫李静宜无端的想起了云驰的江南之行。就那么两趟下来,整个江南水师被换了一遍,起码明面儿上来看,都是由皇帝作主换的,而这次,表面上看,刑部的大清洗,是因为山鹏私德败坏,跟云驰这个逍遥侯爷一点儿关系也没有,谁会想到从源头就出自恩义侯府呢?   云驰这是要做什么呢?帮着皇帝整顿朝纲?   正确的作法不应该是直言进谏么?借皇上之手整顿朝纲?这于云驰有什么好处呢?这天下毕竟是赵家的天下,而隆武帝对云驰的态度一直是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看着恩宠无边,其实防心甚重,李静宜都能感觉到的事,她不相信云驰就看不破。   对大周抱着一腔忠忱,偏又顾忌皇帝的小人心性,所以才拐弯抹角的来帮着他整顿朝纲,清除奸佞?   忠臣一般都是直臣诤臣,处心积虑隐姓埋名殚精竭虑就为了忠君报国的人,李静宜自己都要呵呵了,这世上哪里会有?   她真想将云驰叫过来好看一看了,这位到底是大忠似奸呢,还是大奸似忠?   一日之间,刑部的实权侍郎成了阶下囚,这消息震撼且带着天然的香艳风流,生生将整个京城给轰动了,在充分交流议论之后,大家也不得不佩服其中的女主角荣岚小姐了。大家来捋捋吧,从荣岚出现在京城到现在,两年不到的时间里,她给京城人增添了多少八卦谈资?且只要牵扯到她的,就没有小案子,因为她,倒了一家伯府,如今又倒了一个侍郎,当然,她父亲这个大都督,也倒了。   何伯盛的目标根本不是荣岚,一个女人的生死去留他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他要的是这些年山鹏一党在刑部到底借手中权力做了多少恶。   大周凡遇大案,必由“三司会审”,但大理寺跟督察院在会审中基本已经沦为摆设,真正起决定作用的便是山鹏主掌的刑部了,一但定案之后,犯人也会被押在刑部大牢里,等候秋后问斩。   但这最后的一段日子里,可操作的空间着实不小,何伯盛这个顺天府尹,光耳闻的的犯人暴毙,病殁都不是一两个了,只是他苦于不能插手刑部之事,没办法细查,才只能任由山鹏只手遮天。现在他终于等到了可以作主这一天,因此何伯盛的速度很快,加上荣岚又完全配合,竹筒倒豆子般的将自己被武坚看中并送给山鹏,说了一遍,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就因为太过美貌才被仍觊觎胁迫的苦命女子,至于自己被关进榆树胡同之后,刑部的事她就完全不知道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严装      武坚心里别提多冤了,偏这冤还无处可诉,他说是荣岚先找的他,但没人信啊!而他的靠山山鹏已经倒了,武坚熟知大周律,对何伯盛的为人也挺了解的,因此也不敢再存侥幸之心,将自己知道的全部交待了,只求能宽大处理,不祸及他的家人。有了武坚的配合,何伯盛两天功夫就将荣岚的案子审结了,转头就开始带着从顺天府带来的手下重新翻查近五年的案子,尤其是那些死在刑部大牢中的犯囚犯们真正的病因死因,还有他们到底是真死还是假荣岚这样,一个暴卒就逍遥法外。   这个才是何伯盛要查的重点。隆武帝这几日又没有好脸色了,不论哪个皇帝在早朝的时候看到大臣们集体迟到,还顺手曝给他一个大丑闻,那心情都好不了,而何伯盛接下来查的事,更是叫他后悔因为一时意气,就让何伯盛去了刑部。   这一年多来,隆武帝的心情就没有真正轻松过,他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做的比父皇好。   先帝在时,一味宠爱曾后一族,无心过问朝政,任凭曾家人把持朝纲,弄的朝野上下民不聊生,连他这些皇子龙孙,也活的小心翼翼。但自他登基以来,兢兢业业克尽职守,从不敢有一丝懈怠,为什么他信重的大臣们在短短的几年内,一个个跳出来打他的脸,告诉他他看走眼了,他们根本就是一群无能的混蛋?还是他根本就没有识人之明用人之能,身边尽是一些奸佞小人?   心中的苦郁无法疏解,隆武帝便遣身边的太监悄悄将杜氏又接进了夜雨阁,只有在杜氏那里,他才能寻找到一点轻松跟欢乐。清国夫人一进宫,云后就收到消息了,这一年来隆武帝越来越多的召见那个女人,这一点叫云后心里沉甸甸的,除了失望跟酸楚,她更多的是担心,她真怕有一天,隆武帝会为了长期的占有这个女人,而做出令声名蒙羞的事,而真到了那一天,她这个所谓的糟糠之妻,也就成了一场笑话。再加上云驰提出要娶李静宜,这两件事压的她笑都笑不出来了,可她是皇后,隆武帝不高兴可以放在脸上,可以拿宫女太监出气,甚至私会大臣之妻,她却不能叫人看出分毫来,不但不能,还要想办法哄皇帝开心,这才是一个贤后该有的作为。   青杨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想不出来宽慰主子的办法,她将中秋宴的安排拿给云后,希望云后能够忙碌起来,以此转移一下注意力。   为了这次宫宴,她跟翠柳也是使尽浑身解数了,万幸这两年内库颇丰,只要主意定了,操作起来到不困难。   “奴婢看那个韩小姐颇有几分心机,又叫人查了查,韩家跟沛国公府的二姑奶奶交情不错,你看……”这请不请韩小姐就看云后的意思了。   云后哪有心情替皇帝张罗这些?可偏偏这事还真得她一手张罗,“韩燕婷倒是抚的好琴,可咱们宫里会抚琴的还少?”   云后冷笑一声,“我这里又不开乐坊!”   青杨点点头随手将韩燕婷的名字划了,让皇后真正反感的,是韩家跟周家的关系沛国公府的手,伸得太长了些。   “将那个马家小姐写上,”云后忽然想起了什么,“其他的都算了。”马家?青杨心里一叹,装作没有明白云后的意思,默默地将另四个都划了,马家小姐马筠的父亲是大理寺六品寺丞,在周嫣带来的五位小姐里无论出身还是相貌都不是最显眼的,上次看着,也是个安静无争的性子,云后看中她,不过是看中了她那张脸而已。   “皇上这些天被那些不争气的弄的够伤心的了,宫里热闹些也没有什么不好的,”青杨宽慰云后道,“奴婢已经叫人特意往畅音楼传令,叫她们准备了歌舞出来,到时候大家赏月听歌,您也好好乐上一乐。”   青杨顿了一顿,思忖片刻鼓足勇气道,“奴婢有点儿小心思,也不瞒着娘娘,娘娘为皇上选秀,出身再差,那马筠也是官宦家的女儿,”   见云后抬头看她,青杨脸一红,“可是那清国夫人,说起来是阁老夫人,其实不过是寻常百姓见的女儿,”   “奴婢也留意过,咱们宫里的两位胡娘子,倒是那位雪柔姑娘更讨皇上欢心一些,”   青杨虽然有年纪了,但终究是没出阁的姑娘,云后倒是从她躲闪的话里听出了些意味儿,只怕她的这位夫君,是燕窝鱼翅吃多了,更喜欢那些粗鄙乡野之味儿了。   “本宫知道了,你从畅音楼里好好选一选,什么性情品德的不必考虑,相貌是最重要的,”想到那个马筠,云后又道,“算了,将那四个也都算上吧,左右咱们是要热闹的,索性就来场大热闹。”   ……   云驰没想到李静宜会在安国侯府约见他!他叫人送走扮作小童的欢声,叫人跟管杰穆远说了一声,回自己院子挑了身浅蓝直裰穿了,装作无意的往镜子里扫了一眼,招手叫过湛卢,叫他帮自己将一顶轻玉冠给束在发上,这才板着脸从院子里出来,接过云天儿递过来的马鞭,飞身往安国侯府奔去。   “姑娘,您……”   彩蝶儿看着站在街角处的青艾,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您别多想……”青艾身边的丫鬟跟着她也有几年了,对于这位姑娘的心思,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当然,由青艾姑娘变成青姨娘,她们也多是乐见的,只是这么一等等了几年,姑娘依然是姑娘,而且跟侯爷的关系越来越远了。   这条路是往安国侯府去的,青艾眸光微沉,心里对李静宜无比的鄙夷,这叫什么事儿?这没名没份的时候都该将男人往自己府里引,哪里是大家闺秀该做的能做的?   “你们都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青艾看了一眼彩蝶儿,吩咐道。   “您一个人?这怎么能成?要不就叫奴婢跟着您吧,”青艾再怎么说也是在侯府里住着的大姑娘,便是寻常家出来的,也没有一个单身女子随意走动的例。   青艾将脸一沉,“怎么?现在连你也能管着我了?回去告诉云天儿,你这样的丫头我使唤不起,以后服侍我的人我自己买来用!”   青艾利声道。   两个丫鬟被青艾吓的脸一白,再不敢多言,福了福身,拉着手儿往恩义侯府跑了,青艾看着她们走远了,才往街口走去,她雇了一顶轿子,说好了价钱,便悠悠的往城外而去。   ……因为看不懂想不通云驰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李静宜几天都没有睡安稳过,可她又不能将自己的猜测告诉父亲,索性便禀了锦阳长公主,说自己想去安国侯府住上几日,锦阳长公主知道自己也拦不住女儿,便由着她过来了。   而到了侯府的第一件事,李静宜就是派了欢声去恩义侯府堵云驰,请他过府见自己一回。   安国侯府的前厅七间九架,上头的“福瑞”二字还是当年太祖亲笔,平时并不轻易开启,只有逢年过节或者贵客亲临的时候才打开一次。   后头的延安院才是李远山平素待客的地方,一溜七间七架的正房,正堂设了两张金丝楠金螭纹高背椅,下首两排十六张椅子,便是来的客人多些,也足能盛下。   云驰被罗大亲自领到延安居来,颇有些怀疑今天请他过来的人到底是李远山还是李静宜了?不过等他看到一身领阔三寸的真红苎丝大袖衫,外罩云霞翟文褙子,还搭了深青色金绣云霞翟霞帔,底下的长裙上尽是遍地金绣缠枝花,一身富丽堂皇郡主常服的李静宜,忍不住“噗嗤”一笑,提袍就要下跪,“臣云驰见过瑞和郡主殿下。”   李静宜坐在金螭纹宝座上没有动,她深深的看着一身浅蓝直缀长身玉立,便是向自己跪下时也如出岫轻云般洒脱自在的云驰,没有叫他平身。   李静宜没有拦自己,也没有说话,云驰讶然的抬起头,他应该在看到李静宜穿上这一身郡主常服的时候,就该想到,她今天叫自己来,绝不是单纯的想念自己了,“郡主?”   眼前的男人鬓如刀剪,眉若斧削,看向自己的眸光里除了讶异,更有满满的深情,李静宜紧了紧握着扶手的手,可他渊渟岳峙的性子,自己真的能看得透么?   “恩义侯平身吧,请坐,玲心上茶,”   云驰点头谢过,在李静宜下首坐了,只看着李静宜不说话。   等玲心带着人退下了,延安堂里再无一人,李静宜才放下茶盏,“我请侯爷来,是有话想问侯爷。”   “这是要以郡主的身份问微臣了?”云驰挑眉一笑,“其实静娘不必这样,你要问什么,云某都言无不尽。”   “可我想你以实相告,”李静宜看着云驰,静静道。“我说过,我不会瞒你的,永远不会,”云驰眉头轻皱,有些不明白今天李静宜到底是怎么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 畅谈      “你的信我都看了,这几天我也请父亲关注着何伯盛在刑部的作为,听父亲说,这些年方克宽跟周忱装聋作哑,山鹏在刑部只手遮天,从山鹏手里‘死’一个死囚,只要这个数就可以了,”李静宜伸出一只手掌,五万两银子,便是一条人命,只要五万两银子,不论你是杀人越货,还是草菅人命,都可以逍遥法外,再获自由。   “侯爷,你是不是很早之前就知道了?”云驰知道李静宜聪明,却不知道她如此聪明,他隐隐有些知道李静宜今天是要问他什么了,但他却不想为自己狡辩,更不想欺骗她,“是,我很早就知道了,其实这些事情并不是山鹏做了刑部侍郎才有的,曾氏乱政之时,捞一人甚至连五万两都不需要。”   李静宜倾了倾身子,直直的看着云驰,“既然侯爷一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从来没有上折子禀明皇上?这不是为人臣者应尽的本分吗?”   她不等云驰回答,自己就给了答案,“不只是你,便是我父亲,还有一入刑部就大刀阔斧查这件事的何伯盛,甚至京城上下不少官员,都是知道的,只是他们都没有吭声,没有一个人上折子禀明皇上,”   “侯爷,你是一直在等待,或者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才利用荣岚筹划了这么一出戏,来揭开刑部的盖子么?”   不知不觉间,李静宜的眼眶红了。云驰抬抬手,将帮李静宜拭去眼角的泪花,“不是,我不骗你,若是我早想揭开这个盖子,有的是机会,甚至我只需要告诉皇上一声,他就会着手清查,这样的话,许多身上背着数条人命的罪犯,就会早早被处以极刑,以命偿命,但是我没有,因为在我眼里,时机未到,什么时候板倒山鹏,揭开刑部的盖子,换上我看重的大臣,这些都在我的计划里,得一步步慢慢来。”   “云应初,”李静宜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你到底想做什么?”她享着皇家的俸禄,享着皇家的尊荣,她是大周的郡主,“你是大周的恩义侯,还是,”“我不只是大周的恩义侯,我的亲姐姐还是大周的国母,即便她不能诞下皇子,将来依然会是太后,有她在,便无人敢小瞧于我,”云驰走到李静宜跟前,跪在她的脚边,“可是静娘,你忘了,我还是卫国公世子,皇上的龙座下面,压着我们云家上下近百条人命,那些都是我的亲人,这世上跟我血脉相连的,不只是云婉一人!”   若不是被云驰扶住了,李静宜险些从椅子上掉下来,“你,”   云家上百条人命,李静宜自是知道的,这样的血海深仇,她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半天才颤声道,“这是云家的选择啊!”   隆武帝确实有愧于卫国公府,可是从龙之功背后哪有不染血的?“这不是云家的选择,是云婉的选择,云家从来都不想要什么从龙之功,对于云家来说,大周的百姓比大周的君王更重要,”云驰声音低沉,因为一个被男人,被权力迷惑的女儿,云家直系血脉尽折,而赵瑜,在享受这一切的同时,对自己只有利用跟防备,云家人的血对他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   “夫妻本就是一体,这妻债夫偿又有什么不对呢?”云驰眸光幽深,似乎在等着李静宜的回答。“你,你到底要做什么?”李静宜下意识的捉住云驰的手臂,“云家人看重的是大周的百姓,可改朝换代伴随的就是生灵涂炭,我知道皇上没有发还卫国公府的爵位,丹书铁券更是提也不提了,可是应初,你也是熟读史书的,鸟尽弓藏原本就是常事,”   云驰扬眉,“所以呢?”   “不,不是,我不是说叫你安然接受皇帝赐于的命运,我们可以慢慢转圜,他不过要你做你一个逍遥侯爷,咱们就只享富贵就好了,你是娘娘的亲弟弟,皇上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看父亲,”云驰微微一笑,并不反驳,只静静的听李静宜劝自己,可是李静宜却有些说不下去了,父亲李远山从曾氏当政起,就一直蛰伏,甚至接受他们的安排娶了当时默默无闻一无所长的母亲,赵瑜登基之前,先一步靠过去,如今更是献出了安国侯的爵位,才换得了赵瑜的信任跟重用,这样的谨小慎微,不过就是因为圣心难测罢了。   还有沛国公府,宁远侯府,山阳侯府,绥安伯府,李静宜的泪水一滴滴落下来,这些硕果仅存的勋贵府邸,居然没有一个还立在朝堂之上的,山阳侯跟绥远伯,只怕已经没有几家能想起来了。她抬头看着云驰,目光从他如玉铸的脸庞上滑过,叫这样一个男人,以后也像这周家杨家一样淡出权力场,成为别人随意拨弄的对象,他的儿女有一天也要战战兢兢仰人鼻息,甚至满怀抱负也寻不到施展的地方,这个太残酷了,“你告诉我,你想做什么?娘娘不能生养,于你来说并不是好事。”   想做权臣的话,下一任皇帝是自己的亲外甥,才是最稳妥的做法。见李静宜敛去了泪意,开始重新关注起自己的筹谋来,云驰反而被她的冷静给吓到了,他轻握着李静宜的手,两人的手心紧紧的贴在一起,“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你也看到了,自皇帝登基以来,虽然口口声声说什么励精图治,军备上就不说了,江南水师一片糜烂,还作养出一个一心想在海外建国的大都督来,西北若不是有李总兵跟段总兵在苦苦支撑,只怕鞑子早就入关了。”“而朝堂上,皇上一心想改变先帝在时的乱象,偏还有心无力,你看看如今的六部,余观莲那样的老不死依然高踞首辅之位,还有方克宽,后面跟着野心不小,能力不大的程致飞,”云驰如今绝不会再将李静宜当做一个只能守在内宅的小妇人了,她不通政事,只是因为她对朝政一无所知,绝不是因为她头脑不够,“这样的朝廷表面上看着国泰民安,不过是因为与前头曾氏乱政的时候,皇帝一来名正言顺,二来再没有人倒行逆施,但他真的是一个明君能君么?”江南糜烂李静宜还可以说是皇帝被人蒙骗,可是刑部却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而且刑部能乱到拿人命换银子的地步,他这个皇帝居然全然不知,李静宜可不相信阁老们一无所知,李静宜不由一叹,“皇上如今也比空架子强不了多少了。”要李静宜说,登基近十年了,六部尚书居然多是前朝旧人,这一点就叫人愕然了,敢情在皇帝眼里,前朝的一切都是曾氏一家的原因,与这些身居高位的尚书侍郎们没有一点关系?还是皇帝到现在都没有建立成自己的班底,连个私人都没有?   李静宜简直怀疑他这个皇位是捡来的了。   “他这个样子,却是阁子里那几位大佬最喜欢的,”云驰不屑的一笑,“我这么做,也是想给他醒醒神儿,别成天就盯着别人的老婆。”   那个清国夫人,李静宜脸一红,赵瑜再不成器,也是自己的舅舅,“我竟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留着那些人?就因为最后一刻,余观莲跟方克宽最先出面山呼万岁?”就算是这样,皇帝也应该看出来,那些人之所以俯首称臣,一是因为赵瑜借着当年二皇子还有四皇子跟骄阳公主政乱时杀了他们,赵家再无可以与之一争的皇子,二是他身后站着京效大营,还有从天而降的西北军,这些才是叫他们弯下膝盖的根本原因。靠着西北军跟京郊大营拿到皇位的皇帝,最先做的却是礼敬这些墙头草,断了西北军的军粮,并且以云驰太累的缘故,解了他的兵权,给了个恩义侯的爵位,将其荣养起来,而京郊大营,自那次事后,似乎也换了主帅。   恩义侯?这是在说云家对他的恩义呢?还是他对云家的恩义侯呢?   李静宜觉得自己能够理解云驰所做的一切了,“应初,皇上的身子……”她跟父亲私下议论过不止一次了,宫里不是有子嗣未诞下,而是这些年连一点儿有喜的风声都没有传出来过。   云驰轻嗤一声,“你也想到了?是,不论娘娘为他选再多的秀女,他也不可能诞下子嗣。”   心里的猜测被证实了,李静宜身子晃了晃,别说是皇上,寻常百姓家里,这也是大事了,“是你?”   皇帝跟皇后结缡十几年,当初卫国公府可还没有倒呢!   云驰被李静宜不可置信的样子逗笑了,他伸手点了点李静宜的额头,“想什么呢,那个时候我才多大?你怎么能将你未来的夫君想的那么老谋深算?”   自己也只是一闪念好不好?李静宜有些心虚的低下头,赧然道,“还不是你将我吓的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 断人子嗣?      “所以才特意穿了这么一身衣裳,也不嫌热的慌,你是准备做什么?我若说自己有不臣之心,你要将我立时拿下送到宫里去?”云驰掂了掂李静宜肩上的云帔,“咱们成亲的日子一定得选在冬天,不然这样的东西非热死人不可。”   怎么又说到成亲上了,李静宜板着脸道,“你说的没错,从我收到你的信,又叫人留意了刑部的事,能不惊心么?不过我没打算将你送进宫里,”   李静宜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去皇帝跟前揭发云驰的事她是绝对不会做的,但是叫她嫁给云驰,只怕就有些困难了,她毕竟是大周的子民,享着朝廷的供奉,云驰这样,简直就是国贼了。   可是跟云驰开诚布公谈过之后,她却不知道他做的到底是对是错了,只是如果云驰真的断人子嗣,那……“我也不知道娘娘嫁给皇上之后为什么一直没有生育,便是皇上身边那几个侍女,也都没有动静,后来我自己猜着,应该是娘娘自己动的手脚,她对皇位其实比皇上更渴望,”云驰淡淡一笑,眼中满是悲凉,“当年二皇子跟四皇子一早有了皇妃,可以选的也就是六皇子了,”   “你别这么说,娘娘固然想做皇后,但我猜她对皇上也是真心的,”若是卫国公嫡女想嫁,二皇子不敢动自己的曾皇妃,四皇子可未必不会叫自己的王妃给云氏女腾地方。“现在追究这个没什么意义了,不过皇上登基之后,确实是我动的手脚,”云驰嘴唇微抿,有些紧张的看着李静宜,这些他可以不告诉李静宜,他也知道,李静宜并不真的想知道真相,可是他承诺过,他不会骗她,“当初父亲被问罪下狱,赵瑜未发一言,之后云氏一族被流配辽东,那可是比西北更苦搴的地方,我跑到六皇子府想去求自己的姐夫,希望他能帮云家说一句话,可是赵瑜没有见我,”   “你们不是去了西北么?”李静宜竟然不知道云家被流配,还有这么一段曲折。云驰凉凉一笑,“在去辽东的路上,我母亲跟幼弟就先后殁了,我看这样不是办法,便跟堂兄商量了,由他们掩护着我,冒死从押送的队伍里逃了出去,我潜回京城,半夜翻墙去见赵瑜跟云婉,承诺他们只要叫我们到西北去,我便背着父亲联络西北军中的旧部,替他们拿下西北军。”   “从六皇子府出去之后,我又悄悄去找了当时兵部尚书梁奇中,又求了他,”云驰的泪水落在李静宜的手上,“等我赶回去的时候,才知道堂兄他们,全都没了。”云驰抬起头凄然一笑,“静娘你说,我们云家尽灭,我的兄弟,侄子,全都没了,他们甚至都没有机会娶妻生子,我恨曾家,所以带着西北军回到京城,将赵瑜推上皇位,曾家被诛了九族,那赵瑜夫妻呢?   我要怎么对他们?”皇后是云驰的姐姐么?李静宜再不会那么认为了,那样的姐姐,比皇帝这个姐夫似乎更可恨一些,李静宜伸手将云驰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我知道了,是赵家人对不起你,你要怎么做我都不会怪你,那些都是他们应得的。”   “世人常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君主不论做什么,做臣子的都要甘之如饴,”云驰反手抱了李静宜,俯在她的肩头闷声道,“你居然这么说,可见也不是什么忠臣的料子。”   李静宜推开云驰,伸手将身上的云肩霞给解下来,舒了口气道,“人家还说夫为妻纲呢,我可见我受着了?我对付荣家的时候常想,我若是放过他们,我腹中的孩子会怎么想?我将他置于何地?”   “你若是诚心跪拜皇上皇后,那你枉死的亲人们会怎么想?”李静宜摇摇头,撅嘴道,“若是我,会死的在地下跳起来的!”   见李静宜解了身上累赘的霞帔,云驰便随手要帮她去头上的珠冠,却被李静宜给挡了嗔道,“动手动脚,我怎么来。”郡主的珠冠,好几斤重顶上头上,她的脖子都快断了。   还跟自己不好意思,云驰忍不住顺手在她耳垂上捏了一下,“原本我是不打算娶亲的,云家一脉尽灭,换个皇家绝嗣,也算是我还了他们了,可偏偏叫我遇到了你,我想,我以前的话要不算数了。”   皇帝无子的根子出在云驰这里,这个消息便是父亲,李静宜也不打算告诉了,她蹙眉道,“上次进宫,我见娘娘召见了奉国将军府的凌氏,”   自己这个未来的夫人,还真是见微知著,云驰一笑,“你猜娘娘想做什么呢?”   这是要考自己?李静宜嗔了云驰一眼,却不介意跟他玩一玩,“娘娘是应初的长姐,观应初也能猜出些娘娘真正的性子。”   李静宜说的是“真正”,云驰一笑,装作体力不支,起身“随意”地跟李静宜挤坐在一张椅子上,“那你说说我是什么性子?”   两人经过了刚才的“倾心”相谈,此刻难得都换上了轻松的心情,李静宜一脸认真的歪着头打量了云驰半天,见他在自己的目光下开始紧张,“噗嗤”一笑,“你啊,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云驰被李静宜笑的心神一荡,伸手将她揽在怀里,在她额头上亲了亲道,“不知道便不知道,你只用知道我心里只有你,也永远不会骗你就行了。”   “我不求你心里永远只有我一个人,只请你便是不再爱我,也不要骗我,”李静宜平静的看着云驰,一字一顿道。   刚刚缓和的气氛一下子又严肃起来,云驰心里一叹,将头靠在李静宜的额角,“我跟你不一样,我永远不会骗你,也会让你永远都只爱我一个!”   也就云驰,才会做出这样的承诺,李静宜心里暖暖的,“好,我们都不骗对方,”   人无法决定自己的心,李静宜不敢也不想强求云驰承诺自己一个永远,但他们却可以承诺彼此无欺。   “我觉得娘娘是在为以后做准备了,”她跟父亲都在怀疑的事情,云后不可能想不到,李静宜设身处地,既然太子不能出自自己腹中,那是谁所生最大的区别就是他的母族了。   这也是朝中不断有人想送女入宫的原因。   若是皇帝不能有子呢?那么谁先将仅有的几家宗室握在手中,谁才是最后的胜者。   “奉国将军府,辅国将军府,”李静宜挑眉看着云驰,她是郡主不假,但隆武帝未登基之前,她跟母亲几乎是藏在长公主府里,几乎不出来见人。等隆武帝登基,母亲也封了长公主,她们才渐渐走到大家眼前,可那些硕果仅存的赵家人,却仿佛被皇帝遗忘了一般,也就两家将军府,在大朝见的时候出来露个面儿,平时就跟隐形人一般,被整个京城遗忘了。   但她不相信云驰会没有准备,“只怕将来有一天,他们都无法置身事外了。”   毕竟没有人能抗拒皇位的诱惑。大周的宗室,目前亲王郡王全无,他们的儿孙镇国、辅国、奉国将军几乎都随着父祖死在了曾氏乱政和后来赵瑜的借机清剿中,如今苟活下来的,两家将军府也是因为子孙太不成器,当初两龙争嫡的时候,也不屑于去拉拢他们。   “剩下的两家,一家抱着镇国中尉的爵位,倒也老实,直接做着小生意,加上每年朝廷的俸禄,日子也还悠闲,就是他家里子嗣同样单薄,如今小儿子只有五岁。”   云驰将心底最隐秘的事告诉了李静宜,她在云驰跟前也少了许多掩饰,“娘娘即使要从宗室里挑人,也不会在这几年,等那孩子娶妻生子,到刚刚好。”   云驰满意的点点头,“另一家早就远的不能再远了,也就跟人吵架的时候,说一句‘老子是姓赵的’!”   “剩下那五六家,也都是提不起来,做不过都是混日子,”云驰摇摇头,说不出是喜是悲。这个李静宜想想也明白,大周对宗室打压的比较严重,一般都是给份俸禄荣养起来,身上的王爵逐代递减,到了奉国中尉,便不会再降,但当一支真到了最末等,已经繁衍出一大家子多少房子孙了,一个中尉的爵位,如何养的?   偏这些人还不能参加科举,出仕做官全看皇帝是否给机会,这许多年下来,所谓的宗室子弟龙子凤孙,其实过的比许多百姓还不如了。   “下来就看娘娘会怎么做了?”李静宜叹了口气,“这些人里,你最看好的是哪家?”   比起皇帝的亲生子嗣,这些远支便是登上皇位,也不会那么的理直气壮心安理得,加上父祖母族又没有可以依靠的力量,朝中重臣说话的余地就大的多了,云驰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吧?   李静宜殷殷的望着他,一双凤眸秋水盈盈,云驰如何不知她真正问的是什么?“考虑这些都还太早,便是咱们什么也不做,还有娘娘呢,”他轻握李静宜抓着他衣袖的纤指,温声安慰着她。      第三百三十六章 侯爷很生气      罢了,他是有其他的想法,如果她一直追问,他也不会隐瞒,可是现在,云驰觉得他的筹谋也没有那么重要了,他的时间应该用在跟心上人在一起,而不是那些勾心斗角上。   云驰的回答让李静宜松了口气,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你来的时候也不短了,我看父亲也该回来了,不如我送你出去?”   自己才来多久就要赶他走?云驰幽怨地看着李静宜,“我都过府来了,如何能不拜见世叔?”   “不如你再陪我一会儿,咱们一起等世叔回来?”   “你呀,”李静宜无奈的看着赖在椅子上不肯起来的云驰,“那走吧,我领你在侯府里转转,”   云驰才不想跟李静宜在花园子里瞎转呢,他就想跟李静宜在一个安静的地方呆着,即使什么也不说,就叫他看着她,云驰也是开心的。   李静宜是过来人,如何不懂云驰眼中的情愫?越是这样,她越发不能跟他这么独处,“你不跟我去,那我就叫罗叔送客了。”   真的要出去?云驰一百个不愿意,他仰头可怜巴巴地看着李静宜,眼中满是对她不解风情的控诉,见李静宜不为所动,只得退而求其次,“你亲我一下,不然我不起来!”   这人怎么越看越像个孩子?李静宜被他看的哭笑不得,“就一下哈,你可不能使坏,唔,”   李静宜的话被云驰堵在口里,而他的吻也越来越深,直吻的李静宜连换气的机会都没有,她只觉得自己都要晕过去了,无力的拍打云驰的胸膛,才堪堪被云驰放开,“你要闷死我啊?!”   “是你说一下的,可没说一下是多久,”云驰帮李静宜顺着气,还在控诉李静宜的吝啬。   行了,知道你最聪明,李静宜缓过气,“走吧,你先到劲节亭喝杯茶,我回院子换身衣服再过来。”   其实云驰一点也不介意陪李静宜更衣,不过他清楚这要求提了也是白提,“好吧,你慢慢来,不必急。”   李远山一回府,就听罗大说云驰来了,他一哂,将马鞭扔给小厮,快步往府里走,“人在哪儿呢?”   这个恩义侯怎么跟只苍蝇一样,女儿昨天下午才回来,他今天就跑过来了?而且还是趁自己不在府里的时候来?   李远山觉得自己宝贝女儿被一头狼给盯上了,“我的剑叱?”   罗大无语的跟在李远山后面,他跟了李远山一辈子了,自然知道这恩义侯对自家郡主有意,而且自家郡主也挺乐意那个恩义侯的,就连他主子自己,其实对这个女婿也是满意的。   可他偏偏非要摆出这么别扭的姿势,哪有未来女婿上门,准泰山提把剑的?   “侯爷,恩义侯在劲节亭呢,说是等您回来要给您请安,”至于剑不剑的,罗大只当没听着。   李远山脚步一顿,扭身就往花园里去,“静娘也在?罗麽麽呢?”罗大咧咧嘴,自己老娘都多大年纪了?还得看着这个?“郡主不在,只云侯一人在等侯爷,小的已经叫人去请云侯了。”罗大觉得为了以后翁婿和睦,他还是不要告诉李远山李静宜在延安院单独见了恩义侯。   女儿不在,李远山心里挺高兴,脚步也慢了下来,“中午留应初在咱们府里用饭,你叫厨上准备准备。”   云驰没想到李远山会留自己在安国侯府用饭,颇有些受宠若惊,自从他向李远山提出跟李静宜的亲事之后,李远山鲜少这么和颜悦色地对他了。   其实李远山对云驰做自己女婿是完全满意,甚至还微微得意的,但这心思他绝不能叫云驰看出来,省的将来云驰再慢待了自己女儿。   他得叫云驰好好求一求自己,才能点头答应这门亲事。   李静宜好不容易等到前头来报说是侯爷送恩义侯出府了,连忙带人往前院去见李远山。   “今日父亲营里无事?”李静宜看李远山的脸色,就知道他跟云驰吃饭时候喝了点儿酒。   云驰这才走,女儿就跑过来了,李远山没好气的看了李静宜一眼,“这不是听说恩义侯过府,家里连个招呼的人都没有,我才特特从营里回来了么?”   他叹了一声,“唉,可怜我到现在连个女婿都没有,不然家里来了客人,也能替我招呼招呼。”   李静宜撇撇嘴,“应初还用您招呼啊,您只管将他当子侄便是了,他一准儿更高兴。”这女生外向真是一点儿错都没有,自己都还没有点头呢,这可开始替他说话了,还在怪自己,李远山越发阴阳怪气起来,“是吗?子侄?哟那小侯可不敢当,人家可是正牌子国舅爷,小侯要是一个招待不好,被穿小鞋就不妙了。”   “父亲!”李静宜一跺脚,她到底没有李远山心理素质好,“您成心的不是?!”“哈哈,我就是成心的,我刚才还跟门上交待了,以后我不在府里,恩义侯过府不许通报,”李远山逗起女儿来,一点儿也不客气,“还有罗广恩我也叫罗大去说了,以后锦阳长公主也照着这个规矩来,你啊,安心待在府里,等为父为你挑一个配得上你的夫婿。”   “嘁,这世上还有比他强的么?”李静宜抱住李远山的胳膊,轻轻摇着,“父亲,连母亲都不说什么了,您不是一向都很欣赏应初的么?”“我是很欣赏他,但那是作为同僚,不是女婿,更不是上门女婿,”上门女婿太过能干强势,吃亏的可是自己的女儿,“云应初那样的,你能说了算么?”女儿现在只差没有拉着嫁妆跟人家走了,李远山可不敢指望将来她能当家作主。“他又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有事大家商量着来就是了,还非要分谁作主啊?”李静宜脸一红,其实李远山看的比自己清楚,她在云驰跟前,确实是一步步在后退,“父亲,今天是我请他过来的,有些事我想问问他。”   这个刚才吃饭的时候云驰也大概告诉李远山了,“你啊,成天净操些不该操的心,”   在李远山眼里,云驰想做什么,只要不伤害到安国侯府跟女儿,其他的他根本都无所谓,“这大周朝廷谁说了算,有那么重要么?不过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   皇帝跟内阁,既相辅相承,又互相钳制,哪一方独大都不是好事,“这事儿我觉得应初做的对,也该给六部上上弦儿给皇上敲敲钟了,他这么做,对朝廷没有坏处。”   多年的病疽一朝挑破,固然很疼,但总比有一天溃烂发炎危及根本的强,“应初可惜了啊!”先朝不用宗室,本朝打压勋贵,长此以往,得利的就是那些文臣,可偏偏龙椅上的皇帝当年只是个最不起眼的皇子,在当年的上书房里根本没有被悉心教导过,乍一登基还有些拨乱反正的气势,时间久了,能力不足的缺点就显露出来了。李静宜不敢跟李远山说云驰跟她说的那些话,既然李远山认为云驰是一心为国,她也就默认了,不过隆武帝不能有自己子嗣的事情,她还是没有瞒着自己的父亲,毕竟安国侯府也在势力漩涡之中,心里有数,也省得将来走错了路。   不过她没有告诉李远山,隆武帝的身体是云驰动的手脚,暗算主君,在臣子眼里可是大逆之罪。   “他连这个都告诉你了?”李远山没想到云驰将这样的机密事也告诉李静宜,讶然叹道,“看来这个女婿我还真得认了,”   云驰跟周世青关系极深,估计这事是周世青告诉他的,而皇帝,看他这一年多的折腾劲儿,只怕还不知道呢!   “不论将来皇位由谁来坐,你都是大周的郡主,外头的事交给为父跟应初就好,”李远山叹息一声,自己好歹还有个女儿可以招婿,皇帝他,只怕等无望的那一天,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   青艾从王家的庄子里出来,没有一刻心情是平静的。   陈夫人的话青艾不相信,但有一点她弄明白了,王彰是因为觊觎李静宜,才给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而这件事,远在江南的云驰自然是不知道的。   不管这件事最初跟李静宜有没有关系,但王彰都是她害死的,纵然王彰该死上一百次一千次,在青艾看来,动手的绝不该是李静宜那样的贵女!只要想到云驰绝不会乐意娶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青艾就激动的彻夜难眠,她从不指望云驰能娶她,但她头上压着的正妻,怎么也得是一位冰清玉洁的大家闺秀,优雅大度,雍容华贵,而不是像李静宜这样蛇蝎心肠的再嫁女!   但青艾心里明白,这件事绝不能由她去跟云驰揭出来,不然以后云驰只要看见她,就会想起那个李静宜!   青艾想着庄子里那个如女鬼一般的陈夫人,儿子死了,女儿也被关在深宫,孙子孙女王国耀也不许她见,现在她心里除了仇恨,什么也没有了。   青艾幽幽一笑,真希望中秋节赶快来啊,到了那一天,她会叫李静宜看一场好戏!相信皇后娘娘也是乐见的。      第三百三十七章 不退      今年的中秋宫宴青杨跟翠柳用足了心思,她们禀明了云后,将宫宴设在了太液池边,而皇帝款待群臣的场所同样也设在太液池边,两边仅有一条玉带桥相隔,畅音楼的乐伎在湖心亭献艺,大家可以共同欣赏。   最重要的是,这种设计,也给那些心大的女儿家,留足了可趁之机。   锦阳长公主原是打算叫女儿称病的,但是李静宜却不答应,她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避开与云后相见?   只要她跟云驰还想走到一起,那就不可能得到云后的原谅,既是这样,她的退避只会叫云后觉得心虚,而不会得到她的同情。   更何况在知道了云后当年的选择之后,李静宜不认为她还有资格插手云驰的婚事。   “唉,你呀,那我可跟你说,若是娘娘为难你,咱们能退便退,千万不要当众跟娘娘杠上了,”锦阳长公主知道她犟不过女儿,只得殷殷叮嘱。   “母亲放心吧,女儿又不傻,娘娘是尊又是长,对女儿又一向和蔼,女儿可是当众与她为难,不是叫人看笑话么?”李静宜由着玲心跟结香帮自己最后整理身上的浅紫苎丝通袖衫,一头青丝绾了个牡丹髻,插了一支点翠孔雀大头钗,两鬓各簪了一对羊脂玉珠并鸽血石攒成的珠花,耳边垂着一对明月珰,唇间涂了浅浅的桃红色口脂,又用螺子黛将在素淡的淡烟眉头勾勒了几笔,越发显出她玉白的肌肤,跟剪水双瞳,人也多了几分明媚的光彩。女儿真是越来越漂亮了,锦阳长公主一股自豪之情油然而生,亲自过去挑了一双白玉镯给李静宜套在腕上,又挑了一只莲开盛世噤步叫结香给李静宜系裙间,上下端详了片刻,满意的点点头,“便是公主也不过如此。”“那是,我娘可是长公主呢,”李静宜对镜自照,今天的妆容也挺让她满意,她冲镜子里的自己俏皮的翘起嘴唇,她已经知道了今天宴会的安排,隔着太液池,没准儿云驰能够看见自己呢,她一定要叫云驰看到最漂亮的自己!   因是中秋宫宴,帝后有与臣下过团圆节之意,所以但凡三品以上的官员,都携眷入宫,一时之间,通往皇宫的官道,熙熙攘攘格外的热闹。   锦阳长公主的鸾驾不比旁人,所到之处,各府的马车纷纷退避一旁,这让很少出门的锦阳长公主不胜唏嘘,在她的记忆里,这还是当年的娇庶人敏庶人才有的待遇。   李静宜看锦阳长公主的神色,就知道母亲这是又触景生情了,同样是公主,她过的日子跟骄阳公主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怨不得人家说活得久才是最重要的,这不,我就是头一次见到御街上像今天这么热闹的,”李静宜抿嘴一笑,过年时倒是有大朝见,但那个时候天气太冷,大家出门儿又早,那一辆辆马车静悄悄依次而行,跟灵车似的,远不如今天这样,大家都入宫赴宴,还可以带上家中的儿女,便是都尽量克制的不在外头高声喧哗,可马车旁边下人的神色也都明显的高兴大家,主子的心情了。锦阳长公主被女儿拐弯儿一劝,心情顿时好了不少,不论当年那几个姐姐有多逍遥快活,可现在人都去哪儿了?不但她们,便是她们的儿女,也都化做了一抔黄土,倒是最不被人看重的自己,反而成了长公主,“想想这一切还不都是皇帝所赐?咱们千万不能跟皇上对着来,静娘,若是皇上也不点头,那你就退一步吧,比恩义侯强的咱们寻不到了,可稍微差一些的还是能找到的,除了他,以后你想要谁,母亲都帮你!”   “母亲,咱们今儿是入宫赴宴的,不说这个,”想叫锦阳长公主立时转变太难了,李静宜不想逼她,也不想她来逼自己,“咱们只管高高兴兴的去,开开心心的回来就好。   女儿不想说,她还能怎样?锦阳长公主叹了口气,靠在车壁上不再说话。   ……   “父亲,大哥,你们千万要小心,咱们不求出彩,但求无错,若是能叫皇上想起你们来那是最好了,”分宫楼处,杨眉看着父亲再次叮嘱道。从宫里来的人走后,女儿就一直在想这件事了,连他们的衣裳都是特意叫人新做的,宁远侯叹了口气,是自己不争气,才叫原本该呆在家中无忧无虑的女儿,早早的当起家,还要为自己跟儿子的前程操心,“我们都记住了,倒是你,你娘又病了,也没个长辈跟着你,你可要小心着些。”   巩夫人病了不能来,杨眉一点儿都不担心,没有母亲在一旁,她做起什么事来,才更好施展,“父亲别担心,女儿也一样,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再说有什么事儿,您是怕女儿跑不开呢,还是打不过?”   这个倒是,真动起手来,儿子也未必打得过女儿,宁远侯点点头,看着女儿随着宫人往内宫去,才带着儿子去晋见皇上。   杨眉才走几步,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金氏母女,她赶忙加快步子走到金夫人跟前,“见过伯母,虞妹妹,你怎么在这里?”   虞美仁倒不是在等杨眉,她想希望能在分宫楼处与云驰遇上一遇。之前自家哥哥几次与恩义侯府的穆先生相交,甚至还暗示他虞家有意跟云府联姻,结果都没有得到回应,虞美仁如何不急,她也曾装作上街买东西,叫嫂子陪着去了离恩义侯府最近的大街,但是连等几天,倒也曾看见过云驰从那儿经过,但最终没有勇气迈出那一步,上前拦住人家的马去打招呼。之后又有人给她出主意叫府里的车夫故意弄坏了马车,正好堵在恩义侯府门前,可惜没等到云驰发话,侯府门房便牵了新的马车过来,请她换车,整个过程云驰连往她们这边看都不曾,这叫精心装扮过的虞美仁无比灰心。   今天是她最后一搏了,若是真不成,虞美仁都打算以后青灯古佛再不议婚事了。   “没什么,就是看见你跟侯爷过来,我想着咱们一道儿走,就等一等你,”虞美仁抿嘴笑着回了杨眉半礼,“巩伯母呢?”   听虞美仁问起母亲,杨眉眉间带着一抹愁绪,“母亲早上起来就有些不太舒服,我原想在家里陪着她的,偏她又不肯,说是老毛病了,没什么大碍,”   她轻轻一叹,“母亲是可怜我成日闷在家里,想叫我出来跟大家说说话儿,却不知她那个样子,我便是出来也不能安心。”   “眉娘是个孝顺的,这孝顺孝顺,顺也是孝道之一,我们这些有年纪的,自己的身子自己最知道,你千万莫要太过担心了,不然岂不是辜负了你母亲的一片心?”金夫人连忙出声宽慰道。“母亲,那边锦阳长公主跟瑞和郡主到了,”虞美仁虽然口里跟杨眉寒暄,眼睛却一直盯着宫门方向,她老远就看到锦阳长公主在宫门处下了鸾车,正在换乘辇舆,最叫人惊喜的是,陪在锦阳长公主身边的,除了瑞和郡主还有恩义侯云驰!今天是中秋团圆之夜,虽然在宫里能跟李静宜一起赏月已经是美事一桩了,但云驰觉得还不够,他得跟李静宜说说话才成,因此一大早他就叫人盯着锦阳长公主府的大门,一旦见到她们出来,便要飞马告诉他,这样,他才可以在御街上与李静宜“偶遇”。   锦阳长公主由恩义侯和李静宜一道服侍着坐上了辇舆,心里无比的熨贴,只是这里是皇宫,云后的天下,她不好叫云驰表现的太过,“麻烦云侯了,你还要先到乾清宫给皇上请安呢,快走吧,”   “是,臣送殿下到分宫楼处,”云驰冲锦阳长公主一躬身,侧身向一旁的李静宜道,“你也上去坐着,我步子大,追得上你们的。”   李静宜脸一红,垂头扶着欢声上了自己的二人抬肩舆,小声道,“你快走吧,别在这里招眼了。”   便是人家正经的一家人,到了宫门处,也都分开各走各的了。   “左右咱们这条路是要一起走的,非得一人走一边才成?”云驰才不会听李静宜的呢,笑着冲抬轿的小太监招招手,“走吧,稳着些。”   虞美仁看着锦阳长公主辇舆旁边的云驰一步步向她们走来,一颗心激动的砰砰直跳,她不错眼的盯着那个高大挺拔如松如竹般的男人,不停的告诫自己,一定不要失态,一定不要失态……   金夫人比女儿沉稳多了,她等到锦阳长公主的辇舆离她们还有七八岁之遥,一拉女儿迎了过去,“臣妾见过长公主殿下,瑞和郡主。”“平身吧,”锦阳长公主在辇舆上冲金夫人母女点点头,她看到金夫人身后眼睛几乎长在云驰身上的虞美仁时,差点儿都要冷哼出声,虽然她不乐意女儿跟云驰成夫妻,但更不乐意自家篮子里的菜被人盯上了,“这是你的女儿?瞧着不是上次那个?”      第三百三十八章 分宫楼处      虞美仁上次进宫穿的简素低调,但这一次却是精心妆扮过的,一身玫瑰红蜀锦褙子,下配浅绿遍地桃花纹立水裙,飞仙髻上插着一支红宝侧凤钗,配着一色的红宝滴珠坠子跟赤金镶红宝手镯。   如此鲜亮夺目的颜色可不是常人能压的住的,可跟虞美仁那娇艳无匹容貌却最是相得益彰,如同一块散发着夺人光彩的红宝,看到她的人无不侧目。   金夫人也知道女儿这次是下足了功夫的,笑道,“就是臣妾的长女美仁,美仁过来,给殿下见礼。”   “臣女虞氏美仁,见过长公主殿下,见过瑞和郡主,”虞美仁抬起水盈盈的桃花眼,扫了一眼站在锦阳长公主辇舆旁并没有离开的云驰,略带羞意道,“见过恩义侯。”   这下连李静宜都注意到她了,她有些不悦的转头去看云驰,却发现云驰正向她望过来,被他那双带着戏谑的笑眼一看,李静宜便如做坏事被人逮了个正着一般,忙将头偏到一边不去看他。   “平身吧,夫人生了个好女儿,”锦阳长公主更不高兴了,也不再跟金夫人多话,直接吩咐小太监起驾,将金氏母女给晾在了路上。   金夫人没搞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素来好脾气的长公主,愕然的看着锦阳长公主和郡主从她面前扬长而去。   而一边的虞美仁,心思则全在云驰身上,她见云驰抬步要走,也顾不得福身恭送锦阳长公主,上前一步道,“侯爷留步。”   云驰正准备当个贴心的好女婿,关心关心未来岳母到底因为何事不快呢,没想到身后却有人叫他!   “何事?”云驰沉着脸转身道。   虞美仁玉面羞红,冲云驰裣衽一礼,“小女一直想谢过侯爷那天出手相助,可惜找不到机会,今天正巧见到了,还请侯爷受小女一礼。”   “嗯,你拜吧,”云驰看着打扮的跟只花蝴蝶一样的女人,背着手道,“快点,”   已经福下身的虞美仁僵在那里,她硬硬的直起脖子,想看看这话是不是真的是从云驰嘴里出来的,没想到云驰又道,“好了,你已经谢过我了,此事就此揭过,反正帮你的是我家门房。”   一旁冷眼旁观的杨眉差点儿没笑出声来,这样的男人,连起码的礼貌都没有,居然京城的千金都争着嫁他?   虞美仁呆呆看着大步流星追上李静宜肩舆,含笑跟她说着什么的云驰,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走吧,莫让娘娘等急了。”   这宫里来来往往无数眼睛,落到有心人眼里,都是是非。   杨眉走到虞美仁身边,拉着她的手边走边劝,“你的心思我要看出来了,”   感觉到虞美仁想挣开自己,杨眉手上使了点力,“我没有笑话你的意思,只是这恩义侯的亲事能拖到至今,可见就不是个一般的,你得撑住了!”   虞美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头道,“那你呢?”   看今天杨眉的打扮,也是有备而来的。   杨眉今天确实是有备而来。   她穿了一件香妃色的杭绸织蝶恋花纹的外衫,雪缎的压金线的百摺裙。   乌黑的头发被梳成了弯月髻,前面戴了赤金翡翠的小凤钗,后面压了赤金累丝翡翠分心,头插蝙蝠头赤翡翠滴珠步摇,耳朵上扣了赤金翡翠耳坠。   虞美仁见过杨眉几次,知道她平时不爱珠玉,嫌累赘的很,包括衣裳,也是深色为主,今天这么温婉的颜色跟精致的首饰,还敢说她没有别的心思?   杨眉淡淡一笑,“你别误会了,我这么穿不过是为了安母亲的心,”她拂拂裙子上的翡翠噤步,“连你和秦四小姐云侯都不肯点头,我这样的?”   “我啊,现在最想的就是父亲跟哥哥能得一份差使,至于我的亲事么,左右都是晚了,也不怕再晚几年。”   杨眉这话也算是推心置腹了,别说虞美仁,就是离她们不远的金夫人也跟着点点头,替杨眉惋惜起来,只愿她真的能像她说的那样,往低处寻一寻,未必找不到合适的。   虞美仁跟云驰在分宫楼处闹的那一出很快就传到云后耳里了,她看着已经到的各府小姐,几乎悲从中来,为什么别家都是父慈子孝其乐融融,而自己到了今天,唯一的弟弟都拢不到身边?   皇后娘娘的性子真是越来越软了,青杨在一边叹了口气,“有些事您不能由着侯爷的性子来,他看不到的,您得替他看到才成。”   是,云驰不懂事,她可不能也不懂,云后在袖里握紧双拳,她能走到今天有多不易,怎么可能叫一个不懂事的弟弟给坏了安排?“你去接一接金夫人跟虞小姐,人到了就直接请到本宫这里来,还有,该布置的你都布置好了?”虞连庆是左督御史,余家乐家都老了,早晚都要腾出位置来,而这个虞连庆在隆武帝眼里是个极识趣的人,将来必定有更好的前程。   “娘娘放心,那边翠屏看着呢!”青杨知道这是主子已经有了决定,浅笑着福了福身,领命而去。   锦阳长公主一下辇舆,就看到青杨站在那里,“奴婢见过长公主殿下,瑞和郡主。”   “娘娘让你来的?”见皇后叫青杨来迎自己,锦阳长公主心中略安,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   青杨直起身,招手叫过一旁的小太监,“来喜服侍殿下进去,”   她再次向锦阳长公主一福,“奴婢是奉娘娘之命来迎金夫人的,殿下您请。”   若不是才刚遇见,锦阳长公主都不知道青杨特意迎的“金夫人”是哪个?!   饶是锦阳长公主好性子,也被青杨这“不卑不亢”的态度给气着了,她刚想开口,就被女儿扶住了手臂,“既然青杨姑姑有要事在身,咱们就不耽搁她了,母亲,咱们进去。”   在这种地方跟青杨争执,有理没理都只会失了自家的身份,李静宜淡淡的扫了一眼青杨,扶着锦阳长公主径直走了。   跟在锦阳长公主身后的命妇被眼前的一切吓了一跳,一个个恨不得什么都没有看到,尾随在李静宜身后往太液池去。   锦阳长公主虽然性子软,但心思也浅,虽然路上李静宜已经悄声开解她了,但是等见到了云后,依然是笑不出来,云后也不跟锦阳长公主计较,只淡淡的受了李静宜的礼,便命她坐回自己的位置了。   有了云驰的原因,李静宜也不指望皇后娘娘会看自己顺眼,含笑陪着锦阳长公主坐下之后,低声与周围相近的人打招呼。   “前些日子皇上说起以前宫中过中秋的盛况,才恍然想起自隆武朝咱们便甚少聚在一起热闹热闹了,便是宗室里的至亲,也鲜少见面,”   云后仿佛没有感觉到锦阳长公主态度的生硬,待锦阳长公主放下茶盏,侧身笑着跟她解释今年宫宴的缘由,“本宫想着,皇上既有此意,倒不如趁这个机会亲戚君臣同乐一番,”“娘娘想的周到,”锦阳长公主顺着云后的目光,正看到自己下首坐的几个不认识的妇人,看她们身上的衣裳,应该就是云后所说的“亲戚”了,“只是我年纪大了,又不爱出门,说起来同住在京城,许多人竟都不认得。”   何止是锦阳长公主,便是云后,今天过来的宗亲,她也一个个对不上名号,也亏得翠柳提前下过功夫,才没有在众人跟前露怯,“凌夫人皇姐应该是见过的,那边那位,是辅国将军夫人汪夫人,”   凌氏最是伶俐不过,见云后先点了她的名字,忙站起来给锦阳长公主见礼,“妾身见过长公主殿下,见过瑞和郡主。”虽然凌氏跟汪夫人都年过四旬,但论起辈份,反而比锦阳长公主要低上一辈,锦阳长公主没闹明白这么多年过去了,皇上忽然将这些几乎都出了五服的亲戚找出来做什么,只淡淡的点了点头,示意她们平身。汪夫人跟凌夫人带了头儿,后头跟着的几家中尉太太也都过来依然给锦阳长公主见礼,一番厮见下来,不只锦阳长公主,连李静宜都有些愕然,她是惊讶于云后的雷厉风行,居然在今天这样的场合,将所有赵氏宗亲,都给请到了宫里来。在座的各府夫人也被忽然出现的所谓宗亲们给吓了一跳,宗亲她们不是没打过交道,以前宗室营那边,显王府,靖王府,东河王府也是一家挨着一家,先头二皇子得封秦王,四皇子得封辽王,为了拉拢百官争得储君之位,府里的酒宴就没有停过。   今天进宫的各府夫人们,有年纪的许多都是当年两王府的坐上客,只是她们没有想到,最终登上宝座的,是这个最不得宠的六皇子。   再看看跟坐在她们对面的这些所谓的“宗亲”,见过的也就奉国将军夫人跟辅国将军夫人,其他的,看那行容举止,实在是连自家的二等奴才都不如。将这样的人都请进了宫里当贵客招待,大家看云后的目光越发敬重起来,且不说在京城人眼中,六皇子最终能登上宝座,与皇后娘娘出自卫国公府有莫大的关系,就凭娘娘这份贤德,也是她们比不了的。      第三百三十九章 眼熟      金夫人跟虞美仁在众目睽睽中被青杨带到皇后跟前,见过礼后,她刚想跟着母亲退到自己的位置上,却听云后道,“美仁眉娘过来,到本宫身边来。”   太液池边的空气登时热了起来,大家的目光意味不明的投向坐在文臣这边的秦大夫人,甚至有人忍不住轻声问她,“怎么不见你家四小姐。”   秦大夫人瞟了那好事者一眼,“我家荟娘不舒服,在家里养病呢。”   “唉,那真是可惜了,”周围人点点头,这种场合秦家一个女儿都不带,已经表明自己的态度了。   既然表明态度,大家的注意力便又回到了云后那里,只见她一手拉着虞家小姐,一手拉了宁远侯家小姐,正兴致盎然的问着她们的喜好。   “眉娘今天这一身儿本宫极喜欢,素雅中不失活泼,小姑娘就该如此,”云后上下打量着杨眉身上香妃色的衫裙,这颜色她是最喜欢的,嫁人之后,却不怎么穿了,不过现在看看,也依然是赏心悦目。   杨眉自然看到云后对她衣裙发自内心的喜欢,她叫人打听了,云后做女儿时,最常穿的便是这香妃色了。   这种轻灵又略带娇艳的颜色,实在不适合一位皇后,因此她嫁给六皇子后,就再也没有穿过。   但是杨眉却有自己的另一番盘算,云后作为京城中最著名的千金小姐,多少世家子弟不能嫁,却偏偏选了默默无闻从不被重视的六皇子,她看中的肯定是皇上本人,而不是他的身份。   而皇上这么多年跟皇后鹣鲽情深,一直坚持不肯纳妃,内心一定是对皇后有感情的,即使现在淡了,也不是其他女人可以替代的,这一点,看看去年入宫的那几个就很说明问题了。   杨眉觉得自己找到了最好的时机,她跟云后一样的出身背景,却又比皇后年轻,只要她“无意”间叫皇上看到一个更年轻的云后,便可以从云后身上分薄一些宠爱,在宫中站稳脚跟。   云后并不知道杨眉打得主意,她觉得一比之下,自己更喜欢杨眉一些,作为未来的侯夫人还得杨眉这样端庄大气的。   云后看了一眼跟自己一步之遥,摇着纨扇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李静宜,面前的杨眉的端庄大方在她的胜券在握云淡风轻之下,就成了无骨的美人,徒有皮相,没有骨肉。   云后心里一叹,将注意力转到虞美仁身上,“本宫就说,这套头面你带上最好看,”   虞美仁被皇后赞的脸一红,曲膝道,“臣女谢娘娘赏赐。”“有什么可谢的?这些东西放着也是放着,倒不如拿出来你们小姑娘戴戴,”云后呵呵一笑,她扫了一眼杨眉,今天入宫的小姐,多戴了自己赐下去的首饰,可就这杨眉,自己赏下去的那套蓝宝的,居然一样没用。“臣妾这个女儿,一向不怎么爱用颜色鲜亮的,也就娘娘赏下的套,颜色正做工好,是难得一见的凡品,美仁看到之后,喜欢极了,特特了选了身衣裳,想着进宫给娘娘看看呢,”女儿得皇后娘娘的喜欢,金夫人很是高兴,探身道。   “美仁容貌昳丽,就得要这么打扮起来,咱们也有眼福不是?”也就虞美仁这夺人心魄的美,才压得住李静宜。   “今天你们两个,就陪本宫坐吧,”到底哪一个更好些,云后还要再看看。   虞美仁真是受宠若惊,杨眉也是忍不住喜形于色了,陪在皇后身边,一会儿皇上过来,岂能看不到自己?   锦阳长公主冷眼看着这一幕,心里老大的不痛快,她没指望皇后会赞成女儿跟云驰的婚事,连她都不赞成,但这不表明她愿意看到云后在自己面前公然抬举别家女儿!   “本宫看着这两个丫头春兰秋菊各有千秋,竟不知道更喜欢哪个多一些了,”锦阳长公主的脸色被云后看在眼里,她愈加要往火上浇油。   锦阳长公主正窝火儿呢,也顾不得来时她是怎么叮嘱女儿的了,“那还不简单?娘娘只管将她们都留在宫里,日子久了,自然会知道哪个更好了!”   哈哈,李静宜没想到母亲还有这份急才,她瞟了云后一眼,用纨扇挡住唇角的笑意,而下头坐着的金夫人,神情就尴尬了,若是愿意女儿入宫为妃,她去年就不会想办法叫礼部划掉虞美仁的名字了。   云后乍然被锦阳长公主怼了一句,心下讶然,脸上的笑容带着些许无奈,“瞧皇姐说的,本宫再爱她们两个,也舍不得她们跟父母骨肉分离,”   她怜惜地看着身边的虞杨二人,“眉娘跟美仁一看就是家中的掌珠,本宫可不愿意被人埋怨。”   “呃……娘娘一向最仁慈替人着想不过了,这样的事确实是做不来的,”锦阳长公主有如神助,她意味深长往程嫔母女跟梅昭仪母女那边看了一眼,没再说话。   好吧,被锦阳长公主一看,程尚书夫人梅侍郎夫人都有些不自然,好像她们的女儿不是掌珠,皇后才会将人选进宫里一样。   陪坐的夫人们都搞不懂一向和睦的皇家姑嫂今儿是怎么了,居然含沙射影起来,不过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不参与,要么默契的讨论着衣服首饰,要么低头专心的玩着手里的扇子。锦阳长公主怼完皇后,心里舒服了,才想起自己今天来可是打算跟云后缓和关系的,这么一想,不由讪讪的,李静宜可不希望母亲这个时候去向云后示弱,偏头凑到锦阳长公主身侧,“刚才大舅母说佑姐儿都会翻身了,不如咱们改天也去庄子里转转散散心,顺便看看茜娘她们?”   锦阳长公主那点儿想缓颊的心思被李静宜这么一打岔,也就错过去了,“好啊,趁着天气还好,咱们过去走动走动。”   程嫔跟梅昭仪交换了一个眼神儿,两人都不明白这是怎么的了,长公主居然跟云后拧上了,不过这姑嫂不和,于她们来说,并不是坏事。   “娘娘,皇上跟云侯过来了,”   小太监如一阵儿悄无声息的风,来到云后身边,小声禀道。   “呃,皇上过来了,咱们见驾吧,”中秋在大周也是个极为重要的节日了,命妇们朝见皇上也不算逾礼,云后顾不得再跟锦阳长公主置气,率先起身迎驾。   “臣妾见过皇上,”   “平身吧,”隆武帝扫了一眼乌压压的一群命妇,淡淡地点头免礼。   他的目光下意识的看向锦阳长公主的位置,正看到一身鲜亮气色极好的李静宜,不由失笑,看来接这丫头回京真是接对了,“皇姐不必多礼,静娘扶你母亲起来。”   锦阳长公主得了皇上亲自发话,自觉面上光鲜,她斜了一眼身边的云后,才高高兴兴的由李静宜扶着起来。“都坐吧,今天时逢中秋佳节,皇后念着你们这一年主持内宅抚育子女劳苦功高,特意在宫中设宴款待大家,”他看着被湖灯轻纱围绕的湖心亭,笑道,“对了,朕听说皇后还特意叫畅音楼准备了乐舞助兴?”   “还有歌舞?”没等云后开口回话,苏晚君一脸惊喜的接口,“还是娘娘体贴,嫔妾们可以一饱眼福了。”   这个时候还想着出风头争宠,莫璃无奈地拉了拉苏晚君的衣袖,“皇上话还没完呢!你规矩都被狗吃了?”   苏晚君被莫璃骂惯了,也不生气,左右今天这样的日子,云后不会真的罚她,而她数日的精心准备,不就是为了博皇上一顾么?再者她在宫里,可不就是个嘴比脑子快,想到什么说什么的人么?   苏晚君仿佛才意识到自己错了,冲莫璃一吐舌,又“悄悄”去看隆武帝,见他并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才抚了抚胸口,老实的做好。   杨眉就站在云后身后,将苏晚君这出自编自演的戏看了个满眼,心中轻嗤,这么粗糙的争宠手段竟敢拿到玲珑台上来,可见帝后二人平日对这些宫妃还是很和气的,而下头这几个的手段更是不足为虑。   隆武帝对苏晚君没有多少偏爱,这种没心眼儿只有一张脸的女人,他也就偶尔想起的时候,才会招幸一次,跟宫里养的猫猫狗狗没有什么分别,管教她们,那也是云后的职责。皇上还不责备呢,云后也不愿在大家正高兴的时候训人添堵,何况莫璃已经替她出声了,她只向苏晚君的方向看了一眼,没再理睬她,她今天的所有注意力,都在杨眉跟虞美仁身上,就是破例入宫的韩燕婷几个,也都被她抛在脑后。   隆武帝虽然是皇帝,但这里都是臣妻,他也不好多留,此番过来,不过是给皇后撑个面子,跟大家共饮一杯,算是走个过场,便自回太液池东去了。他看着朴全儿执壶将面前的酒杯满了,正准备拿起来,恍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定睛看时,却原来是皇后身边的一个没见过的姑娘,不自觉间沉了脸。      第三百四十章 赔罪      皇帝一过来,云后所有的注意力便都集中在他身上了,此刻见他看向身后,笑着解释道,“皇上可能不记得了,”   她一直虞美仁,有些忐忑道,“这是左督御史虞大人家的小姐,”   说罢抬起手将杨眉往前拉了拉,“这位是宁远侯府的小姐,”   云后有些后悔将虞美仁带到身边来了,她看了一眼站在隆武帝身后的云驰,抿嘴笑道,“应初还记不记得虞小姐和杨小姐的合奏?我记得你以前还跟顼山先生学过琴呢!”   “那么多年前的事了没想到娘娘还记得,比起那些文人墨客,臣还是喜欢骑马射箭,”云驰面目表情的看着云后,“至于娘娘说的合奏,臣没注意,想不起来了。”   这下连隆武帝都觉得自己这个小舅子太不解风情了,哪有当着人家姑娘的面儿直接说不记得的?   瞧两个姑娘都快哭出来了,隆武帝瞪了云驰一眼,一脸和煦的向杨眉跟虞美仁笑道,“你们两个一箫一琵琶配合默契,朕跟皇后都忍不住叫绝,”   他无奈的点点云驰,“也就这个武夫听不出个中滋味,”   “你去亲自斟两杯酒来给两位小姐赔罪,”隆武帝看云后给云驰准备的人选都不错,也乐的当个好姐夫成全一下,给他们制造机会。   皇上的话就是圣旨,没有拒绝的理由,云驰也不含糊,直接从一旁宫女手里拿过酒壶,斟满两杯御酒,冲虞美仁跟杨眉一抱拳,“两位小姐请,”   倒酒可以,道歉的话一句没有。   虞美仁手足无措的看着宫女捧到面前的酒杯,脸红的快要烧烧起来,当众饮酒?她一个大家闺秀可以做么?   不喝?算不算抗旨?云驰又会怎么看她?   她抬头看了看云驰,却发现他看着自己的目光竟然带着不耐烦!再想到他在分宫楼遇到自己时的态度,一颗心越来越凉,恨不得拔腿就跑,离开这个叫她快疯了的地方。杨眉看虞美仁迟迟不去拿托盘中的酒杯,心里发急,她的想法很简单,这个时候,越是拖延,被人围观的时间就越久,以后就越会被人议论,她偷眼看了下云后,看到的是一张毫无笑容的脸,便知道现在这场面是她不喜欢的。   杨眉又用余光往皇上那儿扫了一眼,发现皇上满脸的兴味,似乎这是一件极有趣的事情。   她心下迅速做出了判断,嫣然一笑,上前一步冲云驰一福,“侯爷客气了,”   说罢拿起一杯酒,举杯一饮而尽,然后将酒杯重新放在托盘上,冲隆武帝微微一笑,回头向已经呆在那里的虞美仁轻声道,“没事儿,皇上赐的是果洒,不辣的。”   杨眉都痛快的喝了,虞美仁再迟疑就是不识抬举了,她将心一横,学着杨眉的样子拿起酒杯,将杯中琥珀色的酒水一饮而尽,匆忙的冲帝后福了福身,便退到母亲身边。   杨眉不像虞美仁那样因为一杯酒便乱了方寸,她淡然的扫了云驰一眼,神情冷淡,“是小女学艺不精,”说罢安静的退了下去。   “好了,这事儿就此为止,应初啊,如今天下太平,光想着骑马射箭可是不成的,若是闲了,你也得好好向余阁老程尚书他们讨教讨教,他们学的可是治为之道,”   隆武帝看完了乐子,心满意足的站起身来,不忘了教导小舅子几句,“咱们出来的时间也够久了,前头几个老先生还等着与朕拼酒呢,说起喝酒来,那几个真是老当益壮,朕不能及啊!”   云后忙起身亲送隆武帝出了亭子,小声嘱咐道,“陛下量浅,万不可为了阁老们而亏了自己,要是不成,就叫应初替您挡着。”   隆武帝拍了拍云后的手,“朕晓的,你快回去吧,还得带着她们拜月呢!”   等隆武帝拐上了玉带桥,在座的命妇们才算是松了口气,金夫人拉着憋着两眼泪的女儿,“快给我将泪沾了,莫要叫人看到了!”   早知道女儿如此不经事,她真该早早的寻户人家将女儿嫁了,而不是肖想什么恩义侯夫人了。   “妹妹快莫要这个样子,你越是这样,别人才越会注意你,其实往开里想,皇上叫云侯给咱们赔礼,其实也是在肯定你我的琴艺,这原本就是一件开心的事,”杨眉也在小声劝慰虞美仁。   她对自己今天的表现十分的满意,尤其是在虞美仁的衬托之下,杨眉在隆武帝面前,是将自己当作当年的卫国公府嫡女云婉来考虑问题的,如果云婉遇到这样的情况,会怎么说,会怎么做?   “姐姐,你不明白的,这回我,”虞美仁刚想开口,就被金夫人狠狠掐了一把,“娘娘看过来了!”女儿已经失态一次了,可不能再做出叫人看轻的事了。   云后对虞美仁的表现也很是失望,她仔细留心过,整个赔礼的过程中,云驰对虞美仁明显透着不耐,看来虞美仁过人的美貌并没有引起云驰的兴趣。   倒是杨眉的表现,云驰的神色好了许多,想想也是,她们云家哪里会有这种缩手缩脚委委屈屈的女子?便是性子软一些的,在卫国公府呆上些年,也会被改过来的。   “眉娘今天是自己来的,过来陪本宫坐吧,”云后心里拿定了主意,笑微微的冲杨眉招招手,宁远侯府也不是不行,只要杨家父子得了差使,她也照样可以将他们培养成自己的助力。   杨眉曲膝一礼,走到云后身边,却没有坐下来,“娘娘,臣女帮娘娘执壶。”   “本宫又不是没有宫人伺候,哪里用得着你来执壶,快坐下陪本宫说说话儿,”云后亲昵的拉着杨眉在她身边坐了,“等一会儿到了吉时,你随本宫一起拜月去。”   看来恩义侯有主儿了,下首几席坐的夫人们不动声色的交换了个眼神,这回去之后,来往应酬的名单里,就要再添上宁远侯府了。   “静娘,”锦阳长公主觉得今天的月色格外刺目,她想起身叫李静宜陪自己往一旁疏散疏散,却被李好静宜给拉住了,“母亲,马上就要拜月了,咱们等行过礼,再到湖边赏月不迟。”   好吧,女儿能看得下去,自己还有什么忍不得的?锦阳长公主点点头,将面前的要酒杯往李静宜跟前推了推,“今儿的酒水不错,你尝尝。”   宫里的酒水?李静宜点点头,端起面前的杯子,浅浅抿了一口,拿帕子沾沾唇,“确实不错,怨不得杨小姐也说好呢。”   杨眉就坐在李静宜对面,听她提起自己,忙欠身笑道,“其实臣女也不懂此道,就是觉得喝起来甜丝丝的,又想着是御酒,那一定是最好的,”   “这丫头,倒实诚,”云后被杨眉的话逗的一笑,“你既喜欢,就再饮一杯,这根本不能算是酒,甜水儿罢了,根本醉不了人。”   她看了李静宜一眼,“静娘也再来一些,本宫记得你还有些酒量。”   “谢谢娘娘,便是娘娘不说,臣女也想向娘娘讨一坛带回家去佐饭呢,”李静宜冲云后一笑,一副完全没有芥蒂的娇俏模样,亲昵的跟云后讨要着自己喜欢的东西,仿佛她仍是那个待自己亲切和蔼的长辈。云后今天才算看见李静宜的真颜色,以往她对李静宜怜惜怜悯居多,在她眼里,李静宜也不过是比锦阳长公主略聪明识时务一些,因着生在公主府,难免骄矜一些,但到这一步也就顶天了,毕竟有珠洲前事在那里摆着,能被人诓成那样的女子,再聪明也是有限的。   谁知道今天才发现,这丫头还真是个沉得住气的,自己都将杨眉叫到身边来了,她竟然还面不改色的跟自己谈笑。   云后捏紧了手中的酒杯,心里冷笑,真以为自己拿住了云驰,就能叫她改变主意?简直是痴心妄想!青杨来报说是吉时到了,云后亲自携了杨眉的手,叫她陪在自己身边,一道儿拜月,这个殊荣便是锦阳长公主也不曾有过,一时间大家更加笃定了云后的心意,也道若不是今天巩夫人不在,只怕这门亲事当场就会被定下来。   杨眉淡定的陪在云后身边完成了拜月礼,她虔诚的对空中的皓月拜了三拜,双手合什默默祈祷,希望今天过后,她能够平步青云,成为宫中新贵。大礼过后,各位夫人都松了口气,同来的女儿们个个面上都透出欢喜来,虽然她们未曾入了皇后娘娘的眼,成为恩义侯夫人,但这些人家的女儿,哪一个是愁嫁的?心里的失意跟懊恼,没多久便随着太液池的清风不知散到何处。   虽然云后不许,但杨眉还依然坚持帮云后安碟布筷,待酒席上来,才小心翼翼的在云后身边坐了,安静的陪着她跟锦阳长公主一道用晚宴。   凌夫人跟汪夫人带着宗亲太太们自有一桌,她从上次带着女儿入宫,就开始思量皇后的用意了,确切的说,是皇上的用意。而这次宫里派人将所有还有爵位的宗亲全部请进宫里赏月,更加明确了她的猜想,这是她们赵家人要翻身了啊!      第三百四十一章 逃席      凌氏虽然年纪比汪夫人大一些,但汪夫人的男人赵潜是辅国将军,而她的丈夫赵泷是奉国将军,爵位上差着一级,无形中汪夫人才是她们这些女眷之首,因此凌氏想做什么,将汪氏拱到前头,是最好的选择,“弟媳妇,要不咱们也过去敬娘娘一杯?”   汪夫人点点头,“理当如此,不但是娘娘,长公主殿下也是咱们的长辈,”“是啊,唉,若是论起以前,我们府上跟长公主姑母还沾着姻亲呢,只可惜我家小姑所嫁非人,”凌氏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我觉得以后便是宫里咱们不能常来,殿下那里,该走动还是要走动一下的,不然叫外人看了,还以为咱们赵家人多不近人情呢!”就是因为她家小姑嫁的是胡家人,凌氏觉得锦阳长公主府未必肯叫她进门,若到时拱着汪夫人一道儿去,她应该可以去跟长公主府攀上关系,毕竟来时小姑已经千交代万嘱咐了,为了两个外甥女,她们也要跟长公主府打好关系。这京城里的罗圈亲,真是理不清楚,汪夫人点点头,她不是个爱兜搭的性子,但也知道这次机会难得,有了皇上跟长公主的照拂,起码辅国将军府以后在京城里行走要比以前顺畅一些,她的儿子虽然不怎么争气,但还是希望可以借此拿到一份差使,正经做些事情,比这么成日荒废着强些。   心里想着,汪夫人便叫了身边其他几位太太,端着酒杯往皇后这桌上来,而一旁陪坐的杨眉,则见机的起身,借口更衣,离了玲珑台。   “咱们出去透透气,”杨眉路过虞美仁那桌的时候,悄悄叫了她一声。   虞美仁这会儿正难受呢,虽然同桌的小姐们谁也没有说什么,但她始终觉得这些人都在笑她,笑她的长相,笑她的举止,笑她,她们都在笑她。   可是虞美仁却不敢哭,她知道若是在宫里哭了,自己就彻底完了,她只能端着训练好的笑容,静静的坐在一旁,落着面前碟子上的花纹,苦撑着等待席散出宫的那一刻。   杨眉的声音如同纶音般在她耳边响起,虞美仁不管她叫自己去做什么,只知道借着杨眉,可紧逃离这个地方,她感激的仰头看了杨眉一眼,起身随着她往外走。   “谢谢姐姐了,若不是你叫我出来,我都不知道下来该怎么办了,”两人走到一个海棠花树下,虞美仁感激的拉了杨眉的手,带着哭音儿道。原本杨眉还将虞美仁当作对手呢,谁知道这丫头就是个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的,漫说她现在根本无意与虞美仁争什么,便是相争,虞美仁也不够她斗一斗的,“好了,你就是心事太重了,不过是场宫宴,有什么啊,便是有什么不妥之处,你只要想着宫外有多少人家儿的小姐盼这样的机会都盼不来呢,而你,不用求,娘娘哪次也舍不得落了你,”   杨眉轻轻撞了撞虞美仁,“你忘啦,今天青杨姑姑特意去接的可是伯母跟你,连我还是沾了你的光呢!”“可是我,我,”虞美仁想想好好的局面被自己弄的一团糟,又要哭出来了,她捂着脸道,“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苦,我宁愿长的平常些,丑一些,也不想生成这副样子,人家见了我就说什么红颜祸水的,我什么都没有做,在大家眼里就已经错了。”“嘁,你听谁胡说呢?若真是这样,娘娘会连番抬举你?”杨眉的目标不是云驰,但相比之下,她倒更希望与她关系亲密的虞美仁成为恩义侯夫人,“至于那些私下里议论你的人,不过是嫉妒你生的好罢了,”   杨眉手上使力,掰开虞美仁捂着脸的手,“便是我,也常想着若是生成你这般千娇百媚的小模样,不知道该有多高兴呢!”   “可是他,云侯他,”连看都没有多看她一眼,虞美仁无法相信杨眉的话,“你净哄我呢!”“恩义侯是什么人?看见女人便走不动的那是外头的纨绔子弟狂蜂浪蝶,”杨眉一脸正色,“你啊,再这么不听劝,非有心魔不成,唉,你要是自己想不开,我也没法开解你,走吧,你不想在那里头坐着,咱们就在这湖边走一走,难道在宫中赏一次月,等以后咱们老了,也可以当古记儿给儿孙们讲一讲,他们的太祖母,可是进过宫的人!”   虞美仁被杨眉老气横秋的话逗的一笑,“我真羡慕你,什么事都比旁人想的开,对我又好,姐姐,若是以后你做了恩义侯夫人,我一定会替你高兴,不会妒忌你的。”   真是个傻丫头,杨眉心里轻嗤,“我说过了,我不打算做什么侯夫人的,”她拿余光看着玉带桥方向,那边是皇帝宴请群臣的地方,男人们不用拜月,宴席开的比她们早,这会儿只怕皇上已经有酒了。   暗影里一道儿身影闪过,杨眉的身子陡然一紧,疾步道,“谁在那里?”   虞美仁被吓了一跳,再定睛看时,却不知杨眉已经跑到哪里去了,她有些慌乱的看着跟着她们过来的宫人,“怎么回事?你可看见什么了?杨姐姐呢?”   杨眉随着那影在躲在一处暗影里,“怎么样了?”   那影子是个小太监,他看了看四周,悄声道,“你顺着那边那条小路往前走,还有一座竹桥,竹桥边有一座猗兰殿,皇上一会儿会过去醒酒……”   说罢一闪身,溜着花树影子跑走了。   “杨姐姐,杨姐姐,”在宫中不要乱走动是金夫人耳提面命过的,虞美仁真怕杨眉不知道规矩,带着宫人一边往前去寻杨眉,一边小声叫她。   “我在这儿呢,吓了我一跳,以为是人呢,结果好像是一只狸猫,我一追,它跑了,”杨眉拿拍着裙边上的尘土,从花丛里转出来。   见杨眉出来,虞美仁跟宫人都松了口气,“你吓死我了,若是找不见你,只怕娘娘要怪罪了,”虞美仁一拉杨眉,“咱们快回去吧。”   杨眉哪里肯回去?她也不愿意叫虞美仁就这么回去了,她搀住虞美仁笑道,“你又想回去枯坐了?”见虞美仁犹豫起来,杨眉在她耳边小声道,“其实我也不想回去,陪在娘娘身边看着体面,却拘谨的要命,”她直起身子,叫虞美仁看了看自己的裙子,“你瞧,我这裙子刚才追那狸猫,给挂破了一点儿,这么回去,也失礼的很。”   杨眉走到陪她们过来的宫人身边,从指上拔下一对儿翡翠指环塞到她的手里,“麻烦姐姐走一趟,叫陪我来的丫鬟将我的裙子拿给你,不然这真是没法儿见娘娘了。”杨眉递到自己手里的指环水头极好,触手温润,一看就不是凡品,而且自己负责服侍的小姐居然在宫里裙子破了,说起来也是她的失职,那宫人权衡之下,点头道,“那两位小姐且在这里略等一等,奴婢去去就来。”   她出去寻个快腿的小太监替自己跑一趟,也用不了多大的功夫。   “那谢谢你啦,”杨眉满是感激的向宫人曲了曲膝,拉着虞美仁道,“咱们就在这儿等着姐姐。”看着宫人匆匆走远了,杨眉轻舒一口气,看着远处幽深的小径,“咱们在这儿干等着也无趣,不如往前走走,从那边看湖心亭的灯火,又是一番风致,你看,那边有船划过去了,估计是畅音楼的乐人要开始歌舞了。”   被杨眉一说,虞美仁也来了兴致,她探身往太液池中望,只见几只小船正缓缓的向湖心亭中去,“嗯,此时月色正好,映着月色听歌赏舞,倒真是一桩雅事。”   杨眉一拉虞美仁,“这会儿便是咱们不回去,也不会有人注意到的,伯母看见咱们一道儿出来的,也不会叫人来寻,咱们往那边走走,看的更清楚呢!”   虞美仁现在对杨眉已经是完全信任了,颔首道,“好,咱们往前走走,自己看!”   ……   太液池边丝竹声起,两边宴席上都安静了下来,大家听着从湖上袅袅传来的歌声,无不悠然忘形,乐在其中。   虞美仁跟着杨眉在离湖心亭最近的地方寻了条石凳坐了,相倚看亭中的表演。   “杨姐姐,你看那边船上的乐师,就那个穿月白衫子穿笛子的,长的真好看,跟天上的仙人一样,”虞美仁俯在太液池的汉白玉阑干上,一脸的神往,“原来贱民之中,也有生的如此俊的人。”   杨眉哪有心情去看吹笛子的乐师长得如何?她有些急切地看着竹桥方向,在那边有动静之前,她得先赶到那里。   “美仁,我怎么觉得头有些晕,眼睛也看不见了,”杨眉一手扶额,一手去扶虞美仁,“你呢?咱们回去吧?!”   听到杨梅说头晕,虞美仁也顾不得看乐师了,忙转身去扶她,却看到杨眉已经软软的倒在地上,“杨姐姐,”虞美仁想要起身去拉杨眉,结果同样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第三百四十二章 晕倒了      杨眉缓缓睁开眼,看了看地上的虞美仁,从地上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转身往竹桥方向跑去。   还好这深宫之内没有人会想到会有不速之客,这猗兰殿的戒备并不森严,杨眉溜着墙根儿来到一扇半开的窗户处,借着缝隙往里看,却见里头一个人也没有。   她不由大喜,再次确定无人以后,推开窗子,翻了进去。   进了殿里,杨眉迅速将四下打量了一番:   微阖的隔扇门后是一间净房,香胰澡豆一应节栉俱全,杨眉点点头,她没有找错地方。   隔扇门外立着一架六扇八宝如意小屏风,杨眉转过去,只见是一张紫檀木的架子床,罗帐轻垂,显然是给皇帝临时歇息醒酒的地方,杨眉看着床上紫云软罗被,将心一横,身子一软,躺到了那张床上。   ……隆武帝自登基以来,甚少有这么君臣同乐的时候,这次被邀的大臣们个个不肯放过与皇上近距离接触联络感情的机会,纷纷上前给隆武这敬酒,君臣偶尔再唱和一首,一巡酒罢,隆武帝的兴致也被挑动了起来,亲自下了御座,带着云驰向余阁老,乐监酒,方克宽几个年高德劭依然为朝廷尽忠的大臣们敬酒。   方克宽已经递了请辞的折子,刑部这次闹了这么大的乱子,隆武帝颜面扫地,自然看刑部这帮子人没一点儿好感,能叫方克宽顺利致仕已经是他为了名声所能容忍的极限了。隆武帝的兴致被混在余阁老李明楼身后的方克宽给搅了,偏今天是个好日子,他还不能当众发作,忍着性子一一跟几位阁老尚书喝了,借口更衣,留了云驰在那儿陪坐,自己带着朴全儿顺着太液池,往猗兰殿去。   隆武帝站在竹桥上,眺望不远处的玲珑台上的衣香鬓影,“等明天,咱们宫里自己人在一起乐上一乐,”   “皇上说的是,有道是十五的月亮十六儿圆,明个儿这月亮更好看,”朴全儿一哈腰,陪笑道,“奴婢等一会儿就叫人给娘娘送信儿。”   听到皇上准备明日跟宫眷赏月,别说那些宫嫔们,就是皇后娘娘,只怕也会乐坏的。   “嗯,”隆武帝漫步往猗兰殿去,“朕瞧着静娘那丫头,倒是出落的越发好了,就是跟太嫔娘娘越来越不像了,”当初李静宜回来坐在坤德殿里,隆武帝差一点儿以为是秦太嫔又回来了。朴全儿自小就跟着隆武帝了,秦太嫔也是见过的,他倒不觉得瑞和郡主的眉眼生的跟秦太嫔如何像,“先前那是郡主才从珠洲受了大委屈回来,心情不好,身体也不好,现在事事顺心,不但成了安国侯府的承嗣女,连婚事都由皇上跟娘娘亲自操心,这心情好,气色也好,人能不越来越漂亮么?”   “这都是皇上龙恩普照的致啊,”朴全儿一记马屁奉上,捧的隆武帝哈哈直笑,“你这杀材,不过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不过么,”   隆武帝倒是更喜欢李静宜原来的样子。   “对了,上次朕好像见了秦家的四小姐,似乎生的跟秦太嫔也是极像的,”隆武帝回忆了一下,这次好像没看见席间有像秦太嫔的人。隆武帝那点儿未竟的情怀,朴全儿是看的真真透透的,若不是对秦太嫔那点儿子未了的心愿,皇上也不会先后弄了清国夫人跟程明嫔在宫里,“是,奴婢听说秦家四小姐自回府后,就病了,娘娘还亲赐了太医过去探病,这次没来,想来是还没有痊愈。”   “嗯,原来是病了,”隆武帝一挑眉,心里多少有些遗憾,“这都多久了,病怎么还没有好。”   在朴全儿看来,无论多少个清国夫人和程飞琼,都安慰不了隆武帝的遗憾之情,与其这么苦熬着,倒不如弄个真正的秦家人进来,“奴婢觉得吧,这年轻小姐能有多大的病症?”   他加快脚步,离隆武帝近了一些,小声道,“奴婢听说,娘娘有意为恩义侯定下秦家四小姐,秦家似乎不乐意……”   “还有这等事?皇后不是看中了虞家和杨家那两个?”隆武帝停步转身,“你从哪儿听来的闲话?”“哎哟,这哪里是闲话啊,皇上您日理万机,这些小事儿自然是不知道的,奴婢吧,只要皇上肯叫奴婢伺候,就会有那些闲人将各式消息想尽办法的叫奴婢‘听说’,”朴全儿一定也不隐瞒他在宫里狐假虎威的事,“好像是娘娘第二天便叫青杨亲自跑了趟秦府,不过回来之后,坤德宫的气氛就不怎么好了,之后秦侍郎夫人亲自入宫谢转,过了一天,娘娘才又叫青杨往各府都走了一遍。”   还有这样的事?对于秦家叫皇后吃了憋,隆武帝心里有一种隐隐的高兴,“不愧是秦家人,风骨依然,”   他抚了抚唇边的小胡子,想给云驰娶秦氏女?   ……   杨眉在殿里都快睡着了,才听到隐隐的脚步声过来,她连忙稳了稳心神,装作一直未醒的样子,留意着外头的声音。   “皇上,”朴全儿虽然是隆武帝身边的大太监了,但只要他在的时候,朴全儿就一定会亲自服侍隆武帝,就算是他的徒弟干儿子们,也得靠边儿站。   隆武帝从净房出来,小太监跪过来给他整理龙袍,朴全儿则早早准备好了温热的毛巾,“您先擦擦手,奴婢已经叫人泡了盏浓茶,您喝一口醒醒酒。”   隆武帝点点头,用毛巾将手擦了,接过朴全儿递上的茶,随意的在榻上坐了,“那点儿子酒朕还挺的住,就是那些文人们,一喝了酒,比谁话都多,爱搞什么狂放不羁那一套,”不止如此,还借酒跑到他这儿来藐视皇权来了,这些人的主意隆武帝再明白不过,不过是借酒给来造就自己的名声,偏他这个皇帝,还不能跟醉酒的臣子一般见识,想想都觉得窝囊,“朕在这儿呆一会儿,你叫人盯着那边,差不多的时候,朕再过去。”   “是,奴婢这就叫人盯着,其实吧,有恩义侯在呢,云侯什么都好,就是不爱跟人打交道,这回好了,陛下给了云侯跟阁老他们说说话的机会,也叫能叫侯爷好好跟阁老们学了学怎么为人处世。”朴全儿就是隆武帝肚子里的蛔虫,他太知道隆武帝对云驰的看法了,别看隆武帝在众人面前,总是表现出一副对云驰疼爱有加,恨不得当亲弟弟看的态度,其实呢,从他娶了还是卫国公嫡女的云婉开始,他对云家人就没有什么好感,要知道当初整个云家,就没有一个人赞成这门亲事的!在隆武帝眼里,姓云的都是些眼看看人低的东西,理该被抄家灭族,而这个曾经翻墙潜入六皇子府,逼着他为云家奔走的云驰,也是个野性难驯的家伙,偏只要云氏姐弟还活着,他就得做出不忘云家之恩的样子来,真真是郁闷死了。“是啊,他那个冷清的性子,也就在朕跟前还好一些,也难怪那些大臣们不喜欢他,”在隆武帝眼里,朝中大佬们不喜欢云驰,完全是云驰性子不随和的缘故,“今儿朕就给他个机会,叫他跟余阁老们他们多学着些,也省的到处掀风惹火,给朕闹笑话!”杨眉在床上等的满身是汗,但她也终于听到了隆武帝对云驰真正的想法,话虽然说的好听,可话音儿里浓浓的不屑还是骗不了她的,她不由暗暗庆幸自己没有傻乎乎的去争什么恩义侯夫人之位,一个不得皇帝看重的恩义侯,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好了,朕进去歇一会儿,半个时辰之后,再过来服侍,”隆武帝将手中的茶喝完,起身道。   ……   云后好不容易将凌氏几个打发走,轻舒一口气,若不是想着以后有可能要用得着这几个赵家人,她真是一时都不愿意理会她们。   心里想着,云后抬头正碰上李静宜似笑非笑的眼,不由心中一凛,难不成她已经知道自己的打算?   不会,云后心里告诉自己,她不能生的事便是李静宜知道了,又能如何?这大周朝没有嫡子的皇后她也不是第一个!   就是前朝的曾后,生下了太子又怎么样?还不是死了?   至于皇上的身体。   那不是是云后自己心里暗暗的猜测,她现在所做的,也不过是未雨绸缪之事,便是云驰她能没有吐露半分,李静宜更不可能知道了。   “静娘,本宫记得皇上跟你说过,一年为期,你可有人选了?”云后掀唇笑道,“皇姐可曾为静娘把把关?”她不等李静宜回话,又絮絮道,“依本宫说,女人啊,莫不可好高骛远,虽然你贵为郡主,但终究还是个女子,这一言一行,都得照着女戒女范来,不然人家还以为咱们皇家女一点儿规矩都没有呢,”云后瞟了一眼玲珑台上另几桌,“总不能大臣的女儿比皇家女还在知书达理明晓是非吧?”这云氏也真是黔驴技穷了,居然开始拿什么女戒来约束她了,李静宜微微一笑,欠身道,“娘娘说的是,”      第三百四十三章 寻人      李静宜往另几桌官眷身上扫了一眼,“我竟不知道原来各位夫人们养女儿,都是要跟宗室女们一比高下的?那以后宫里的小公主们,可有得辛苦了,公主如此,小皇子们又该如何?也得跟着大儒们学习四书五经六艺,还下场夺个状元郎来才成?”她仿佛想到了极好笑的事,“噗嗤”一笑,“娘娘,臣女知道娘娘是太看重臣女了,就像皇上说的那样,你们膝下尚空,便移情将臣女这个外甥女当女儿一样,但娘娘也请为以后的皇子公主想一想,哪有为君者跟臣下一争优劣的?臣女啊,有母亲跟皇上还有娘娘一起疼着,还是怎么自在怎么来吧。”   周嫣看了一旁的沛国公老夫人一眼,心里满是惊讶,什么时候李静宜开始跟云后公然呛声了?即便云后反对她跟云驰的婚事,她也不能这么做啊!   沛国公老夫人一把将要起身帮李静宜缓颊的女儿给摁住了,就像李静宜说的那样,这是皇家之事,她们是君,自然也不需要她们这些做臣子的插言了。   程嫔几个妃嫔们自在一桌,此刻也被李静宜给吓了一跳,在她们的记忆里,皇后跟瑞和郡主可真的是亲如母女一般,这会儿是怎么了?   程嫔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的云后,心里暗暗权衡,李静宜背后有锦阳长公主跟安国侯,还有皇上这个舅舅,至于皇后,背后却只有皇上一个人了,加上她年近三十还无一儿半女,这后位……   “娘娘,嫔妾觉得这回啊,是郡主说的对,”程飞琼抿嘴一笑,冲李静宜眨眨眼,“嫔妾做女儿时,从来没想过哪一天会跟郡主相提并论,也从未见过郡主跟嫔妾这些女儿家在一起开文会品书论琴的,”她一句话说完,各府来的小姐们不由都跟着点了点头,试想下,若是她们平日的文会茶会里有这么一位贵客,那还不次次比诗赛画的都得叫她得个魁首啊,谁敢强过郡主去?更遑论将来有那么一位甚至几位公主了。只听程嫔又道,“如今嫔妾有幸入宫服侍皇上,”她羞涩的抿抿嘴,踌躇一下道,“若是将来得老天厚爱,能为皇上诞下一子半女,尤其若是一位小公主,嫔妾自然也希望她能像郡主那样,被陛下跟娘娘疼爱,不去理会那些繁文缛节,自由自在的长大。”这话又引得同桌的几位宫嫔们情不自禁的点头了,她们做女儿时看似金尊玉贵,吃的是最好的,用的是最好的,可同样受的教导也是最严格的,好不容易冲过层层遴选,来到皇上身边,难不成将来生下的子女还要再受一遍她们当初受过的苦楚?   儿子还且罢了,那是要奔着太子之位的,女儿可不需要了,就像苏晚君,她甚至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像骄阳公主那样,手里掌着三千龙翼卫,可以横行京城。云后没想到自己不过是随意跟李静宜闲聊几句,敲打她一番,却引来程飞琼这么一大套话来,她冷冷一笑,“程嫔真是多虑了,本宫不过是希望瑞和郡主能认清现实,不要太过挑剔,早些寻一个合适的儿郎招为侯府赘婿,也值得你这么滔滔不绝?”   程飞琼看来,云后找人家李静宜麻烦,纯粹是因为秦家拒了她弟弟云驰的亲事。当然,若是云后看中的是程氏女,她们程家自然是无有不应,但秦家的拒绝,也是程家人乐见的,程飞琼十分看不上云后这种公然迁怒的作法,起身一礼,“娘娘教训的是,是嫔妾逾越了,嫔妾只是想着今儿正逢佳节,娘娘您心情又好,就冒昧的说了几句俏皮话儿,娘娘息怒,嫔妾再不敢了。”   这程嫔是在做什么?当众指责她驭下太过严厉么?   云后气的都想拍案而起了,却听李静宜在身边道,“娘娘是太过关心我的婚事,并不是有意针程嫔你,快坐下吧。”   这还没等自己开口呢,她倒把话替自己说了,云后没想到李静宜竟如此大胆,她刚想开口斥责,就听李静宜含笑道,“其实臣女已经有了中意之人,”   她看了一眼身边的锦阳长公主,“母亲跟父亲也对他十分满意,臣女正准备禀与娘娘知道呢!”   云后直直的盯着李静宜,却见她毫不犹豫的迎上自己的目光,云后心里一沉,“罢了,今天咱们不说私事,你的亲事,还得提请皇上恩准呢!”   李静宜不介意把云驰说出来,但她却不能让弟弟的名声染瑕,尤其是虞美仁跟杨眉还在身边,万一因为瑞和郡主的缘故,这两家也退避了,自己难道还要再给弟弟找个比这两家更差的?   “好了好了,今天是娘娘请大家一起赏月,你的亲事往后放放,”锦阳长公主简直能看见云后跟女儿之间四溅的火花,她真怕女儿一时冲动,为了个云驰跟云后闹起来,忙道。   李静宜微微一笑,收回目光,“是,母亲说的是。”   见李静宜退让,云后长舒一口气,她整个人都无力起来,她这个高高在上的一国之母,原来连个郡主都压服不住,“虞小姐跟杨小姐呢?怎么不见她们?”女儿跟着杨眉出去有一会儿了,金夫人也难免心焦起来,偏这里是内宫,她还不好叫人去寻,好不容易皇后注意到了,她忙起身道,“回娘娘的话,刚才杨家小姐过来,叫臣妾女儿陪着更衣去了,只是也有好大功夫了,竟不见有人回来……”   杨眉跟虞美仁一道儿更衣?   云后眸光一闪,想起青杨的安排,“派人去寻一寻她们,看不是迷了路。”   ……   青杨再次回来的时候,已经面色铁青,她俯身在云后耳边小声道,“只找到虞小姐,晕在太液池边上,似乎是被人下了药,”   云后不动声色的抬头看着青杨,见她微不可见的摇摇头,便知道这跟她的安排没关系了,“那杨小姐呢?”   “没见呢,奴婢已经叫人去找了,跟着她们一道的鹦哥儿奴婢给带过来了,”青杨苦着脸儿道。   云后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去见什么鹦哥儿,“你直接说。”“鹦哥儿说杨小姐裙子破了,便叫她去自己带的丫鬟那里拿备用的,她看杨小姐的裙子实在是不成,便去了,奴婢问了翠屏,她在外头伺候的,说并没有见到杨小姐,”青杨一边说,一边寻思着这其中的关节,她一早就派翠屏在外头候着了,目的就是要将虞美仁跟杨眉其中一个引到不远处的沁玉阁,跟云驰相见。   但她安排的人却告诉她,自己根本没有见到杨眉,那杨眉到哪里去了?   “应初呢?你可曾叫人去盯着了?”   最好杨眉去见的是云驰,这样一来,皆大欢喜。   青杨往李静宜那瞟了一眼,“云侯不在。”   是么?云后不由大喜,“你确定?”   青杨点点头,“是槐香亲自过去的,皇上带着朴全儿往猗兰殿更衣,云侯跟乐祭酒起了龉龌,一怒之下跟宁远侯世子离席去了,”   听到云驰跟宁远侯世子一道儿离开了,云后整颗心都放下了,至于为什么翠屏没有见到杨眉,已经不重要了,只怕宁远侯世子会帮着他们见面的。   她看了一眼稳坐在锦阳长公主旁边的李静宜,抿嘴一笑,“走吧,这大晚上的,咱们居然将杨小姐人给丢了,偏巩夫人还没有入宫,本宫亲自去寻一寻,”   云后看着李静宜一挑眉,“静娘陪本宫一道儿走走?”   云后简直要将“不怀好意”四个字写在脸上了,李静宜浅笑起身,“娘娘之命,臣女哪敢不遵?”   她不知道云后准备做什么,不过现在杨眉跟虞美仁都不在这儿,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云后带她看到云驰跟她们在一起,李静宜不知道云后到底是聪明还是蠢笨了,这种将弟弟越推越远的事情,她也去做!   “静娘?”锦阳长公主在深宫中长大,对危险和恶意的嗅觉是深植在骨子里了,她有些紧张的握着李静宜的手,“我跟你一起去。”   李静宜点点头,“娘娘不介意我母亲也一道儿走走吧?”   既然云后想将事情摆到她的面前,那那索性就将事情闹大好了,如果真的如她所愿发生了什么事,就算是想瞒,虞家跟杨家也不会同意的。   “好啊,”云后回了李静宜一个浅笑,她不信李静宜看到云驰跟杨眉在一起了,还能再做什么?   难道要跟宁远侯嫡女共侍一夫?还是准备为了要继续跟云驰在一起,而逼死宁远侯嫡女?   云后盯着李静宜,如果需要,她不介意帮着杨眉死一死的。   “臣妾也随娘娘一起去吧,美仁她,”金夫人没心情理会皇后跟郡主之间的眉眼官司,她现在就想去找自己的女儿。   周嫣不顾母亲硬摁自己,站起身到皇后身边,“臣妾也陪着娘娘去寻一寻吧?”怎么看,李静宜跟皇后娘娘这也是结了仇了,她跟着,没准儿还能缓和一二。      第三百四十四章 猗兰殿      云后看了周嫣一眼,“好啊,你就陪着本宫吧,”她知道这个周嫣跟李静宜是好友,可那又怎样?周氏女只要还想在京城被人赞美追捧,就离不得她这个皇后,而不是瑞和郡主。   “老夫人若是不放心,也跟本宫一道儿走走?”云后瞟了一眼陈老夫人跟她身边的秋夫人,笑道。   青杨一早就安排好了,将以前李静宜遗落在宫里的一朵珠花叫人拿着去见的云驰,那珠花虽小,却有长公主府的钤记,云后不相信云驰会不跟着过去看看。陈老夫人原本不准备趟这趟浑水的,但女儿一定要去,皇后又亲自点了她,此刻想推她也是推不了了,这深宫之内,忽然不见了两位闺秀,牵扯出风月之事的可能性大一些,她看了一眼跟着自己入宫的大孙女周灼华,庆幸孙女儿没有被搅进去,“臣妾领命。”   鹦哥儿已经回来了,云后便叫她带路,往她跟杨眉分开的地方去,“你是说杨小姐似乎看到一个影子,才追了过去,弄破的裙子?”   “是,”鹦哥儿肠子都要悔青了,早知道会出这样的事,她把自己裙子脱给杨眉,也绝不会叫她离开自己的视线,“杨小姐回来的时候说是一只狸猫,是她看错了,她的裙子是在那边花丛里划破的。”   鹦哥儿一五一十道。云后她们走到的时候,虞美仁已经被青杨留下的人给用水浇醒了,金夫人看着头脸尽湿的女儿,心疼的眼泪直流,却又无比庆幸,起码女儿身上的衣裳都好好的,晕倒在这里,对名声的损害已经算是最小的了。   “虞小姐,你告诉本宫,到底出了什么事?”云后看着倒在地上的虞美仁,原本笃定的心又有些不确定起来。   虞美仁被人救醒之后,已经吓的不知所措,这会儿人还有些恍惚,半天才讷讷道,“臣女跟杨姐姐等这位姐姐去帮她拿裙子,杨姐姐说干等着无聊,我们就跑到这儿看湖心亭的歌舞,后来,后来,”   虞美仁眉头紧蹙,“杨姐姐说她头晕。臣女转身去看她,发现杨姐姐已经倒在地上了,臣女一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你是说,杨小姐比你晕倒的早?!”云后吃惊道,她下意识的去看青杨,结果看到的是一张同样诧异的脸。   “是,臣女是看见杨姐姐倒在地上,才赶快去扶她的,”虞美仁肯定的点头。   这就有意思了,难道有人专门针对杨小姐,将她给弄晕带走了?李静宜可不相信云驰会干这种事,“娘娘,咱们还是快些寻到杨小姐,才能一切真相大白。”   ……   猗兰殿里,隆武帝看着昏睡在架子床上的女人,这个女人他还有印象,是云后给云驰物色的恩义侯夫人之一,宁远侯家的嫡女,可这会儿,她居然睡给自己准备的龙床上?   隆武帝在床边坐下,看着一身香妃色衣裙的姑娘,她大概十七八岁的年纪,身形颀长,容貌美丽,即使是人事不知的躺在这里,身上也有一种叫人不能忽视的气质,但这气质却叫他莫名觉得熟悉的很。   隆武帝再次将人打量了一番,不由哑然失笑,那微挑的长眉,红润饱满的嘴唇,身上衣裳的颜色,还有从耳边滑到下颌处的翡翠耳坠,这简直就是年轻时的云婉!   这下,隆武帝有些不能确定这个杨眉到底是不是云后准备挑给云驰的了,“来人!”   朴全儿听到屏风后的动静,忙躬身进来,却一眼看见床上躺着的女子,吓了一跳,“皇上,奴婢不知道……”   “朕知道跟你无关!你叫人去打听下皇后那边的动静,还有,查一下,谁来过这里,”隆武帝冷冷一笑,指着床上人道,“这可是个大活人!”   朴全儿被隆武帝最后一句话吓了一大跳,有人在这宫,能将个大活人悄无声息的运进猗兰殿,这背后的内幕太可怕了,“是,奴婢这就去打听。”   “先别走,叫人将她给朕弄醒了,”隆武帝看向杨眉的目光中满是冷意,“朕要问她话!”   朴全儿哪敢耽搁,走到杨眉跟前看了看,竟然是宁远侯家的小姐,他心里迅速勾画了好几个阴谋,手上却毫不犹豫的把一盏茶泼到了杨眉脸上,“杨小姐,杨小姐?”   杨眉并没有真的晕倒,她身上的迷药也不足矣真的将她药倒,“谁?”   杨眉抬起迷蒙的眼睛,看到朴全儿那张皱巴巴的脸,她显然是吓着了,“你是谁?”   “杨小姐,您别管咱家是谁了,快起来吧,皇上要问你话呢,”朴全儿还有别的更重要的任务呢,他将自己的帕子抽出来扔给杨眉,尖着嗓子道。   “皇上?什么意思?”杨眉艰难的扶着头,斜眼正看到坐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吓得立时缩到床角,“你,你是谁?”   隆武帝看着这个酷似当年云后的女子,轻轻一笑,“你说朕是谁?”   杨眉似乎这时候才醒过神儿来,赶忙从床上下来,跪在地上,“臣女杨氏见过皇上,”   她的眼泪正落在隆武帝脚边,“还请皇上赐告,臣女,臣女怎么到了这里?”   不管杨眉是怎么到了这里,进了这猗兰殿,她就只能是自己的人了,隆武帝弯下腰,伸手将杨眉的肩膀扳正了,“你问朕,朕还想问你呢,你好好的在皇后身边呆着,怎么跑到朕床上来了?”   杨眉脸色绯红,垂眸不敢跟隆武帝对视,“臣女,臣女也不知道,臣女只记得跟虞妹妹一起在出来透气,不知怎么的,就晕了过去,”   她仿佛才想起来还有个虞美仁,也顾不得君前失仪了,四下找寻,“虞妹妹呢?她跟我一起的,”   还有个虞小姐?这是准备做什么?给他安一个无道昏君的名头?以后谁家还敢叫女儿进宫晋见?   “皇上,皇上,”   隆武帝正要再问,就见朴全儿急匆匆的进来,“奴婢,奴婢看到娘娘带着人往咱们这边儿来了……”   他为难的看着杨眉,这么个大活人,藏哪里啊,“不只娘娘一个人,还有长公主,郡主,忽拉拉一大群呢!”   “哈?这个云婉她要做什么?来捉朕的奸?”隆武帝已经迅速有了结论,这杨眉原就不是云后给云驰准备的,没有人会给亲弟弟准备一个像自己的妻子,隆武帝伸手捏住杨眉的下巴,“皇后娘娘还真是心疼朕,知道自己老了,便给朕寻上一个年纪的婉儿,好,真好,”   他放下手,收起面上的厌恶,“去吧,请娘娘进来,不,将长公主跟郡主也一并请进来。”   杨眉抬眼看着隆武帝,“皇上,臣女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是,此事,”   她语气坚定的在隆武帝跟前跪下来,“皇上,臣女觉得此事跟娘娘无关,”她咬咬嘴唇,“娘娘之前,是一心要将臣女定给恩义侯的。”虽然这个时候提云驰容易被隆武帝误会杨眉对云驰有意,但如果不提,被隆武帝怀疑她出现在猗兰殿的动机就更糟糕了,一个处心积虑的女人,跟一个被人陷害的可怜女子,哪一个更容易被人同情,不言而喻。   云后没想到自己才刚审完虞美仁,还没有开始搜寻杨眉呢,朴全儿便跑来了,她讶异的看着朴全儿,“你说皇上召见本宫,还有长公主跟郡主?”   朴全儿还没时间弄明白杨眉是怎么跑到猗兰殿去的,所以看每个人都觉得是真凶,“回娘娘的话,是的,皇上指名要见您和殿下,郡主。”   云后点点头,看着不远处的猗兰殿,心里那个想法像长了草一样,“好,请朴太监带路。”   “朴公公,本宫这里走失了一位小姐,不知道公公可曾看见了,”离陈老夫人她们远了一些之后,云后崩不住了,开口问道。   朴全儿也不想将皇后娘娘得罪的太狠了,毕竟她这个皇后之位还会坐的稳稳的,“皇上被吓了一跳呢,啧,”   朴全儿埋怨的眼神中透着股熟不拘礼,“娘娘怎么没将人看好呢!”   左右进去就看见了,他没必要多瞒云后这一会儿。   “什么?”云后下意识的提高了声音,两条腿也如灌铅了一般,“你是说……”   就是当年在六皇子府的时候,帮着赵瑜绸缪大事的云婉,也没有今天这样的慌乱,朴全儿点点头,“娘娘进去就知道了。”   “那她们,”云后已经满脸通红,在她治下的后宫里,居然出了侯府小姐被送到皇上龙床上的丑事,这叫她如何面对内外命妇?   可偏皇帝还要叫锦阳长公主跟瑞和郡主一同晋见?   朴全儿倒是猜着些隆武帝的心思,不过是要当着长公主跟郡主这两位宗室女的面打云后的脸罢了,这些年在皇帝有意的营造下,云后真是过的太顺风顺水了。“你来了?过来坐,皇姐跟静娘也坐吧,一家人不必弄这些虚礼,”云后脸上的尴尬跟忐忑取悦了隆武帝,他神情好了一些,挥手示意李静宜三个坐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 惋嫔      锦阳长公主路上也听见朴全儿跟云后的话了,对于杨眉为什么出现在猗兰殿她没有兴趣知道,只要肯定了今天的事跟长公主无干,她乐意跟在一旁看戏。   隆武帝也不跟云后绕圈子,一指跪在地上的杨眉,“朕一进来,居然发现有人往朕的床上送了位美人,便想着是不是皇后这么体贴?”   云后的脸登时红了,她提裙就要在皇帝面前跪下,“陛下,虽然为陛下充盈后宫是臣妾的本分,但这等逾礼之事臣妾绝不会做,还请皇上明查!”隆武帝静静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一脸委屈的云后,半天才道,“朕怎么会不相信皇后呢?快起来吧,今天朕叫你过来,并没有要质问你什么,只是你是中宫之主,今天的赏月宴又是你一手操办的,出了这样的事,朕自然还得交给你来料理,”   他掸了掸衣襟儿,起身道,“算了,朕这酒是醒了,皇姐,静娘,陪朕去外头透透气,说起来这世上,朕也就剩你们两个亲人了。”   这话比指责更打脸!自己是谁?是赵瑜的发妻,当初他是不为人知,被兄弟们轻视的皇子,是她,慧眼识人,不惜与家里人反目,也要坚持嫁给他,十几年同甘共苦一路走来,她甚至为他牺牲了整个家族,直到今天,还是将唯一的弟弟摆在他的后面,一心做他的贤后。   结果呢?他的心里,她竟然并不是他的亲人?!   “皇上!”   云后颓然坐在地上,目光里全是泪水,“您……”隆武帝回过头,却没有看云后,他的目光落在杨眉身上,“朕刚才仔细瞧着,这杨小姐颇有几分婉儿当年的风采,宁远侯府虽然没多少出息,但到底是自太祖以来硕果仅存的百年侯府,这么着叫人出去,只怕也难安杨家人的心,”   隆武帝走到窗下的书案前,朴全儿动作迅速的跑过去,帮他研磨。   “就赐号‘惋’吧,惋嫔,跟飞琼做个伴儿,”隆武帝歪头欣赏了下自己的书法,挺满意。   说罢也不理会云后跟杨眉,径直带着锦阳长公主跟李静宜出去了。   锦阳长公主虽然跟皇帝是姐弟,但这么着一同散步也是头一回,她略带紧张的看了一眼李静宜,不知道自己要不是先开口说些什么。李静宜已经从那个“惋”字里琢磨出味儿来了,她就说嘛,今天这杨眉的打扮有些不像她上次的风格,现在一看,这里头还真是颇有深意的,只是这份深意,应该不是皇后指使的,毕竟没有人会愿意给自己丈夫弄一个像自己的小妾来。   但是皇上却是这么认为的。李静宜看着隆武帝高高瘦瘦的背影,与父亲跟云驰这些常年剑不离手的武人不同,隆武帝的身影已经带着微微的老相,不像他们那样挺拔有气势,此刻可能是被猗兰殿多出来的美人给刺激了,伤心之下,有些萧瑟寂寥的感觉。在跟云驰深谈之后,李静宜对云婉这位用自己家族亲人来为丈夫换取锦绣前程的女人十分的看不上,但对这个对这一切心知肚明,安然享受着这一切,连一丝愧疚回报之心的皇帝陛下,她内心除了看不上,还有几分厌恶,所以这份萧瑟寂寥,她真是无法感同身受。   尤其是他今天对云后的态度来看,当面教子背后教妻,特意拉上她们母女,旁观妻子丢脸,这是最寻常的丈夫都不会做的事,何况云后还是与他有大恩,平日被他口口声声挂在嘴边,恩爱无比的妻子?!   “皇上,臣女觉得,今天的事应该跟娘娘没有关系的,”李静宜想了想,决定还是替云后说一句话,不是为她,只是想为云婉这些年对赵瑜的辛苦付出。   听到身后有人说话,隆武帝停下脚步,笑道,“噢,静娘觉得朕对皇后太严厉了?”   李静宜摇摇头,“皇后有失察之罪,但绝不会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臣女是怕皇上因此错过了真相,”她抬起头,“娘娘与皇上结缡十几年,是最看重皇上的人,她即便是要向皇上献美,也绝不会用这等损毁皇上名誉的作法,臣女倒是觉得,一个大活人讨过朴公公的眼睛,出现在猗兰殿,才是最可怕的事。”   “你说的没错,”隆武帝看着月色下的李静宜,心头一动,转头向锦阳长公主道,“皇姐养了个好女儿,要叫朕说,女儿家虽然不用理外事,但却不能没有见识,静娘很好!”   “皇上谬赞了,这孩子就是个傻大胆儿,说话不经脑子的,皇上您别见怪,”锦阳长公主曲膝道。李静宜今天穿的格外娇艳,想来是因为进宫赴宴的原因吧,隆武帝借着月色跟湖上的灯光再次打量了李静宜一眼,竟然觉得这身桃红衣裳被李静宜穿出了冰清玉朗的味道来,叫他忍不住想,若是秦太嫔有一天也穿上这样的衣裳,是不是就是李静宜这样的娇美惹人心生怜意?李静宜被隆武帝看的有些不自在,她曲膝一礼,“是臣女多嘴了,还请皇上莫要见怪,如今天色已经不早了,那边沛国公老夫人她们还有等着呢,还有虞小姐,似乎这次跟着做了池鱼,臣女还是先过去跟她们交代一声,叫大家先回去的好。”   “还是静娘想的周到,你去吧,扶好你母亲,毕竟是夜路,”隆武帝知道自己不可能长时间留着李静宜,怅然道,“没想到朕坐拥天下,到头来却连一个说说话的人都没有。”   这话说的,李静宜后背发冷,硬着头皮随着锦阳长公主再次给隆武帝行过礼后,退了下去。“静娘,皇上这是怎么了?今天一看,娘娘跟皇上也没有外头说的那么好啊?这可太好了,”锦阳长公主心思简单,她脑子里只有一件事,就是云后在皇上这里吃了憋,“以后你跟恩义侯的亲事,只要皇上点了头,她说了也不算!”   李静宜脑子里还在想着杨眉的事,云后带着她们过来的时候,可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甚至还有一种看自己好戏的姿态,可是猗兰殿里,却是另一副连她都措手不及的情况,那云驰呢?   他知道不知道这一切?   “臣妾见过殿下,见过郡主,”陈老夫人远远看着锦阳长公主跟李静宜过来,也顾不得年纪老迈,扶着周嫣迎了过来,“可曾发生了什么事?”   锦阳长公主叹了口气,这叫她怎么说?“没事了,杨小姐也找到了,走吧,咱们出来的时候也不短了,本宫是累了,要回去了。”   锦阳长公主随着朴太监见了皇帝之后,便要出宫?还不寻杨眉了?   跟过来的都是心思机敏之人,念头一转,便大概猜到的其中的关节,只怕这丢了的杨小姐,这会儿就在猗兰殿里。   这下便是有锦阳长公主在,诸人不好随意交流,但也是咳嗽声起,眼神儿乱飞了,大家跟在锦阳长公主后头回玲珑台,心里却都在替云后惋惜,这明显的就是娘娘被人摆了一道啊!   云后现在无心去理会外头的是非纷扰,她死死的盯着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的杨眉,半晌才轻笑出声,“本宫竟然没看出来,”   云后一掌打在杨眉脸上,生生将杨眉扇的晃了两晃,“你在学本宫啊?本宫年轻的时候,也最爱这香妃色呢,还有这翡翠首饰,绿的跟一汪水儿似的,本宫最好收集这个,”   她轻嗤出声,“自本宫嫁给皇上之后,嫌这颜色不庄重,翡翠虽然好,却不如羊脂白玉高洁无瑕,便不再用了,杨小姐真是下了大功夫了……”   杨眉轻咬嘴唇,“娘娘什么意思,臣女听不懂,”   她当然能听懂云后在说什么,但这个她是绝不能承认的,不然她成了什么了?拼着全力进宫,也不过是一个“惋”嫔。   一个嫔位,要想跟皇后抗衡,力量还太过悬殊,不过今天杨眉最大的收获,除了是如愿入宫之外,她看亲眼目睹了皇上对皇后的厌恶,这个秘密对她来说,太有用了!   “你不懂?本宫听说你鞍马娴熟,”云后在猗兰殿里转了一圈儿,一把将殿后的窗子推开了,“从这儿跳进来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就这距离,便是如今的她,也不是做不到的,何况一直精于骑射的杨眉?!“对了,你能直接找到这猗兰殿里来,也是有人给你通气报信儿吧?杨小姐人还没有进宫,这手就一早伸进来了,可见是一早就下足了心思啊!”杨眉没想到云后只在须臾之间,便找到了自己进来的关键,她还没有为自己辩驳,就听云后又道,“青杨叫人救醒虞小姐的时候,她根本都站立不稳,而你,跪了这么久,居然一点儿问题也没有,这不是有人专门针对你的么?为什么虞小姐中的迷药比你更重呢?”杨眉惊恐的看着云后,她把这个女人想的太简单了些,以前自觉万全的计策,现在被云后直接点破,她才知道自己那点子微末小技,在这宫里,根本就不够看啊,“娘娘……”      第三百四十六章 揭破      云后将杨眉的神色看在眼里,心里肯定的自己的猜测,看来这个女人,一直以来想要的,都是后宫之位,她挑眉一笑,“听说你哥哥将恩义侯给引走了?你们杨家的心思真不小啊!本宫已经叫人去请太医了,你猜如果皇上知道了这一切,会怎么想你?”   “娘娘!”杨眉软软的倒在地上,哥哥引恩义侯云驰?这根本不可能!来时她千叮咛万嘱咐了,叫父亲跟他安心赴宴就好,什么都不要做,可哥哥去找云驰做什么?或者是哥哥根本没有找云驰,可云后这么说了,作为她的弟弟,云驰会说没有么?   “娘娘,臣女真的是冤枉的,如今事已至此,臣女也不敢祈求娘娘相信臣女的清白,臣女愿附凤尾,甘为娘娘驱使。”   云后看着俯在自己脚边的女子,这丫头自以为聪明,其实也不过如此,她倒是达到目的了,却是踩了自己,“你起来吧,你的礼等将来入宫的时候本宫再受吧,惋嫔!”   只要自己将调查到一切告诉隆武帝,这个千方百计想入宫的搏富贵的女人,就算是完了,云后连利用她的心情都没有。   “来人,看着杨小姐,等太医给她诊过脉,就叫宁远侯将人给领回去!”   外头的事才更叫云后头疼,她出了猗兰殿,一下子倒在迎过来的青杨怀里,“青杨,咱们这是棋差一着啊!”青杨也没有想到她苦心布置的一切,云驰根本没跳到坑里不说,反而被这个杨眉给利用了,成为最大的赢家,“娘娘不必如此,那个杨眉不足为虑,倒是皇上那里,娘娘当务之急就是要消除皇上对您的误会!”   说到底,这宫里的女人,全部的依靠都在皇上身上!   ……玲珑台上没有跟着云后同去寻人的命妇们看到锦阳长公主回来了,纷纷迫不及待的迎了过来,这轻易不入宫一回,好不容易来一回,居然遇到这样的事情,这不,怎么只回来了锦阳长公主跟瑞和郡主,后头金夫人还扶着形容狼狈的虞美仁,皇后跟杨眉呢?   “殿下?”凌氏晕晕腾腾的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她却想在这些命妇们跟前表现自己的重要性来,“可是那边发生了什么事?皇后娘娘呢?”   锦阳长公主厌恶的瞪了凌氏一眼,“娘娘去了哪里,是你能过问的?”   这个一说话就冲人挤眼睛的凌氏,刚才在云后旁边可没少巴结,把锦阳长公主给恶心的够呛,这会儿又往她跟前凑,要不是教养好,锦阳长公主只差没叫她滚一边儿去了。   凌氏被锦阳长公主瞪的讪讪一笑,她将锦阳长公主对她的厌恶完全归罪到因为她跟胡家是姻亲上了,“是,臣妾没有想过问娘娘的去向,臣妾这不是关心么?”   陈老夫人也被这个凌氏恶心的差不多了,她轻咳一声,“汪夫人,如今皇上顾念着骨肉亲情,你们也不能太叫皇上跟娘娘失望才对,宗室营那边以你为尊,这该担起来的担子,你还是得担起来了。”   汪夫人虽然不喜欢交际,但也不算太傻,她知道这是凌氏讨了贵人们的嫌,忙缩着脖子应了一声,硬拖着凌氏退到了最不现眼的地方。   周嫣已经得了李静宜的暗示,这会儿站出来向锦阳长公主一礼,“殿下,这时候也不早了,不如咱们这些人先告退吧,不然等宵禁令来了,反而不好行走。”   “好,本宫也不虚留你们了,都先散了吧,至于,”锦阳长公主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今天的事,顿了顿,“宫里用不了多久,应该有旨意下来。”   周嫣挑了头儿,锦阳长公主应允了,其他的命妇们也没一个想再留下去的,大家估摸着皇后娘娘只怕这会儿也是焦头烂额,她们在这儿,只会是火上浇油,还不如大家装不知道,早早散了呢。   因此一个个也不给云后辞行了,倒将锦阳长公主当做主人一般,依次向她辞行,各自登车而去。   金夫人没想到自己带着女儿入宫一趟,居然遇到这种事,哪还有什么心情想着女儿的婚事了,叫人扶了女儿,踯躅着出宫。   “来人,给虞小姐备一架肩舆,”李静宜看不过去,吩咐小太监道,“毕竟虞小姐也是在宫里出的事。”   “你还真是好性子!”锦阳长公主不以为然的撇撇嘴,“也不看看她们过来是干什么来的。”   干什么的,云驰又没有定亲,云后又一副要给弟弟挑媳妇的架势,也不能怨人家女家上了心,“一家女百家求嘛,正常。”   还正常?锦阳长公主有些看不懂自己女儿了,说她心眼儿小,对觊觎云驰的女人不但轻轻放过,还帮她?   说她心大,偏偏对荣家人紧追不放,一点儿也不肯通融,锦阳长公主叹息一声,心中无比愁苦,却见程嫔跟梅昭仪过来,不得不又端起长公主的架子,“你们还有事?”   她们有什么事?程嫔几个虽然没有跟着云后去寻人,但她们在宫中近一年,也养了一些人手了,那边猗兰殿的事也多少知道一些,只怕用不了多久,这宫里她们又会多一位侯府出身的妹妹了。   程嫔笑了笑,裣衽一礼,“宫里出了这样的事,娘娘无法分身,叫殿下受累了,嫔妾就不在这里给殿下添麻烦了。”这宫里以后只会是越来越乱,交好比结仇要有益的多,尤其是在锦阳长公主府明显跟云后是闹掰了,这正是她们程家跟长公主府交好的最好时机,程嫔的人可是传来消息,皇上从猗兰殿里出来,钦点了长公主跟李静宜伴驾的。梅昭仪面无表情地跟着点点头,她这前得了程飞琼的“指点”,叫人查了清国夫人,再看比她受宠的程飞琼,算是多少摸着了些真相,对这乍然由未来恩义侯夫人变成宫妃的杨眉,目前尚有些接受无能,只想赶快回到她的寝宫里好好寻思寻思,偏还被这程飞琼拖着来跟锦阳长公主虚与委蛇,心下已然十分不耐。   李静宜眼肯心亮,面前这几位宫嫔的神色她看的一清二楚,“罢了,娘娘不在,我母亲也只能喧宾夺主了,你们也累了,送了各位夫人,便回自己宫里去吧,今天的事,”   她顿了顿,“母亲也说了,自有皇上跟娘娘定夺,大家还是不要胡乱揣测的好。”   “母亲,您也累了一天了,不如咱们也回去吧,”李静宜懒得跟这些女人们多做纠缠,也不想给程嫔拉拢自己的机会,扶着锦阳长公主就往外走。   好不容易从宫里脱身出来,锦阳长公主也累了个半死,一上自家的鸾车,她就忍不住发牢骚,“你说这都是些什么事嘛,这云氏也是的,成天又精又能的,这下好了吧,搬块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她说着忍不住咯咯直乐,“这自己看好的兄弟媳妇跑到自己男人的龙床上,”   忽然意识到在女儿面前不好说这么粗俗的话,锦阳长公主刹时闭上了嘴,“那个,啥,我胡说的,今儿这乱的,我的脑子也乱了。”   李静宜被母亲的样子逗乐了,“这有什么?不瞒母亲,女儿也觉得好笑的很呢,您想想,娘娘可是憋足了劲儿要叫女儿好看呢,”真的在猗兰殿看到杨眉的时候,李静宜也是发自内心的舒了一口气,她最怕的情景没有出现,虽然李静宜还没有彻底弄清楚这里头到底是怎么个曲折,但结果不是最好的么?“这下娘娘怕是有阵子不会找咱们的麻烦了。”   就是云驰的婚事,她也没脸出这么热心的出来张罗了。   锦阳长公主颔首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高兴的不行。”   不管怎么说,皇后一个失察之罪是跑不了的,就凭云后做什么都力求尽善尽美的性子,这个打击于她来说,不可谓不大了。   “冤枉啊,民妇冤枉啊!”   李静宜跟锦阳长公主正在车里说笑,就听到一声声凄厉的喊声响起,她正欲叫欢声跟笑语,就听外头罗广恩的声音,“大胆泼妇,也不看看这是谁人的车驾,就敢往上冲!想死!”陈氏在庄子上已经不想活了,一直苟延残喘,也不过是希冀能听到一点儿女儿在宫里的消息,可自她见过那个神秘的女人之后,便彻底绝了女儿可以翻身的希望,她想过一死百了,却又被那女人说动了心。   儿子死了,女人毁了一生,承恩伯没有爵位,而造成这一切的人—李静宜!   陈氏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才能消得心头之恨。   “是,我是不想活了,李静宜杀了我一双儿女,我早就不想活了,李静宜,你还我儿子命来!”陈氏被两个亲卫高高架起,双脚还不住乱蹬,仿佛这样,她就有可能一脚踢到李静宜身上。   自己杀了她一双儿女?李静宜“刷”的一声挑起车帘,“去看看是谁在喊冤?”欢声得令从鸾车上跳下,走到罗广恩身边,“罗大哥,郡主问是谁在闹?”      第三百四十七章 称心如愿      不等罗广恩回答,欢声已经看到那个蓬头垢面的女人了,“哦,原来是先头的承恩伯夫人啊?啧啧,你先别叫人赶她走,等我禀了郡主。”   “承恩伯夫人?陈氏?”锦阳长公主一脸不悦的抚了抚额,“她怎么又跑出来了?当初要不是她跟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痴心妄想,能连她们伯府的爵位都保不住?”   “你去跟罗广恩说,叫他将人拿下,直接送到顺天府去,”李静宜挑帘向车外的欢声道,“她既然觉得自家儿子死的冤枉,就去顺天府告我好了,跑这里来有什么用?”   欢声应声而去,锦阳长公主一把抓住李静宜的手,“静娘,这女人好端端的怎么跑出来了?难道有人,”   李静宜点点头,沉声道,“母亲说的没错,这陈氏在乡下庄子里关着呢,只怕她出来,承思伯都不知道,她不过是有人用来针对女儿的棋子罢了。”   “那你还把你送到顺天府去?应该关起来啊,”锦阳长公主觉得女儿糊涂了,顺天府那种地方,陈氏去了信口胡说,到时候又要招人议论了。   “女儿并没有害她的儿女啊,为什么要怕她上官府呢?”李静宜轻轻一笑,她偏不能叫背后的人如愿,“何大人公正廉明,自然会给女儿一个公道的,咱们要是就这么将人给抓起来,没准儿明天就有人说咱们杀人灭口,便是陈氏出来承认诬告,也会有人说咱们以势逼人,她改了说法,”   “对啊,对啊,快,叫你将陈氏送到顺天府去!”锦阳长公主连连点头,“这外头各府的马车都在,只怕都扒着车缝儿看咱们的热闹呢!”   看热闹是一定的,指使人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你去跟罗广恩说,叫他的人好生的将陈娘子给送到顺天府去,要礼敬!”李静宜挑帘冲跟车的婆子道。   罗广恩得了李静宜的吩咐,立时叫人找来了一台小轿,又叫了两个婆子跟着,将陈氏平平安安的送去顺天府。   陈老夫人目送锦阳长公主的鸾车走远了,才放下车帘,“恩义侯跟瑞和郡主准备做什么?”   坐在陈老夫人对面的周嫣被母亲吓了一跳,想否认,没敢,“母亲看出来了?”   “什么意思?母亲,您跟五妹说什么呢?”周妍有些犯傻地看着母亲跟妹妹,“恩义侯跟瑞和郡主?他们要做什么?今天宫里的事……”   几个女儿都是她肚子里出来的,怎么差别这么大呢?陈老夫人瞪了周妍一眼没理她,这会儿她就想听小女儿怎么说。   “恩义侯已经去安国侯府跟长公主府了,说是和瑞和郡主成亲,便是做赘婿也无所谓!”周嫣咬牙把话说完,“女儿看着,只怕是娘娘也知道了。”   “所以那杨家小姐才丢了?”陈老夫人点点头,“说起来陈氏还得叫我一声姑母呢,她们居然把她也给找来了。”   周嫣撇撇嘴,她们这位所谓的表姐,这些年没少巴着国公府,但她们姐妹们都知道,陈老夫人没多喜欢这个陈氏,“这也怨不得别人,自己作死谁也拦不住!”   周妍还没有从炸雷般的消息里缓过神儿来,“恩义侯要当侯府的上门女婿?是不是皇上要大用安国侯了?还是瑞和郡主要晋公主了?怪不得呢,皇上今天还叫了长公主跟郡主呢!”   自己二女儿的脑子真是没救了,陈老夫人一巴掌拍到周妍头上,“恩义侯是正牌子国舅,大周的二等侯,云家唯一的子嗣!”   “姐姐这心里,除了权势利益,真是再没有旁的了,”周嫣白了二姐一眼,“静娘品貌双全,云应初心甘情愿难道不行?”   周妍张张嘴,想说李静宜不但二嫁,人也不是绝色,可想到她有个长公主的娘,而且今天看着皇上明显是要提拔宗室了,“那也太过了些,娘娘不答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换做是她,可不止这点儿小动作了。   “这都是皇家的事,你们谁都不许掺和,”陈老夫人知道二女儿是个爱投机的性子,小女儿跟李静宜又好的很,但这次的事,却不是沛国公府可以伸手的,“宁远侯府怎么说也是开国侯……”   这不好好的女儿就这么折进去了?   “女儿觉得杨小姐的事跟静娘美啥关系,不信您慢慢看,”李静宜的品行周嫣还是了解的,绝不会为了自己而去做伤害别人的事,何况这还关系到一个芳华女子的一生。   陈老夫人跟周妍同时冷笑,他们都认为这事儿跟李静宜脱不了干系,就这一手出来,京城里哪家还敢肖想云应初?!   周嫣知道跟母亲跟姐姐解释不清楚,“随你们吧。”   ……   云后动作很快,没等隆武帝再问,她已经带着太医跟给杨眉通风报信的小太监带到了乾清宫外,朴全儿看着一身素衣的皇后娘娘,扁扁嘴,“娘娘请稍候,”   云后今天只穿了一身半旧的褙子,头发简单的挽了个圆髻,发间插了只玉钗,脂粉不施的脸看着黄黄的,完全没有了往日正宫娘娘的雍容华贵,朴全儿强压着想要翘起来的嘴角,转身进殿去了。   隆武帝听说云后来了,冷笑一声,“这么快就有结果了?朕这个皇后本事向来大的很!”“皇上,奴婢的小见识,这次只怕娘娘真是冤枉的呢,”云后可不是一个人来的,后头还跟着好几个人证,朴全儿也认出来的,其中一个小太监,还是他管着的这座乾清宫的。这个时候他要是落井下石,只怕自己也逃不过一个监管不力的罪名。   而且隆武帝虽然心里不像表现的那么对皇后情深意重,但这帝后情深的局面不还要维持下去下去的,朴全儿跟了隆武帝一辈子,知道他目前没有换皇后的意思。   隆武帝叹了口气,也知道再换一个女人当皇后,也未必比云婉合适,起码她有出身却没有需要自己顾及的家族,“叫她进来吧!”   云后进殿之后,神色平静的给隆武帝见了礼,这是她选择辅佐的君王,如今她也要跪在他的脚边了,“请皇上治臣妾失察之罪。”   看来只认失察啊,隆武帝微微一笑,看向云后身后的太医,“都说说,怎么回事?”   太医也不傻,这个后宫是皇后娘娘管的,而且又没叫他欺君,所以也不为杨眉隐瞒,尽数将自己的诊断说了。   云后等他说完,一指身后两个瑟瑟发抖的太监,“他们两个也都招了。”   朴全儿一眼识出其实一个小太监就是乾清宫茶水房里的,气的也顾不得两位主子都在了,上去一脚就踹到那小太监胸前,“咱家一眼没看好,就养出你这么个敢卖主子的奴才来?!”   云后瞟了朴全儿一眼,“公公是乾清宫的大总管,这两个人本宫就交给公公了,本宫相信你对皇上的忠心。”   “是,”朴全儿此刻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叫人拎了那两个小太监告退出去。   殿内只剩下云后跟隆武帝二人,云后叹了口气,再次在隆武帝跟前跪了,“还请皇上治臣妾失察之罪,”   “哼,皇后都查的这么清楚了,而且内外勾联出卖朕的,还是朕乾清宫里的奴才,朕能治你什么罪过?起来吧,”隆武帝自嘲的一笑,他们夫妻之间,他的皇后从来都没有做错过什么的。云后哪里会听不出皇帝语气里的怨怼,“皇上不罚臣妾,臣妾却不能当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杨眉是臣妾一力召进宫的,对她又颇为看重,没想到却识人不请,使皇上令名蒙垢,单这一条,就是臣妾的大罪,”   云后静静的俯在地上,以头触地。   “你确定这事儿真的是杨眉一人所为?”隆武帝很满意云后的态度,心里的气消了一些。   “臣妾已经叫人去殿后查了,在窗下发现的脚印跟杨眉脚上所穿之鞋是一样的,”只要想到自己一个没看好,就弄成今天这般狡猾模样,云后心里恨不得将杨眉给生吃了。   隆武帝轻笑一声,“没想到宁远侯不显山不露水的,还养出这么个有心机的女儿来,罢了,此事到此为止。”   什么?在叫自己丢人显眼之后,皇帝就这么轻轻放过了杨眉?云后不可置信的抬起头。   “怎么?皇后在质疑朕的决定?难道皇后是准备告诉全天下人的,朕跟朕的皇后被一个小小的侯府女给玩弄与股掌之中?你觉得外头的人会信么?”隆武帝俯下身子,冷冷的看着云后。   云后在隆武帝的逼视下低下头,“是,皇上说的对,是臣妾欠考虑了,臣妾只是觉得,”就这么轻易放过杨眉,太便宜她了,而且还遂了她的心愿,叫她以嫔位入宫!“宫里又不是养不起一个闲人,这样吧,你不是准备再往宫里召新人的么?杨眉算一个吧,你再挑两个出来,与她一道儿,明日传懿旨接她们进宫。”隆武帝出声打断云后。      第三百四十八章 秦妃      云后这次给隆武帝准备了五位佳丽,没想到他只要准备收两个,还叫自己来挑,她有些迟疑了,这个时候,倒不如将那五个一并收到宫里,跟杨眉凑成六个,而且叫杨眉一个堂堂侯府千金同一群微末小吏的女儿一道儿入宫,也算是云后给杨眉的第一个下马威。   “皇上,三个人太少了些吧?”“嗯,三个人确实不太好,这样吧,明日朕叫礼部传旨,礼聘秦侍郎的侄女,那个秦府的四小姐,叫什么来着?”隆武帝挑眉看着已经目瞪口呆的云后,心里得意,脸上的笑容越发盛了,“秦家百年世家,还是皇姐的外家,他家的女儿自然不能轻慢了,叫礼部尚书程致飞亲自去宣诏,礼聘秦四小姐入宫,嗯,既是礼聘入宫的,这位分太低也不像话,就晋妃位吧。”   “皇上!”“怎么了?皇后对朕的安排不满意?这可是你一直以来要求的啊,叫朕哪怕是为了你的名声,也要广纳嫔妃,为皇家开枝散叶,”云后的失态极大的愉悦了隆武帝,他声音轻快的向外喊道,“来人,磨墨,朕要下诏!”   ……   京城各府还没有准备好从顺天府里打听陈氏拦锦阳长公主车驾一案的后续呢,就被宫里先后两道旨意给惊着了。先是宁远侯府嫡长女杨眉,以及两个没几个人听说过的姑娘被选入宫侍驾,这个么,是大家意料之中的事了,不管宁远侯府家的姑娘到底出了什么事,被册封为“惋嫔”那是真真儿的,这未入宫就先封了嫔位,真是气坏了程尚书夫人跟梅侍郎夫人,大家都叹道这正经规矩教出来的大户嫡女,居然比不上旁门左道出来的丫头,一时之间,宁远侯府的名声算是臭的差不多了。巩夫人没想到她因为身体不适没跟着进宫,女儿就出了这么大的事,一气之下,彻底的病倒了,杨眉却不像父亲跟母亲那么发愁,她只一如往常的打理家中的事务,一边跟着宫里派过来的嬷嬷学习宫规,至于那嬷嬷面上的不以为然,她只当做没看见,其实便是看见了又能如何?   如今的杨眉,已经再不像中秋宫宴前那样野心勃勃斗志昂扬了,她知道这条入宫的路,已经被人给劫成死路一条了,可这些话,她又怎么能对家人讲呢?   尤其是自己一直相信她是被人设计陷害而为她愤愤不平,甚至想上折子要求皇帝彻查真相还女儿清白的父亲!   更叫京城百姓惊掉下颌的是一天之后,礼部尚书程致飞竟带着皇上的圣旨去了吏部侍郎秦唯甲的府上,替天子下聘,要礼聘秦家四小姐入宫为妃!   这个消息就像道惊雷在京城的天空划过,不但是秦家上下,就是锦阳长公主跟李静宜,也被实打实的吓了一跳。   等锦阳长公主派到侍郎府的人赶到,程尚书一行已经走了,而秦家上下全无一丝喜意,尚在病中的秦荟娘则在接旨之后,直接晕了过去。   朱姑姑看着兵荒马乱的秦家人,知道再留下去也是添乱,只得匆匆向秦大夫人道,“我家长公主也被吓了一跳,这件事实在是太突然了,殿下这就叫人想办法打听消息。”   打听了又有什么用?只要侄女想活着,就只有入宫这一条路了,秦大夫人强掩眼底的泪意,叫人送了朱姑姑出去,自己则陪着宫里的太医去看秦荟娘。   “静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上怎么就—”   锦阳长公主说是要打听消息,可这消息要从哪里打听?她不能跑到宫里问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就看中人家秦荟娘了呢?那可是她的表侄女啊!   李静宜也是半天才恍过神来,“皇上以前跟我提过几次外祖母,似乎之前曾受过外祖母的恩惠,说不定这是想将福泽报在秦家后人身上。”   这也是她唯一能给母亲的合理解释了。   可也得秦家人愿意要这样的福泽啊,别说隆武帝不可能再有子嗣了,便是秦荟娘将来能做太后,李静宜也不愿意表妹给那样一个薄情寡义的男人做妾!“报恩?哪有这样报恩的?想报恩给你几个舅舅升官儿不就好了?”锦阳长公主以手抚额,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就该早早的将荟娘几个都嫁了,“皇后哪里是个好相与的,咱们秦家的姑娘一个比一个没心眼儿,这入了宫还不被吃了?”   “要不我这就递牌子进宫,好好跟皇上说一说?”至于怎么说,锦阳长公主还没有想好,“就说荟娘年纪小也不太懂事儿……”“母亲想过没有,即便是皇上听了母亲的话,收回成命,不再聘荟娘入宫,荟娘以后还人有人敢求娶么?”李静宜真是恨不得将隆武帝的脑袋扒开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一声不吭的就下了这么一道旨意?   这,锦阳长公主迟疑了,李静宜说的没错,此时全天下人都知道秦家四小姐要入宫做秦妃娘娘了,若是皇上收回成命,大家只会觉得是秦荟娘有什么毛病,而不会想着是秦氏女不想入宫!   何况不想入宫成为皇上的妃嫔,已经是一条大罪了!   想到自己的母妃,锦阳长公主还是有些不甘心,“那皇后娘娘也答应了?”   如果秦荟娘入宫,无疑就是云后的一个强敌,锦阳长公主不相信云后能愿意。   “娘娘不愿意又能如何?她可是大周的贤后,为皇上选纳新人侍奉,本身就是她的职责之一,”李静宜神情黯淡,“母亲别忘了,娘娘再犯了大错。”   “这,这可怎么办好?荟娘那孩子一定不会乐意的,”锦阳长公主想想都替秦荟娘绝望。   “好在荟娘还病着,这养病还要些时日,宫里不是还要迎那三个么?”李静宜安抚着在咸安堂里团团转的母亲,心里却也是一筹莫展,“要不咱们明天去看看表妹吧。”   “好好好,她只怕病情又加重了,我跟你一起去,”后宫对锦阳长公主来说,跟魔窟差不多,她的母亲也曾是被风光礼聘入宫的,可最后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   锦阳长公主实在不愿意自己的侄女,也踏上母亲的老路。   “殿下,侯爷跟恩义侯来了,”鸣玉知道咸安堂里气氛不好,依然乍着胆子地进来禀报。   “你父亲来了?太好了,人呢?”锦阳长公主正困坐愁城呢,听说李远山来了,没来由的一阵儿高兴,“静娘,你父亲来了,叫他想想办法!”   李静宜无语的看着自己母亲,她跟锦阳长公主都无法改变的事,父亲一个外臣,又如何改变的了?   “见过长公主殿下,”李远山一从神机营出来,就“偶遇”云驰,他也知道前天宫里发生的事,也没有格外的再为难云驰,直接带着他往长公主府来了。   “呃,恩义侯也来了,”锦阳长公主愣了一下,强笑道,“你可有事?”   咳,李静宜无奈的看着锦阳长公主,“母亲是被宫里的消息给惊着了,一时乱了方寸。”   “可不是么?安国侯,你说这可怎么办啊,皇上是不是失心疯了?”锦阳长公主是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秦家的姑娘再入宫,“你上一本怎么样?”   李远山轻咳一声,“殿下准备叫臣以什么名义上本呢?”   什么名义?她怎么知道?“这是你们外臣的事,本宫怎么懂这个?”锦阳长公主殷切的看着云驰,“恩义侯,你说呢?你劝劝皇上?”   “母亲!若是能帮,父亲跟应初自然是要帮荟娘的,只是您说的法子肯定行不通,难道你要叫舅父上本说荟娘有恶疾么?”李静宜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云驰,“你也是听到了消息才来的吧?”   云驰点点头,给锦阳长公主见了礼,才在李远山身边坐了,“皇上什么时候起的这个心思,真的没有人知道,”   他歉意的看着李静宜,“若是早得到信儿,咱们也好从中转圜,当时大家都想着……”云驰对秦荟娘完全没有印象,安排在隆武帝身边的人,也没有透过风声给他,他也就是以为云后想将他跟秦荟娘凑成一对,以此来逼自己跟李静宜断了关系,没想到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对秦小姐起了心思。   李静宜点点头,她明白云驰话里的未竟之意,心里对秦荟娘入宫也有几许猜测,可这猜测,却不怎么好当着父母的面讲。   李远山看着女儿跟云驰的眉眼官司,冷哼一声,“有什么话就明说!还想对父母有所隐瞒?!”   李远山竟敢当着自己的面教训女儿?   锦阳长公主一扬眉,想出声给女儿撑腰,结果被李远山一记眼刀给吓住了,瘪瘪嘴没吭声,只将目光看向李静宜,希望女儿能对李远山冷淡一些,替自己出口气!“女儿是听了点儿别的说法,”李静宜迟疑了一下,为难的看着锦阳长公主,有些事她真的不想叫母亲知道,但现在请李远山跟云驰出去说话,只怕更会引起锦阳长公主的怀疑,“清国夫人,程明嫔生的都有几分像外祖母……”      第三百四十九章帮帮她?      李静宜话说的隐晦,锦阳长公主听的摸不着头脑,追问道,“静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远山轻咳一声,没理会锦阳长公主,“清国夫人……你能肯定?”   虽然李远山听李静宜提过一嘴,却还是不敢肯定,他并没有在宫里安排人手,而且清国夫人长什么样子,李远山还真没有见过。   李静宜肯定的点点头,“据女儿猜测,只怕听到风声的人不少,程嫔那里是一定知道的。”   高傲的程飞琼居然只是别人的影子,还真是有些讽刺。   锦阳长公主已经被父女俩的话给闹晕了,尤其是这丑事背后还连着她的母妃!   “静娘!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   李远山不赞同的看了锦阳长公主一眼,“还是臣来说吧,”   自己女儿做晚辈的,又是个姑娘家,还当着云驰的面,还想叫她再怎么详细?李远山没有那么多顾虑,而且他也相信云驰知道的不比自己和女儿知道的少,所以直截了当的把大家都猜想跟锦阳长公主讲了,“如果皇上心走到这儿了,我看大家也不必再去阻止,没有四小姐,还有五小姐,秦家的女儿将来肯定得有一个进宫的,往好处想,就是四小姐入宫之后,日子不会太难过。”   李静宜承认父亲说的没错,但女儿家的一生就这么完了,她终是硬不起心肠来,她不由自主看向云驰,“要不咱们再想想办法?像外祖母的女子……”   “不行,这事不行,本宫进宫去,”一想到赵瑜这个弟弟,居然一直以来觊觎自己的母妃,锦阳长公主都要吐出来了,“不行,本宫不许,荟娘不能入宫!”   这事儿在座的每个人都觉得恶心,可是皇上圣旨已下,抗指的事儿,只怕秦家也不敢做。   “母亲,明天咱们见了大舅舅再商量吧,”如今还不知道秦家人的心思,他们这些外人,干着急也不是办法。   “好吧,”锦阳长公主一脸坚定,“不管怎么样,本宫一定不答应!”   这也是见仁见智的事,外头不知道有多少人家希望有这样的渊源在呢,李远山跟云驰对视一眼,起身道,“该说的都说了,咱们走吧。”   你该说的说了,我还没说呢,云驰在凳子上纹风不动,“我原想着宁远侯闲了这么多年,该动动了,没想到这个节骨眼儿上,宁远侯府出了个惋嫔,”李远山意味深长地看着云驰,他多少也看出来了,这小子是要自成一套班底的,这事于女儿来说是把双刃剑,他得替女儿把人给看好了,“宁远侯跟着老侯爷也带了多年的京郊大营,这些年被投闲置散也是委屈他了,要不我跟他聊聊?与其在困守京城,不如出去走动走动。”   李静宜立时明白了父亲的意思,“我寻个机会去见见杨眉,只怕如今她的日子也不好过。”   “那就有劳世叔了,我正愁着跟杨家搭不上话呢,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云驰颔首道,“至于宫里,据我所知,那个杨眉一直就存着进宫的心思,”   “她不想,”李静宜张嘴没往下再说,看向云驰的目光中带着些许戏谑,原来人家根本没有看上云驰啊。   云驰没觉得这有什么可笑的,难道全京城的女人都想嫁给他?“是啊,她从第一次进宫,就开始想办法往宫里寻人帮忙了,我便顺水推舟帮了她一把。”   李远山不由一哂,这何止是帮了杨眉,简直就是在打亲姐姐的脸,不过么,这么打他觉得挺好,给云后这么一下,也省得她成天寻思着给自己女儿找不痛快。   “皇后已经将杨小姐做的一切告诉皇上了,”云驰有些不太明白李远山脸上的笑意从何而来,兀自跟李静宜说着自己得来的消息,“现在想想,她即便是进了宫,日子也不会好过的哪里去。”   “真不明白这些小姑娘是怎么想的,服侍皇帝是多大不了的差使?好好的正室夫人不去做,成天想着歪门邢道儿!”锦阳长公主对大家削尖脑袋入宫为妃的事十分不理解,她自小除了曾后,就没见过哪个妃子有好日子过的,就是程致飞跟梅侍郎的女儿,如今不连个妃位也没有捞着,还生儿子呢,锦阳长公主算是看出来了,这嫡长子不出来,其他的妃子,只怕连个蛋也下不出来!这一点李静宜也是深有同感,杨眉虽然因为家里的原因,年纪拖的大了些,但只要不一味盯着那些侯门重臣府上,以她的人才还是不愁找一个品貌相当的男儿的,只是这些话,她不好当着父亲跟云驰的面评论。   “杨小姐也是因为宁远侯跟世子罢了,”云驰淡淡一笑,这世上痴人还真是多,“只是她看轻了皇上跟娘娘,也高看了自己。”   “你这个时候要是愿意帮帮她,”云驰不屑的一笑,“哪怕只是个姿态,于她来说,也是救命的稻草。”   为了父兄?   李静宜扶额,“堂堂七尺男儿,若是需要女儿妹妹牺牲才能换取一展抱负的机会,那这样的男人也不会有多大的出息!”   这一点李远山跟云驰但是觉得女儿的话没一点毛病,“我想办法先打听一下,看看杨家现在是个什么情景。”   要是宁远侯父子真是那等为了前程不惜牺牲女儿的小人,那便是再有本事,也是不能委以重任的。   联络杨家的事确实由李远山出面更合适一些,左右在云驰眼里,他跟李静宜早晚都是一家人,“我估摸着他们不知道,不然中秋那天杨芎也不会跟着我出去醒酒了。”   李静宜一直想问中秋宫宴云后的打算云驰到底知道多少,偏父母在她不好问,现在云驰主动提起来,她不由瞪大了眼睛,凝神静听,难道杨芎是打算引云驰去见杨眉?   云驰瞟了李静宜一眼,心中大乐,“我看杨世子一派轻松,不像心里藏着事的,尤其还是那样的大事!”   这一点李远山也认同,“宁远侯这些年被晾傻了也迂了,那天我还跟他聊了几句,看着也不像心里藏着事的,”   他怕女儿不信,加重语气道,“先宁远侯杨巍是个心思细腻的,只是把儿子给养的憨了些,老侯爷郁郁而终,他也被连带着嫌弃,七八年下来,人早没有先前的锐气。”   照父亲跟云驰的说法,整件事都是杨眉自己的计划了?   李静宜从云驰那里得了个肯定的眼神儿,对以后如何跟杨眉打交道心里也有了些底,“我知道了,就这几日吧,趁她还没有进宫,我们见面也方便一些。”   李静宜正思考怎么着能给杨眉送个消息呢,抬头却发现云驰随着李远山站起身来要走?   她差点儿没将眼珠子给瞪出来!李静宜还没有听云驰说那天宫宴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这人竟然要告辞?   云驰将李静宜气鼓鼓的样子看在眼里,心里直乐,嘴上却越发走的坚定了,他才不想在安国侯跟锦阳长公主的虎视眈眈下跟李静宜说话呢,现在好了,有这件事吊着她,还怕她不悄悄的出来见自己?   “父亲听说了没有,我跟母亲回来的时候,先前承恩伯府的陈娘子过来拦了母亲的鸾轿,”李静宜没有错过云驰脸上一丝表情,心下冷哼一声,也抛出一个话题来。这件事李远山当天就知道了,还亲自往顺天府跟何伯盛打了招呼了,叫他从快从严办理此案,之后王国耀带着几个庶子倒也哭哭啼啼的跑到安国侯府去认罪去了,李远山没理他们,只将人全部送到了顺天府,并且警告王国耀,敢跟到锦阳长公主府门前胡说八道,他就叫整个王家永世难安!   这些事李远山都跟李静宜通过气了,怎么这会儿她忽然又提起来?李远山纳闷呢,回头一看女儿的样子,便知道这丫头竟然当着自己的面跟云驰较劲儿呢,大概是嫌她出了事,云驰没有及时过来慰藉?只是这件事如今已经有结果了,至于结果是什么,来时李远山已经告诉云驰了,但他并不想叫女儿知道。虽然李远山对未来的女婿颇多不满,也存心叼难,但也要实事求是的说,这事儿真不怨人家云驰,毕竟两家的关系还没有挑明,云驰关心也师出无名,“这个嘛,已经没事了,静娘你别担心,外头的事有父亲呢!”   李静宜对背后的指使者已经心知肚明,她也不追问,只闷闷的应了一声,垂眸送李远山跟云驰出去。   真的送李远山跟云驰出了二门儿,李静宜不免有又些悻悻的,她还以为父亲为说留下来用饭呢,也以为云驰会厚着脸皮说要在这儿用饭,结果,两人一个比一个走的干脆!   “郡主,”李静宜人才回重华院,就见笑语期期艾艾的进来,她瞟了一眼玲心不在,小声道,“侯爷说在前头博雅集等您!”   侯爷?云驰?李静宜娥眉一扬,不由笑了,“他叫你来给我传话儿?”   笑语脸一红,“是侯爷身边的一个小厮传的话儿,奴婢看玲心姐姐不在……”   玲心在,她还真不敢来,怕被师姐给收拾。   这人,还玩这一手儿,李静宜斜倚在贵妃榻上,想抻了抻他,偏不去,偏晚些去!但终究发现自己便是在府里耗着,其实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想不了,干脆起身道,“叫人给我更衣,咱们出去转转。”      第三百五十章 博雅小聚      李静宜并不是从博雅集的正门进了,而是跟着一早候在街口的云府小厮,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从侧门直接进了博雅集的后院儿。博雅集李静宜听说过,这是京城最出名的几间酒楼之一,也算是老字号了,因为离皇宫近,许多散了朝的大臣们喜欢拐到这里小聚,日子久了,渐渐的许多希望能软投效到各大佬门下,以期晋身的士林才子读书人都开始往这里跑,博雅集的名声也就闯出来了。   但也是因为这里出入的官员居多,它不像其他酒楼那样,偶尔还有女客造访。   李静宜顺着回廊往里走,心里则在感叹没想到这从外头看着小小的一座酒楼,里头竟然有这么一片天地,叫人真是意想不到。   “郡主里头请,”那小厮带着李静宜走到回廊尽头,直接挑起从窗外蔓延到回廊里,葳蕤灿烂的一片绿萝墙。   李静宜举目一看,却生生吓了一跳,原来那“墙”后,居然站着一个人!   “你怎么在这儿?”   云驰往后退了一步,让李静宜进来,灿然笑道,“我不在这儿那你见谁啊?”   李静宜低头走进绿萝墙,回头又看了一眼,只见那绿萝长的密密实实,外头根本不可能发现里头竟然别有洞天,“这也太机巧了,”   谁会想到这院子尽头,绿茵之下,居然又是一间小小的院子?   云驰挑眉一笑,领着李静宜往里走,“这院子的门儿开在另一条街上,一般人想不到它其实能通到博雅集来,真有什么事儿,”云驰一指窗外的院门,“人可以从那边走。”   “要是人家两边堵呢?”李静宜顺着云驰的手往外看,嘴里却忍不住跟他抬杠。   “本侯是狡兔!”云驰微微一笑,一指另一处小门儿,“那里边有一口井,枯的。”   “你竟然连这个都告诉我?”李静宜甜甜一笑,伸手握着云驰的手指,“不怕将来我逮你的时候,你连个退路都没有了?”   云驰回手将李静宜的手握在自己掌心,“遇到你,我还要什么退路?”   他拉着李静宜在已经摆满杯盘的花梨圆桌前坐下,“咱们还没有一道儿用过膳呢,尝尝这博雅集的大厨手艺如何。”这满朝文武哪个府上没有当家的厨师?可大家还是愿意下衙的时候到这里坐坐,除了方便之外,这博雅集的酒菜也当是有一定的特色了,李静宜点点头,嗔了云驰一眼,“笑语跟我一说,我就出来了,确实有些饿了,这也怨你,谁叫你慌着走的?我都叫厨上准备好你跟父亲的晚膳了。”   “我要是不走,你能来这里?”云驰举箸为李静宜挟了一筷藕丝,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尝尝这个,这是我府上池子里长的,我特意叫人挖来做菜给你尝尝的。”   李静宜顺从的夹到嘴里,嚼了嚼并没有尝出跟别的莲藕有什么不同?不由讶然的看着云驰,等他解释。   云驰也跟着李静宜尝了一口,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比别的也强不到哪里去,我就是想着这是我府里养出来的,想叫你尝尝。”   这解释,李静宜不由莞尔,“就像去年冬天你恨不得将你园子里的梅树都砍了搬到我府里来?还有你叫府里管事送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想起去年他寻各种理由往安国侯府送的贺礼,李静宜掩口失笑。   “嗯,只要是你想要的,我觉得好的,我都想捧到你跟前来!”云驰坦然的点点头,“现在就剩下我了,便只能求郡主收下小的!”   “好啊,从今以后来你为本郡主赶车!”   李静宜伸手挟起一筷肚丝,塞到云驰嘴里,“好好的饭食都堵不上你的油嘴!”   云驰被李静宜投喂的心花怒放,他用心将肚子仔细嚼了咽下,“怨不得这博雅集的名声越来越响呢,这厨上的手艺果然极好,来人,赏那厨子五十两银子!”   窗外有人应声而去,李静宜却不肯再看袖手只盯着桌上的菜等着自己的云驰,慢条斯理的开始自己吃起来。   云驰等了半天,也不见李静宜再赏自己一口,忙拿起筷子,又挟了一口肚丝,“这个真的很好吃,你也尝尝,”李静宜不肯再喂他,他就来喂李静宜好了!   “好吃你多吃,我自己来,”李静宜哪里肯让云驰喂自己,白了云驰一眼,低头喝汤。   “这个汤看上去挺好喝的,来我也尝一尝,”云驰伸手将李静宜面前的短甜白瓷小汤碗给端到自己面前,也不用勺子,直接一口将碗中的残汤给饮尽了,“嗯,这个汤也好鲜,来人,赏厨子五十两!”   这一会儿一百两银子出去了,还搅的自己连饭也用不好,李静宜恨恨的放下手中的汤匙,“云应初,你做什么?!”   云驰可怜兮兮的看着李静宜,仿佛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吃过用过的,就分外香甜。”   李静宜简直要被这个无赖给气乐了,“你到底想干什么?”“不想干什么,就是想你了,又不怎么要干什么,”云驰无辜极了,伸手握住李静宜放在桌上的手,其实他一看到李静宜,就想抱在怀里好好亲一亲的,偏又怕她赶着过来没有用晚膳呢,才一直忍着,“我不是说过么,在你跟前,我不控制自己,也不做假。”   “所以你也不顾我的感受,为所欲为?”李静宜从云驰手里抽出手,瞪着他道。   “你不喜欢?我觉得你挺喜欢的啊,”云驰凑到李静宜跟前,诞着脸将筷子递到她手里,“你不要我喂你,那你自己吃,你吃剩下的,都是我的!”   吃剩下的?这是当自己是府里的下人么?李静宜沉着脸拿起筷子,将盘中的菜肴一样样挟到云驰面前的盘子里,“把这些都吃完了,快点儿!”   “好,你还是心疼我,”云驰立马开心了,同样也在李静宜面前堆满了,“咱们一道儿吃,吃完了好好说话儿!”   可没等李静宜用两口,就愕然的发现云驰面前的盘子已经空了,而他直接放下筷子,一手托腮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李静宜!   “咳,你几天没吃饭啊,饿成这样?”李静宜吓的想伸手去抚云驰的肚子了,这样吃东西,不怕被噎死?   云驰一笑,“你别害怕,我这是在营里习惯了,你慢慢吃,我看着你。”   被人这么盯着,李静宜哪里能咽的下去,她又帮云驰挟了一盘子,“这次你慢一点儿,不然光伺候你了,饿的可是我!”   “好!”云驰帮李静宜又盛了一碗汤,接下来却是有意放慢了速度,看来等以后他们成亲了,自己吃饭的快的毛病还真得改一改了。   有云驰在身边,李静宜不自觉间吃的比平时多了许多,等放下筷子的时候,胃里不免有些难受,她不好跟云驰说,只得道,“不如咱们到院子里走走?刚好叫我看看这院子里的景致?”   对于李静宜的所有提议,云驰这里就没有“反对”二字,虽然他更想跟李静宜就这么呆在屋里,好好说说话,“好,不过这院子里都是周世青晾的药材,没啥好看的。”   “皓然先生?他也在这里?”李静宜狐疑的四下望望,这里是酒楼,周世青的药材怎么晾在这儿了?   云驰似乎知道李静宜在好奇什么,牵着她的手沿着院子里的石径路不紧不慢的走着,“博雅集真正的主人就是周世青,我在这种地方开酒楼,只怕用不了几天,皇上就要御驾亲临了,”   他一指花棚下晾着的已经切好的药材,“这些东西,在医者手里是药材,可以救人,到了厨师手里便是各种配料,不过这方子的调配确实是经过皓然的手的,也是博雅集的不传之秘。”   原来如此,李静宜点点头,“周先生如此帮你,是因为之前跟国公府有交情么?”   只怕只有过命之交,才会帮着云驰做这样的事吧。没想到云驰却摇摇头,“我跟他是在西北遇到的,相谈之下极为投契,世青兄异于常人,平生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他愿意帮我,就帮了,并不是因为与云家之前有什么渊源,也不是因为我于他有什么恩情。”   “先生为人还真是莫测,”这个答案还真叫李静宜吃惊的很,但想到云驰也是从西北一路拼杀回来的,经的见的比她不知道多多少,李静宜对他的眼光自然是信得过的。   “你还没有告诉我宁远侯府那位杨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李静宜伸手在云驰腰眼儿上捅了一把,“刚才还故意卖关子不肯说。”云驰被李静宜捏的心里直痒,索性拉着李静宜在院里一棵枣树下的竹椅上坐了,“我若不卖关子,你会这么快就跟过来?再说了,不过是皇后想引我跟杨眉在宫里见面,然后逼我认下跟宁远侯府的亲事罢了,你都猜到了,我有什么好说的?”“所以你就将计就计,将杨眉引到猗兰殿了?”李静宜回想着猗兰殿里云后的表情,心里也觉得痛快,“娘娘也真是,我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如此固执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珠花      即便不满意自己跟云驰的婚事,可是毁亲生弟弟名声的事,实在不是做姐姐的会做出来的事。   云驰冷冷一笑,“她只不过不喜欢一切脱离她的掌控罢了,可她却一直没看明白,从皇上登基之后,这一切就不会再在她的掌控里了。”李静宜叹息一声,云驰说的没错,云后一片丹心只为了赵瑜,可是哪朝哪代的皇帝愿意被人控制?何况云后除了有跟皇帝的夫妻患难之情外,娘家无权无兵,膝下也没有太子,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再控制已经手握大权的皇上?   “娘娘又凭什么认为她叫人引你,你就会去呢?”李静宜可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云驰,一手支颐笑问,“是不是你有什么把柄攒在皇后手里,我不知道?”   “是啊,我确实是有把柄攒在她手里,”云驰笑着捏了捏李静宜的面颊,手一翻,掌心里便躺着一朵珠花,“看看,这个是不是你的?”李静宜看着云驰手心里的那朵琥珀珠花,拿起来仔细看了看,“还真是,这朵珠花好像是哪次我入宫的时候丢的,怎么丢的我都忘了,后来想着不过是一朵珠花,犯不着特意叫人进宫去寻,呵呵,娘娘倒是好仔细啊!”   “不对,你就没有想过万一真的是我遣人约你相见呢?”李静宜又一个问题甩过来,“你就不怕我苦等你不至会生气?或者在宫里有个什么闪失?”   原来李静宜还有这么不依不饶的时候,云驰伸手想将那朵珠花给李静宜插在发间,却被她偏头躲过了,“这东西毁了吧,不知道过了多少人的手了,我不要!”“好,我明天叫人送一盒珠花给你,你一天换一朵来戴,”云驰将那珠花收回到袖里,“你若是想见我,何必大老拔地的约我在宫里见面?你不傻我也不傻,而且你若想见我,来的必是欢声或笑语其中一个,再不会叫他人送信儿,娘娘真是太不了解你了。”   李静宜原本也是在跟云驰无理取闹,听了他的解释,也跟着笑了,“有道是知己知彼,娘娘平日说是将我当做女儿一般,其实啊,还真不如你了解我。”   皇后跟他能比么?“她不了解你,所以才吃了个大亏,不过这次之后,皇后应该会安生些日子,至于秦家的事,”云驰伸手将李静宜揽到身边,“我知道你心疼秦四小姐年纪轻轻便入了宫门,尤其皇上还不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但是事到如今,已经再无转圜的可能了,将来大不了从宗室里挑了个伶俐的孩子养在她的名下,总不至于叫她老了没有依靠,其实你想开一些,便是真的由长辈挑了一门亲事,真的就能寻到相守一生的如意郎君?”李静宜知道云驰这是在开解自己,可想到表妹的将来,李静宜心里还是不能平静,“便是将来舅舅舅母给她挑的亲事并不如她的意,起码也是挑过的,而不是就这么根本不问她的意愿,就被一道旨意给抬进宫去!”   尤其是在知道了这背后叫人无语甚至恶心的理由!   “这就是皇权,”云驰轻叹一声,“皇上的话一出,无人能改,便是他自己,为了自己的权威,也不会朝令夕改的。”   就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李静宜才格外觉得绝望,“我明白的,所以才替荟娘可惜,”   她横了云驰一眼,“若不是你这个老大难死活拖着不成亲,皇后自然不会兴师动众的把各府的小姐都召到宫里来,皇后不召,皇上见不到荟娘,哪里还会有后头的事?”   李静宜一拳砸在云驰坚实的前胸上,“荟娘都是你害的!”云驰被李静宜的逻辑给气笑了,不过只要李静宜觉得开心,他也不去争辩,更何况也确实因为他,才叫李静宜受了许多委屈,“是是是,都怨我,我认打,你随便打随便罚!但不肯娶亲的罪名我是绝不会认的,我可是再三言明的,非安国侯府的大小姐,我是谁也不会娶的!”   “嘁,油嘴滑舌!”   相知日久,李静宜对云驰有了更深的了解,她看到云驰的脸色,就知道他有事没告诉自己。   “你是还有话要对我说吧?但又不太想说?”李静宜玩着云驰颀长有力的手指,“不说我走啦?!”   走?云驰手上用力,自己不许,她能走得了?   “其实我想说的是那个陈氏的事,”云驰沉吟片刻,小声道。   “陈氏?我知道了,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娘娘不愿意咱们一起你我都清楚,她什么也不做才不正常不是?”   原来是这个,因为背后的主使是自己的姐姐?李静宜挑眉看着云驰,“是不是娘娘还有后招儿?”   这次的事虽然跟云后脱不了干系,但最直接的指使者却是出自自己府里,这一点是云驰最不能接受的。   “我跟你说过,之前云家被发配西北的事吧?除了云家人之外,还有一些忠仆也跟着过去了,其中便有青艾跟她的母亲,”想到青艾,云驰又想到书房那一次,不由脸一红,不敢看李静宜的眼睛。   这是怎么了?李静宜心里一沉,“难不成是你们府上的人……”   “是青艾,”云驰艰难地开口,“我以前跟你提过的。”   青艾?云驰身边的丫鬟,不主不仆那个?   李静宜坐直身子,疑惑地看着云驰,“我只想知道谁给了她算计我的勇气?”   即便不是侯府的奴婢,青艾也不过一个平民百姓,敢唆使陈氏来诋毁她的名声,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胆子,“那个青艾,真的只是旧仆?”   当然,云驰肯定的点点头,“我早就跟她说过了,给她嫁妆,叫云天儿给她挑一门好亲事嫁出去。”   李静宜从来没有把青艾放在心上过,现在也不认为她会对自己构成威胁,只是云驰这心虚的态度却叫她不能不多想,“你以前说过的,你房里只有小厮服侍的。”   “静娘你别误会,我跟她没什么的,你相信我,”云驰吓死了,要是李静宜想多了不理他可怎么办?   李静宜盯着云驰微微发红的耳朵看了一会儿,轻叹道,“好吧,我相信你。”   她不愿再跟云驰继续这个话题,“你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随意找个人家把她嫁出去?”   李静宜不提了,云驰心里更不踏实,“她敢算计你,就应该做好准备承受后果,而且放她出府,只会是在给她更大的自由,”   云驰摇摇头,那种妇人之仁他才不会做,“我已经叫人把她看起来了,这样的人不论嫁给谁,都是在害人家。”   李静宜担心的就是云驰顾念跟青艾过去的情分,而对她手下留情,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干脆,“你……”   云驰心里有鬼,被李静宜一看,不由喉咙发干,“咳,我跟青艾真的没什么的,你相信我!”   李静宜只是想问云驰处置青艾太狠,那些跟着他一路回来的云府旧人会不会有意见,她更怕在以后的某一天,云驰会觉得对青艾太狠了,毕竟青艾对云驰是一片痴心。   只是云驰这么大的反应?李静宜脸一沉冷笑道,“青艾姑娘跟你同甘共苦这许多年,你们即便是有什么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若是囿于身份悬殊,不能给她正妻的名份,想来一个姨娘她还是受得起的,只要你心里有她,便是你将来的妻子也不敢为难她的。”   李静宜说的自己都有些信了,声音里不觉带了恼意,“始乱终弃不是大丈夫所为!”   “没,没有,”李静宜一句始乱终弃把云驰吓坏了,而且她话音儿里恨不得直接跟他划清界限了,“你别多想,我,”   说两人清清白白的吧,云驰良心上过不去,尤其他跟青艾还真是有些什么,这叫他有些无颜面对李静宜,至于告诉李静宜真相,就更开不了口了。   云驰咬一咬牙,抬头道,“你还记得去年你回安国侯府的时候,我过府拜望世叔,还跟他喝一些酒,晚上是你送的我?”   李静宜点点头,自从云驰向她表明心迹之后,他们之点的一点一滴,李静宜都仔细回想过,现在想想,那个时候,云驰看她的目光,跟她说话的口气就不太一样了。   “那天我喝了点酒,又见了你,心里就怪怪的,”   云驰越说脸越红,讷讷道,“其实我当时就想,”   他抬眸飞速的在李静宜脸上扫了一眼,又把头低下去,在李静宜手心里划着圈儿,“后来我回府里之后,正好看到青艾,”   听到这里,李静宜把手从云驰手里抽出来,她起身想走,因为对自己有了异动,便回去找了别的女人?   “你别走,先听我说完,听完了你想打想骂都可以,就是别走……”云驰不敢再抓李静宜的手,只得可怜兮兮的抓了她的衣袖,仰头道,“我跟青艾并没有做什么,就是,就是,真的单独跟她呆在一起,我就觉得什么都不对了,我一点儿那个念头儿都没有了,就立马叫她走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 休息一会儿      云驰将头靠在李静宜后背上,一点点将她抱紧了,“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我只喜欢你,只要想你,”   他把脸在李静宜身上的浅碧衫子上蹭了蹭,“你别不要我,我发誓,以后再不会犯蠢了,要是再犯,叫我跟那个赵瑜一样,断子绝孙!”   “呸,断子绝孙?我还想当娘呢!”   李静宜在云驰胳膊上拧了一把,“放开我,热死了!”   这是不生自己气了?云驰兴奋的一把将李静宜抱起来,反手一抛将人转了个身接在怀里,“太好了,静娘,我快被你吓死了!”   李静宜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扔起来又接住的,早已吓的花容失色,虽然没等她尖叫出声,就又被云驰接住了,但还是吓的一把抓住云驰的肩膀,“到底是谁在吓谁?快放我下来!”   “不放,”云驰很享受怀中的软玉温香,而且只要李静宜双脚离地,她就只会紧紧的抓住自己,而不是把他给推开了,“你不生气了?那我不就可以好好抱抱你了,”   说着便腾出一只手扶了李静宜的后脑,要去吻她。   “谁说我不生气了,”李静宜化身胭脂虎,一把扯了云驰的耳朵,“怪不得青艾要出手对付我呢,只怕在她的心里,是我抢了她的男人,如果没有我,她还好好的中在你身边呢!”   “不,不是,我都跟她说清楚了,”云驰想摇头,但耳朵被李静宜扯着呢,虽然有点疼,但他不敢说,只能顺着李静宜的力劲儿歪着头,“我是你男人,只会是你的,谁也抢不走,不,谁来抢,我收拾谁!”   “真的?”李静宜不扯他了,轻轻的给云驰揉着耳朵,“你说不骗我,那我便信你,只是那个青艾,”   李静宜点着云驰的面颊,“你把人关起来了,就先关着吧,至于以后嘛,她不想嫁,就留在你府就便是,”“嗯?没,没有,我回去就叫云天在西北给她寻个庵堂,把她送进去,叫她好好念念经,养养性子去,”李静宜凉凉的手指抚在云驰的耳廓上,他如一只被顺着毛儿的大猫,舒服的想闭眼,没想到却听李静宜叫他将人留在侯府,这是还不相信他?   “不是我心慈手软,而是她跟她的娘都已经脱籍了,还硬要跟着我们去了西北,”若是这样的人犯了错不能宽囿一次,会寒了那些云家忠仆的心。   李静宜怎么会舍得云驰为难,她环着云驰的脖子,“反正你将来是要‘嫁’到我们安国侯府来的,难道你还要带个‘陪嫁丫鬟’不成?留她照看恩义侯府就是了。”   只是青艾这一照看,她是绝不会叫人再出恩义侯府了。   “还是夫人聪明!”最大的问题解决了,而且李静宜也没有因为青艾的事生气,云驰悬了一天的心终于放下了,顿时整个人又活泛了,“我得赶快去跟世叔商量咱们的婚事,不然想见你一回太难了。”   “且等等吧,这会儿咱们说婚事,是在添乱呢,”李静宜摇摇头,拍了拍云驰示意他将自己放下了,这么抱着她,云驰累不累,她这个被抱的已经累的狠了。   云驰却不这么看,“越乱越好,这会儿宫里顾不着咱们,只要世叔跟殿下点了头,咱们将礼过了,便是皇上跟娘娘反对又能如何?”“可是在世人眼里,皇上跟娘娘是你在世上唯二的亲人了,而且也是我的长辈,”出来的时间不短了,李静宜牵着云驰往屋里走,她知道在云驰心里,那两个人什么都不是,但别人却不是这么认为的,“便是你不跟皇上和娘娘说,我父亲跟母亲能不说?”   何况云驰以后还在出仕的,名声有瑕,如何叫那些文武大臣们俯首?   屋内不知何时已经被收拾干净了,窗下的小几上新摆了一套茶具,李静宜走过去,洗手烹茶。   云驰脱了鞋盘坐在李静宜对面,看着玉腕素手添茶续水的李静宜,“可我想每天都看到你。”   这人真是,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这几句话,李静宜脸一红,瞪了他一眼,“再这么下去,你可真成了无所事事的纨绔子了!”“那不正趁了某些人的心思?”云驰惬意的向后一仰,靠在身后的大靠枕上,“等咱们成亲了,就搬到乡下的庄子里去住着,夏天搬上两张竹椅往树下一做,什么也不坐,听着蝉声,喝着茶,困了就睡一会儿,醒了就说说话,多好!”“我跟你说,我有时候走在路上,就看到外头好多百姓就是这么干的,那些男人,都只穿一件布坎肩儿,胳膊跟肚子都在外头露着,手里拿个大蒲扇,在树下睡觉,看着别提多痛快了,我以前在西北的时候,呃,西北你没去过,夏天不像京城这么热,我也是时常打赤膊的,”   云驰话不觉多了起来,“嗯,就是没有女人敢穿那么少,等到了咱们的庄子上,叫人去散了,就留咱们两个,你也别穿成这样子,看着就热,咱们一人一个蒲扇,也那么睡!”   到时候怎么自在怎么来,怎么痛快怎么干,再不像现在这样,机关算尽,汲汲营营。   那种日子应该不错吧,只是自己也穿个短打?李静宜想想都要捂脸,她将泡好的茶递给云驰,“这都几月天了,马上就要立秋了,你还喊着热,看来这热茶,你也是不想喝了的?”   云驰坐起来将茶拿了,却不往嘴里送,只是意味深长的看着李静宜,“不是天儿热,是只要一看见你,我就觉得热!”   “呸,你这个,”李静宜拿起一边的帕子团起来就往云驰脸上砸,“真是越来越不尊重了,我出来的时候不短了,该走了!”这会儿已经月上柳梢,可云驰偏想叫李静宜再留一会儿,“你这会儿怎么出去?外头正乱着呢,万一路上叫人看到你的车驾多不方便?再留一会儿,我叫人给你另寻一辆车来,你的车叫人拉进来,明天早上再送回去。”   这样啊?李静宜偏头向窗外望,只看见不远处博雅集楼上高高挑着的宫灯,“真的人很多?这天儿不早了,他们怎么还不散?”“是不早了,所以正是宴罢送客的时候,外头人来人往的,万一叫人看到了怎么办?”云驰态度十分诚恳,他绝不会告诉李静宜,可以从这个小院留在那边街上的门儿出去,“你等上一会儿,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再回去。”   李静宜侧耳倾听,确实能听到墙那边清晰的人声,“早知道早些走了。”   “早些这里正上人呢,也照样人来人往,”云驰捏着李静宜的指尖,偷觑了一眼珠帘之后的西侧间,“你要是累了,可以去西屋歇一歇,等外头人散的差不多了,我再送你回去!”   “你还真是!”李静宜抽出手,只差没有一巴掌打到云驰脸上了,“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云驰无辜的看着李静宜,“我就是怕你出来的累了,才想着叫你歇一会儿,你想哪儿去了?再说了,你带来的丫头都在外头伺候呢,”   敢情是自己想多了,李静宜挑眉,“是么,那叫她们两个进来吧,我也正想歇一会儿呢,你在这里不太方便,先退下吧。”   还什么“退下”,云驰委屈的眨眨眼,“欢声跟笑语闲着无事,我叫湛卢跟赤霄陪她们过两招儿,”   “你放心,他们两个手上有分寸,不会伤着欢声她们,这会儿只怕是在吃饭呢,”云驰觍颜道,这两个丫头比玲心好对付多了,“就在隔壁屋子里呢!”   “我就在外头喝茶,你进去歇一会儿,等一会儿博雅集人散了,我叫你,”云驰小心翼翼道。“咱们还是在这儿喝茶聊天吧,”李静宜给了云驰一记白眼儿,这家伙跟头狼一样,恨不得随时把自己剥皮拆骨给吞了?她也是真心喜欢云驰,也不反感他那些亲密甚至是逾矩的行为,但不代表有些底线可以越过。   云驰拿起几上已经凉了的茶,抿了一口,小声嘟哝道,“我真的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着你可能累了……”   李静宜幽幽的看着云驰,抬手给他换了杯茶,“跟你在一起,我怎么会累?”这话现在云驰可不爱听,但他绝不会强迫李静宜违背她心意的事,因此也不再提什么休息不休息的事了,而是走到李静宜身边坐下,“你泡个茶都跟画画儿似的,实在是好看的紧,泡出来的茶也好喝,你教我好了,将来我泡给你喝。”“想学?坐那儿去,”云驰都要贴到她后背上了,这哪里是学茶艺的作派?李静宜拿手肘捣了捣云驰,“你再不规矩,我可生气啦,要不咱们再聊聊那个青艾?我就奇了,她怎么说也是长在侯府里,想来你也不会亏待她,这出入必有丫鬟婆子跟着,门也要给安排车马,她去乡下见陈氏,侯府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      第三百五十三章 开导      李静宜旧话重提,云驰一下子就蔫儿了,垂头道,“你说的没错,青艾在我府里,跟一般人家的大小姐一样的,有自己的院子,也有丫鬟婆子照顾,我府里没有别的主子,除了我,说白了就是她大了,这些年我也不怎么过问府里的事儿,没想到便将她的心给养大了。”   云驰叹口气,“说起来给她胆子算计你的,还是皇后,前几日皇后身边的青杨往各府送赏赐的时候,往我府里来过一趟,是专门见青艾的,”   见李静宜看过来,云驰解释道,“青杨跟青艾是表姐妹,当初青杨一家子给皇后做了陪嫁,去了六皇子府,之后青艾的娘带着她要跟我母亲走,青杨家里还出来拦过。”   不但自己不伸手帮助娘家,甚至还要拦着别人随行照顾,李静宜现在是深恶了云婉了,“过去的事咱们不提了,以后你我好好儿的,就看着那些人的将来吧!”   看着他们?   云驰一笑,他可不是李静宜,他不只要看着他们,还要推着他们,往悬崖方向!   两人闲闲的说着话儿,直到更鼓响起,云驰知道再不能留李静宜了,才依依不舍的将人送到马车上,又骑马远远的缀在后头,一直看李静宜的马车进了长公主府,才转身离去。   李静宜一下马车,一早就等在府门处的玲心就忍不住抱怨,“郡主您便是出府,也跟奴婢说一声啊,怎么说走就走了?奴婢又不敢瞒着殿下,只能说郡主心情不好,想出去散散,刚才殿下还遣人来问呢!”   若是说不舒服啥的,锦阳长公主只怕立时就要往重华院来。   “那个恩义侯也真是,这马上就要宵禁了才送您回来,万一叫人知道了,”玲心恨恨的瞪了欢声跟笑语一眼,“你们两个小蹄子,侯爷叫你们过来是做什么的?怎么可以由着郡主任性?”   欢声跟笑语不敢说她们当不得主子的家啊,只得讪笑道跟在李静宜后头,一句话也不敢回。   “行了,欢声去跟母亲说一声,就说我回来了,请她早些歇息吧,”李静宜冲欢声摆摆手,“笑语也一起去吧。”   玲心还准备收拾欢声跟笑语呢,没想到李静宜却叫她们避出去了,“郡主,您不能太惯着她们!”“我就不怪着你啦?你看看你,这一路上就听你教训我了,”李静宜到底理亏,赔笑道,“我不是惦记着宫里的事儿么,就想亲自问一问他,毕竟那天的事儿我都是猜的,好啦,回去吧,我累了,想洗个澡。”   李静宜这个主子都跟她认错解释了,玲心还能说什么?小声劝道,“奴婢不是想着您到底还没有跟云侯爷成亲呢,老是呆在一起不太好。”“你呀,你一大姑娘家家的,想的还挺多,我心里有数,这男人啊,”李静宜心情好,也乐意跟玲心多说两句,她由着玲心帮她宽衣,一边道,“是什么样的人,就是什么样的人,心里真的有你,便不会因为这个看轻了你,那些觉得你轻贱的,你再尊贵,他也能从你身上找到叫他看不起的地方。”   李静宜扶着玲心的手坐进大浴桶里,她已经有好久没有想起过当初在荣家的日子了,当初荣家倒是礼数做足,荣峙更是一派谦谦君子的模样,可是那一家子才是真正的道貌岸然,男盗女娼!   不但骗了母亲,也骗了自己,李静宜半靠在浴桶边上,由着玲心手力的手指帮她按着头皮,“就像那个罗广恩,一会儿你去问问他,你脸上的疤丑不丑?”   玲心的登时停住了,李静宜噗嗤一笑,睁眼看了看头顶玲心微僵的脸色,“他啊,一准儿都没有注意到你脸上的疤在哪块儿长着呢!”   见玲心不说话,李静宜又道,“而且他只会心疼你当初受过的罪,绝不会因为这个会觉得你丑而嫌弃你!”   “他怎么想奴婢奴婢不在意,奴婢说过的,要跟着郡主一辈子!”玲心又开始给李静宜按头。李静宜叹了口气,“我并不是一定要你嫁人,你可是真不喜欢,我绝不会逼你,还有那个罗广恩,你觉得他不行,咱们就不考虑他,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把你当初的话当做束缚,有中意的,就嫁,没有就留在我身边。”   李静宜冷眼看着,玲心对罗广恩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情的,只是她自卑容貌被损,又有当初的在她跟前的誓言,这就像两条绳索,牢牢的捆住了玲心的心跟腿。   而李静宜,则希望能帮玲心解开自己的绳索,让她过自己真正想过的日子。   “罗家在罗大伯的时候已经脱藉了,罗广恩更是朝廷有品阶的将军,还管着您的亲卫军,奴婢是哪牌名儿上的人?配不上他的,郡主也别再说了,说多了,好像奴婢想攀附他家一样,”“这叫什么话?这种话别人说说也就罢了?你还能信这个?”李静宜瞪了玲心一眼,示意她不要再按了,“什么良贱之别的,你要真是不答应,也寻个旁的理由诓我,你如今可也是良民了,身上也同样是有品级的,我看啊,你跟罗广恩倒是门当户对,再合适不过了。”她见玲心只抿着嘴儿不说话,“罗家跟着安国侯府已经五代了,这么多年来一直忠心耿耿,也是因为这个,祖父才给罗家脱了藉,还将罗家几兄弟荐到军中,除了希望他们能谋个出身之外,别的用意,相信你也是明白的,”   玲心也是自小在侯府长大的,跟着罗广恩一道儿在山里学艺,李家一直养这些人的目的是什么,玲心再清楚不过了。   她想说如果主子想要她嫁给罗广恩,那她就嫁,左右她这个人都是李静宜的,别说是罗广恩了,就是瘸子瞎子,主子一句话,她是会坚定的嫁过去的。玲心还没有开口表决心呢,就听李静宜又道,“你呀,又犯傻了不是?我跟你说这些可不是要拿你去笼络罗家人!我是想告诉你,既便是罗家如今是安国侯府里出去的最风光的一家,但在他们心里也是把他们一家子当做侯府的家生子儿,绝不会因为出身看不起你!”   “而如今的你,不论哪个都配得上!还有,只要你看上了乐意嫁,便是街上瞎子瘸子,我也把你风风光光嫁了。”   她们主仆还想到一块儿去了,玲心“噗嗤”一笑,瞪了李静宜一眼,埋怨道,“亏您还是奴婢的主子呢,就眼睁睁的看着我去嫁个瞎的瘸的?也不嫌委屈了我?”“那又怎么样?你要真是心走到了,我还能硬拦着你不成?大不了等你醒过来知道自己犯傻了,我把你再接回来就是了,你看看我父亲,不就是这样么?以后啊,我也要当像父亲那样的爹娘,”李静宜俯在桶治儿上,笑微微道。   “郡主真是越来越不害羞了,这会儿都想当娘了,是不是今天去见云侯爷,他说什么时候来提亲了?”玲心见李静宜一脸甜蜜,心里也只有欢喜的,打趣道。   李静宜摇摇头,“哪有那么快?这外头一大堆事儿呢,别看我们一个个说的好像谁也挡不住一样,其实,皇上跟娘娘不点头,这亲就做不成!”   如果是锦阳长公主跟安国侯不答应,李静宜还能去求皇上的御命,可现在最大的问题只怕要出在宫里那两位身上,这他们要是不答应,李静宜跟云驰求谁去?“所以啊,比起我们,你可幸福多了,所以你可别成天闷在重华院里浪费了大好光阴,出去看看,罗广恩不成,亲卫军里不错的小伙子多着呢,我看那些人啊,一个个都伸长的脑袋想过求取我跟母亲身边的丫鬟呢,不信叫安嬷嬷帮你打听打听?对了,还有含笑跟结香,也都快十七了吧?”   这自己感情顺遂了,李静宜恨不得身边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有情郎,要不是欢声跟笑语还小,连她们李静宜都想叫安嬷嬷帮着挑一挑呢!   “郡主,您是嫌我们了不是?”玲心抚额,“我们一个个都嫁了人,谁来服侍您?看来我得先叫安嬷嬷帮您再选小丫鬟了!”   “去啊,安嬷嬷巴不得呢,”往重华院选人可是肥差,要是告诉安嬷嬷,只怕她能三天内把玲心含笑结香给嫁出去。   ……   锦阳长公主第二天吃过早饭便带着李静宜往秦侍郎府去了,见锦阳长公主跟李静宜过来,秦大夫人带着三太太兰氏强堆笑容到大门处接驾。   锦阳长公主一把扶着秦大夫人,“你起来吧,咱们不用这些虚礼。”   待几人在侍郎府的朝晖院坐了,锦阳长公主一叹道,“我听母妃说起过这里,”她一指一侧的梨花橱,“母妃说她小时候常躲在那里头听大人们说话。”朝晖院是侍郎府的主院,以前是秦侍郎的母亲太夫人住的地方,后来太夫人去世之后,秦大夫人礼敬婆婆,便没有搬进来住,这次也是锦阳长公主来,才特意将人招待在朝晖院里。      第三百五十四章 铩羽      先头秦太嫔是秦唯甲兄弟的姑姑,秦大夫人嫁过来没多久就入宫了,秦大夫人对她的印象并不太深,听锦阳长公主怀念母妃,她不由想起在自己膝下长大的秦荟娘来,这一入深宫,只怕也只能像秦太嫔那样,想念家里的一草一木,却无缘再回家看看了。   “殿下,臣妾真是无脸见二弟妹了!”   “宁氏,慎言!”自打昨天接了圣旨,秦唯甲就告病在家了,他听到妻子张口就来了这么一句,出声训道。   锦阳长公主白了秦唯甲一眼,“你别说她,我也是这么想的,荟娘好好的女儿家,为什么要入宫?本宫这次来,就是想问一问你们的意思,若是你们也不想她入宫,可有什么章程没有?”   李静宜没想到母亲乍一过来,就会直接来了这么两句,忙帮着描补道,“我母亲也是舍不得荟娘,才一时急切了些,若是舅舅跟荟娘都愿入宫的话,母亲也不会强求的。”   秦唯甲轻咳一声,“圣旨已下,昨天程尚书为赐婚使亲自过府宣旨,咱们秦家也已经接旨了,这会儿说不愿意,不是戏弄君上么?”他对皇上这种连招呼都不打,就直接下旨的态度是很有意见的,可是有意见又能如何?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皇上看中了秦家的女儿,要礼聘入宫为妃,拒绝并不是为人臣的本分,“臣想若是唯乙在,也会奉旨的。”   秦大夫人不认同丈夫的话,但也得承认秦荟娘入宫已经成了定局,她拿帕子沾了沾面上的泪水,恨恨道,“就是不知道是谁在坑荟娘!”   在她心里,已经将仇人锁定云后了,一定是云后恨自家拒绝了她的弟弟云驰,她才会用这般下作的手段。   锦阳长公主“嗐”了一声,挥手叫屋里小辈儿们都退下,“这事啊,我听了也恶心的不行,这才特意过来,你们要是也不乐意,我舍着这张老脸,去求一求皇上,叫我看,荟娘还是不入宫的好。”   锦阳长公主叫人出去,李静宜也顺势着跟蒋蓁娘出来,“要不,咱们过去看看荟娘?”秦荟娘自接了旨之后,原本好了些的病情就又加重了,对于她的入宫,秦家女人们的反应要比男人们强烈一些,对于男人们来说,虽然他们无意叫家中女子入宫搏富贵,但皇上已经下旨了,还遣了礼部尚书亲自过府,比当初赵瑜做六皇子时娶王妃还要郑重一些,也算是对秦家礼敬有加了。   但女人们想的更多的就是深宫中的种种苦楚,尤其秦家还出过一个在宫里郁郁而卒的太嫔娘娘,作为曾经的好友现在的嫂子,蒋蓁娘都替秦荟娘难过。   “荟娘一向敬重郡主,郡主好好开解开解她吧,这么下去,身子会受不了的,”不是大家不想劝,而看到一副心如死灰模样的秦荟娘,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自己能劝什么呢?李静宜叹了口气,“我尽量吧,只希望荟娘能想开一些,里头的日子兴许没有咱们想的那么难过。”   说起来是有些恶心,因为皇帝那点儿猥琐的心思,而叫一个无辜的女子搭上一生,但现在木已成舟,大家也只能往好处想了,也幸亏他的那点儿猥琐心思,倒可以叫秦荟娘在宫里的日子不那么难过。“荟娘未入宫便直接封妃,这宫里除了皇后以外,她便是位份最高的女人,便是程嫔跟梅昭仪那些人,也得让她三分,皇后么,”这会儿的皇后只怕还得想着如何拢回皇后的心呢,怕是不会对秦荟娘出手,“皇后历来贤德,对荟娘也不能差了,”   不只是蒋蓁娘,就陪在李静宜身边的秦家几姐妹,也都是这么宽慰自己。   “大姑奶奶,四少奶奶,我家小姐说了,她谁也不想见,”秦荟娘的丫鬟出来,向众人曲膝道。   “你这丫头,没跟荟娘说郡主来了?”秦莉娘尴尬的瞪了秦荟娘的丫鬟一眼,笑着向李静宜道,“荟娘只怕身上正难受呢,平时也不乐意见我们的。”   李静宜点点头,“没事的,这会儿我哪会跟荟娘计较这些。”   小丫鬟为难的看了李静宜一眼,低头道,“奴婢跟小姐说了,是郡主来了,”下头的话她实在没法儿出口,因为秦荟娘说的是:李静宜是不是来要她磕头谢恩,谢谢她给自己寻了这么一门好亲事?!   看小丫鬟的姿态,李静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秦荟娘是不想见她啊,只怕她真的是将这笔账记在了自己的头上,“算了,荟娘不痛快,我就不去看她了,宫里来迎的日子可曾定下了?”“说是一个月之后,荟娘一直病着,昨天太医也过来瞧了,后来朴公公也亲自来了一趟,赏了好多东西,还说皇上特旨,不赐教养嬷嬷,说是咱们秦家的家风教养足够了。”秦莉娘觉得其实妹妹入宫也没有想像的那么让人难以接受,虽然宫中不像寻常人家,受了委屈娘家不能上门撑腰,但秦家到底是出了侍郎知府的人家,就算是皇上,也不会随意对待,何况这次礼聘秦荟娘入宫,听说比当初她们祖姑姑入宫,要郑重的多。   这其中的缘由李静宜没法对秦家几姐妹开口,点点头道,“既然荟娘要养病,那我就不打扰她了,好久没过来了,你们陪我在园子里走走吧。”朝晖院里秦唯甲的反应也不像锦阳长公主那么激烈,在他看来,自己姑母清雅卓然,被已经晓人事的赵瑜记在心里也是情有可原,当然,肖想自己母妃的事大家心照,而且皇帝也没有真的做出什么对先太嫔不敬之事,只是在登基之后,要从秦氏女里选一人入宫,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虽然算是君子所为,但谁也没指望过哪位皇帝他是个正人君子。秦大夫人也觉得锦阳长公主的反应太激烈了,想当初皇帝才多大啊,哪里会有那么多的想法,一定是得过秦太嫔的恩惠,即使真的自小对秦太嫔的美貌念念不忘,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倒是知道了这么一层,秦大夫人对侄女入宫倒多了一分把握,“就如殿下所说,皇上是铁了心要纳一位秦家女为妃的,便是没有荟娘,也还有薇娘,”   她看了一眼兰氏,没往下说,要是她还有适龄的女儿,她一定叫自己女儿入宫,换出侄女来,可是女儿们都定了亲,难不成她说叫三房的薇娘顶上?“茜娘已经那样了,最不能再叫薇娘,”没个好下场。   “薇娘生的并不像姑母,”秦唯甲叹了口气,冲锦阳长公主拱拱手,“臣知道殿下的意思,也知道姑母这一辈子活的委屈,但今上不是先皇,皇后也不是曾氏,而且,”   秦唯甲沉吟一下,“因为荟娘抗旨,不是臣下该做的。”如果是皇上乱政祸国,或者荒淫无道,他作为臣子,自然要冒死劝谏,可是隆武帝自登基以来,八九年间宫里只有云后一人,这开始选秀入宫,还是众臣跟皇后苦劝的结果,现在总不能因为皇上选了秦家的女儿,他就不答应了。   锦阳长公主被秦唯甲气的肝儿疼,也知道自己再劝无用了,径直起身道,“既然如此,那本宫也不多留了,静娘呢?回府!”   ……   李静宜一看锦阳长公主的脸色,就知道她是在秦唯甲那里碰了钉子了,“母亲您消消气,您是长公主,许多事你敢说,也敢做,但舅舅他们就不一样了,您忘了那句话啦?”   锦阳长公主冷哼一声,“什么话?”   “君叫臣死,”李静宜幽幽道,“秦家不只荟娘一人,您不能光想荟娘,还要想想三位舅舅,以及几位表哥表弟的前程,您的好意舅舅跟舅母怎么会不知道呢?只是诏令一下,他们已经没有选择了,”   “都是些攀权附贵的东西!”锦阳长公主恨声道,“当初将你外祖母送进宫里,如今又将荟娘送进宫,为的还不是他们这些人的富贵?”   李静宜知道锦阳长公主对秦荟娘入宫的事极为反感,但事情发生在每个人的意料之外,作为臣子的几个舅舅,哪一个都没有理由抗旨不遵的,母亲这么责怪他们,未免有些太苛刻了。   “母亲,秦家真的不是只有荟娘一个人,您要是担心荟娘,不妨咱们以后想想办法,能关照尽量关照她一些。”   锦阳长公主横了李静宜一眼,“有什么可关照的?左右她不是生的像你外祖母么?有你外祖母在天之灵关照呢!那个赵瑜,也不怕雷避了他!”   “母亲,慎言!”   李静宜无奈的挑帘看看车外,她真怕母亲这些话传出去,到时候便是皇帝不追究,朝臣们也不能轻易干休。锦阳长公主被女儿一阻止,心里更气了,“这也怨你跟云驰,若不是你们非要成亲,云驰娶了荟娘不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 出府      李静宜其实对秦荟娘并没有太多的谦意,毕竟男女之事你情我愿,而且云驰连秦荟娘是谁怕也记不起来了,至于秦荟娘,如果她执意要将怨恨放到她身上,心里才会好过一些的话,那李静宜也只能随她去了。可她没想到自己母亲居然如此拎不清,秦荟娘怨她就罢了,锦阳长公主居然也这么说她,“你的意思是,没有我应初就会娶荟娘了?您也太不把应初放在眼里了,他若是随便什么人都肯娶,皇后也不会直到今天还在给他相看亲事了!”   锦阳长公主被女儿一顶,也知道自己失言了,讪讪的闭了嘴,不再说话。   两人回到家里,却发现李远山已经在府里等着了,锦阳长公主讶异的看着丈夫,冷着脸道,“你有什么事?”   李静宜笑着给李远山见礼,“父亲来的正巧,女儿跟母亲刚从舅舅府上回来。”   李远山懒得理会锦阳长公主的态度,“怎么样?秦侍郎怎么说?”“还能怎么说?说旨意已下,抗旨不是为臣者的本分,”其实锦阳长公主的脸色已经很说明问题了,现在看到李远山过来,更加觉得这人是过来看她笑话的,“你要是问这个,问完就走吧,本宫累了,要歇着了。”   李远山眉头一皱,却被李静宜扶着手臂,“父亲不如在这儿用午膳吧,女儿陪您。”   还是女儿贴心,李远山轻咳一声,得意的瞟了锦阳长公主一眼,“嗯,走吧,为父刚好有话问你。”   “你表妹的事你也别太在意了,其实想开些,就算嫁到门当户对的人家,也不能保证家里不是妻妾成群,更不能保证以后就子孙满堂,”跟李静宜从咸安院出来,李远山轻声开解女儿。   李静宜点点头,事已至此,大家也只能往好处想了,“就是荟娘身体一直不好,我担心她抑郁成疾,”   “那只能怪她自己,”李远山心肠比李静宜硬的多,在他眼里,所嫁非人并不是要死的事,自己女儿是怎么挺过来的?   好吧,李静宜点点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您来总不会是关心荟娘吧?您去见过宁远侯了?”   还是自己的女儿,就是聪明,李远山点点头,“昨天跟他打了个照面儿,没怎么说话,杨蓬看起来没啥精神,”这女儿没养好,还真是坑爹!   “照父亲说的,杨家父子是真的不知道杨小姐的盘算了,”李静宜点点头,随口道,“应初也说,是有人拿了我的一朵珠花去见他,他没信,至于拉杨芎出去,不过是随手试探,当时虞家人并不在他旁边。”   李远山来就是要教训女儿呢,没想到他还没开始,女儿自己送上来了,“这话是云驰什么时候跟你说的?我记得昨天他没说这些,”   李静宜被李远山问的脸一红,身边人全都是安国侯府派来的,李静宜也不指望什么事都能瞒得住父亲了,不过虚张声势还是要的,“父亲要是老叫她们盯着我,那我回头就把她们全送回安国侯府去!”“唉,为父也没有说你什么嘛,就是觉得云驰那小儿诡计多端,你跟他还没有成亲,这防人之心还是要有一些的,你看,昨天你在博雅集呆到快宵禁才回来,为父不也没说你什么?”顶多就是准备寻个机会再跟云驰比试比试枪法,李远山在武艺上还是极自信的,虐一虐云驰没多大问题。   父女之间许多事也只能点到为止,李静宜点点头,“女儿知道了,女儿跟应初也就是品茶聊天,说一说这些天发生的事,倒是那博雅集,没想到里头另有一番天地。”   李远山看了女儿一眼,见她一脸的不以为然,心中一哂,忍不住教导,“有些事应初告诉你,不代表你可以告诉别人,”能建一处博雅集来,李远山不用想,也知道云驰在里头花了多少心思。   李静宜默默的抿抿嘴唇,“女儿知道了,女儿也只是跟爹爹说啊,爹爹怎么会是别人呢?”在李静宜心里,最亲最不可能伤害她的,就是父亲李远山了,这一点,连生母锦阳长公主也是不能比的。   “而且女儿也觉得,有些事您知道会好一些,”毕竟李静宜常年在内宅里,外头许多事看不到也照顾不到,她最大的依仗就是父亲李远山了。   “你既然一心认定了云应初那小子,自然就要全心信赖他,襄助他,”李远山意味深长地看着李静宜,“至于其他,有爹爹在呢!”“西北大营自跟着云驰入京勤王之后,皇帝以诸将劳苦功高为由,各有封赏,却没让他们再回西北去,就是跟过来的兵士们,也以西北军骁勇善战,堪为各边军士楷模的借口,给拆散分到其他几边的卫所去了,现在的西北军,早就不是当初的模样,”李远山也是带兵出身,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子弟兵就这么分崩离析,没有哪个主将心里会好受,“这些年皇上很少在关注西北军了,我找个机会把杨蓬弄过去,她人是迂了一些,但带兵打仗还是可以胜任的,”起码比现在的主帅要强得多。李远山没有告诉李静宜,他这是要给女儿留条路,收复了杨蓬父子,再借他们的手将已经如一盘散沙,又多年被隆武帝冷落的西北军收为己用,以后云驰有什么对不起女儿的地方,李家就有了跟云驰过招儿的实力。   “把杨家放到西北?”李静宜凝眉细想其中的可能性,“女儿觉得皇上应该会答应的。”   李静宜想不了那么远,她只知道重整西北军,只怕也是云驰乐见的,而且这也算是她给杨眉的一个甜枣儿,杨眉不惜自荐入宫,要的不就是父亲再被起用?   李远山点点头,笑道,“如今杨蓬也算是皇上半个岳父了,用他的人,他最放心!”   ……杨眉没想到瑞和郡主居然会送消息过来说要见她,虽然想不出李静宜见她的目的,但杨眉如今已经是最坏的地步了,也不怕再往坑里掉几尺,所以也就不怕什么了,她叫人将母亲请了过来,直接跟她说自己要出去往兰若寺上香去。   这个时候出去上香?巩氏本能的猜到女儿这次出去不只是上上香那么简单,“眉儿,你现在已经是皇家的人了,这样于礼不合,宫里来的麽麽也在呢,她们不会答应的!”   杨眉就没想着母亲能给她帮上什么忙,“嫂子呢?我过不了几天就要进宫了,难不成这个家她还不打算担起来?”母亲巩氏身体不好,偏哥哥杨芎娶的妻子冯氏也是个病秧子,这些年就窝在自己院子里养病了,杨眉只要想起来自己走后家里的情况她就头疼,“你跟嫂子说,要是这个家她还当不起来,那世子夫人她也不要做了!何苦在杨家受苦?”巩氏叹了口气,冯氏是她选的,当时看着斯文大方,安安静静的,样子生的也好,没想到却是个纸糊的美人儿,嫁到杨家就养病来了,到现在连个子嗣也没有,可是儿子却又很看重这个媳妇,每每护着,叫巩氏也没有办法。“你走后家里也没有几个人了,我叫平儿帮着我些,家里的事也能勉强料理开,”想到这些年女儿为了这个家硬是拖到年纪老大,巩氏就觉得对不起她,原本因为她要入宫而产生的不满也烟消云散了,“你要出府的事,还是再想想吧,万一传到宫里……”“娘您只管叫门上准备车马,宫里就算知道了,难不成能下道旨意不让我入宫了?还有那些嬷嬷,娘您也太把她们当回事了,她们再是从宫里出来的,那也是奴,女儿再不济,也是钦封的惋嫔,”杨眉提高声音,“逼急了我豁出去名声不要了,将她们送回宫里,看看到底谁没命?!”   从宫里出来的嬷嬷都是人精,猜准了杨眉入宫也不会得皇后娘娘的欢心,至于皇上,看看后头又封的秦妃,这不知道怎么跑出来的惋嫔会不会有好前程她们心里也都有数了。   可这二位要没想到这位小主子是个泼辣的,这才几天就发起威要闹腾了,杨眉说的也对,她要是真闹起来,别人不说,她们些两位教导规矩的嬷嬷,是绝没有好果子吃的。门外的葛嬷嬷跟段嬷嬷交换了个眼色,段嬷嬷在外头笑道,“小姐要真的想去寺里上香,也不是不可以,这礼法也大不过人情,小姐又是为了孝道,只是奴婢两个在宫里轻易不得到外头去,还请小姐也带上奴婢两个,”这不一吓就答应了?还给自己找了个合适的理由,杨眉得意地向巩氏挑挑眉,“两位嬷嬷站外头做什么?快请进来?就算是嬷嬷们不说,我也是要请你们与我同去的。”巩氏见教养嬷嬷都不反对了,马上就出去给女儿安排车马去了,她当然也愿意女儿出去透个气,毕竟人一入宫,想出来就难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静思殿      等葛嬷嬷跟段嬷嬷听说瑞和郡主也在寺内的时候,惊的对杨眉最后一点轻视也收起来了,怨不得这杨眉敢跟她们嚣张呢,原来这后头还有大靠山呢!   在杨眉说要去拜望李静宜的时候,她们连吭都没有吭一声,也不敢说跟着去,老实的守在禅房里,看着杨眉带人离去。   “臣女见过瑞和郡主,”杨眉规规矩矩地给李静宜见礼,“不知郡主见召有何吩咐?”李静宜仔细的观察着杨眉,之前一直以为她是恩义侯夫人的备选,李静宜也是留意过的,觉得是个芝兰玉树般的美人,叫人一见便生结交之心,可是杨眉之后的做法就太不风光霁月了,竟然弄出主动爬床这一招来。   “你叫我挺失望的,尤其是为了父兄的前程不惜自轻自贱,真是只剩下一个蠢字可以形容了。”   现在想来,自己还真是挺蠢的,李静宜骂得没错,杨眉没什么好辩解,干脆什么都不不说了,她相信李静宜送消息说见她,绝不会只是跑来骂她的。   而且杨眉也是亲眼看到云后跟锦阳长公主母女的嫌隙都不避人了,她不认为李静宜为闲的跑来替云后出气,寻她的不是,何况还有她表妹秦妃娘娘呢!   “挺好,倒还算沉得住气,你马上就入宫了,后头准备怎么办?能不能说给我听一听?”李静宜拨茶碗里的浮茶,“当然,若是你不愿说的话,就当我没问,”李静宜指了指房门,“杨小姐自便。”杨眉虽然是为了父兄,但她还是做了一般女子不敢做的事,这个女人身上的赌性跟胆子都不是寻常闺阁女子有的,李静宜不相信她会真的甘心一辈子在宫里做个摆设,甚至成了他人眼里笑话,为了父兄后面,其实也应该要加上为了自己。   所以她赌杨眉不会走。   “臣女不瞒郡主,臣女真的是没有别的打算了,不是不想,是不知道下来要怎么办,”李静宜能找自己来,必然是觉得她还有用,有用,也就说明她还有机会。“臣女明面儿上虽然得了个惋嫔的封号,可郡主听听这封号,‘惋’,臣女不知道皇上在惋惜什么?”杨眉这几天把个“惋”字拆开了揉碎了各种解释,但圣心难测也不是白说的,她再不敢像以前那样,自以为是的以为能掌握了帝后的心思。   尤其是经过猗兰殿的事,她才知道,原来皇上跟娘娘并不像外头传的那样和睦,她时常想,自己模仿年轻时的云后,到底是做对了还是错了。今天的杨眉穿了件竹青色织锦褙子,下配月白立水裙,再不像中秋宫宴时那般粉嫩鲜妍,李静宜觉得还是这样的杨眉更像她一些,“你果然还是这样好看,坐吧,香妃色穿在你这么高挑的人身上,好看是好看,却不如如今这颜色爽利。”杨眉被李静宜一句话说的满脸通红,她觉得自己当初的盘算被李静宜看了个清楚,不自觉间眼泪便落了下来,她忙用手里的帕子将泪水擦了,“叫郡主见笑了,臣女如今也是走投无路了,更叫臣女心急的是,臣女出此下策,不但没有帮得到父亲,反而令杨氏蒙羞……”“日子还长着呢,以后的事儿谁说的准呢?若你只想父兄的前程,那也不难,我今儿就能应承了你,不过宫里么,就看你自己的了,”李静宜笑微微的看着杨眉,好像给杨蓬父子谋差使,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郡主说的是真的?我父亲,”杨眉脑子转的极快,“不会是,”万一是李静宜从宫里得了要启用父亲的消息,特意拿来诈她的呢?李静宜要被这个心眼儿多似鬼的女人给气笑了,她“咣啷”一声将茶碗摞到一旁的案几上,任凭碗中的茶水趟了一地,“既然杨小姐觉得凭你的姿色跟手腕可以给父亲谋一个好前程,那本郡主就不多管闲事了,我倒是要看看,杨家在惋嫔的提携之下,能走到哪一步?!”   “郡主,郡主息怒,”杨眉都想给自己一耳光了,她几步上前赶到李静宜面前,提裙跪倒在地,“请郡主恕臣女小人之心,臣女是,”她实在没办法为自己辩解。“你是想着万一皇上对你有所留恋,又因着想起来你的父亲宁远侯还是可用之呢?”李静宜俯下身,抬起杨眉的下巴,“杨小姐自幼跟着父兄习武,应该也读过几本兵书吧?朝廷的事想来也比寻常的女儿家了解的多一些,你可以回去好好算一算,这大周有多少可用之材是被皇上抛在脑后的?”“你已经是将皇后娘娘得罪死了,只一个‘惋’字,也应该能想明白自己在皇上心里的位置,怎么?还想要的更多?”李静宜站起身来,拿帕子擦了擦手,随手将脏帕子扔给欢声,“行了,本郡主还没有沦落到要巴结一个没进宫就失宠的女人的地步,有人不识抬举,本郡主也犯不上多费口舌。”   李静宜话说的越不客气,杨眉的头低的越很,她几乎要俯在地上了,“郡主留步,是臣女鲁莽了,还请郡主再给臣女一次机会,从今日起,臣女愿为郡主效犬马之劳!”李静宜转过身,低头看着整个人几乎俯在地上的杨眉,心下叹息,人真是不敢有所求,一旦有了非分之想,简直可以将自己的尊严跟灵魂都出卖了,“好了,你起来吧,我说了帮你,却不敢跟你打保票什么时候能做到让朝廷再用你父亲,所以我也不奢望你能如何助我。”   她示意欢声将杨眉扶起来,又叫人上了新茶,“你入宫之后,不得志是必然的,这个时候与其做多错多,不如就老老实实的呆在宫里,保自己平安就行了,至于秦妃么,”   想到秦荟娘,李静宜顿了顿,“你不必叫她知道你与我的关系,能帮就帮一帮,帮不上就算了,她以后的路终归比你要顺一些,真的有用得上你的那一天,我自会叫人联络你的。”其实李静宜跟李远山都没有打算将杨眉收归己用,一个杨眉在宫里,保她平安也只是在向杨蓬示好罢了,“你也知道,你招了皇后的忌讳,以后离她远一些也就是了,叫我看,依娘娘的性子,也不会明着找你的麻烦。”   李静宜说了半天,就是叫她韬光养晦,而不叫她具体为她做什么事,杨眉松了一口气,“只要郡主能帮家父一展所长,臣女愿意粉身以报。”“宁远侯不是无能之辈,帮一帮他于国无害,”李静宜点点头,杨家当年的做法其实并不算错,只是他们没想到隆武帝表面一派慈和仁君模样,内心却是极其狭隘记仇的,就因为杨家没有公然站在他这一边,就将人闲置近十年,实在是过分了一些,“至于你,我还是那句话,老实呆着,不要想着争宠出头,”云后在宫里经营十年,程飞琼背后有程家,而秦荟娘不止是有秦家,有锦阳长公主府,还有秦太嫔,这几个人都不是杨眉这种自以为聪明的女人可以撼动的,“你是聪明人,别的话我也不再说了,等进宫之后,你就知道了。”   像杨眉这种自以为是甚至有些执拗的人,现在没有进宫,她只怕心里还抱着在被皇上临幸之后,夺得皇恩的希冀,只有等她彻底死了心,估计才会安生下来。不管怎么说,今天杨眉都觉得自己是来值了,在她看来,李静宜的提议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净赚的买卖,只要自己父亲能重新出山掌兵,那后宫的她也会跟着水涨船高,路只会更好走的,“郡主放心,臣女绝不会违背郡主的心意,若是郡主有用得上臣女的地方,臣女一定竭尽全力!”   用得到她的,只怕也是将来秦妃跟云后相争的那一天,杨眉挺佩服李静宜的,这么早就开始帮秦家铺路了,也是,一个姓秦的太后,比一个姓云的太后,对秦家跟锦阳长公主来说,可靠的多了。   ……转眼杨眉几个入宫的日子就到了,入宫的三人,除了杨眉一身宫嫔的服饰之外,其他两个都是家常的打扮,云后在坤德宫里受了她们的大礼,训戒了几句,便叫韩燕婷跟朱玉倩直接住到了梅昭仪的锦远宫,而惋嫔杨眉,则因为一入宫便是嫔位,云后很大方的如程飞琼一样,给了她单独一殿:殿名静思。   自己被打压也是意料中的事了,杨眉磕头谢恩,便跟着坤德宫的小太监往自己的住处去。   杨眉虽然是新封的嫔,但是皇后没有特意吩咐给她准备肩舆,杨眉更不敢问了,只能默默的地跟在领路的小太监身后,随着他往静思殿去。   一直走到日头高照,一行人才堪堪来的静思殿前,小太监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躬身道,“惋嫔娘娘,到了,您请吧。”杨眉看着面前的小小殿宇,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里还真是适合静思!      第三百五十七章 又一大案      如果说入宫前杨眉还有一点儿遐想的话,从坤德宫到静思殿的距离,已经将她所有的希望给刮了个干净,如今站在这就如冷宫的殿门前,杨眉真是万念俱灰,“小公公,真的是这里?”   坤德宫的小太监挑挑眉,尖着嗓子道,“怎么着?杨嫔还要嫌弃娘娘的安排不成?要知道这里可是皇上亲自给你定的住处呢,你啊,就好好儿的在这儿修身养性吧!”   这种一看就得不了宠的女人,小太监也没心情跟她浪费口水,一通话说完,扬扬手里的拂尘,摇摇摆摆的走了。   若不是进宫之前见了李静宜,杨眉这个时候只怕要哭出来了,好在她还有最隐密的希望,她还不是真的无路可走。锦阳长公主府里,李静宜已经收到了杨眉入宫近半个月,一直都没有承幸的消息,云后似乎也想借此给大家一个教训,所以,并不禁止宫里的流言蜚语,大家知道了上头的意思,自然越发的口下无情,什么样的刻薄话都毫不客气的砸向静思殿。因为皇上频频派太医往侍郎府探病,秦荟娘的病情渐渐的好转起来,李静宜之后也往秦府去过一趟,可是秦荟娘依然不肯见她,李静宜知道她心结难解,也就不再去讨人嫌了,左右这件事上,她不认为自己哪里做错了,何必非要摆出一副求人原谅的姿态来?顺天府关于陈氏冲撞锦阳长公主鸾驾的案子也有了结果,陈氏以下犯上,污蔑宗亲,杖五十,被王家人领回,而因为管教不力纵妻外出为恶的王国耀,何伯盛也没有放过他,念其有了年纪,也不打他,直接枷枵三日,就跪在顺天府衙门前,被京城的百姓围观,顺便也叫大家好好议一议陈氏是如何污蔑瑞和郡主的。锦阳长公主起初很不理解李静宜为什么非要把原本可以悄悄解决的事情给闹大了,不但搞得王彰的脏事被人再次掀出来,还弄的锦阳长公主府跟瑞和郡主被人频频提起,不过几日下来,看到大家已经完全不相信陈氏所说的话,她才算是放下心来。李静宜的理由很简单,理越辩越明,越是藏着掖着怕人提起,不许人提起,反而越容易叫人生出不好的想像来,倒不如将此事摊开来被人评说,你真的大大方方拿出来的,其实流言反而会少了许多,因为大家都相信,心里有鬼的人,是不可能这么坦然的面对世人的言论的。而李静宜的这种作法,不经意间,为她赢得了不少士人的盛赞,大家都觉得朝廷的瑞和郡主虽然是一个女子,但颇有君子之风,就连以前因为她和离归家之事对她看法颇多的文臣们,也对她的印象有了改观,毕竟荣家犯的是大罪,毕竟李静宜为人处世极为坦荡且有原则。在吏部侍郎侄女秦四小姐入宫前两日,顺天府尹何伯盛也将刑部山鹏案给彻底结案的,何伯盛办事不但利索,而且面面俱到,滴水不潜心,他具本弹劾刑部自尚书到吏曹上下近三十余人,几乎将整个刑部都一锅烩了,偏还人证物证样样不少,单从山鹏家里就抄出现银近七万两,清点家产近百万两!虽然又发了一笔意外之财,隆武帝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了,朝野上下都知道山鹏寒门出身,当年考科举都是靠着妻子的嫁妆才坚持下来的,这么一个寒门学子,在短短的三十年间,积攒下近百万的家产,就冲着这个,只怕人人都想当官儿了!   不但是山鹏,刑部尚书,已经告老的方克宽也没有幸免,单他从死牢里就保出过两个死刑犯。   何伯盛顺藤摸瓜,查出如今这两位还在家乡当富家老爷呢,甚至其中一个,手上已经再次沾上了人命,这次直接被何伯盛派人给抓了个正着!   等何伯盛报出这个屡犯的名字时,内阁大学士余阁老再也撑不住了,直接两眼一黑,倒在地上!   被何伯盛抓回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在祖籍的孙子余疆。   这下好了,从内阁首辅,到刑部小吏,就没有一个干净的了,隆武帝看着晕倒在玉阶前的余阁老,气的直跺脚,“都住手,给朕住手,谁也不许救他!”   没想到他寄予厚望的宰辅,居然是徇私枉法,纵子行凶的奸佞之徒!云驰今天又上朝来了,他毫不掩饰面上的笑意,看着龙案后气急败坏,恨不得将整个朝堂都砸碎撕碎的男人,他真想叫云婉过来也看看,当年她不顾一切挑选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天下,这龙椅,就算是你夺过来,送到这样的人手里,他就真的能治理好?守得住?   余阁老的长子余玮其也在早朝上,别人可以不管他爹,他不能不管啊,余家还要靠这个阁老父亲享受荣华富贵呢!   “皇上,皇上明察,何伯盛是在污蔑余家,还请皇上明察啊,臣的父亲实在是冤枉啊!”余余玮其不停的给隆武帝叩头,这一刻,他曾经以为的稳如大周朝天下的富贵荣华,原来是这么的脆弱不堪一击。云驰给一旁的苏树言使了个眼色,苏树言立时领命出列,“皇上息怒,余阁老有了年纪,若是因他养不教而倒在朝堂上,岂不是反而叫皇上您给他承担罪名?不如叫人先将余阁老送下去延医,至于何大人所说是真是假,还请大理寺跟督察院三司会审,难不成朝廷养的这么些人,都是吃闲饭的?个个敢蒙蔽圣听?”苏树言官小,但爵位高,平时上朝也就是凑个人数,轻易不开口说话,但这一回,他话糙却说到了皇上心里,隆武看看倒在地上依然人事不省的余阁老,苏树言说的没错,总不能因为余观莲犯错,叫他背上不体恤臣下逼死老臣的罪名。   “来人,将余阁老送回府去,叫太医令跟着,给余大人看诊,”早朝上闹了这么一出,隆武帝也没有再问政的心情了,一甩袖子,退朝了。   ……   “这个何伯盛!他要做什么?他要叫朕彻底颜面扫地,叫全天下人都笑话朕无识人之明,叫全天下人都笑朕的朝堂上全是一帮奸佞小人?!”   隆武帝一回到御书房,就是好一通的砸,直到将整个御书房变得一片狼藉,他心里的火气才消散了一些。   “来人,”   “奴婢在,”朴全儿一直缩着脑袋候在书房外,他已经叫人往坤德宫送消息了,可是今天不知道皇后娘娘怎么滴了,愣是到现在还没有赶过来。   “人呢?死哪儿去了?”隆武帝等了半天,也没有看见人影,气的抓着御座上的软垫扔了出去,“朴全儿!”   朴全儿提着袍子一手拎着个筐子忙不迭的进来,“奴婢来了,奴婢在,”   “你这是做什么?给朕演猴戏呢?”隆武帝看着朴全儿一手拎着筐,胳膊底下挟着扫把的样子气着了,“这些活是你干的?”   朴全儿把手里的家伙什儿放下,小心翼翼道,“平时不用奴婢干,但今儿奴婢怕皇上不想见那些小猴崽子,所以就自己进来了。”   “嗯,”隆武帝对朴全儿的善体圣意很满意,“你放着吧,一会儿叫他们来干,那些人呢?”   朴全儿不用问,也知道隆武帝的“那些人”指的是谁,“回皇上的话,李大人跟程大人他们,都在值房呢!”   这个时候,只怕那几个人在值房坐着,心里也不会踏实了,朴全儿算是把这些所谓的大佬们看透了,这些人能走的今天,哪个能干净了?   “朴全儿,你在外头买的有宅子吧?”隆武帝幽幽道。   怎么问起自己的私宅来了?   朴全儿也顾不得地上一地碎瓷了,“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回皇上的话,奴婢在外头是有所宅子,以前奴婢还跟皇上说过的,说将来想抱个孩子养着,等百年之后,也有人给奴婢上个坟。”   “嗯,朕知道,朕还笑你想的远呢,说朕以后还能亏着你?”隆武帝想起了当时的情景,自己都觉得好笑,“你起来,朕没有责问你的意思,朕只是想知道,何伯盛说的是不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您心里还不清楚?若根本不相信,也不会气的当场罢朝了。但朴全儿若是什么也不说,隆武帝就要怀疑他的忠心了,朴全儿咬咬牙,一副前头说完,后头死了也甘心的表情,“刑部的事奴婢真的没听说过,就是有时候听人吹牛说只要有钱买条命也不是难事,奴婢就是听一耳朵,没往心里去过,觉得那都是啥都不懂的人在胡说!”   “至于余阁老家的事,”朴全儿咂咂嘴,“奴婢真的没有听说过他家孙子出了人命案的事,但是吧,余家您也知道,几房都不是一窝儿的,这人丁又兴旺的很,”   所以他朴全儿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的,“不过余家这些年,”何伯盛敢拿到早朝上讲,那肯定是一桩铁案了,朴全儿自然不会再帮余家人遮掩,省得将来被隆武帝以为他跟余家有啥牵扯呢!      第三百五十八章 另辟蹊径      朴全儿斟酌着用词,不动声色的给余家上着眼药,他跟李明楼也是老交情了,能帮一帮自然是要帮一帮的,“余阁老在外头都说他是余半朝的,这外头的人跟奴婢这种无根之人不一样,奴婢这辈子除了服侍皇上,也没有旁的想头,那些读书人,不还讲个封妻荫子?”   李明楼那才是皇上正经的心腹肱骨呢,这余观莲要是倒了,接下来可不是就轮着李明楼了?算起来皇帝也是乐见的。   封妻荫子?是啊,那些读书人想的不就是这些?隆武帝冷冷一笑,不由想到山鹏来。   山鹏是刑部侍郎,也是朝廷重臣了,来时没少晋见自己,隆武帝自诩还是有些阅历的,偏就没有看清山鹏贪财好色的真面目。   好色不过是男人的常情,隆武帝觉得情有可原,但是贪财?   难道他大周的俸禄银子还养不起山鹏一家么?   “去吧,叫他们都进来。”   见隆武帝身边的大太监亲自过来叫进,李明楼跟程致飞交换了个眼神,旋即各自收敛心神,整了整衣冠,跟着朴全儿往御书案去。   ……   清国夫人正拿着个竹编的绣球逗弄新养的波斯猫,就看到自己的便宜儿媳沉着脸进来。   她不满的把球往一旁一扔,叫樱桃把猫给抱走,“怎么?大夫人今儿个贵脚踏贱地,可有什么吩咐?”   平时她住的这个院子,在余家人眼里跟禁忌之地一般,很少有人过来,什么晨昏定省,也是没有过的,这余大夫人亲自过来,必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事了。   余大夫人被杜氏讽刺老脸一红,若不是顺天府抓的人里有她娘家侄子,她今天根本不走这一趟!“老夫人,父亲回来了,是被皇上叫人送回来的,他病倒了。”   余观莲病倒了?还是在早朝的时候?   杜氏站起来,“走吧,我去看看,”   不管怎样,她现在都是余阁老夫人,该露的面不能少。   “老爷现在情况如何?太医怎么说?”杜氏头也不回道,余大夫人能亲自跑到她这里来,只怕那老不死的是不太好了。   她才想办法叫隆武帝把注意力转移到秦氏女身上,想着可以功成身退了,没想到余老不死又出事了!她还没有想好怎么摆脱余家,出去过自己的逍遥日子呢!   余阁老平时住的重德院里乌压压站着一片,杜氏扫了一眼,京城里的杜氏子孙好像都来齐了,她心里一突,这老东西是要不行了?   余阁老的大儿子余玮其看到杜氏过来,如同见到了亲娘一般,“老夫人,您快进来看看父亲吧!”   余家这几个儿子,算起来比杜氏年纪还大,因此除了年节必须的请安,很少跟杜氏打照面儿的,杜氏被余玮其的态度吓了一跳,心里更警惕了,“我知道了,带我进去。”   屋里除了太医令,只有余家长孙守在旁边,而余阁老已经醒了。见杜氏来了,余阁老将头转到一边,他为了余家的前程,默认了杜氏跟隆武帝见不得光的关系,他可以告诉自己,杜氏不过是他买来的女人,根本不是他的妻子,等将来他百年之后,也会交代儿孙,不许杜氏入余家的祖坟。   可是现在,他却要求到杜氏头上了。   余玮其也是男人,哪里会不明白父亲的尴尬?可是事到临头,这一步是不走不行了,余玮其跟余阁老还不一样,余阁老是根本不知道孙子干过什么,但余玮其却是一清二楚。被何伯盛抓起来的侄子余疆,是余阁老第二任妻子所生的儿子余玮若所生,因为余玮若不争气,在不擅读书,余阁老便早早的将老家的祖产交给他来打理,有阁老父亲的招牌在,余玮若在祖藉梁城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便是两江巡抚也要给他几分薄面。   余疆更是梁城一霸,本来他弄死个把人算不得大事,偏这次他打死的是个举人!   为了这个,余玮若求到了余玮其头上,余玮其也算是给力,硬按着刑部将人提到了京城,然后厚恤了死者一家,叫他们老实的闭上嘴,再悄悄的将侄子给换了出来。   本来他以为这件事就这么了了,没想到刑部出了山鹏这一桩风化案,何伯盛一提一串,竟然将自己侄子给又揪了出来,而且人也给重新拿回京城!余玮其管不算大,也不过是个御史大夫,但这里头的轻重他太清楚了,在刑部换死囚,不论是他,还是余阁老,想说不知道,是不会有人相信的,家里嫡出的孙子一而再的杀人,余阁老一个治家不严,教子无方,纵子行凶的罪名是跑不了的,只怕这阁老之位,是当到头儿了!   余阁老倒了,他们余家,余玮其也是从先帝时就出仕的,那些倒了台的阁老,能善终的又有几个?   尤其他们余家,没出事前余玮其觉得事事妥帖,可是余疆一被拿下,他才悚然想起,其实余家几房,哪一房手上都不那么干净,若是这个时候政敌要群起围攻,只怕余家没有一个能善终的!   太医令已经感觉到室内的尴尬气氛,他轻咳一声,向余玮其道,“小余大人,阁老刚才不过是怒急攻心,身体并没有大碍,我已经将药方写了,叫人按时熬给余老大人服用就行了,”   这几位太医在,他们有话也不好明说,余玮其点点头,谢过太医令,便叫儿子将人送出去。杜氏到现在还没有闹清楚专门把她叫过来用意何在,她装模作样的看了看余阁老的面色,“老爷不管为什么生气,都比不得自己身子要紧,凡事您都要想开一些,万不可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就看看大爷这些儿女,您也得保重自己啊!”   余阁老哪里会将杜氏这些干巴巴的劝说听到耳里,他闷了半天,冲一旁只擦汗的余玮其道,“你将今天的事跟你母亲说一说。”   余玮其推无可推,只得低声将朝里的事跟杜氏讲了一遍,包括余疆的事也没有瞒着杜氏。   余家人在外头是个什么德性,杜氏没嫁进来的时候就一清二楚,不然她父亲也不会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就把她嫁给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   现在余玮其告诉她,那个她连长的是什么样子的便宜孙子杀了人,而且是又杀了人,被顺天府叫人拿了,余阁老又晕倒了,这是要干什么?   杜氏想不出来,就只能问了,“老爷您的意思?妾身也只是名义上的祖母,”   这教育孩子的事,轮不着她一个举人的女儿吧?   余阁老老脸一红,瞪了余玮其一眼,恨他说的不明白。   余玮其更尴尬了,他也不是什么好人,院子里养的姨娘通房比余阁老的一点儿也不少,但这种话他还真没脸跟杜氏明说!   可不明说,这个蠢妇明显是领会不了!   余玮其一伸手,请杜氏往一旁的暖阁里去坐。   杜氏其实隐隐对这父子二人的态度有所猜想,但是他们不明说,杜氏是绝对不会自己“明白”的,求人,就要有个求人的态度!   余玮其在杜氏不远处坐了,将余疆一事的严重性细细的跟杜氏说了,见杜氏依然神情平静,有些气馁,也有些不高兴,“老夫人,您也是咱们余家的人,这父亲要是因那个不肖子获罪,您以后的日子……”“老爷获罪?为什么?杀人的是余疆,现在皇上知道了,老爷跟大爷只管叫何大人依然处置就行了,难道这个还要连坐不成?”杜氏一脸怔忡,其实心里已经狠狠的将余家人骂了千百遍,敢情别人孩子的命就不是命了,你们为害乡里,还要怎么样?   余玮其张张嘴,敢情自己说了半天,这个杜氏就没听明白,“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说了嘛,因为余疆的事,父亲只怕这次也会被弹劾,只怕阁老的位置也保不住了,”保不住就保不住呗,在杜氏眼里,一个土埋到脖子的老头子,比自己祖父年纪都大,还占着位子不下来,“然后呢?你是我以后跟着阁老过不了苦日子?放心吧,我也是穷人家的女儿,这都不算什么,我挺得住,”   杜氏环视了一眼这间看着不算奢华,其实件件精品的暖阁,“以后没有这样的日子了,那我就亲自服侍老爷,我是他的妻子,伺候他是本分。”   余玮其简直要被听不懂人话的杜氏给气死了,可是叫杜氏去求隆武帝的话,只要是个男人,他就说不出口啊!“其实这事儿还得看皇上怎么裁决,余疆那臭小子别说是何大人了,就是我跟父亲要是提前知道他做下这等败坏家门的事来,也不会留他的,但是其他几房,不能因为三房出了一个败家子,就都跟着折进去,尤其是父亲,兢兢业业这么多年,心里只有朝廷跟皇上,最后要是因为一个常年不在膝下的孙子而获罪,实在是太冤枉了!”余玮其可谓是苦口婆心了,他不求别的,只求余家别被三房那一堆蠢货给牵连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谈判      这也是余玮其跟余阁老想借杜氏跟隆武帝说的话,当然,他们已经安排余家派系的官员上折子求情给余阁老开解了,但是这枕头风该吹还是要吹的,尤其是这几年下来,余氏父子也看到了,隆武帝对杜氏一直兴趣不减,而他们余家,给了杜氏富贵荣华,也跟人尊荣体面,也是杜氏该回报余家的时候了。“大爷说的是,那您在朝上帮老爷辩解了吗?我常听下头人说,皇上是位圣君,咱们老爷是个大忠臣,皇上一定会听大爷您的话的!”杜氏肯定的点点头,余玮其的意思她已经听明白了,也是因为明白了,心里对余氏父子越发的不齿,这样的人家,她越早离了越好。余玮其被杜氏问的脸一红,当时在早朝上被何伯盛猛然一击,他自己都懵了,而且皇帝大怒,父亲昏倒,他哪有功夫替自家辩解?“当时太乱了,皇上一怒之下就罢了朝,我也没有时间分说,刚才我已经叫人写自辩的折子了,我也不瞒您,这次的事,显然是那个何伯盛有备而来的,梁城离京城几百里呢,他将余疆拿下带回京城,咱们余家上下居然连一点儿风声都没有收到,看来也就是想打咱们余家一个措手不及!”   而且这次,何伯盛拿下的不止是余疆,还有妻子的娘家侄子,当然,他跟余阁老已经商量过了,已经不打算保余疆了,妻子的侄子,就更不会管了。   “呃,那大爷您快去忙吧,老爷这里交给我来照顾,虽然我是小门小户的出身,当不得家理不了事,但是伺候人还是能干得了的,您跟大夫人尽管放心,”杜氏起身一脸郑重道。   “老夫人!”余玮其不傻,已经听出来杜氏是在跟自己逗闷子的,他冷喝一声,“这也是父亲的意思!我已经叫经哥儿的娘去安排了,您得闲了儿,出去转转吧!”   这是逼自己说难听话呢!   杜氏幽幽看着余玮其,“噗嗤”一笑,“出去转转?这叫什么话?你父亲病重,我这个做妻子的却在外头闲逛,叫人看见了会怎么说我?你是想逼死我啊!”   余玮其狠狠的瞪着杜氏,“您知道我说的是哪里?!老夫人,余家不会白养任何一个人!”   “我也不会白为余家跑腿儿办事儿!”杜氏同样恶狠狠的瞪着余玮其,现在是余家求她,不是她求余家!   余玮其被杜氏桀骜的态度气的呼呼喘气,“你说,你想要什么?”   “我所求不多,就是想在老爷百年之后,能自己过个安生的日子,你们呢,也不必来孝敬我,”杜氏心里飞速盘算着,她知道自己跟余玮其的对话余阁老在里头听的清清楚楚。   自己父亲还活的好好儿的呢,这贱人就开始考虑将来了,余玮其恨不得不一掌掴在杜氏脸上,“这个好说!”   “我一个弱女子肩不挑手不能提的,一个人怎么生活?这些自然还得大爷您给安排安排了,”机会难得,杜氏可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   “你说,”余玮其咬牙道,只要余家这一关熬过去了,有得是跟杜氏算账的时候。“大爷,您可别想着等家里没事了,就打算叫我病殁啥的,这些年啊,外头那些流言可真不老少的,这老爷的快八十的人了,身子依然健旺,身边的夫人却越来越年轻,”杜氏嗤笑一声,“外头说什么的可都有啊!”   说什么?不过是说余观莲命硬,克妻!更有甚者,说余观莲有邪法,借了妻子们的寿数,可那又怎么样?只要余观莲这个阁老活着,余家上下就有大树可倚,死几个女人,值什么?   “您放心!若是日后有一丝一毫对夫人不敬的地方,叫我余玮其天打雷劈!”现在救下余家才是关键。杜氏这些年在余家内宅,听的看的多了去了,要是姓余的害怕天打雷劈,要是真的有报应之说,余家人早就死绝了,“不行,若是你们余家人有一个将来对我有丝毫不敬或者有人想害我,叫你们余家百年基业一朝全毁!”   杜氏最知道余家人舍不得的是什么,她转头看向内室,“老爷您怎么说?”余阁老在床上气的胡子直翘,却不能起身,不是他起不了身,而是他得一直“病”下去,这样才能换来隆武帝最大的同情,“我知道了,你要的不过一后辈子的平安跟富贵,我都应了你,但你也要保住余家的平安跟富贵,不然你这个余老夫人,也做到头儿了。”   “好,我知道了,”杜氏微微一笑,起身往外走,“老爷您还是小心将养着,至于宫里头嘛,怎么着也得再等上两天,皇上如今正在气头儿上呢,您上午一倒,我下午就进宫去,皇上该怎么想您了?”   杜氏瞥了面色铁青的余玮其一眼,“晚上叫大夫人过来陪我说说话儿,我有事交代她。”   平安富贵不是靠嘴说的,有些账都趁着她这儿是热灶的时候写清楚了,过了这个村儿,万一没这个店儿呢?   ……   樱桃看着芭蕉去送余大夫人出去,小声向杜氏道,“夫人,奴婢害怕……”   杜氏微微一笑,“有什么可害怕的?余家还不怕呢,咱们怕什么?”   樱桃看着杜氏悠闲的翻着余大夫人送来的匣子里的东西,那是厚厚一摞的银票,还是房地契。樱桃是杜氏从娘家带来的丫鬟,跟杜氏最一心不过了,这些年跟着杜氏在余家,余家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她就算是来时年纪小,但是看了这么些年,听了这么些年,也是有了不少体会的,现在余大夫人送来了这么一大注财过来,她能不怕吗?   “你放心,你年纪不小了,我把你的身契给你,”杜氏见樱桃要跪,冲她摆摆手,“咱们两个别来这一套,这些年我的过的是什么日子,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你听我说,”余阁老是什么人?纵横官场数十年,现在连他都开始怕了,杜氏不觉得自己真的在隆武帝那儿有多少影响力,可以帮余家转危为安,但这却是她一直以来期待的脱身的时机,她看了一眼屋外幢幢人影,捏了樱桃一把,扬声道,“你跟了我一场,我也不叫你没有好下场,你不是看上了街口绸缎庄里的小伙计么?明天将人带来我瞅瞅,要是我觉得合适,就叫人请人来提亲,我啊,将你风风光光的嫁了,也省得那些人觉得跟着我没有什么好下场,我啊,”   她瞥了门口一眼,“非得给我的大丫鬟寻个好人家不可!”   樱桃跟关杜氏有年头了,主仆心意相通,也不再拒绝,干脆的给杜氏磕了几个头,谢了杜氏,自含羞出了屋门,示意芭蕉进去伺候。   杜氏见芭蕉进来,也不避她,直接交代叫她再安排小丫鬟上来服侍,樱桃以后只管安心备嫁,她屋里不用樱桃再来服侍。芭蕉是余家的丫鬟,刚才更是在院外得了余大夫人的吩咐,叫她这些日子盯紧了杜氏的一举一动,有什么异样随时去禀报于她,现在杜氏遣了樱桃,还叫她再提了大丫鬟上来,这就更方便她监视杜氏了,忙一迭声应了,表了通忠心不提。   余阁老晕倒在早朝上似乎是个讯号,召示着这位历经三朝不倒的余半朝终于要倒下去了!大周朝廷,大臣们上的折子,都是要经过内阁,才能送到皇上御案前的,若是搁先帝那会儿,依着先帝一年也开不了几次早朝的性子,底下哪怕是反军已经杀到京城外了,只要内阁不往上报,皇帝也是不会知道的。   偏到了隆武朝,隆武帝一改先帝懒政的作风,恨不得每天都要上朝,这折子嘛,就算是递不到御案前,也架不住人家何伯盛当廷开炮!   现在余疆人被拿了,梁城的苦主也都一并被带到了京城,并且被何伯盛给保护了起来,余家想玩些手段叫人翻供都找不到苦主儿在哪里。   余玮若夫妻已经来京城了,却被余阁老拒之门外,并且直接交待长子余玮其,叫他通知梁城族里,他们阁老这一支,要开祠堂将三房余玮若这一支给逐族。余阁老这也是迫不得已的举动了,不知道的,看着他们余家如何风光,可是内里到底如何,他这个“首辅”大人自己最清楚,他之所以能一直稳坐在首辅这个位置上,不过是隆武帝爱名,想将他这个老“祥瑞”留着,成全一段君臣相得的佳话罢了,而他自己,则已经将内阁的大权不动声色的分给了李明楼跟程致飞几个,平时能不跟他们意见相左,绝不得罪这两位,为的也不过是自己可以有个善终,儿孙们也能再享着自己的余荫,保几代荣华。可现在好了,这么大的一个把柄被何伯盛给扔了出来,还是明晃晃的扔在了早朝上,余阁老不用问,就知道这一次,皇帝是绝对不会再留着他了,现在的差别只是,是直接叫他告老,还是拔出萝卜带出泥,连整个余家都跟着他那个不肖子倒霉的区别罢了。这也是余阁老为什么脸面都不顾了,也要逼着杜氏入宫为余家求情的缘故,他不指望杜氏能说动隆武帝免了他的罪,或者是保住孙子,他要的不过是平安告老。      第三百六十章 说情      隆武帝也没有想到,这个节骨眼儿了,杜氏居然叫人送来消息,说是想见他?   隆武帝自看上杜氏以来,从来都是他派人召见杜氏,这杜氏想见他,还是头一次。隆武帝可不相信这是杜氏想见他,他心里很清楚,没有哪个女人会喜欢自己对待她的方式的,可是只要看到她白皙娇嫩的皮肤上被自己折磨的青红交错,而她,想哭还得咬着牙笑,并且摆出一副很享受的模样,隆武帝心里就莫名的畅意!“既然她要见朕,还是老规矩,将人带到夜雨阁吧,”原本隆武帝自打得了秦荟娘,恨不得日日守着,只是秦妃身体一直没有养好,时不时的就头疼眩晕,对他也不怎么兜搭,隆武帝剃头挑子热了几天,心里未免也有些烦躁,也挺矛盾。   他爱极了秦荟娘眉间含愁,对他不冷不的模样,当年他见过的秦太嫔也是这个样子的,鲜少露出笑脸来。但隆武帝也不是傻瓜,秦太嫔郁郁寡欢,那是被他父皇那个半老头子强行礼聘入宫,却得不到珍待,还要被曾氏那个毫无出身家世可言的民女给压着,换谁也笑不出来,但秦荟娘不同,人没入宫,他已经封其为妃,入宫之后更是百般宠爱,恨不得将最好的一切都赏赐给她,只要他高兴,将来贵妃也是指日可待的。   更为了给她壮声势,隆武帝连宿在秦妃的仙来宫里足足七日,可这样的诚意,仍然换不来秦荟娘的笑脸。   这里头的问题就不言而喻了。   现在隆武帝听说杜氏要见他,即便是知道她来的目的,隆武帝依然感觉到一股邪火往上涌,叫他改了主意。   在秦妃那里忍了七日,想想那个连怎么伺候男人都不知道的大家闺秀,隆武帝怀念起在杜氏那里的遂心畅意来。   ……   一场酣战过后,隆武帝满意的看着杜氏颤抖着双腿跪在脚踏上给他穿衣,面前这具斑驳的娇躯叫他忍不住回味起刚才的一切,“说吧,余观莲那个老东西叫你来跟朕说什么?”   杜氏忍着全身的疼痛,直起身子帮隆武帝系裤子上的带子,柔声道,“真是什么也瞒不了皇上,妾确实是被余家人催着来的,不过,”   她可怜巴巴的抬头看着隆武帝,“妾也想见见皇上了,”   “是吗?”这些天的狂躁在杜氏身上宣泄了不少,隆武帝心情好多了,他重新坐回到大床上,倚着床头的大迎枕笑道,“你真的想朕了?”杜氏没有直接回答隆武帝,而是弯下身子抱住隆武帝的一条腿,“妾也清楚,像妾这样的,能得皇上垂怜,原就是苍天所佑了,再有什么不应该的心思,是要遭天谴的,但是,妾一想到皇上宫里又要来那么多美人儿,而妾却不再年轻,这心里,”   “妾这样的出身,便是阁老夫人,在余家,又有几个人能看得起妾的?这些年的富贵日子,全是皇上所赐,”杜氏前面的话真假如何,隆武帝懒得去想,但后头这一句,他是相信的,没有他,杜氏哪里会成为清国夫人?没有他,杜氏这样的出身,只要余阁老厌烦了,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余家那些出身名门的儿媳,孙媳给踩死。“算你还有几分脑子,你放心吧,便是余观莲有什么,也连累不到你头上,”隆武帝的手指在杜氏的后背上游走,想到余阁老来,心里又是了阵儿烦躁,“那个老东西,朕看在他当年机灵的份上,留着他了,没想到他居然是个贪心不足的,纵子行凶?朕可听说余家人在梁城,那可是土皇帝来的。”   朴全儿那句余半朝,就像一根刺扎在隆武帝心里,他敬着余观莲,没想到却敬出个“余半朝”来。   “妾到底是他娶进门的续弦,”杜氏仰头看着隆武帝,“来时余家大老爷已经告诉过妾了,若是余家不好了,妾,”她神色黯然,带着一份惧怕,“妾也休想好到哪里去,别管妾服侍过谁?!”   感觉到隆武帝按在她后背上的手使力了,杜氏忍了疼,颤声道,“妾知道皇上未必肯信,妾也吓了一跳呢,这读书人哪个不是最好面子的最伪善的,便是知道,”   她顿了顿,用在隆武帝腿上又抚了抚,“便是知道皇上看上了妾,也都装着毫不知情,睁只眼闭只眼的由着妾随意出门儿,就算是想叫妾来宫里帮着余家说项,也是拿出了家族大义来委婉的跟妾讲。”“可妾万没想到,昨个儿他们居然跑到妾的院子里说了这么一番话,妾也被吓住了,”她瑟缩了一下,“妾承认,之前有皇上庇护,妾在余府颇有些不将那些人看在眼里,左右那些都不是妾的子孙,跟妾有什么关系?”“这次妾一直拖着不肯进宫,也不过是妾自知身份卑微,又是女子,怎么可以妄议朝堂上的事?再说了,余疆敢连番杀人,所依仗的不过是余阁老得皇上的倚重,可皇上信重余家人,是以为他们都是些忠君报国的忠臣!”   别看杜氏明面儿上答应的挺痛快,又狮子大开口跟余家提了许多条件,真金白银要去了不少,但她根本就没有想过在隆武帝这里替余家脱罪。   余家人不知道,杜氏心里清楚,在隆武帝眼里,她根本就是个娼妓一般的存在,是可是随意折辱轻贱的,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能力对隆武帝造成影响呢?可是杜氏却不会叫余家人知道真相,她不但不会替余家人说话,还会送他们一程,只有余家倒了,她才会真正的脱身,即便余玮其拿着余家上下发誓,杜氏心里也是不信的,这些人想要她的命,太简单了!   而且,余家倒了,她不是余阁老夫人,却还是清国夫人,有这个国夫人的爵位在,失了势的余家人能奈她何?还敢奈她何?!   到那个时候,她才真正脱离了这帮人!隆武帝伸手托起杜氏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迎向他的是一双坦荡的凤眸,看到这双熟悉的眼睛,隆武帝心软了,同样长着这么一双眼睛的女人,却不肯用这样的目光望着他,“你说的没错,朝堂上的事不是你一个女人可以妄议的,你的不易朕心里也清楚,你放心,不论怎么样,朕都不会叫余家人欺了你去的!”   仗着有个阁老父亲横行不法,被人弹劾了,还妄想用一个女人来为自己脱罪,甚至还敢出言威胁?真当他赵瑜是个可以任人左右的糊涂虫了,“好了,你今晚就留在夜雨阁吧,明天再出宫去。”   “是,”杜氏抿嘴一笑,再次抬头殷殷的看着隆武帝,“妾已经想好了,将来就到京郊的清云观去带发修行。”   隆武帝点点头,清云观是间道观,杜氏过去修行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自己想她了,叫人将她宣进宫就是。   心里有了决定,隆武帝便不在夜雨阁里耽搁,穿好鞋径直往御书房去了。   ……这阵子各种各样的事纷至沓来,李静宜不胜其扰,如今秦荟娘入宫,听说皇上对她恩宠有加,甚至才入宫就连续承幸七日,各种赏赐更是流水般的送到秦荟娘的仙来宫,如今又破例叫秦荟娘才赶到京城的母亲秦二夫人入宫母女相见,李静宜也算是松了口气,不管将来如何,目前来看,秦荟娘的日子还能过得。   女人家的事情李静宜了银,但外头的事李静宜就有些看不明白了,她不好次次都去问云驰,这事是不是他的幕后策划,只能自己把收到的所有消息聚到一起,独自捉摸。   研究了半天,李静宜揉揉额角,朝政的事她懂的少,回到京城里才慢慢被父亲李远山灌输了一些,但不是自小学起的,现在面前摆的一堆资料,在她眼里,也就是明面儿上她的看到的:先是刑部,后是余阁老,这么一大串扯出来,只怕半个朝廷的官员都要落马了。   这最牵动人心的,除了这些人的下场之外,最吸引人的是他们腾出来的位置,而这些空出来的位置里,有多少是云驰的人的?   跟云驰交心以来,李静宜才赫然发现,自己看到的一片安泰的隆武朝,并不是表面的样子,之前她以为的英明神武,力挽先帝时乱政狂澜的舅舅,原来就是个被人摆在龙椅傀儡罢了。   可这么个傀儡,还是得立在那里的。   李远山也在冷眼看着朝堂之上的风云变幻。何伯盛这一个炮仗扔出来,成功的把内阁一直存在着的暗涌掀到了明处,这才多久,李明楼跟程致飞已经从不约而同地指使自己的人马一起炮轰余观莲治家无方,之后余家上下的罪状更如雪片般飞向隆武帝的御案,大家目标一致,联手把这老东西给掀下去!      第三百六十一章 秦妃娘娘      虽然这些跟李远山关系不大,但他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只是了解,他开始无事的时候就约兵部郭尚书出来小酌一番,细算起来,他跟郭暖也有些袍泽之情,还有户部尚书葛思退,这个计相也不是等闲之人,好在李远山一向人缘儿极好,从不与人结怨,这次就算别有目的,相信大家也都愿跟他积一点香火情的。   因为大家都知道,用不了多久,朝堂的风向又会再起变化,李明楼跟程致飞的首辅之争就会随着余阁老下野被摆到大家面前,这朝堂上马上就会又一轮新的龙争虎斗。余阁老现在是真的病了,孙子不但证据确凿,还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虽然他将三房逐出家门,但梁城是他的故里,也是余家的根基,所以他才会特意让嫡三子余玮若回去,却没想到也就是因为这个,才叫他在晚年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   余阁老就着余玮其的手把碗里的药一鼓作气喝完了,他现在还不能真的倒下,长子在他的安排下进了御史台,做了言官,现在侄子出了这样的是,余玮其也得被人弹劾了。   叫余阁老最担心的是他远在广西当布政使的二儿子。   他儿子不少,嫡庶加起来十四个,可是能干可以带着余家一直走下去的,余阁老看来看去,也就进士出身的二儿子余玮柏了。   偏二儿子跟三房六房是一母所处,他真怕有人拿着这个来针对余玮柏。   这些天余阁老不停的问起杜氏,“儿子叫人将老夫人请过来?”   余阁老摇摇头,“这都几天了,她没再进宫去?”   首辅之位他是不指望了,余阁老所求,不过是平安告老,然后再保住其他的儿女。   而这个,就全看圣心了。   提到杜氏,余玮其也是大皱其眉,平时看着皇上还挺喜欢她,隔些日子总要宣她进宫一回,可这次杜氏倒是进宫了,还是隔天才会的,但对余家的处置却还是拖着没下。   余玮其心里清楚,这事如果皇上想保余家,只需要快刀斩乱麻定了余疆的罪,而不是就这么一直拖着,任由朝臣们大肆攻,这么拖下去,余家的罪名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重,余家的名声也会越来越坏。   “昨天儿子媳妇去问了,说是皇上不肯见,”余玮其咽了口口水,想找个理由宽宽余阁老的心,又觉得没啥必要,“儿子打算再去见一见秦侍郎,若是秦妃娘娘能帮着说句……”   见余阁老不吭声,余玮其又道,“老夫人身边的芭蕉传出来的话,说是皇上极宠爱秦妃娘娘,”秦侍郎的这个侄女自入宫后就独占隆武帝,就连跟隆武帝恩爱多年的云后也退了一射之地,但余阁老却知道,杜氏身边的芭蕉这么说,就绝不只是大家看到的那个意思了,这个杜氏的贴身丫鬟,应该是从她主子那里知道了些什么!早年秦家老太爷在的时候,跟余观莲一向不对付,如今虽然他人不大了,但余观莲对他留下的几个儿子也没有什么好感,若不是这样,秦唯甲几兄弟头些年也不会一直在地方上游走,就是进不了中枢了,“我吩咐你的事办的怎么样了?”除了杜氏这一招,余阁老还叫儿子给暗中指使他的门下们,纷纷上表弹劾自己尸位素餐,不堪为大周首辅,甚至还开始推举起李明楼跟程致飞来,他这一招以退为进,目的就是想叫隆武帝看清楚,没有他之后的乱像!   “折子都送上去了,皇上都留中了,说您不过是病了,还说余疆是余疆,谁家没有不肖子?”余玮其叹了口气,皇上这话叫人听着,简直就是告诉大家,若是想叫余观莲下台,就要拿出更多罪证来的意思!   “好吧,你去见见秦侍郎,李明楼就算是接了我,吏部天官的位子只怕也是不会舍得丢的,秦唯甲若想再进一步,现在空位子不少,咱们余家还是能出一份力的,”余阁老心里也是一阵儿发凉,别人知不知道,他对隆武帝的性子是再清楚不过的,看上去仁和大度,内里却是极小气记仇的,他能稳坐隆武朝首辅之位,除了当时他率先向赵瑜叩首称万岁外,还有就是即便是当年赵瑜不得意时,他也没有像那些太傅们一样对赵瑜疾言厉色。   在隆武帝看来,能叫他呆在首辅之位上这么久,已经是对他当年所为的回报了,而余家这次狠狠的打了他的脸,再次叫他背上识人不明的名声,这一点是隆武帝绝不能原谅的。   “我怎么都觉得这次的事是有人暗中谋划的,咱们到底是被那个山鹏给牵连了,还是人家原本要针对的就是我呢?”   这是余观莲最关心的问题了,“山鹏的事你查的怎么样了?”余玮其擦擦头上的汗,到底是针对余家,还是被牵连,在他看来都没什么区别,比起去查这是谁的手笔,也不如想如何能在皇帝那里脱罪更重要,若是这次余家被治罪,就算是知道是谁的手脚,又能如何?只怕连报仇的能力都没有了。   “儿子还在查,叫老五亲自去的,还没有回音儿,听老五的意思,怕是那个姓荣的丫头恨咱们府上当初没有帮荣海那厮,她才刻意报复呢!”   “糊涂!”余阁老被儿子不以为然的态度气的直咳,“荣家的女儿?就算她能勾搭上山鹏,可是后头的事呢?她一个女人没有外应如何能做到?”“而且,就算是要报复,咱们余家不过是做了壁上观,江南的事既不是咱们掀出来的,事发后咱们也没有落井下石,她为什么要报复我?她找该去找云驰李远山才对!”余阁老疲惫的摆摆手,“你去跟老五说,叫他仔细的给我查,看看山鹏这回到底是怎么回事!”   余玮其被亲爹骂了,连委屈都不敢委屈,忙连声应了,服侍余观莲歇下,自去找余家五老爷不提。   余玮其求见秦唯甲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程致飞那里,对于余阁老倒台,程致飞是乐见的,甚至在何伯盛查刑部的时候,连余疆杀人的消息都是他叫自己在刑部的私人“无意”中透露给何伯盛的!   可是扳倒余阁老之后,首辅的位子真的会顺利落到他这个礼部尚书头上?程致飞不太乐观,毕竟李明楼虽然资历不如他,却有着先天优势,李明楼才是隆武帝真正的自己人!   “来人,给宫里娘娘送个信儿,”程致飞沉思片刻,吩咐道,既然余家一直在想办法吹枕头风,那他也这么做好了。   ……   程嫔接到父亲送来的消息,沉吟许久,按父亲的猜测,以秦家跟余家的恩怨,甚至是秦唯甲的为人,打听都不用打听,秦唯甲都不会应下余玮其所求的,但是秦唯甲不应,秦荟娘就不知道吗?   程嫔想到开心处,托腮轻笑,“来人!”   秦家不告诉秦荟娘,那她想办法告诉她好了,这个女人也得意的够久了,而且她的出现,叫程嫔觉得自己就像个笑话一般!   ……   隆武帝没想到秦荟娘居然会对自己说出这番话来,他想发怒,但看到秦荟娘紧抿的嘴唇又忍住了,“秦妃,你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内宫不得干政的规矩难道没有人教导过你?”   秦荟娘讶然的抬起头,自她入宫以来,不论她对隆武帝态度如何,皇上对她都是和颜悦色的,可是今天,他却不高兴了。看到隆武帝不高兴,秦荟娘有些委屈,她进宫前伯母宁氏已经告诉过她为什么她会被礼聘入宫了,也知道隆武帝宠爱她的原因,也因着这一点,自入宫来,她就是这后宫里不同于旁人的存在,即便是云后,也轻易不与她有什么冲突。   这一切也叫秦荟娘觉得,入宫或许并不是那么坏的事,但既便是入宫并不坏,她也不能原谅李静宜为了自己的亲事,而不顾亲情断了她的前程这个事实。“臣妾哪里干政了?”秦荟娘小脸一沉,“臣妾再身处深宫,也是长着眼睛跟耳朵的,余家的事闹的那么大,臣妾能听不到一点儿闲言碎语吗?何况现在臣妾又不是给余家求情呢,那个余疆杀了人居然能安然无恙,那大周的律法岂不成了摆设?”   秦荟娘没觉得自己是在给余家求情,她不过是对山鹏一案里的荣岚有些好奇罢了,而这个荣岚,可是李静宜的死对头。   听秦荟娘这么说,隆武帝脸色好些了,他伸手想去抱秦荟娘,却被秦荟娘躲过了,他也不生气,歪头笑道,“好好好,是朕误会爱妃了,爱妃饶了朕这一回吧!”秦荟娘小嘴儿一撅,“饶您?哪有那么容易?皇上您说说,臣妾哪里说错了?臣妾只是在跟皇上讲山鹏的事外头是怎么传的,大家都说这件事本来就不简单,他一定是被人给算计了,还有人说是因为山鹏自己太过好色,才中了荣岚的算计,但臣妾觉得算计山鹏的人一定不会是荣岚,她一个阶下囚,哪里还能有算计人的能力?”      第三百六十二章 我恨你      山鹏的案子已经定下来了,山鹏判了斩立决,家中男子充军,女眷官卖,尤其他这桩从表面看,也是风化案,外头百姓们议论议论也是正常的,秦荟娘当时尚在闺中,难免不会听到这些闲话,何况她平时很少跟隆武帝说这么多话,所以隆武帝也就挺捧场的听她往下说。   “爱妃说的有道理,可惜爱妃不是男儿,若是男儿,只怕秦家又多了一位少年进士,而朕也多一位英才了!”   隆武帝笑嘻嘻的看着一本正经跟自己分析着山鹏案里荣岚到底是个什么角色,他也不认为这件事会是荣岚谋划的。秦荟娘见隆武帝肯听自己说,而且还赞同自己的观点,抿嘴一笑,“说起来荣岚才是最可怜的那一个呢,在牢里不得自己,又因为相貌出众被人养作外室,不是臣妾太过心慈,有道是杀人不过头点地,有多大的仇呢,将一个弱女子坑成那样还不肯罢手?”秦荟娘也是从自己宫里几个小宫女太监们传闲话时听里一些,她深深觉得,这件事只怕真的是李静宜的手笔,想当初李静宜被荣家害成那个样子,尤其是这个荣岚,不但隐瞒荣峙跟胡雪盈勾搭成奸的真相,还霸占了李静宜的嫁妆,成了荣家母子的帮凶,如今荣家倒了,荣岚落得个发卖为奴的下场,也算是老天有眼了,但是山鹏的案子里,山鹏明显是被人设计的,不然荣岚再美,关在女牢里,山鹏也见不到她啊!   这将荣岚送到山鹏跟前,任由一个千金贵女被践踏蹂躏的黑手,一定是李静宜无疑了!   外人不知道,秦荟娘可是知道她这位表姐,有多厉害了!   秦荟娘这个观点还挺与众不同,荣岚不过是个女囚,秋后荣海父子被问斩之后,她也是会被发卖的,一个绝色女子被卖为奴,会是什么样的将来隆武帝这个正常的男人会想不到?   所以她被山鹏养作外室,跟将来服侍买了她的男人,有什么区别?“这有什么坑不坑的?就算是有人坑她,也只能怨荣家结仇太多!”“皇上怎么能这么说呢?荣家上下是罪有应得,但设计将荣岚送到山鹏身边的人,不可恶嘛?臣妾觉得,不管荣岚以前跟谁有什么样的恩怨,她已经落到那么个下场了,有些人还不肯放过她,实在是太过心狠手辣了,”秦荟娘越说越肯定自己想法,这事儿一定跟李静宜有关,对一个已经获罪的女人穷追猛打,秦荟娘觉得李静宜心胸实在是太过狭窄了。   “爱妃知道是谁在算计荣岚?”隆武帝若有所思的看着一脸愤愤的秦荟娘,说起来秦家跟荣家也算是有仇的,可这秦荟娘话里话外,都似乎是在为荣岚报不平。秦荟娘嘟嘟嘴,想到隆武帝以她一向宠爱有加,“臣妾知道是郡主做的,虽然她是臣妾的表姐,臣妾也知道荣岚跟荣家人差点儿害了她的性命,但是荣氏父子马上就要死了,荣岚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郡主再这么不肯放手,有落了下乘了!”原来这事儿里还有李静宜的影子?隆武帝不觉想的远了,即便李静宜是瑞和郡主,还有个长公主的母亲,但她们两个将手伸到刑部,还策划了这么一出大戏,似乎不怎么可能,若是真是她做的,想来也是借着安国侯李远山了……   “皇上,您怎么不说话?臣妾难道说错了?”秦荟娘说了半天,得到的只有沉默,未免有些不快,脸一冷道,“皇上既然不愿搭理臣妾,那臣妾就不在这儿碍皇上的眼了,”   说完冲隆武帝曲膝一礼,甩袖子回自己寝殿去了。   “娘娘,您这样皇上万一生气怎么办?”秦荟娘从家里带来的丫鬟秋叶有些担心的劝秦荟娘,“夫人在家里的时候不是专门交代您了,什么时候也不能忘了皇上是君,您是臣……”   “那又怎么样?他是君也是我的夫君,再说了,”秦荟娘坐在妆镜前,镜中的女子眉眼清冷,带着一丝不屑跟傲然,“叫我看啊,皇上爱的就是我这副样子。”   进宫快一个月了,秦荟娘一点点在熟悉着自己要服侍一生的隆武帝,也在小心的拭擦着他的底线,她拿起桌上的牙梳递给秋叶,“你帮我把头发抿抿,这边上都乱了。”   她又从玉盒里捻起一支做成月牙状的螺子黛,轻轻的勾勒着凤眸上那弯远山眉,李静宜是绝对想不到自己这个表妹会在皇上跟前说她的坏话的,注算是皇上,也绝不会想到自己对李静宜心怀不满。秦荟娘满意的看着自己的妆容,唇边挂着一抹轻笑,李静宜自小跟她们几姐妹关系就平平,也就是她在珠洲栽了大跟头之后,回来才有意的跟秦家拉近了关系,成天跟她们姐姐妹妹的,仿佛是她们的亲姐妹一般,而她,看到她那么不遗余力的帮助二姐,也相信了李静宜是将她们当亲人的。   可真一遇到事,一个云驰,就将李静宜的真心给试出来了,至于秦茜娘的事,现在看看,未必不是李静宜希望每个女人都跟她一样,日子过的凄惨,跟婆家和离。   隆武帝却没有像秦荟娘预料的那样,跟到寝殿里来哄她,他无心照顾美人的情绪,起身出了仙来宫,准备往御书房去,他得叫人查一查,山鹏这件事里,李远山到底有没有插手。   朴全儿很快就有了结果,原来山鹏之所以会看中荣岚,将她从牢里换出来,是荣岚主动买通了刑部一个吏曹武坚,说是有重要的事要面见山鹏,才被武坚带到了山鹏面前。而从山鹏案到今天余阁老的事,不论是安国侯李远山,还是锦阳长公主府,连个去打听看热闹的人都没有,“皇上,奴婢专门叫人打听了,长公主殿下跟郡主都不在府里,说是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她们到乡下庄子里看庄户们收秋呢,呃,就是秦妃娘娘那个和离的二姐住的庄子,听说郡主娘娘极喜欢秦二娘子身边的那个佑姐儿。”看来是秦荟娘误会了,隆武帝心里一松,心情也好了许多,“走吧,去仙来宫,朕得跟那个小丫头好好说道说道,这外头的闲话可不能乱听,这也就是她跟朕胡说可以,要是叫静娘知道了,不知道该多伤心呢!朕可是看着静娘长大的,她怎么会做那样的事?”朴全儿知道隆武帝自去年见到李静宜之后就对她格外的上心,在他眼里,李静宜一切都是好的,他躬身跟在隆武帝后头,“皇上说的是,咱们郡主是什么样的人?最是谦和大度不过了,皇上不知道还记不记得原先跟着长公主殿下的小良子了,当年可还是跟奴婢一起入的宫呢!”   小良子?隆武帝哪会记得这个人,“怎么说?”朴全儿便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跟隆武帝说了,“奴婢听底下小太监讲起来,奴婢都吓死了,那小子叫奴婢说什么好呢?长公主殿下多好的主子,居然还不知足,连先帝御赐给殿下的珠帘都搬他宅子里了,这不是找死么?”   这个隆武帝还真不知道,“人呢?你去皇姐那里,将人带到慎刑司。”   这种背主的奴才,一刻也不能容。朴全儿一笑,“皇上,这都是多久前的事儿了?奴婢跟您讲这个,是说咱们郡主心善呢,愣是没打没骂,就叫人将小良子送到顺天府衙门了,说是小良子除了家规,更犯了国法,自然得交给顺天府来处理。”   朴全儿私下里其实跟武有良关系是不错的,这一点上,他还挺感激李静宜,毕竟人进了宫里的慎刑司,死前要被脱几层皮,而进了顺天府,死虽然也是一个死,却要少受不少的罪。   “嗯,静娘就是这样的,懂事,知轻重,你去朕里私库里挑两挂珠帘出来,被奴才盗走的如何还能再挂得?既是先帝所赐,留着当个念想儿吧,朕再送皇姐跟静娘一人一挂!”   “是,皇上英明!”朴全儿一哈腰,将新领的差使记在心里,“等皇上到了仙来宫,奴婢就回去找。”   “你现在就去,还怕朕不知道仙来宫的路?”隆武帝瞪了朴全儿一眼,笑骂道。   隆武帝带着小太监信步往仙来宫走,忽然想到朴全儿说如今秋高气爽,李静宜往乡下踏秋赏景去了,心里不由羡慕,寻思着自己要不要也往京郊走上一走。   “皇上,那边好像是秦妃娘娘,”   隆武帝循着小太监指的方向望去,不由一哂,“瞧你这什么眼神儿,也敢在朕跟前伺候,那哪里里秦妃,分明是程嫔!”旁边坐着的似乎是梅昭仪。   不过也不怨小太监认错,程嫔的一身浅碧褙子,人似乎也瘦了不少,远远看着,真是跟秦荟娘如姐妹一般。隆武帝想到自己这阵子眼里只有一个秦荟娘,似乎冷落了这位曾经的爱妃,不由脚下一拐,便往流觞亭方向走。      第三百六十三章 倾诉      梅昭仪难得被程飞琼请出来,乍见她瘦了这么多,原先讥讽她的心也淡了几分,见她一直淡淡的,无精打彩的,忍不住开导起她来。   “你啊,在这儿坐死也没有用,倒不如想开一些,想读书读书,想写字写字,都不想干呢,就抚上一曲,或者去畅音楼叫上一班歌舞赏一赏,日子还有什么不能打发的?”   程飞琼点点头,“姐姐说的我都懂,这宫里的时日真想打发,也不并难,咱们以前在家里,日子可不也是这么过的?只是,”   程飞琼拿帕子压下眼角的泪意,“我只是替皇上有些不值罢了。”   梅昭仪讶然的看着一脸萧瑟的程飞琼,“难道你对皇上?”她根本不相信好不好?   程飞琼赧然的将头转到一边,“以前皇上常在这里听我抚琴,每当皇上夸赞我的进时候,我都很庆幸,当初母亲为了请了明师。”   “你还是想开一些吧,皇上有多宠爱咱们的秦妃娘娘你也是看在眼里的,”梅昭仪意味深长道,“她可是秦氏女,”比你更像秦太嫔。   “我对她只有羡慕,没有嫉妒,”程飞琼垂下头,“我也听说了她对皇上态度向来不好,心里难受罢了。”   没准儿皇上就吃这一套呢,梅昭仪入宫,不过是家族所需,她入宫之后也不怎么得宠,对隆武帝自然也没有多少感情可言,“你啊,再这样下去,可就不像你了。”   “你也知道的啊,那个秦荟娘心里想嫁的是恩义侯,她为什么病了?还不是因为瑞和郡主告诉她,恩义侯根本无意与秦家结亲?!”程飞琼设计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在隆武帝跟前说上这么一句。   梅昭仪吓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她看了一眼亭了里服侍的宫女,“你想死啊,什么话都敢乱说?!”“我又没有撒谎,有什么不敢乱说的?大家都是女人,你看看她平时那个脸色,何尝高兴过?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你真不清楚?从秦家接到圣旨之后,她的病就更重了,咱们虽然不是像她那样被皇上下圣旨礼聘入宫,但当年宫使也是去府里宣过旨的,你接到入宫消息之后是什么心情?会不会一病不起?”   程飞琼的声音一点儿也不小,她已经收到宫人的提醒,隆武帝应该就在附近。   “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你还提它干嘛?难道你还准备跟皇上说不成?”梅昭仪觉得不能再跟程飞琼说下去了,她站起身,“你别忘了,自己进宫是做什么来了?!”   程飞琼轻叹一声,“我不知道梅姐姐家里是怎么跟你说的,但是我不是,”她掩面泣道,“我是因为皇上才进宫的,只为了皇上!”   梅昭仪目瞪口呆的看着痛不欲生的程飞琼,程家一直把这个嫡长女藏的严实,轻易不示于人,但她跟程飞琼却是自小就认识的,怎么不会知道这位远亲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可这会儿,“你,你说真的?”   这比程飞琼说想当皇后,还叫她吃惊。   程飞琼抬起头,语气坚定无比,“是,自七年前我随着母亲进宫给娘娘请安,偶遇皇上,我心里便只能放下皇上了,”她凄然一笑,“若是秦荟娘如我一般,那皇上如何宠爱她,我都感激她,毕竟皇上政务那么忙,来后宫就是为了开心的,她能叫皇上开心,我就谢谢她,可现在分明不是!她心里想着恩义侯,她骗皇上,我怎么会不恨她?!”   梅昭仪张张嘴,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劝程飞琼了,半天才道,“你好自为之吧,你别忘了,现在连皇后娘娘都要避其锋芒,你要是对她做什么,将来吃亏的只是自己,秦家,”   梅昭仪顿了顿,“听说秦家二老爷要调回京城了,有秦妃娘娘在,他将来也必会大用的。”   梅昭仪见程飞琼不吭声了,又悉心给她分析,她不是不希望程嫔跟秦妃对上,但是梅家如今跟程家已经结盟,程嫔在宫里又比她得宠,若是她倒了,对两家没有什么好处。“余家作恶多端,也亏得皇上仁厚,才容了他这么些年,叫我看,余家皇上必不会再留着他了,只怕就在程大人跟李大人之间选择了,你若还有孝心,就不要在这个时候生事!而且这宫里,还有皇后娘娘呢!”   程飞琼叹了口气,“你放心,我只是心里太难受了,才跟你说这些,我什么也不会对她做的,毕竟,”   程飞琼将头偏向隆武帝所站之处,目光中满是落寞,“她是皇上最心爱的女人,为了皇上,我也不会做什么。”   ……隆武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御书房,已经挑好珠帘的朴全儿讶然的看着木呆呆的隆武帝,想出声给他请安,又怕将人吓着了,只得摆手叫跟着隆武帝出去的小太监在外头候着,自己默默的跟着隆武帝进了御书房,见他颓然的坐在龙椅上,忙小心翼翼的将一直温着的茶壶里兑了些凉水,才敢给隆武帝倒了一盏,放在他手边,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出御书房,朴全儿就将自己的徒弟叫过来。   朴全儿的徒弟叫李顺儿,若不是绝顶聪明也走不到朴全儿身边,他连忙将自己听到的一切备细跟朴全儿说了,哭道,“师傅,徒弟听着不对,就叫他们几个都退到一旁了,可是徒弟,徒弟,”   是活不成了!   朴全儿倒吸一口凉气!他看着一脸视死如归的小徒弟,也挺心疼这孩子的,“就你一个人儿听见了?”知道有些事不该听,就叫旁人散开,这孩子仁义啊!   李顺重重的点点头,“皇上身边不能没人服侍……”   “咱家知道了,当时流觞亭里除了程梅两位娘娘,还有谁在?”朴全儿沉声问。   李顺登时来了精神,抹了一把眼泪,“还有别的服侍人,程嫔跟梅昭仪身边都留着人呢!”   这个程嫔还真是胆大,这种事都敢当着人说,不过也好,倒是救了自己小徒弟一命,“没事了,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就当没有今儿这事儿!”   自己师傅说了,李顺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他点点头,乖巧的退了下去。   朴全儿看了一眼静悄悄的御书房,他不是真正的男人,但以己度人,隆武帝这会儿恐怕杀了秦妃跟云驰的心都有了!   直到听见殿里叫进,朴全儿才缩着脑袋进去,直接跪在隆武帝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隆武帝揉着额角,疑惑的看着脚边的朴全儿。   “你都知道了,”   这不是在问自己,朴全儿垂着头,眼泪噗噗嗒嗒的落下来,“皇上,奴婢心疼皇上!”   也就陪着他长大的朴全儿,才会说出这种话来,隆武帝轻轻一笑,“起来吧,朕没事,朕即便富有天下,也不可能掌控人心,朕想得开,”   他想得开,却咽不下这口气,云驰看不上的女人,自己却如珠如宝,“走吧,去皇后宫里。”   程嫔听说隆武帝去了坤德宫,满意的掩面而笑,这一次,她也算是一箭三雕,秦荟娘心有所属,无论哪个皇帝也受不了。   梅昭仪当着她的面说什么家族之类的话,分明是在告诉隆武帝,她根本无心于他,进宫只是为了家族利益。   现在,他真的去了坤德宫,程嫔可不相信皇帝过去是因为看透了秦荟娘的真面目,跑到云后那里求安慰去了,只怕秦荟娘心仪云驰这件事,永远都是隆武帝心里的一根刺。   云后没想到皇帝会忽然到她的坤德宫来?自从秦荟娘进宫,就算是初一十五,隆武实也顶多过来转上一圈儿,回身宁愿自己住在乾清宫,也不肯在坤德宫留宿了,外头都以为是秦荟娘夺了她的宠爱,云后自己心里清楚,隆武帝还在为那天猗兰殿的事跟自己记着仇呢!   “臣妾见过皇上,”云后强压心中的激动之情,不叫自己失太,姗姗曲下膝盖给隆武帝见礼。   “平身吧,”隆武帝看了一眼短短一月便瘦了许多的云生,“坐吧,朕有话问你。”   云后跟隆武帝结发多年,对他所知颇深,哪里看不出他是藏着心事的?心里不由忐忑起来,“不知皇上想问何事?”   问她什么?隆武帝眸光幽深,“朕听说你最初看中了荟娘,想叫她当你弟媳妇?”   “啊?”云后诧异的抬起头,心里大恨,这种事到底是谁透给赵瑜的?“皇上也知道,前阵子臣妾为应初的婚事着实头疼了一番,秦妃么?臣妾倒也喜欢,只是秦家似乎并没有跟云家联姻的打算,而且臣妾当时更喜欢的就是杨嫔跟虞小姐,皇上也是知道的,”承认了,害的不止是秦荟娘,还有自己跟云驰。   见隆武帝不说话,云后皱眉道,“不知道皇上从哪里听来的闲言?当初臣妾可是召见了十几位姑娘呢!”隆武帝自负已经完全掌握了云后的心思,他一眼不眨的盯着云后的神色,“可是朕却听说是静娘跟秦家打了招呼,秦家才拒了你?可有此事?静娘为什么要跟秦家打这样的招呼?”      第三百六十四章 自辩      虽然不觉得自己比云驰差到哪里,但想到秦荟娘的态度,隆武帝又没有信心起来,若是心里真的他,不说像云婉这样抛家舍业,也得像程嫔那些愁肠百结才对,像胡氏姐妹那样小心翼翼生恐惹他不开心,抑或像苏晚君那样总是想着如何讨巧卖乖却总是找不到点子上。   但都不应该是秦荟娘这样冷冰冰,不情不愿好像他欠着她一般,这些日子秦荟娘似乎好了一些,看着琢磨他的心思了,却偏跟自己说的是外头的政事,还在自己跟前说李静宜的坏话!“瑞和郡主打了招呼?怎么可能?她打招呼做什么?”云后心里已经大大概有了猜测,惊讶之下声音不觉也提高了,“皇上跟臣妾一向很是敬重皇姐,应初又没有什么不足之处,皇姐怎么可能会坏人亲事?实在是比较之下,臣妾觉秦妃身体不如杨嫔跟虞小姐,皇上也知道的,应初都老大不小了,开枝散叶才是当务之急。”   她说到这儿似乎又想起什么,轻咳一声,“荟娘如今已经是皇上的妃嫔了,按道理有些话臣妾不该再提,但是,”   云后起身一礼,“臣妾并不是要诋毁秦妃,只是臣妾作为姐姐,选的又是恩义侯府未来的主母,有些时候难免要多想一些,”   “皇上也是知道的,秦妃的二姐,才和离归家不久,臣妾也不是那等不通情达理之人,知道秦二娘子和离是因为王家行事太过歹毒,但是,这族里有和离之女,毕竟不怎么好听。”   与其叫隆武帝怀疑弟弟跟秦荟娘有什么,倒不如自己顶上个苛薄的名声,以云后对赵瑜的了解,这秦荟娘只怕得失宠上一阵子了。   这样说起来,云婉是真的没有将秦荟娘算进云驰的婚配人选里了,“真不知道这个后宫你是怎么管的,竟然流言满天起来,连宫妃都能跟外男扯到一起?!”   虽然相信了云后的话,但隆武帝心里还是老大的不痛快,甩了两句难听话,抬腿儿便出了坤德宫。   “娘娘!”青杨一直等隆武帝的身影看不见了,才敢过来扶住已经软倒在地的云后,“娘娘,您别生气,奴婢现在就去查,看看是谁在皇上跟前儿嚼蛆?!”   云后点点头,“不只要查这个,你赶快往应初那边送个信儿去,这事只怕不只是针对秦妃的!”   ……李静宜很快从云驰那里得了消息,云驰得的消息更全,连秦荟娘在仙来宫跟隆武帝说了什么话,隆武帝又在流觞亭听到了什么都一清二楚的,李静宜不由抚额,之前她觉得秦荟娘是个挺聪明的姑娘,宁氏跟兰氏教的也好,怎么就左了性子呢?   至于程飞琼,这倒是好理解了,不过是不愿意放过给对手挖坑的机会,尤其是在程尚书有望登顶之际。   “侯爷说要怎么办了没?”这阵子云驰似乎很忙,李静宜也不好意思主动找他,偏云驰府里没有女眷,这托人送个消息,也得辗转由周嫣出面。   周嫣能帮着云驰跑腿,是铁铁的已经站在了恩义侯一边,“有什么怎么办的?那种傻姑娘,亏你还觉得对不住她呢,真是个外精内憨的,”   周嫣撇撇嘴,“这些女人们,真是一个个的不省心的很,起先我还看着咱们皇上挺好的,是个至情至义的君子,现在看着,啧,”   她到底是没把不敬的话说出话,“应初说外头的事你不必管了,有他呢,若真是有人问起来,你只管不承认便是了,秦家那边他亲自去见了秦侍郎,没事的。”   云驰说没事,那应该就是真没事了,李静宜点点头,“我起先听着荟娘在宫里日子过的不错,还松了口气,没想到,等二舅母进宫劝一劝她吧,不然……”“说起来,人家明嫔娘娘还知道帮着亲爹呢,秦家这位,也不看看外头是个什么情势,尽给家里添乱!”周嫣啐了一口,“我劝你还是把你当姐姐的心思歇歇吧,你把人家当妹妹,人家却在怨你挡了人家的好亲事呢!你听听她说的叫什么话?竟然说你算计荣岚给山鹏当外室,你在她的心里,成了什么样的人了?!”   “随她吧,”能这么在隆武帝跟前诋毁自己,可见秦荟娘是恨毒了自己了,李静宜不免也有些意兴阑珊,连带着连秦家也有些心凉,“以后我只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就好了,至于其他,不再想了。”   她不愿意再跟周嫣继续这个话题,“听说苏侯爷升了工部侍郎?你们府上什么时候宴客?”这次一个山鹏几乎掀了整个刑部,这空出个的缺儿便成了香饽饽,刑部尚书被工部侍郎给拿下了,这空出来的位置,便被云驰私下运作给了苏树言,“是啊,我也是没想到呢,你不知道,我家老夫人高兴的好几晚上没睡好,愣是要叫回乡祭祖呢,我说咱们这样的人家儿,明晃晃的爵位在头上顶着呢,一个侍郎跑回去祭祖,这不是招人笑嘛?她又说要连开三天流水席,也叫树言给劝住了,这外头到处鬼哭狼嚎的,咱们何必给人家添堵,没得再招了人的眼。”   李静宜点点头,“你说的没错,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低调着些,我虽然不懂外头的事,不过叫我看,且得再乱上一阵子呢!”“可不,现在汤季明估摸着都后悔了,他顶了刑部尚书,可刑部有个何伯盛在,哪里有工部油水足?他若是再等等,没准儿程尚书接了余阁老的位子,他腾挪到礼部尚书的位置上,那才是又清又贵呢!油水也足!”周嫣似乎能想像到汤季明的面色,忍不住笑道。“不知道应初是怎么想的?”李静宜叹了一声,要叫她说,与其几个要害的位置叫朝里这群老油子们分猪肉,倒真不如从地方上调进京几位封疆大吏来,一来也叫这些土皇帝们挪挪地方,二来么,六部添一些熟悉地方事务的干才,也比就这么因循守旧的强。   “嘁,想知道侯爷怎么想的,你亲自去问不就得了?我估摸着,他也等着想见你呢,”周嫣噗嗤一笑,打趣道,“我看啊,你们两个都老大不小了,关紧亲事办了是正经的,”   周嫣猛然想到安国侯府是要招婿的,她自己先笑的打跌,“到时候咱们弄顶十六抬大轿去,我亲自去迎亲!哈哈哈哈!”   李静宜被周嫣的模样给逗笑了,不过想想要是云驰坐在轿子里头被自己娶进长公主府,那场景,她简直不敢想,“你说我是不是跟父亲说一说,改一改规矩,不然的话,”   云驰真成了京城里的笑话了。“怎么?人还没娶进家门呢,就心疼起来啦?”虽然瑞和郡主娶恩义侯,场面一定很好看,可是周嫣也觉得可能性不太大,“你们现在最要紧的是先叫皇后跟皇上点了头,宫中颁下旨意出来,不什么都解决了?”“唉,被程嫔她们一搅和,只怕皇上现在也生着应初的气呢,有时候想着,真不如生在小门小户了,日子过的倒更安逸,”云驰有多不得皇上的喜欢,李静宜现在是知道了,他们的亲事,只怕还是会阻碍多多。这种伤春悲秋的话周嫣都不想接,那些小门小户的为难别说李静宜,连她也是不能真切的感受的,“行了,你就耐心的等着吧,这几年我算是看清楚了,云侯跟我家那位可是不一样,他要办的事儿,就没有办不成的,你啊,就等着宫里赐婚的旨意吧!”   被周嫣打趣恨嫁,李静宜有些不好意思,脸一红,“我只是不想他进宫再被皇后跟皇上刁难罢了。”   “那你进宫去求啊,直接跟皇上说,皇帝舅舅,我看中了云家麒麟儿,皇上您下道御旨将他赐于我做议宾!”周嫣做出娇滴滴的样子来,逗李静宜。   李静宜被周嫣的玩笑逗的心头一动,“你这个主意不错,我这个性子,偶尔跋扈一回,也不过就是叫御史们多上几道折子罢了,左右我是宗亲,他是外戚,挺合适!”   没准儿那些士林清贵们还会抓住机会促成此事呢,就是不知道云驰愿不愿意被她用这种方式“娶”回家!   “不是吧?你真的要这么做?”周嫣只是开玩笑好不好,“你可想好喽,小心云侯不乐意。”   “嗯,我会找机会问问他的,这件事么,怎么也得等荣家的事了了再说,”纵然她跟荣家早就断的一干二净,可是荣家人只要活着,她的身上便会带着荣氏的印子。   ……   李静宜的车驾甫一离开修武侯的府门,还没有拐上正街,只见车帘一挑,一个身影闪身进来,欢声跟笑语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一个男声道,“你们两个坐后头的车上去!”“你这个人,真是越来越大胆了!”李静宜看清楚是来人,忍不住伸腿踢了他一下,“也不怕人看见。”      第三百六十五章 弃子      “这条巷子只有修武侯府一家,哪里来的闲人?若是苏家人看见了,那看见便看见了,”云驰顺势在李静宜脚上捏了一下,笑眯眯道,“我这不是想你么,又怕周夫人跟你说不周全,这话传话儿的,最终落到你耳里,不知道剩下几句了!”   “你这是笑话人家苏侯跟周夫人连话都学不全?好啊,回头我就告诉嫣姐姐去,看以后你找他们帮忙,人家还帮你不帮,”李静宜看着欢声跟笑语下了马车,冲云驰道。   “放心,苏树言从小就爱跟着我玩儿,外头人只知道他不爱说话,你可知道他为什么不爱说话?”云驰斜倚在李静宜对面,笑道。   “为什么?性子内相,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多好啊,”难道修武侯苏树言不爱说话的后背还有什么故事?   云驰得意的冲李静宜挑挑眉,“我竟一时想不起来是为什么了,等我回去想好,回头告诉你,”   “你真是,”李静宜气的抓起小茶几上的大红枣向云驰丢了过去,“你故意的!”   云驰大手一抄,李静宜丢向他的一把枣子居然一个不漏的全落入他的手中,他扔了一个到自己口中,“嗯,这是宫里赏下来的吧?真甜,小的谢郡主的赏!”   这人真是越来越惫赖了,李静宜懒得理会他,将头转向一边。   “你别生气,我错了,我现在就跟你说苏树言是怎么回事儿,”   “我不听,等以后我自己找嫣姐姐问去,”   “哎,你可别,那不是揭人伤疤嘛,小心周夫人不理你,”云驰嬉笑着去拉李静宜的手,“早知道我应该劝皇上另赐苏树言一座侯府,这离你们长公府也太近了些。”   修武侯府离锦阳长公主好几条大路的好不好?李静宜白了云驰一眼,“你去求皇上,皇上现在正生你的气呢!”“哼,他什么时候不生我的气?不过再生气又如何?不也得摆出如父如兄的姿态来?尤其是这次的事,不管真的假的,他都没脸拿到桌面儿上来说,难不成还准备一怒之下夺了我恩义侯的爵位?那正好,恩义侯!”云驰只差没有呸出来了,这不是告诉大家卫国公府去他有恩有义,而是让他记住他这个皇帝的恩义!   李静宜哪里会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若是真的记着云家,就应该发还云家的丹书铁券,而不是另赐一个恩义侯给云驰,“好了,你别生气了,我记得五日之后,就要在午门处斩荣海了?”   “是,何伯盛的监斩官,”云驰点点头,“你要去?”   李静宜摇摇头,“我还是不去了,没什么意思,”以胜利者的姿态去么?还是过去幸灾乐祸?左右人都要死了,不管荣海曾经有什么样的抱负,都终将化为尘土,“倒是荣岚,你怎么安排她?”   说起来,荣岚在山鹏案里也是出了力的,“真的由着她被发卖?”李静宜从赵氏那里知道,胡家的女眷除了她们娘家人来赎买之外,除下的,都由胡佳桂出面将人赎出来,因为这也是事先云驰跟李远山都点过头的,早早就将手续跟银子结了,只等正日子去刑部大牢领人就行了。只有这个荣岚,胡家没有人愿意帮她,胡家的姻亲们更是恨不得逮着个姓荣的就咬上一口,赵氏这个舅母,早就被荣岚得罪的狠狠的,而且她还从骨子里挺害怕荣岚的,所以提前就跟李静宜说过了,她是绝不会管荣岚的。   可这样的人,若是落到旁人手里,将来只怕又是个祸害。   “她我自有安排,且留着吧,”云驰促狭地一笑,荣岚有心计,有武艺,心狼手辣,留着未必没有用处,“要不我把她赏给杀猪的当婆娘?”   “你得了吧,人家杀猪的又没有对不起你,你这么祸害人家?”李静宜噗嗤一笑,“你想留着她就留着吧,咱们也不缺她一口饭吃。”   ……   自荣海在午门外被斩的消息传来,锦阳长公主便病倒了,她无颜叫女儿知道,起先一直强撑着,直到实在撑不住了,朱姑姑也不敢这么由着她的性子糟蹋自己的身子,便悄悄告诉了李静宜。   李静宜也知道锦阳长公主会因为荣海心里难过上一阵子的,所以这几天刻意的没有过去给她请安,没想到人居然病的这么厉害,她叹了口气,一面叫高进去请大夫,一面往咸安院去。“母亲如果真是心里放不下,不如叫人不拘寻哪家寺庙,给荣家人做几天道场,也算是给他们求个来生,女儿也叫人打听过了,胡家的女眷们都被亲人接走了,林姨娘女儿叫人将她赎了送到师太那里去了,至于荣岚,听说是被一个官宦人家买去了,她长的好人又聪明,以后的日子也差不到哪里去,母亲就放心吧。”锦阳长公主拿帕子盖了脸只不肯理睬李静宜,其他人还且罢了,可荣岚是她看着长大的,从小她就将荣岚当作另一个女儿,原本荣岚坑害李静宜她也是生气的,可是如今荣家人都死光了,女儿却不肯高抬贵手,哪怕是将人赎出来一样送到庵里或者是养到庄子里呢,也给她个平安日子,可是被人赎走算怎么回事?为奴为妾的日子怎么好过?   “等药熬好了姑姑服侍母亲喝吧,”李静宜劝了半天,见锦阳长公主也不肯理自己,知道她的牛性又上来了,也不再苦求,“我明天再来看母亲。”   她走出去了几步,回头道,“母亲,如果您因为仇人之女毁了自己的身子,那我只能去找荣岚出气了,您可想好了!”   “你,你怎么这么狠?!”锦阳长公主正生气呢,没想到女儿来了这么一句,敢情她不吃药,病不好,李静宜还要再找荣岚麻烦了?“她已经够苦了,想当年她可是大都督之女,再尊贵不过的人!”“可是她却不只想当大都督之女,她还想当公主呢!母亲,照您的意思,皇上是不是应该把龙椅让给荣海,还是您把这长公主府让给荣岚?”李静宜眉间厉色尽显,“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就像当初,若是她肯抬抬手,我就不必跳江选生了!”   “可你……”你好端端的回来了啊,而且还要嫁给恩义侯了。   李静宜不等锦阳长公主说出后面的话,厉声道,“可我的孩子死了!难道不该有人为他偿命?!”   锦阳长公主呆呆的看着李静宜,半天说不出话来,“可是你,已经有了云应初了。”   “所以呢?我就不用为失去孩子伤心?”李静宜难掩失望,她几乎都要恶毒的想,如果锦阳长公主能嫁给荣海,是不是她就不必活着了?   锦阳长公主被李静宜看的有些招架不住,讷讷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毕竟荣岚,”   “我才是您的女儿,我怀的是您的亲外孙!”李静宜声音浅淡,“母亲多保重。”   “静娘,我不是这个意思,”女儿真生气了,锦阳长公主的态度又软了下来,“你别那么想,娘只有你一个,谁也不能跟你比的!”   李静宜自是知道这一点,若荣岚是林含墨那样的,她也可以抬抬手放过她,“母亲休息吧,”有些事跟锦阳长公主是讲不通的。荣岚眼睁睁的看着胡佳桂过来将所有的胡氏女眷全部都接了出去,包括已经奄奄一息的古氏,她扑到栅栏边,努力往外挣扎,希望牢门外的胡佳桂能听见自己的声音,“舅舅,二舅舅救我啊!我是岚儿啊!”   “行啦,闭上你的嘴,耳朵都叫你吵聋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样子,一个烂货,赎你回去干什么?叫人捣脊梁骨啊?!”女牢头说着,一棍子打在荣岚扒着栅栏的手上,因为一个女人,刑部上下几乎叫换了一遍,她们的头儿也被撸了,她们几个当差的倒是保住了差使了,但硬生生被罚了半年的钱粮,还被何伯盛当众杖责了,说是同样身为女人,居然能将监管女子换出送人,跟妓院的老鸨又有什么区别?   到现在,女牢头的屁股还疼着呢,怎么可能看荣岚顺眼?“你省省吧,叫我看啊,荣家跟胡家倒台,跟你那个舅舅绝计脱不了干系,他赎你回去?等着你杀他报仇啊?”林姨娘有气无力的倚在墙角,她身上的首饰都用尽了,锦阳长公主府再没有人来,林姨娘知道自己的下场也比荣岚好不到哪里去,不过她的儿子已经死了,又有荣家的千金小姐陪着,去哪里她都无所谓了。荣岚被女牢头一敲,手指立时肿了,她颓然跌坐在肮脏的地上,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落这么个下场,她为了引出给她递纸条的人,还在牢里喊过,有下情要禀报,说是有人教她去勾引的山鹏,可是根本没有人理会她,也没有如她所愿,引来何伯盛的注意。荣岚最怕的就是自己成了没用的弃子,可现在看看,她真的成了没用的弃子。      第三百六十六章 官卖      “贱人!杀千刀的贱人,”不远处牢里米氏的骂声又响起来,山鹏获罪,山家所有的女眷都被投进了山鹏曾经作主的刑部大牢里,米氏终于见到了这个毁了她们整个山家的女人。   她够不着去打荣岚,只有每天用无尽的诅咒来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   荣岚不屑的冲米氏方向啐了一口,“你就可劲儿骂吧,骂死我看看人姑娘跟你儿媳们,能不能被好人家儿买回去!”这是米氏心里最痛之处了,她虽然出身不高,但也是被父母娇养大的,女儿媳妇也都是大家小姐,可现在,却因为一个小小的荣岚,害的她们都成了阶下囚,还要被卖为官奴,米氏都吐了几次血了,媳妇们还好一些,求一求娘家兴许还有活路,可是自己的两个女儿呢?尤其是还没有定亲的女儿!   可荣岚还硬生生的往她的伤口上踹,她焉能不恨?可是她除了大骂,什么都做不到。“你倒是好心胸,都这个时候还,还有精神跟人吵架呢,也是,你毕竟还出去过了一个多月好日子,自然比我有精神些,”林姨娘看着自己黑的几乎看到出肤色的胳膊,“像我这样的,只怕也卖不出什么好价钱了,倒是你,没准儿买回去还能当个姨娘啥的?”想到最看不起当妾的女人的荣岚,最终只怕连个妾都混不上,林姨娘笑不可遏,“小姐,给人做小婢妾可是经验丰富了,你啊,只管想想当初我在荣家是怎么过的,照着做,准没错,你看,我不是在你娘手底下,照样把屺儿给生下来了?”   “林含墨,有人接你出去!”   “什么?”   林姨娘跟荣岚同时扑向牢门,“是谁?”   荣岚一把揪住林姨娘,“你叫谁来赎你?”   “长公主府?”林姨娘也不敢相信,但她毫不犹豫的从地上爬出来往外走,“敢问妈妈,是谁来赎罪妇?”   “管她是谁,能赎你出去,不比在这里遭罪的强?说起来,你们也算是好命了,男人犯了那么大的事,皇上还叫亲戚现赎回,也算是皇恩浩荡了,”女牢头打开牢房的木门,叫林姨娘出去。   “我呢?这位妈妈,可有人来赎我?”能现在被赎出去,就少了被人串着去人市的难堪,“长公主府既然来人了,一定不会光带走林姨娘的,您再去问问,我告诉你,锦阳长公主一向将我当女儿一般的!”   “哈哈哈哈,呸!全京城人都知道你那个狼心狗肺的爹娘跟哥哥害了人家瑞和郡主,还有你,眼皮儿浅的就盯着嫂子的嫁妆了,这会儿还想叫人来赎你?老天没瞎呢!”米氏嘎嘎笑着,往荣岚这边吐口水。   荣岚哪里有功夫理会米氏,她一把抓住要走的林姨娘,“姨娘,姨娘我求求你,以前的事儿都是我错了,我给你跪下,求你出去跟长公主府的人说一说,把我也赎出去吧,求你了!”   林姨娘只想着自己能出去,哪是还顾得上荣岚,但她怕荣岚硬拉着她不让她走,“你放心,我见到赎我的人,一定替你求一求!”   荣岚不信,但又不敢不信,她迟疑的松开手,用少有的恳求语气道,“姨娘,求您帮帮我,只要我出去了,一定还您的恩情!”   林姨娘拍了拍荣岚,“大小姐您放心,于人方便,于己方便的道理我还是懂的,咱们一起出去,彼此也有个照应,比我一个人不知道流落到哪里去强!”   ……   荣岚一直等到牢里点灯,也没有再见林姨娘回来,更没有见到有人来赎她,她恨的想拿头撞墙,她被骗了,被林含墨骗了。米氏一直等着看荣岚的下场呢,现在女牢关门了,也没有人来赎荣岚,她心里无比畅意,连牢里送来的溲水饭也不再难以下咽了,“呵呵,有些人啊,真是不知道脚大脸丑,一个破鞋罢了,还想着会有人惦记呢!我呸!”荣岚默默的哭了一会儿,拿袖子擦干脸上的泪水,她不能就这么认输了,她就不信了,老天会这么对待她,她看的穿越小说了,没有一个女主不是最终的胜者,何况她也如小说里写的那样,琴棋书画,武功计谋,容貌身材无一不有。   胡家的人走光了,林姨娘也走了,相邻的几家女牢瞬间空了,荣岚倚着墙角熬过了一夜,以前,她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现在,她连自己的性命都不敢保证了。   “起来啦,起来啦,”荣岚才合了一会儿眼,就被女牢头哄亮的声音给吵醒了,她将一个白面馒头跟一碗清水样的稀粥隔着栅栏推到牢房里,“快点吃,吃完了你也该出去了。”   “出去?妈妈,可是有人来赎我了?是不是长公主府的人来了?”荣岚一下子清醒过来,兴奋的大声道。   女牢头瞪着不大的眼睛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荣岚,“你想啥美事呢,是拉你去人市儿!”   人市?不,不可能,虽然已经自己宽慰自己,给自己打气了一夜,可事到临头,荣岚还是无法淡定从容。   米氏已经在对面牢里抚掌大笑了,“好好好,太好了,活该!”   女牢头转过头看了米氏一眼,“你也别笑她了,你也也一样的,”她将桶里的馒头往米氏牢里一丢,“快吃吧,吃完你们一起走,何大人发话了,左右都是发卖的,就一并送人市上去,也省得走两回!”“哈哈哈哈,”这回轮着荣岚大笑了,有人陪着,她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她端着地上的清粥,喝了一口,“我跟米小姐好歹还年轻,米太太,你就麻烦了,像你这样的,只怕连家里买粗使婆子也不会挑你的,能去的,怕就是最下等的妓院了!”   荣岚话说完,米氏那边已经哭声一片了,而米氏则完全不相信她的结局来的这么快,荣家犯案,荣家家眷硬是在牢里拖了几个月,还连带着毁了她们山家,为什么她们几个的处置来的这么快?这个是没有人给她回答了,荣岚施施然的率先出了牢门,后头是喝天喊地的山家女眷,可真出了刑部的大门,荣岚又胆怯了,她不惧抛头露面,可她喜欢的是鲜衣怒马,在众人的目光里昂首挺胸,享受他们的艳羡,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又脏又丑,可怜兮兮的被人打量同情。   “快走!都到这一步了,还指望谁帮你们挡着脸不成?”押着荣岚的衙差在后头推了一把。人市离刑部并不近,刑部也不指望一群弱女子徒步走过去,给安排了一辆没有蓬子的马车,荣岚不得不跟山家人挤在了一处,米氏一被人赶上车,就扑向荣岚要打她,没等荣岚还手,已经有押送她们的衙差一鞭子抽过来,马车上登时只余下压抑的哭声。荣岚缩着身子坐在马车边上,虽然她们都是女人,刑部却派出来了十几个衙差跟车,而且她的脚上还被加了镣铐,荣岚自忖以她现在的体力,是绝对逃不掉的,她用胳膊挡着半张面悄悄的往路边看,既然改变不了被卖的事实,那就得给自己找一个“好买家”了。荣岚还是头一次来人市这种地方,以前荣家买人,也有体面的人牙子将精挑细选过的男孩子女孩子送到她们大都督府上,由府里的管事妈妈过上一遍,才会送到她跟胡氏跟前,而现在,她却被像牲口一样,送到了人市上。   官卖的罪妇跟其他的不同,自有自己的地方,荣岚这一群人一到,就被团团围住了,刑部的衙差懒得跟买主们打交道,一般都会有直接卖给相熟的人牙,至于后头再被过上几手,就是人牙子的事了。   等米家的亲家将各自的女儿赎回,官奴这边,就剩下米氏跟她的小女儿山泉了,米氏焦急的往路上看,她现在唯一期待的就是已经出嫁的几个女儿,肯出面来赎她们母女了。   “娘,”山泉到了现在,还都是懵懵懂懂的,她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沦落到了被发卖的地步,“你不是说姐姐会来救我们吗?”米氏除了小女儿山泉,还有一个出嫁的嫡女山月,她嫁的是江翰林的长子,米氏不敢指望那些庶女,但是对长女,还是有些信心的,毕竟自入狱以来,女儿已经多次派人来看她们了,“放心,你姐姐一定会叫人来的,她是江家大奶奶,不好亲自过来,咱们再等等。”直到连米氏跟山泉都被人领走了,官奴这一块只剩下荣岚一个,几个人牙子围在荣岚跟前,小声的跟刑部过来的小吏讨价还价,大家都看出来了,这个荣岚是难得一见的绝色,又是官家女,这琴棋书画自然都是自幼练下的,这样的人儿弄到自己手里,不愁卖不出个大价钱。   “好了,你跟着这位卫妈妈走吧,”小吏从一个尖脸的婆子手里接过一个小小的布袋子,叫人办了文书身契,走到荣岚跟前,“以后啊,跟着这个卫妈妈,保管你吃香喝辣!”荣岚看着卫妈妈的穿衣打扮,觉得她不像京城人,“不知道这位妈妈从哪里来?”      第三百六十七章 万斛春      小吏把手里的人都交割完了,差使一毕,心情也好了许多,吡着牙道,“这位妈妈可是专门为荣小姐来的,她啊,是江南最大春楼万斛春里的妈妈,荣小姐到了万斛春,保准挂头牌!”   头牌?还是江南?荣岚旋即明白了这万斛春的用意,自己长的好不说,就这个身份,曾经江南水师大都督的嫡女,到了万斛春,还不是只要有些银子的都会来睡一睡?“妈妈是冲我这个身份来的?”   卫妈妈抿嘴一笑,“小妇人在扬州时就听说了,荣大小姐是江南第一绝色,聪明绝顶见识不凡,今儿一见,果不其然,既然荣大小姐知道了我们万斛春的用意,那就老老实实的跟我们走吧,”   她眼睛一瞪,目露凶光,“若是你不听话,刚好可以见识见识咱们楼里的新鲜花样。”荣岚被卫妈妈瞪的心里哆嗦,青楼里怎么对不听话的姑娘,前世她在书里看过,那些她看着就不寒而栗的刑罚,她可不愿意亲自见识一下,“我知道了,妈妈放心,妈妈也是见多识广的,当看得出来等我进了万斛春,会成为你们的摇钱树的,我一定会努力的帮万斛春挣钱的,但我想知道,我要在你们楼里干多少年,才可以赎身?”   荣岚相信凭自己的容貌跟手段,找一个金主赎自己出去,应该是不难的。“哈?不愧是大家小姐,想的就是比别人周全,让我来告诉你吧,你是重犯之女,遇赦不赦,所以不能赎身的,你啊,就老实在万斛春干一辈子吧,这辈子你就是个奴才命喽!”刑部小吏办好所有契书,忍不住提点荣岚。卫妈妈咯咯一笑,“官爷说的没错,我今儿就跟你说明话吧,有人放过话啦,这京城是不许你呆下去,不然啊,你这姿色倒是可以进教坊司的,你啊,就老实的跟着我回扬州,这拿着缠头银子想往我们万解春送的大爷多着呢,光高家,就等着好好款待款待荣小姐呢!”   高家?自己家里可是弄残了高家大爷!   “不行,我不跟你去,”荣岚一把抓住正准备领着衙差走的小吏,“我不跟她走,你们别把我卖给她,卖给谁都行,就是别往江南卖!”小吏一下子将荣岚推倒在地,顺手拍了拍自己的衣袖,“真是个没规矩的,拉拉扯扯成什么样子?如今银子都交割清楚了,你已经是万斛春的人了,还有什么卖不卖的?卫妈妈,还不把你的人领走!这死活可都跟我们刑部无干了!”   卫妈妈也不一个人儿来的,嘴里称是,一挥手,便有几个壮汉过来,三下五除二将荣岚给按住了,堵了嘴扔上一旁的马车,扬长而去!   ……   仙来宫里,秦荟娘等了足足三天,也没有看到隆武帝过来,这对才入宫没多久的秦荟娘来说,简直就是无法相信的事,“秋叶,你再去打听打听,这几日皇上可是在前头忙着呢?”秋叶已经出去几趟了,在她看来,秦荟娘一定是小性子使过头了,惹怒了隆武帝,“是,奴婢再去打听,不过娘娘,奴婢听说各宫的娘娘们时不时的会送汤水跟点心往御书房或者乾清宫去,不如您也准备一些?”   如果她也准备了,岂不是跟那些女人一样了?秦荟娘摇摇头,“不必了,我不信皇上会一直不过来看我。”   ……隆武帝对余家的处置下来了,他到底要全了自己的美名,准许余阁老告老养病,而其长子余玮其,也特意批了他回家尽孝侍疾,而被余阁老抢先一步逐出家门的三房,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不但其子余疆被定了斩刑,连带着为他奔走的父余玮若,被送出来替余玮其顶罪的庶四子余玮成,都被投进了刑部问罪。   甚至远在广西的余疆的亲二伯余玮柏,都受到了申斥!一番处置下来,朝堂上下无不称赞皇上宽和念旧,就连一项强项的何伯盛,对于这个结果也基本满意了,起码有了余观莲的例子在,京城风气会为之一新,各府大佬们,回去都会将自己家里那些不争气的儿孙给拘起来,省得他们赴余家的后尘。余阁老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可是余玮其跟大夫人还是有所不满的,舍了三房跟四房对他们来说没什么,远不比官府抄走的余家在梁城的产业叫他们心疼,祖产祭田朝廷不会动,但被余玮若经手打理的那些,却被扣上了强占民田,强取豪夺各种各样的罪名,一并收归朝廷。   不但如此,余玮其作为余家宗子,还被夺了差使,未来的日子里,只要余阁老活着,他就得老实的在家尽孝,余阁老死了,他要守孝,等想起复之时,只怕二房余玮柏都熬到两广总督之位了!   余玮其两口子也知道对于整个余家来说,有一个出色的子弟有多重要,但可怕的是这个出色的子弟不是他们长房的,也不是他余玮其!   还不是跟他同母所生!   想到这些,余玮其跟余大夫人就没办法不去怪杜氏了,如果她肯再努力一些,多多的为自己说些好话,未必皇上会叫他回家奉养老父,余家孝子十几个呢,个个都是余阁老亲生的!因为知道秦荟娘对云驰有意的消息,即便是怀疑其真实性,隆武帝心里依然是腻味的很,所以干脆也没有往仙来宫去,而其他几个妃子,程飞琼,他虽然感动她对自己的真心,但觉得她知道了秦荟娘的事,心里也膈应,这么转头一看,居然晚上连个想召幸的人都找不到了。   隆武帝索性也不约束自己,干脆又叫人将杜氏给宣到了夜雨阁。   被隆武帝狠狠折腾了近一个时辰,杜氏觉得自己命都不是自己的了,“皇上,是妾哪里不好么?”   “你想什么呢,”隆武帝一巴掌抽到杜氏的屁股上,“满宫上下,朕尽寻不到一个比你更有趣味儿的女人了,”他将杜氏从身边拖起来揽在怀里,“以后啊,你还得多进宫陪陪朕。”   先有程飞琼,后有秦荟娘,居然还断了不隆武帝对她的心思,杜氏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妾原本都准备往观里去了呢!”   “想去你就去吧,反正余家也没有人敢拦你,”等杜氏进了道观,自己想见更方便些,“可惜朕不好在宫里建道观,不然就直接将你接进来!”   竟然有将自己接入宫的打算?杜氏两眼一黑,“皇上对妾真是,”眼泪不由自主的便下来了。   “这世上想寻一个真心对自己的何其难啊,”想到仙来宫的秦荟娘,隆武帝心里满满的沮丧,语气也低落下来。   杜氏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别人寻不到,皇上您是天下之主,还怕寻不到么?别说妾了,就是您后宫里的那些娘娘们,哪一个不是对皇上一腔真心,”   她温顺的在隆武帝胸前蹭了蹭,“妾在外头的时候,听说您极为宠爱新入宫的秦妃娘娘,心里还想着,此生只怕再难见皇上了,”   “秦妃娘娘未出阁是妾也是见过的,极清雅的人儿,皇上爱她是自然的,”她俯在隆武帝胸前仰起头,冲隆武帝甜甜一笑,“没想到皇上还没有忘了妾……”   隆武帝听杜氏提起秦荟娘,一阵儿冷笑,“是啊,她是个清雅的美人儿,可是人再美有什么用?不能讨朕的欢心,就是个废物!”自己都多少日子没有往仙来宫去了?若是秦荟娘对他有一点点夫妻之情,早就像云婉,程飞琼那样送吃送喝,找各种借口来求见自己,就连几个不得宠的才人们,也都一个处往他的乾清宫跑,可这些人里,偏就没有秦荟娘。杜氏也算是对隆武帝有几分了解的了,立时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不悦的气息,忙又将身子贴他更紧了些,“皇上说的没错,您富有四海,这天下就没有不是您的东西,不论是清雅的还是娇艳的,只要您想要,谁敢不送来?”   隆武帝被杜氏的话取悦了,他眯着眼睛看着帐顶的蟠龙,杜氏说的没错,他想要的,就要得到,他不喜欢的,扔了就好。   程飞琼跟梅昭仪再次在御花园里遇见了,经过上次的深谈,在梅昭仪眼里,程飞琼只是个头脑发昏的可怜女人罢了。   “我还以为你这会儿会去乾清宫呢,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了,”程飞琼从梅昭仪的神色里已经猜出了她的想法,她淡淡一笑,余阁老倒台了,现在是父亲跟李明楼之争,这个时候,她万不是能去招隆武帝的眼,叫他以为自己别有用心,“皇上谁都不见,再说,那里咱们也不好常去的,”   何况程飞琼已经收到消息,这两日杜氏又入宫了。有那个妖精在,隆武帝想来也没有心情见到她。   不过么,这个杜氏,已经有没有必要再留着了。秦氏失宠,再没了杜氏,她就不相信了隆武帝还能再寻上一个像秦太嫔的女人来?      第三百六十八章 低头      不管自己得不得宠,秦荟娘失宠梅昭仪还是乐见的,她父亲是工部侍郎,秦唯甲是吏部侍郎,两家既不是盟友,那对方倒霉,对自己便是好消息了,“我是替你着急,”   梅昭仪指了指仙来宫方向,“那人也真是沉得住气,这都多少天了?她真以为皇上离不得她?”   不是秦荟娘以为皇上离不得她,而是秦荟娘一直以为皇上在前朝处理政务,根本无瑕见什么人,当然,在将秦荟娘变成聋子瞎子方面,她跟皇后异常有默契。   “没办法,谁叫人家姓秦呢,”程飞琼微微一笑,挽了梅昭仪的手,“姐姐咱们往那边走走,”   程尚书想谋首辅之位,也得梅侍郎多帮忙呢!   杜氏在夜雨阁又呆了一天,才带着芭蕉出宫,不过她没有回余家,而是去了京郊余家划到她名下的一处庄子上。余大夫人在府里足足等了杜氏三天,最后收到的却是杜氏要在庄子里养病的消息,直气的七窍生烟,她重重的一拍身边的桌子,“这个贱人,真是给脸不要脸!来人,给我备车,我去要给咱们老夫人探病!”   杜氏一回到庄子里,就遣了芭蕉下去,将庄子里的小丫鬟叫来给她敷药,因为隆武帝嫌弃她身上有药味儿,在宫里的几日,即使身上的伤再疼,她都不敢涂药。“夫人,”小丫鬟葡萄是樱桃在外头悄悄买好送到庄子里的,身契在杜氏手里,比芭蕉跟杜氏要贴心的多,她年纪小,还不懂夫人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还以为是杜氏的夫君余阁老给打的呢,“怨不得皇上要罢了老爷的官呢,他真不是人!”   这种人才会养出杀人的子孙来,“夫人您可怎么办啊?!能不能不回去了?”杜氏摆摆手,余观莲那个老东西一天不死,她一天就不能解脱,尤其是还有隆武帝那个恶魔,她如今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怎么就在宫里迷了路,被那个昏君给看到了,早知道被他看上会落得这么个下场,她宁愿当时一头扎进太液池!   “好了,帮你敷好药你也下去歇着吧,叫我好好歇一歇,没事儿,这几天我都会呆在庄子上,明日你派人往我娘家去一趟,叫我哥哥来一趟。”   她一个弱女子,不能随便出门,想办什么事都得有人帮忙才行。   杜氏刚眯了一会儿,就听到芭蕉在外头大声道,“老夫人,大夫人看您来了!”   真是烦人,杜氏被芭蕉一吵,恼的随手抓了拔步床头摆着的温茶摔了出去,“不见!你先想好自己是谁的丫鬟,想不能就直接跟余大夫人回去好了!”   余大夫人已经由丫鬟引着走到了杜氏门外,就听到屋里的碎瓷声跟杜氏的骂声,她脸一青,“老夫人,听说老夫人病了,我特意带了太医过来,”“带了太医?来人,把大夫人带的太医的腰牌拿来给我看看,若是没有腰版,就直接将人送官,可不能叫咱们大夫人叫人给骗了!”杜氏才不相信余大夫人会给她请太医呢,而且余阁老已经致仕,而且是因罪才告老的,太医院那些人才会不再来抱冷灶儿呢,真当她是没见识的女人?   余大夫人被杜氏一顶,脸更青了,她不理杜氏,提裙就往要往里冲,结果却被守在门外的两个小丫鬟给拦住了,葡萄上前一步挡在余大夫人跟前,“大夫人,老夫人没说叫您进去,您不能这么硬闯的。”   余大夫人讶然的看着才够着她肩膀的小丫头,转头看着一旁的芭蕉,“这是哪来的?”   芭蕉被余大夫人看的脸一红,“是舅老爷送来的,”她指了指院子中间往这边探头探脑的几个婆子,“那些也是舅老爷送来的,老夫人说了,这里现在是她的地方,她身边也得用些自己人,”   这些话都是杜氏当着芭蕉的面说的,只不过芭蕉还没有来得及跟余大夫人禀报。   杜氏也不会真的叫人挡下余大夫人,毕竟她才是余家内院真正的当家人,而且以杜氏的人手,她也挡不住,所以稍微下一下她的面子就可以。   “葡萄,请大夫人进来,枇杷,给大夫人上茶,葡萄进来帮我更衣,”杜氏懒洋洋的吩咐道。   余大夫人足足等了盏茶的功夫,才看到杜氏扶着小丫鬟从里头出来,她重重将手里的茶碗摞到桌子上,“老夫人真是好气派!”“没办法啊,有人求我帮忙,我自然就得受些累了,”杜氏斜睨了已经出离愤怒的余大夫人一眼,想不明白她的火气到底从什么地方来的,“大夫人耳朵可真长,我才回来连口气都没有喘过来呢,您就跑过来了,”   她掩口轻视一笑,“不但耳朵长,腿儿也挺快的!”   “杜氏,你不要太猖狂!”多少年了,余大夫人都被这么被人当面骂过了,她站起身来,“你别以为我动了不你!”“你动得了,你当然动得了,如今阁老大人在家里安心养病,你男人呢,也没有被拖累,我没有什么用了,自然就由大夫人你来处置了,”杜氏歪头看着余大夫人,“不过还请大夫人处置小女子的时候,千万给小女子留一条命,”   杜氏压低声音,一脸得意的看着余大夫人,“皇上可是说啦,以后还想时常看到我呢!”   “若是叫皇上知道我受了许多委屈,只怕会不高兴呢!”杜氏一句皇上,生生将余大夫人所有的愤恼都给浇熄了,她是来干什么的?虽然满心对杜氏都是怨恨跟指责,但她内心里,还不是希望杜氏能在皇上跟前能帮余玮其美言几句,就算不能官复原职,也得再得一个差使,余玮其还不到五十岁,还可以在朝堂上站许多年,她的几个儿子也都才出仕,还需要祖父辈的大树庇佑!   “不是,老夫人,妾身也是一时情急,老夫人不要跟妾身计较,”余大夫人勉为其难的向杜氏曲曲膝,“妾身也是听说老夫人从宫里回来就病了,才特意过来探病的。”   “噢,探病?你不说我还以为你是来要账的,”杜氏见余大夫人的气焰被自己打下去了,满意的坐到椅子上,“好了,你病也探过了,我离死还远着呢,你走吧!”   反正她们这对婆媳也是相看两厌,有跟余大夫人废话的时间,杜氏还想回屋里好好睡一觉呢,也就在这所庄子里,她才能安心的睡上一觉了。   余大夫人心头的火气再次往上拱,“老夫人说的哪里话,家里还需要老夫人出周旋呢,”   她清了清喉咙,看着这座每次杜氏从宫里出来,几乎都要过来住上一些日子的庄子,“譬如这里,若是没有余家,像这样的庄子,用不了多久就会落到其他权贵手里,”   “老夫人,您虽然姓杜,却是余杜氏,余家余威还在的话,您的日子才能更好过一些不是么?”余大夫人觉得只要杜氏有些脑子,就应该知道女人若是没有夫家,那根本无法在这个世上立足。   杜氏轻嗤一声,“大夫人说的没错,我是余杜氏,可惜大夫人有了年纪,将一件重要的事给忘了,”   她倨傲的甩了甩袖子,“我夫人除了是余老夫人之外,还是御封的清国夫人?三年前因为这个,余家不还设宴庆祝了?好像还是大夫人您亲自操持的?”余大夫人还真将这件事给忘了,自古以来都是妻凭夫贵,男人倒了,女人还有什么身份可言?可眼前这个女人不是,就听杜氏又漫不经心的道,“都这会儿了大夫人还跑到城外来,真的是要孝敬我这个继婆婆?大夫人心里惦记的也不过是那个能给我庇佑的男人,”   她眉间唇角俱是媚意,“我杜氏靠的从来都不是余家,现在是余家要靠我,你给我记清楚了!”杜氏的话如一记耳光,狠狠的扇在余大夫人脸上,饶是她也是久经风雨的人了,也抑不住身子晃了几晃,惨白着脸道,“清国夫人别忘了,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宫里自去年起,就进了不少新人,那个秦妃娘娘……”杜氏身上每一处伤痕都在火辣辣的疼着,她太想回卧室里舒服的躲下来,放松身体睡上一觉,可这个余大夫人偏没有眼色的一直在这里纠缠,还跟她说什么人无千日好?“大夫人多虑了,千日好不好的,皇上召我也有年头儿了,大夫人成天管家理账的,自然算得清楚到底多少日了?还有,”   她不耐烦的皱眉道,“大爷被免了官,大夫人这耳目也不灵醒了,难道还没有听说皇上已经有阵子不往仙来宫去了?”“所以,我劝你啊,还是将你那余家嫡长媳的作派给我收一收,真想求我帮余大爷转圜,不管心里愿不愿意,这求人的姿态得做出来,”她看了看自己脚下的地面,“听说大夫人的娘家侄儿也不在了?您跟我说啊,你就这么犟着,对您有什么好处?”      第三百六十九章 暴卒      杜氏看着身子轻轻发抖的余大夫人,心里一阵儿畅意,她知道余家不论从余大夫人还是到那些庶出的孙辈媳妇,没有一个看得起她的,原因很简单,在余家这个靠男人,靠娘家来论资排辈的环境里,她一个举人之女,出身是最低的一个了,甚至余阁老那些老妾们,有好几个娘家都出过知府!从她嫁给余阁老那天起,她就受尽了余大夫人的轻慢,而这种毫不失礼数,偏就叫人能感觉到的轻慢,就如一把钝刀子,生生扎了她许多年,现在好了,这个女人终于在自己面前低下了她高扬着的头,“怎么?大夫人刚才还在说,没有余家,没了男人,没了儿子,女人可是什么都没有了,您就不怕?”余大夫人的面越来越青,她抬眸定定的看着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杜氏,这个举人的女儿,这个只要拿一百两银子就能买回来为妾为奴的女人,偏偏能迷住已经年过六旬的余阁老,三媒六证的将她给娶成了正室夫人!   如今这个贱人,不但不守妇道红杏出墙,还仗着她所依靠的男人,来为难自己!   余大夫人是京城龙家的嫡长女,骄傲自出生便长在了骨头里,可现在,她为了儿子跟丈夫,要向一个人尽可夫的贱人低头,甚至下跪,这跟打断她的骨头有什么区别?杜氏将她的挣扎看在眼里,她并没有真的一定要折辱余大夫人,她要的只是余大夫人能知好歹,以后少在她面前晃悠,左右隆武帝已经承诺过她了,有皇帝在,她可以大明大放的从余家搬到庄子里,只挂着余老夫人的名头,却不需要跟余家人来往!   “贱人,你不要太过分了!”余大夫人无论如何也弯不下自己的膝盖,她抬起头看着不可一世的杜氏,“想叫我向你这种贱人低头,做梦!”   “那就当我是做梦吧,”杜氏一点儿也不生气,这种高高在上的女人,若不是机缘巧合自己成了她的继婆婆,只怕她连人家的衣角也摸不着,“行啦,你走吧,我累了想歇着了!”   余大夫人没想到杜氏会是这么个态度,一时失神,“你,你怎么?”杜氏不耐烦的摆摆手,“什么怎么?反正从我嫁给阁老,你就没有瞧得上我过,我就奇了,你对一个个往家里纳美妾的余观莲,还有余玮其这些余家男人都当菩萨一样供着,转头却看不起那些被他们买来的,抢来的弱女子,难道你该看轻的不是那些仗势欺人的男人吗?”杜氏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屑,“你瞧不上我,我也瞧不上你,所以咱们以后还是少见的好,这庄子也已经归到我名下了,还是你家大老爷发的话,怎么?你连余玮其的话都敢不听了?这可不符合你们龙氏女的贤德之名啊?”   这是在笑话自己欺软怕硬?余大夫人被杜氏轻蔑的姿态刺的心肝儿疼,“你懂什么以?男人是天……”“行行行,我听到了男人是天,男人是你的夫主,所以男人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难道跑到我这儿兴师问罪,也是余玮其叫你来的?怎么?他觉得自己很委屈?”杜氏撇撇嘴,“委屈的话叫他自己给皇上上折子去,我又不欠你们两口子的,阁老他怎么说也是我丈夫,我为他求情是应当应分的,而且他平安告老,我也算是帮了你们了,至于余玮其,那是你男人啊,你不是贤惠嘛,你帮他去啊?还有你那两个儿子,你这个当娘为了儿子干什么不行?”杜氏的目光落在余大夫人哆哆嗦嗦的嘴唇上,轻笑一声,“要不我将你引荐给皇上?噢,你比皇上年纪可大多了,皇上好说话,也不至于这么不挑嘴,要不,你两个儿媳?你生的女儿?她们年纪都挺合适的?”   杜氏凑到余大夫人跟前,压低声音道,“要不,我带她们过去?你自己的儿女过去,也省得你跑到我这儿嫌弃我办事不力!”   “你,你无耻,”余大夫人一把将凑到自己跟前的杜氏推开,“你算什么女人?!”   杜氏一个没站稳,直接被余大夫人推倒在地,守在外间的葡萄跟枇杷虽然不知道里头在说什么,但是却都看到了余大夫人将杜氏给推倒了,葡萄立时冲了过来,“夫人!”杜氏被隆武帝折腾了两天,骨头都快断了,如今又被余大夫人一推,不免有些头晕目眩,她由葡萄扶着努力站起身来,“大夫人可真是贤德的女人,都敢跟婆婆动手了,你说如果明天我往顺天府靠你忤逆,何大人会不会接这个案子?”   余大夫人也没有想到自己会一时控制不住情绪,推了杜氏一把,她还没有来得及跟杜氏道歉呢,就听到杜氏要挟她要去顺天府告她忤逆,气性也上来了,“你要去便去,我倒要看看谁看见了!”   说罢终究是理亏,跺了跺脚冲出屋去。   “大夫人,”芭蕉见余大夫人出来,忙提裙追了出去,“夫人要走了?”   余大夫人停下来,回头看着杜氏所居的屋子,到底心里有些不踏实,“你将人给我看好了,这几天不许她出去!”   芭蕉想说自己只是个丫鬟,根本看不住杜氏,可还没有张口,就见余大夫人匆匆走了。   “葡萄,你去跟管事妈妈说,将那个吃里扒外的奴才给我打上二十板子,就在这院子里打,我想听听声!”当着自己的面儿还敢公然跟余大夫人勾勾搭搭,杜氏不介意给嚣张的芭蕉一点儿教训!   ……第二天日上三竿,杜氏的亲生兄长杜怀玉才骑着毛驴赶到妹妹的庄子里,妹妹在余家越来越被看重,也时常拉拔他这个哥哥,原本余阁老倒台,他还很是担心了一阵儿,没想到妹妹不但没被连累,还得了许多产业,杜怀玉对那个比自己父亲还大的妹夫还是很满意的,在他眼里,这是妹夫在为妹妹将来的生活打算呢。   “舅老爷来了?快请进,”门子看到杜怀玉过来,忙小跑着迎了过去,接过他手里的小毛驴儿,“啧,舅老爷有眼力,这头青驴一看就不是凡品,跑起来一点儿也不比那些良驹差!”   这些人,马屁拍的,自己的毛驴儿比马还强了,杜怀玉笑了笑,“你家夫人呢?可在里头呢?”“在在在,舅老爷小的跟您说,昨天啊,咱们府上的大夫人来了,不过好像惹咱们老夫人生气了,老夫人一怒之下还打了身边的芭蕉姑娘,”这庄子划到了杜氏的名下,庄子里的一切都是杜氏的了,包括他们这些奴婢,杜怀玉来了,没有人不想着办法巴结他的。   余大夫人来了,还惹妹妹生气了?杜怀玉看着深深的院落,连这最外头的门子都听说了,可见这场生必是生的不小,“走吧,叫人往里头传话,就说我来了。”   昨夜余大夫人一走,杜氏连饭也没有吃,便直接睡下了,因为她身上有问题,晚上不能安枕,格外不想听到身边有动静,所以就将守夜的葡萄赶了出去。葡萄被樱桃选进庄子也有一段时日了,知道杜氏只要一到庄子上,头几日是一定要狠睡上几日的,所以早上听不到屋里有动静,自然不会过去唤杜氏起床,只是今天情况特殊,昨天杜氏吩咐她派人给舅老爷送信儿,说要见舅老爷,今天杜怀玉来了,总不能叫人一直等着吧?   杜怀玉被庄子里的管事妈妈于妈妈领到客厅里,“舅老爷您稍等,我家老夫人昨天气着了,睡的晚了些。”   杜怀玉点点头,自己亲妹子,有什么可计较的,“没事,我喝杯茶喘喘气,妈妈叫她不用慌。”   “啊……”   一声凄厉的叫声从后头的正房里传过来,杜怀玉一个没留神,手里的茶碗被惊掉了。   “成何体统?”于妈妈也是从余家出来的,规矩自来大的很,听到后头传来的声音声音,直接变了颜色,“舅老爷您宽坐,奴婢叫人给您换盏茶,”   说罢就出门往杜氏那边去,她是余家的没错,但她是个孤老婆子,杜氏手面又大,她可是忠心耿耿要跟着杜氏的。   “你们干什么呢?也不怕吓着夫人?!”于妈妈气冲冲的挑帘进了杜氏的屋子,她就说嘛,这外头买来的小丫鬟没被调教好,经不得一点儿事,“夫人呢?”   葡萄看到于妈妈进来,整个人才有了一丝活气,她转着眼珠子往杜氏的床上看,“在那里呢!老夫人,老夫人她……”“说什么呢,还不快服侍老夫人,老夫人?!”于妈妈一把将跪在地上连路都不会给她让的葡萄跟枇杷推开,准备亲自过去示范怎么服侍主子,结果却看到躺在床上,两只眼睛睁的大大的,青紫的嘴角还挂着一缕干涸的血迹的杜氏。   “来人啊,快来人啊,”于妈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好端端的,自家老夫人就死在屋里了?   老夫人没了,那她们呢?她们这些服侍人可怎么办?“去,去将舅老爷请过来,”于妈妈到底更拿得住些,缓了片刻,一推葡萄。      第三百七十章 报官      有做主的人来了,葡萄也缓过气来,两腿太软站不起来,她就往屋外头爬,“舅老爷,舅老爷老夫人出事了!”   杜氏在庄子里住的是正房,前头的倒座当了客厅来用,其实离的并不太远,杜怀玉新茶还没有进口呢,就听到后头又有人喊了起来,这次是喊他的。   “怎么回事?你家老夫人怎么了?”杜怀玉有些沉不住气,摞了茶碗就往正屋里来。   “老夫人她,她没了,”葡萄已经是泣不成声,“昨天还好好儿的,是奴婢服侍着躺下的,老夫人还跟奴婢说您今天什么时候会到呢……”   “没了?什么没了?”杜怀玉有些不明白,他被爬在地上的葡萄给哭懵了。于妈妈已经听到了杜怀玉的声音,她已经迅速有了主意,这事儿她们做奴婢的绝不能沾上干系,尤其是杜氏死的这么蹊跷,叫余家知道了,只怕会将她们几个顶罪,然后报个病殁,可是她绝不能就这么白白没了性命。   “舅老爷您看,老夫人这分明是,分明是,”于妈妈指着床上已经开始发僵的杜氏,再指了指她从掀起的袖子里露出来的带着於痕的小臂,她又将杜氏的袖子上往挑了挑,“您看,”   杜怀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上次来的时候,妹妹还好好儿的,“这不可能,不可能,”“舅老爷,咱们还是报官吧,不然的话,”于妈妈拿帕子掩了脸失声痛哭,“老夫人她死的太冤了啊,昨天大夫人过来,把她推倒在地上,老夫人气的不轻,还说要去官府告大夫人忤逆呢!我的老夫人哎,你太可怜了……”   “你说什么?她被余家大夫人给推倒了?”杜怀玉一把将哭倒在地的于妈妈给拎了起来,“真有此事?”   原来在余家,儿媳妇都敢跟妹妹动手!杜怀玉一口气堵在胸口,“来人,去报官,我要报官!”   ……   余阁老万没有想到,自己才府里才安生养了几日的病,顺天府就再次登门了,而这次拿的居然是他的大儿媳龙氏。   “你说杜氏死了?!这怎么可能?”余阁老看着过来提人的胡卯忠,这人是何伯盛的副手,如今何伯盛兼了刑部,顺天府的大部分案子就都交到了胡卯忠的手里。胡卯忠能得何伯盛的信任跟重用,自然也是个靠得诠的,他轻咳一声,“杜老夫人的事是杜家大爷亲自报的官,因为死者是阁老您的夫人,而且身上还有清国夫人的爵位,所以当地县衙不敢接,直接报到我们顺天府来了,”   胡卯忠叹了口气,“下官已经带着仵作过去验过了,确实是清国夫人无疑,她是被人用床上的锦被给捂死的,死前曾被人痛殴过,”   余阁老的身子晃了几晃,几乎要从椅子上摔下来,杜氏死了,他没什么可心疼的,但这要怎么跟隆武帝交代啊?!   “那你们为什么要来找我的夫人?”余玮其更关心的是为什么顺天府跑来要带走自己的夫人龙氏。   胡卯忠一脸同情的看着余玮其,这余家接二连三的出事,就算是皇上再想保他们,自己不争气,也是枉然。“是你们余家的下人指证,明天尊夫人往庄子上去过,还跟余老夫人发生的冲突,甚至将余老夫人指推在地,”胡卯忠无语的看着余玮其,他已经听杜氏的兄长杜怀玉哭诉了,余家高门大户,从来不将这杜氏这个继夫人看在眼里。   当家主事的余大夫人敢推倒自己的婆母,还是余阁老尚在之时,这也太匪夷所思了,“还请大夫人跟下官到顺天府衙门一趟吧。”   “不行,我娘不能去,”余玮其跟龙氏的长子余光赶了过来,大声道,“胡大人有什么事,尽可在我们余家问便是了,为什么要带我母亲往衙门里去?难不成胡大人是认为老夫人的死跟家母有关?”   有道是生不入公门,何况龙氏还是余家的宗妇,这要是跟着胡卯忠去了顺天府,余家能做的,也只有休妻。   胡卯忠也知道传讯余大夫人可能性不大,所以他才会亲自走一趟,“那还请大夫人出来一见,本官有几个问题要问她。”   有关没关的,只要自己一查,就知道了。   余大夫人已经听说了杜氏死了,看着几个儿媳惶恐的样子,余大夫人压下满心的惊讶,一笑道,“无事的,老夫人身体一向不好,时不时的得到庄子里静养,”   她早就希望杜氏死了,只有她死了,余家才能干干净净的立于人前。   她看了一眼一脸忐忑的大儿媳小龙氏,“只是没想到庄子上的人这么没用,怎么就闹到顺天府去了?”   “是,媳妇也是这么觉得,按理说老夫人出了事,他们应该往咱们府里送信儿才是,怎么就跑到官府去了?”余大夫人的大儿媳小龙氏妇皱眉道,“是不是有人要……”小龙氏没有再往下说,不过余大夫人已经听明白了,她赞许的点点头,作为长房,确实得有这样的警惕性,“外头的事我叫光儿去查,你暗中查一查,看看这府里有没有人作妖!咱们余家,可是经不起折腾了!”   总不能死了个贱人,也得叫人拿着做文章,“还有老夫人的丧礼,现今不如以往,从简吧,你带着几个弟媳操办吧,等官府的人走了,就发丧吧!”   小龙氏是龙氏的亲侄女,又是长孙媳,自生下儿子之后,已经将余家的内务担起来大半儿了,现在操办一场丧礼,还是简办,对她来说并不是难事,点头应了,却听见外头说大少爷来了。   余光过来,说是请余大夫人到前头去一趟,胡大人想问她几句话。   一个贵妇人去被顺天府来人问话?屋里的女人们都愣住了,余光瞥了她们一眼,向妻子道,“你领着弟妹们回去吧,我陪母亲出去。”   “到底怎么回事?”人都走了,余大夫人皱着眉头问,“难道是有人要针对咱们余家?”   死了个内宅的女人,自然要从内宅着手,没想到这些人胆子这么大,竟然将手伸到了她的身上!   余光心里也是沉甸甸的,有没有人故意针对余家已经不是燃眉之急,真正叫人担心的是母亲,“老夫人死了,服侍她的丫鬟说您昨天跟她吵过,还将老夫人推倒在地!”   余光不满的看着余大夫人,他知道母亲不喜欢杜氏,嫌她身份低微,但也不能跟人动手啊,“母亲可真有……”   杜氏死了,大家都说她推了杜氏?   余大夫人几乎站立不住,余光不知道杜氏真正的厉害之处,她却是清楚的,“官府的人说杜氏是怎么死的了么?”   若真是急病死了,那她推不推的,想办法盖住也就是了。   余光叹了口气,“胡大人倒没瞒咱们,说是被人捂死的,身上遍体鳞伤!”   “我,我,”余大夫人觉得自己被人一棍子敲在头上,“不是我,我没有,那些下人呢?将人都抓了问一问,是受了谁的指使来害我!”“光儿,我也是气急了,你不知道她跟我说什么,”余大夫人咽了口口水,却没办法告诉儿子杜氏说了多么叫人气愤的话,“她骂我也就罢了,还扯上你媳妇跟你妹妹们,我一生气,就推了她一下,就轻轻推的,没想到她就倒了,但也就是倒了,没一点儿事,当时就有小丫鬟过来将她给扶起来了,她还骂我呢,我上车走时,听说她还在院子里打芭蕉呢!”   看来是真的推了,余光嗔了余大夫人一眼,“母亲,老夫人再怎么说也是长辈,您怎么可以跟她动手呢?”   “我,我,”余大夫人想说她算什么长辈,可是在自幼就饱读圣人书的儿子面前,却不能说出话,“我也是气糊涂了,你放心,在顺天府来人跟前,我绝不会承认的。”   余光点点头,这一点自然是不能认的,不然就算是杜氏的死跟余家没有关系,家里出了个敢对婆婆动手的女人,余家也完了。   ……胡卯忠果然只是问了余大夫人几句话,也没有多做纠缠,就带着人离开了,他也是办老案子的人了,怎么会这么轻易就信了余大夫人的话?不过么,这些贵妇人,从来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他手里人证物往俱全,只怕再来时,就是直接拿人了。   送走胡卯忠,余玮其立时叫余光往庄子里打听情况,最重要的是,将庄子里的人全部拿下,不能再任由他们去顺天府胡说了。   可等余光赶到庄子上时,才发现整个庄子竟然空了,他叫人找了一圈儿,才找到几个人,也是顺天府留下来看庄子的衙役。   衙差态度倒也挺好,直接将上头的指示跟余光说了,因为苦主杜怀玉一口咬定杜老夫人是余大夫人所杀,加上仵作说杜老夫人身上都是新伤,所以这一庄子的人都是嫌犯,被顺天府给全部带走了。余光这才知道杜氏出了是被人捂死,而且还被人痛打过,他不敢久留,上了马就往家里赶。      第三百七十一章 得利者      可等余光赶回府里的时候,门房却如丧考妣的告诉他,大夫人已经被顺天府来的人给带走了!   余光顾不得多问扔了马鞭就往祖父那里冲,这才多久功夫,顺天府的人怎么又来了?!他们哪来的胆子,敢将自己母亲抓走?!父亲跟祖父也不拦着?!   余阁老已经是彻底躺倒了,他没想到消息这么快就传到了宫里,皇上知道之后龙颜大怒,下令不论是谁,都要彻查到底。   “这事真的跟你媳妇没关系?”   余玮其想说没有,却张不开口,他这些日子都是住在小妾那里的,也是今天才知道余大夫人昨天去了庄子上,“儿子刚才问过她了,她说没有,儿子,儿子,”   余玮其想说相信龙氏,可也张不开嘴,多年夫妻,龙氏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会不清楚?在她手里死的姨娘庶子都好几个了,他只不过装不知道罢了。   “荒唐?杜氏再不好,也是我的夫人,你们的长辈!如今家里正是用人之际,她却做出这种事来?!真真是家门不幸!”   余阁老如何不了解像龙氏这样的添喜郎贵女对杜氏的看法,但出手杀人,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就太蠢了,“皇上都发话了,这次必不会轻易了结的,”   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儿子,“现在的余家,就剩这条路了!”还叫他们生生给毁了!   就从这段日子皇上召幸杜氏的频率看,即便宫里又进了几个新人,也没有人能夺了杜氏的宠,这么好的棋子不好好利用,反而将人弄死了,余阁老一口血差点儿没有喷出来。   没了杜氏是大损失,更严重的是,杜氏被人杀了,这一点,绝对会激怒隆武帝的。   “好了,叫人往余家送的银子可送去了?”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又一向老实孝顺,余阁老也不想再责备他了,而且就算是当堂将余玮其给杖毙了,杜氏也是活不过来了。   说起这个,余玮其脸一沉,“叫七弟亲自去的,只是杜家人没有叫他进门,那个杜怀玉还在大门口扬言,说是要咱们给老夫人偿命!”   这是要跟余家不死不休了,余阁老眼前发黑,他紧按着砰砰乱跳的心,“去,你去,拿五万两银子,现在咱们只能求着杜家撤诉了!咳!”   “还有,跟杜怀玉说,咱们给他个县台!”   知县?   余玮其抬头看了看余阁老,点头应了,“是,儿子这就去!”余光在外头将祖父和父亲的话听的清清楚楚,他知道,他们也如自己一样,知道了此事是母亲的首尾,但祖父发话了,就说明他是要管这事了,余光心里一阵轻松,刚要迈步进去,就听余阁老又道,“只是皇上那里也得有个交代,龙氏,”   余阁老看了余玮其一眼,“你写休书吧!”   “祖父,父亲!”余光不等通报抬腿冲了进去,“我去求杜家,我去跪求,再拿银子给他们,你们不能这么对母亲!”   余大夫人已经坐五望六的人了,若是被休了,只有死路一条了!   余阁老已经无力再跟孙子解释了,他冲余玮其摆摆手,阖眼不再说话。   自己一把年纪了夫人居然进了顺天府,余玮其都没脸见人了,“你母亲这次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他见余光要说话,摇摇头道,“跟在老夫人身边的两个丫鬟,根本就不是咱们余家的人,那庄子里伺候的,有一半儿都是老夫人又添的,他们是不会帮你母亲说话的,”   不然死的就是他们了。“还有那个芭蕉,也招了,说是被你母亲安排在老夫人身边看着她的,”儿媳敢在婆婆身边安插人手,说出去就是个不孝的大罪,“还有,那两个丫头还说,昨天老夫人被你母亲推倒之后,扬言要去顺天府告你母亲忤逆!”   余光的肩膀在父亲的话里一点点低了下去,人证动机全有了,案子又进了顺天府,连皇上也惊动了,他痛苦的抠着余玮其脚下的地衣,“母亲会不会死?”   死其实是最好的结果了,但余玮其不好这么跟儿子讲,“这个么,我会尽量想办法,还有你外祖跟舅舅们的,别急!”   ……   何伯盛看着手里的供词,半天没有缓过神来,他是两榜进士,从县丞做起一生审案无数,自负看尽人间百态,却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杜氏案,却暗藏这样不堪的内情。   胡卯忠也是一头的汗,他真是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还有这样的内情,他就不该因为事涉余部老府,而多事将案子给接下来。   现在好了,一个小小的丫鬟,却供出这么叫人心惊的内情出来,偏凭着他多年的经验,知道这丫鬟说的全是真的。   “大人,您看,咱们还查不查了?”何伯盛跟胡卯忠在有一点上看法是一致的,余家大夫人龙氏确实是推倒了杜氏,但未必就是谋害杜氏的真凶,毕竟知道了这个内情之后,只要余大夫人没有老糊涂,就知道余家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失去了这一层依仗。   一个三朝元老,竟然拿自己的老婆搏前程,何伯盛恶心的将手里的卷宗扔到一旁,“皇上都说要彻查了,”   “可,”那肯定是皇上不知道有人将他跟杜氏的奸情供出来,如果知道了,只怕会命令他们杀人灭口了!   想到自己一个堂堂朝廷官员,一心报国为民,可抬头却发现自己侍奉的是这么一位君父,胡卯忠的脸也青了,“大人,咱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何伯盛冷冷一笑,他不像胡卯忠那样心里只有案子,这些年官场起伏,已经叫何伯盛看明白了,只有在朝堂上站稳了,才能做更多的事。   李静宜收到外头传来的消息时,半天没有转过神儿来:   余家大夫人龙氏杀了清国夫人杜氏,并且在狱中自尽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余家这个时候,清国夫人可以说是救命的稻草,依余大夫人的聪明,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杀了她?而且还将尸体留在杜氏休养的庄子上,被杜氏的兄长过来发现,直接报到了顺天府?可不论她信不信,案子已经快速审结了,不但龙家因为教女无方被云后亲自下旨申斥,连带着其实更应该说是苦主儿的余阁老,再次被扣上了治家无方的帽子,也是,儿媳敢对婆婆动了杀心,并且成功了,这余家后宅得乱成什么样啊!   可真相到底如何,顺天府已经有了定案,皇上御笔定了将余家上下发回原籍,甚至连远在广西的余玮柏也被下旨申斥了,大家都清楚,这一回,余家是再无回天之力了。就算是余阁老的学生们,也都将笔放在了一旁,这媳杀婆是要被弃市的,而且龙氏已经在狱中畏罪自杀,余家连个申冤的人都没有出来,甚至在这之前还往刑部送了休书,可见也是知道龙氏到底做了什么。   这个时候,他们再想帮着余阁老,帮着余家辩驳什么,也实在是师出无名了。   隆武帝也没有想到杜氏好端端的就这么没了,还是被儿媳给杀了,心疼他倒是谈不上,原本得了秦荟娘,他也是准备不再召幸杜氏了,只是想到秦荟娘,隆武帝就是满心的膈应。杜氏死了的消息传来,他倒是往仙来宫去了,可没想到看到的依然是冷冰冰的秦荟娘,隆开帝因为杜氏的死而兴起的那点子珍惜眼前人的心思登时无影无踪,他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耐着性子跟秦荟娘说话,而是直接拂袖而去。   紧接着便连着数日流连后宫,将他已经颇有些数量的妃嫔们召幸了一遍,就连被扔在静思殿的杨眉都没有漏过,偏这些人里,就是没有秦荟娘了。程飞琼这些日子心情极好,秦荟娘失宠,又没了杜氏,顺势又给了余家致命一击,叫那些还对余家抱有余情的人彻底绝了希望,纷纷开始寻找新的主子,而她的父亲,也借机收拢了不少原本属于余阁老的人手。   现在,只要她能稳住圣心,再怀上龙子,她跟程家,就可以一飞冲天了。   恩义侯府中,穆先生跟管先生正在拢着手中的消息,这阵子朝中形势变化太快,虽然挑起火头的是他们,但没想到他们只是丢了个小小的火星过去,就烧出这么一大串儿来。   “真是想不到,”管杰对山鹏案的成果十分的满意,他又将手里的名单过了一遍,“李明楼保举了十三人,程致飞保举了十五人,其他几个么,零零总总加起来,也有二十六个,”   这一次,半个朝廷的人事都被动了一遍,“这里头么,咱们的人,”管杰伸了两根手指在穆远面前晃了晃,“二十个!”   “已经很不错了,”云驰看着另一份名单,那上面是一些无党无派的官员,凭的全是自己的政绩跟能力,“只是不论是程致飞,还是李明楼,谁坐了首辅之位,另一个都不会甘心。”   不甘心?他们要的就是他们的不甘心,这人一有不甘,便会生出许多事来。而只要朝廷起风云,就是他们混水摸鱼的好时机。      第三百七十二章 复宠      “龙氏的案子到底怎么回事,咱们的人可查出来了?”杜氏之死不在云驰的计划之内,虽然他亲自去见了何伯盛,龙氏跟芭蕉也都死了,但他们都不相信杜氏是被龙氏给杀的,更不会相信龙氏宵夜再次潜进杜氏所住的庄子,将人给捂死的。   这根本就是个笑话,而如果是龙氏埋在庄子里的人手做的,那又会是谁?真凶没有定论,主谋就自尽了?   “何大人会一直盯着这个案子的,咱们的人也要仔细查一查,这件事里最得实惠的是哪个?”云驰凝眉道。   最得实惠?   管杰回想着每天传到他这儿的纷繁复杂的消息,“李明楼?程致飞?对了,还有程家那个娘娘?听说她跟杜氏颇有几分相像!”   “哼,杜氏死了,秦妃失了宠,而且秦妃失宠也是因为皇上无意跟听到程嫔跟梅昭仪在花园里说话的缘故,”云驰一扬眉,“将这件事告诉坤德宫一声。”   看来这些都是有人设的局。   ……   云后万没有想到,一个秦荟娘失宠,后头竟然扯出这么多故事来,她拿玉搔头揉了揉眉心,“去将秦妃请来。”   虽然秦荟娘失宠是她乐见的,但比起诡计多端的程嫔,她更愿意得宠的那个是没有多少心眼儿的秦荟娘,而且秦荟娘背后的秦家,可要比程嫔背后的程尚书要好对付多了。   何况秦妃跟程嫔对上了,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坏处。   “还有,给锦阳长公主府下贴子,请瑞和郡主过来坐坐。”秦荟娘恨李静宜?这个消息也挺不错的,云后微微一笑,这宫里啊,真是越乱越好。   李静宜没想到云后竟然叫人来请她入宫,皇后下旨,她还真是推托不得。   因此第二天收拾利索了,便带着欢声跟笑语往坤德宫晋见去了。   云后听说李静宜来了,立时堆上热情的笑容,“瑞和郡主到了?快请进来,”   云后斜睨了一眼坐在下首的秦荟娘,呷了口茶道,“我许久没有见郡主了,这次特地请她过来,你们表姐妹也刚好见上一见,你要是有什么话想捎回去,只管跟她说。”   云后只装不知道秦荟娘在仙来宫诋毁过李静宜的事,在她眼里,秦荟娘跟李静宜,还是大家眼里的好姐妹。   秦荟娘尴尬的欠欠身,点头应了,她也是昨天被皇后娘娘召见,才知道自己这段日子做了多少傻事。   原来宫里其他的妃嫔,在皇上忙于政事的时候,即使人不能往御书房去,也是会每日送了汤水点心过去的,只有她,傻乎乎的一直守在仙来宫里等着皇上的召幸,反而冷了皇上的心。秦荟娘也不完全傻,回去之后仔细想了自己这阵子的作为,发现她之所以一直对皇上怀着怨气,甚至从不肯向皇上低头,也是听了仙来宫里的宫人的话,说什么皇上在前朝政务繁忙,最恨内宫妃嫔过去添乱,还说什么皇上就喜欢她冷冰冰的样子,若是像别的女人那样曲意讨好,反而失去了自己原本的风格。   现在好了,她强撑着跟皇上怄气的结果,就是宫里其他女人得了甜头,这阵子皇上召幸最多的,就是那个程飞琼!   那个程嫔她也是见过的,凭着女人特有的敏感,秦荟娘知道她是将自己视为劲敌的,尤其是秦荟娘还发现,她们两人无论穿衣还是妆容,都十分的相像!   就这一点,就够她腻味的了。   李静宜一进坤德宫,就看到坐在云后下首的秦荟娘,她心里一诧,不动声色的给云后见礼,“臣女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安泰。”   “你啊,就是礼数多,本宫都说过你多少回了,一家人哪里来的那么多讲究,”云后亲昵的冲李静宜招招手,“快到本宫身边坐。”   今天云后这态度?   李静宜嫣然一笑,看了一眼秦荟娘,“娘娘慈爱,臣女却不能不知规矩,”她一丝不苟地给云后行过大礼,又向秦荟娘福身道,“见过秦妃娘娘,”   秦荟娘神情微僵,但她还是迅速调整好心态,起身还了李静宜一礼,“荟娘见过郡主。”   “瞧你们这两个小姐妹,客气的,”云后也是人精儿,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两人如今还真是存了心结,“本宫听说皇姐又病了?”   云后问起锦阳长公主,李静宜不由黯然,“是,母亲受了些凉,”她眸光一闪,意有所指道,“母亲如今也算是咱们宗室里的长辈了,平时听到什么消息,难免就考虑的多些,娘娘也知道的,母亲当年在宫里过的不容易,亏了根本,这外头一有个风吹草动的,她难免会挂心。”   云后哪里听不出李静宜这含沙射影的话,这前朝后宫牵一发而动全身,乱了,自然是她这个皇后娘娘失职了。“唉,皇姐有了年纪身体又不好,你呢就要经心些,不该叫她知道的事就不要叫她知道,这不还有皇上跟本宫嘛,皇姐安养才是最要紧的。”宗室里的事?想到自己那隐密的心思,云后心里一突,面上却摆出不以为然的笑容来。李静宜同样回了云后淡淡的微笑,“娘娘说的是,那以后奉国将军夫人她们再来,我就奉您的懿旨叫人回去算了,省的母亲不忍心赶客,劳神费力,尤其是那几家有小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可能是觉得我们长公主府太冷清了,愣是次次都把才会走路的小娃娃带过来,母亲倒也挺喜欢,就是太费精神。”   那几家宗亲居然这么快攀上了锦阳长公主?还带着孩子去?   云后下意识地攥紧手里的茶盏,“是么?”   难道这些人猜出来她的打算了?还是李静宜猜出来了?   秦荟娘听了一会儿,感觉李静宜分明是在向云后炫耀锦阳长公主在宗亲里的影响力。自从昨天云后把秦荟娘请到她宫里深谈一番之后,秦荟娘已经完全相信云后是真的如同外头传说的那样贤德了,如果她是皇后,只怕会很乐意像自己这样的宠妃失宠的,可她不但不借机对付自己,反而将她叫到坤德宫来,推心置腹的劝自己,给自己出主意讨皇帝的欢心。   尤其是到最后,云后还告诉她,当初她最喜欢的就是自己。只要一想到自己曾经是恩义侯夫人的第一人选,而且当时花宴之上皇后娘娘就准备开口向大伯母提亲的,结果没等皇后娘娘开口,大伯母就对大家说自己年纪还小,没有议亲的打算,秦荟娘心里就隐隐作痛,隆武帝不是不好,可是再好,也是三十多的中年人了,如何跟英武挺拔容貌不凡的恩义侯相比?   秦家对恩义侯的亲事的看法秦荟娘一早就知道的,不热络不主动,但真的落到秦氏女的头上,他们也不反对有一个侯爷女婿的。   可大伯母为什么不肯?   还不是得了李静宜的嘱咐?!   只要想到这些,秦荟娘就觉得自己无法原谅李静宜!“瞧郡主说的,虽然我跟奉国将军夫人她们仅有一面之缘,也看出来她们都是些忠厚长者,”秦荟娘冲云后欠欠身,“娘娘身居内宫,又要打理宫务,有心召见她们,估计也抽不出身来,长公主殿下些微分担一些,也是情理中的事。”   这是投到云后身边了,李静宜秀眉微挑,唇边挂着一抹浅笑,“秦妃娘娘这么一说,我竟不知道该听谁的了?”云后可是才说过宗室事务不需要锦阳长公主费心的,“秦妃娘娘,得罪了,我还真只能奉皇后娘娘的懿旨行事,要不这样吧,宗室里的夫人太太们再来,我直接叫她们递牌子进宫来请见秦妃娘娘好了,论位分,这宫里也是你最有资格帮着皇后娘娘分担分担的。”   李静宜笑的意味深长。   看来秦荟娘还是心机浅啊,不过这样也好,云后噗嗤一笑,“好了,荟娘还小,静娘你就放过她吧,她也是一片好心。”   “谁是一片好心?说来给朕听听?”   对于云后的邀请隆武帝原本是不打算来的,但他听说今天李静宜进宫了,便鬼使神差的过来了。   “臣妾见过皇上,”   “皇上……”   隆武帝是云后特意请来的,她看了一眼秦荟娘,这个大礼是她送给秦荟娘的,若想取之,必先予之,想要秦荟娘去对付程飞琼,首先要给她可以跟程飞琼抗衡的能力。云后也看清楚了,锦阳长公主跟李静宜,在隆武帝心里地位还是不一般的,虽然因为弟弟的缘故,李静宜再也不是她心里那个温柔善解人意的可人儿了,但这并不影响她在隆武帝跟前装作同李静宜关系良好。李静宜没想到隆武帝回来,她看了一眼既惊喜又娇羞的秦荟娘,心下好笑,看秦荟娘的样子明明就是对皇帝动了心,却还记恨自己,“回皇上的话,秦妃娘娘心疼皇后娘娘打理后宫辛苦,想请臣女母亲分忧呢!”“郡主有必要把话说的含糊不清吗?分明是你说长公主殿下被那些宗亲们烦扰,给累病了,娘娘心疼殿下,说殿下可以不必理会那些人,我才说娘娘管理整个后宫十分辛苦,”秦荟娘不满的瞪着李静宜,这人把话说的不清不楚的,分明是想误导皇上。      第三百七十三章 展颜      秦荟娘的话隆武帝没听明白,他奇怪的看着云后,他自幼不得先帝喜欢,赵家人也没有谁把他当回事,所以对于赵家仅存的几颗硕果,他没多少兴趣,自登基以来一直采取的都是不闻不问的态度,“宗亲?   什么宗亲?”   云后神情微僵,强笑道,“没什么,就是中秋宫宴臣妾请了她们过来,回去之后奉国将军夫人便常到皇姐那里走动,”   云后尴尬的看了看李静宜,皇上不喜欢那些人她再清楚不过,因此生怕李静宜胡说什么,“臣妾已经跟静娘说了,叫她只管闭门谢客便是,皇姐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隆武帝打量了李静宜几眼,见她气色挺好,放下心来,“皇后说的没错,那起子所谓的宗亲,跟民间打秋风的穷亲戚没什么不同,没必要为她们费神,你不爱见她们,直接叫门上把人赶走就是了。”   李静宜曲膝向隆武帝福了一福,抿嘴笑道,“臣女谨遵圣命!”   有了皇上的话,她以后想不想见凌氏,视心情而定。   说起来那些人,辅国将军夫人汪氏还好,话不多,明眼人一看就是被凌氏拉着做伐子的,那个凌氏,太叫人讨厌了,尤其是当初她攀着荣岚各处招摇的事,叫李静宜想想都恶心的不行。   秦荟娘还是头一次这么被隆武帝无视,她想再开口,却发现皇上的目光根本就不在她身上,不由委屈的眼眶微红,“皇上,”   “嗯?秦妃也在啊,”   隆武帝当然知道这殿里除了云后跟李静宜,另一个女人就是秦荟娘了,他只不过不明白明明李静宜是她的表姐,秦家跟锦阳长公主府关系又好,她怎么就敢公然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   所以才故意冷落秦荟娘,给她个没脸。   秦荟娘登时窘的满面通红,被皇上下了面子,还是在李静宜的面前,她想哭,偏又不敢,憋的差点背过气去。   尤其感觉到李静宜看向她的目光,秦荟娘简直羞愤欲死,“皇上,娘娘,臣妾出来的时候不短了,该回去了。”   秦荟娘再也不想在坤德宫里呆下去了,昨天皇后娘娘还告诉她,隆武帝如何如何喜爱她,可是现在,秦荟娘却不敢那么确定了,她幽怨的看了一眼隆武帝,也不等云后开口准她告退,垂着头径直出去了。   李静宜无奈的看着秦荟娘远去的身影,以前她常觉得秦家挺会教女儿的,秦莉娘精明爽利,秦茜娘安静坚忍,薇娘娴雅沉稳,荟娘跟蓉娘年纪小一些,但一个聪慧,一个娇憨,个个惹人喜爱。   可到底怎么样,还真是得经了事才能看出来,就像秦荟娘,这么单纯的心思,如何在这后宫里站稳脚跟?   偏秦荟娘对她成见颇深,估计她劝只会适得其反。   “皇上过去看看秦妃吧,她年纪小,您又冷落了她这么些日子,昨个儿还在臣妾这儿掉眼泪呢,不知道怎么才能叫您回心转意,”云后轻叹一声,十分贤惠的帮秦荟娘说话。   隆武帝看了看李静宜,他想不起来李静宜这个年纪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了,是不是也像秦荟娘这样任性爱撒娇?   “好吧,朕去看看她,”他点点头,“静娘陪皇后用过午膳再回去吧。”   ……   隆武帝发话了,李静宜跟云后再不想面对彼此,也得和睦的坐在一起用午膳,何况没过多久,朴全儿便带着隆武帝特意赏下的菜品来了。   不过两人都没有什么食欲,朴全儿一走,各自象征性的动了几筷子,便都端茶净口,回到了前殿。   “你跟应初的事,本宫是什么看法想来也不用再跟你说了,”云后看着坐在她下首的李静宜,“本宫还是那句话,这件事,说破了天去,本宫也是不能答应的!”   李静宜点点头,“娘娘的意思臣女明白。”   没有了?云后想过李静宜会服软哀求,或者抛出叫她心动的条件,要么就直言跟自己杠上,却没想到李静宜会是这么个态度,偏这种态度,又是最最气人的,“你,本宫再说一遍,本宫不许,你休想!”   李静宜平静的看着云后,若是她对云驰有一点影响力,也不会跑到自己面前大呼小叫了,“臣女耳朵很好,记性也不差,您的话臣女听见了,也记下了。”   可那又怎么样呢?   “若是应初真的有心娶你,早就跟皇上禀明了,可是这都多久了,他吭都没吭,你还不明白?”   云后收敛情绪,换上一脸不屑的神色,“亏你也是嫁过一次的人了,难道还看不明白男人么?什么山盟海誓,哄女人罢了,真要成亲,还得会娶一个般配之人。”   李静宜再次诚恳的点头,“娘娘是过来人,说的一定有您的道理,臣女记下了,若是娘娘没有其他的教诲,臣女就告退了。”   “你!”   李静宜这是在明晃晃的讽刺自己,云后气得浑身哆嗦,“你且回去吧,这几日本宫正在帮你挑选合适的佳婿,到时候会亲自为你赐婚。”   “赐婚?皇后娘娘,我父母还健在呢,您好歹也是国公府出来的嫡女,臣女劝您还是不要自取其辱的好,”自古以来所谓的赐婚,哪一桩事前没有跟男女两家打过招呼?不过是取一个锦上添花之意罢了。   这种不经当事人同意就擅自越过人家父母做决定的事,便是皇家出面,也是对臣下的不尊重,云后真的做了,这贤后也算是当到头儿了。   云后怔怔的看着拂袖而去的李静宜,“她,她怎么敢?”   怎么说她也是云驰的亲姐姐,只要李静宜有嫁云驰之心,就该敬重她这个姐姐才对!   青杨叹了口气,“娘娘真是太艰难了,偏侯爷他,”   自中秋宫宴之后,恩义侯已经再没有往坤德宫来过了。“奴婢收到消息,侯爷将青艾关起来了,”青杨也是用了许多办法才打听到青艾的消息的,以前云驰对他那座恩义侯府不怎么在意,青杨又是云家旧人,想知道些什么本不困难,但这次,她竟然发现她常通消息的人已经不见了,没办法她不得不亲自出宫,去“探望”表妹,结果却从云天儿那里知道,青艾被云驰给关起来了。   青杨回想着云天儿对她说的话,云家不要背主的奴才!若不是青艾早早的脱了藉,就不只这么个下场了,云天儿甚至还警告她,既然十几年前便进了六皇子府,云家的闲事她还是少管为妙。   “娘娘,依奴婢看,不如您真的,”青杨将牙一咬,“那个田探花当初可是还给瑞和郡主写过诗呢,娘娘不妨玉成他们!”云后不过是被李静宜的态度激怒了才脱口而出要给她指婚,但真的操作起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就算不过锦阳长公主那道关,隆武帝那里也是要打声招呼的,可以隆武帝对李静宜的偏爱,会不跟她通个气?   “奴婢听说田探花没有留在翰林院,而去被派到一个县里当县令了,您只用跟田翰林说一声,田家自无不应,至于长公主府么,”青杨阴阴一笑,“奴婢就不信了,她们真的敢抗命不遵?”“即便李静宜真的敢抗旨不嫁,她也是田家妇了,难不成侯爷还能顶着全京城的眼睛硬娶不成?男人们,可是最要面子的,李静宜难道还准备二嫁变三嫁?”青杨打的就是最坏也要毁了李静宜的名声,她不相信云驰肯娶一个名声全无的女人。   “可是皇上那里……”云后被青杨劝的心动了。   青杨不以为然的一笑,“皇上如今正宠着秦妃娘娘呢,到时候叫她帮着您说说话就是了,再说了,李静宜嫁不了咱们侯爷,秦妃娘娘只有高兴的。”   自己居然落到需要一个妃妾帮忙的地步了,但是为了弟弟,这委屈云后也是乐意受的,“你说的没错,你亲自往田翰林府上去一趟,请田探花的母亲进宫一趟。”   ……   隆武帝并不知道自己走后,坤德宫里竟然还有诸多算计,他一进仙来殿,就看到正俯在贵妃榻上抽泣的秦荟娘,心不由就软了,“你啊,又怎么了?可是怨朕这些日子不来看你?”   隆武帝坐到秦荟娘身后,伸手去扳她的肩膀,“快别哭了,眼睛哭肿就不好看了,”他当初纳秦荟娘为妃的时候,想的可是要好好疼惜这个女人的。   秦荟娘想甩开隆武帝的手,却又不敢,这半个多月的冷落,叫她看清了自己在皇帝心中的份量并不像她自以为的那般重要,“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反正也没有人看!”   “谁说没有人看?朕要看啊!”秦荟娘最吸引隆武帝的就同她这双跟秦太嫔生的一模一样的凤眸了,“快去将脸洗了,朕可是特意从坤德宫里过来陪你一道儿用午膳的。”皇帝分明是看到自己生气了,才过来的,秦荟娘心里甜甜的,也不哭了,拿帕子擦了擦脸,“臣妾没有什么胃口,不过皇上既然过来了,那臣妾就叫御膳房烧几道皇上喜欢的,陪着皇上用一些。”      第三百七十四章 贤妃      “那朕得谢谢秦妃娘娘给朕面子了,要是娘娘不肯赏朕这个面子,朕今天中午可要饿着肚子回御书房了,”隆武帝一笑,他比秦荟娘大了一半儿还多,不自觉间,对她便多了许多宽容。   秦荟娘被隆武帝一逗,破颜一笑,“嘁,说的好听,您真的这么把臣妾当回事,也不会这么久都不理臣妾了,”   想到她这半个月的惶惶无助,秦荟娘忍不住又落下眼泪,“都怨皇上,臣妾都不知道哪里惹您生气了,您甩袖子走了,再也不理人家,这些天,您都不知道臣妾是怎么过来的。”秦荟娘的抱怨极大的取悦了隆武帝,他直接将秦荟娘揽在怀里,“是朕错了,都是朕的错,”他只是听了一些闲言碎语,可现在看秦荟娘的样子,是真的在意自己的,“以后朕再也不会了,你放心,以后这宫里啊,谁也越不过你去!”“真的?真的谁也越不过臣妾?”秦荟娘没想到自己只简简单单的一服软儿,隆武帝便立时跟自己认错了,她伸手抚着皇帝领口的明黄龙纹,“臣妾不是那等不知分寸的,娘娘是您的原配正妻,是中宫之主,臣妾打心眼儿里敬重她,”   打心眼儿里敬重云婉?   隆武帝想到皇后刚才催促自己往仙来宫里来,眸光微闪,“其实不用的,皇后向来大度,绝不会跟你为难,你啊,只管好好服侍朕便是了。”   “那怎么成?要是那样,臣妾岂不成了奸妃了?”秦荟娘没想到隆武帝会说出这样的话,可见之前母亲跟伯母说的都没错,自己姓秦,在皇帝心里便是不同的,而这不同,也是她最大的傍身法宝。   “奸妃好啊,贤后朕有了,朕还没有奸妃呢,”隆武帝点了点秦荟娘的鼻尖儿,“放心,只要有朕在,你就可以做一个为所欲为的奸妃!嗯,等过一阵子,朕就升你这个奸妃为贤妃!”   隆武帝揉着秦荟娘纤细的腰肢,“等你将来为朕诞下麒麟儿,朕就晋你为皇贵妃!”   看来皇上心里是真的有自己的,甚至这份量比跟他成婚多年的皇后也不差什么,不然他怎么会跟自己说出这种“昏君”才会说的话?还将贤妃跟皇贵妃都许出来了,皇上自登基以来,可是有口皆碑的明君!秦荟娘心里高兴,却故意扳着脸道,“皇上您就苦中作哄臣妾开心吧,您要是真的处处护着臣妾,由着臣妾,刚才在皇后那里,明明瑞和郡主对皇后不敬,故意歪曲事实告皇后娘娘的状,臣妾都跟您讲明是非了,您还当没听见,还帮着瑞和郡主说话,”   秦荟娘嘟着嘴,一脸的愤愤不平,凭什么李静宜要被皇上偏爱,她就要在皇上跟前揭穿李静宜的真面目。刚才在坤德宫?隆武帝想起来了,李静宜说宗亲的事,虽然秦荟娘一脸的不高兴,但隆武帝真的觉得李静宜没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对于他来说,那些八杆子打不着的宗亲们,现在这么处置是最好的,你若是太抬举他们,将人养的骄了,将来这些人便又会摆出皇亲国戚的架势来指点江山,诸多掣肘。“你还太小,这些事你不懂,朕没有护着静娘,锦阳长公主是朕的皇姐,她不愿意见的人,还硬要上门攀亲,那便是那些人的不是了,而且这些人细算出来,跟朕都出了五服了,”朝廷出银子养着他们,已经是很讲情义的了。这话秦荟娘就要谏一谏了,她虽然说要当奸妃,可那只是一句玩笑之谈,她是秦氏氏,自幼也是熟读史书的,“皇上可不能这么想,如今皇室凋敝,辅国将军,奉国将军是除了长公主之外跟您血脉最近的人了,便是瑞和郡主,也只是宗室出女,算不得真正的宗室女,”秦荟娘语重心长道,“皇上不在的时候,臣妾就跟瑞和郡主说了,皇后若不是要打理整个后宫,只怕就会亲自召见那些夫人们的,而不是劳烦长公主殿下,皇上,娘娘中秋宫宴将他们一并请来,也是在为皇上考虑,一家人坐到一起,才有兴旺之相啊!”这小丫头道理还挺多,隆武帝想想也是,秦荟娘长在秦家那种兄弟姐妹都十分和睦的地方,自然觉得只要是亲人就要好好相处,不过他不想跟秦荟娘讲世态炎凉,毕竟这样单纯且一本正经跟自己说教的秦荟娘也挺有趣的。秦荟娘以为隆武帝将她的话听进去了,心里暗暗高兴,“您跟皇后娘娘都在宫里,那些宗亲本就不好见到您,若是长公主殿下跟瑞和郡主再将他们拒之门外,他们不会认为是殿下跟郡主的错,反而会认为是您在故意冷待他们,寒了这些宗亲们的心,那您身边可不就只有长公主殿下跟瑞和郡主两位亲人了?依臣妾看,这才是她们想要达到的目的!”隆武帝的脸色越来越黑,他松开揽着秦荟娘的手,审视着面前这个侃侃而谈的女人,她给人泼坏水儿的道行尚浅,看着一副为自己考虑,道理会在她这边的样子,其实最终想说的,不过是最后那一句罢了。   “你的意思是,瑞和郡主在欺瞒朕?”   秦荟娘摇摇头,“欺瞒算不上,只是如今长公主殿下跟郡主能指靠的也就是皇上的恩宠了,自然不希望有人来分薄。”   “从秦家那边算,长公主还是你姑母呢,瑞和郡主也是你的表姐,朕记得你们姐妹感情挺好的,当初你们秦家嫁到王文卿家里去的那个女儿,也多亏了瑞和郡主才成以保全。”   隆武帝若有所思的盯着秦荟娘,他又想起了程飞琼的话,秦荟娘原本是有机会嫁给云驰的,是李静宜跟秦大夫人说了什么,秦家才拒绝了皇后的美意。秦荟娘被隆武帝说的有些尴尬,她没想到自己说了这么多,隆武帝还在帮李静宜说话,秦荟娘抿抿嘴唇,看来锦阳长公主跟李静宜在隆武帝心里还有这般地位,她可是记得前些年锦阳长公主并不怎么往宫里去。秦荟娘不傻,她才劝过隆武帝要亲近宗近,锦阳长公主的生母秦太嫔跟她的祖父可是一母同胞,“也不是了,郡主确实对家姐相助颇多,秦家上下都很感激她的,臣妾还记得当时三婶儿听说二姐要被王家害了肚子里的孩子,眼泪都没有停过,若不是郡主同去,只怕从王家接不出姐姐来。”秦荟娘想起二姐秦茜娘从王家回来时的样子,心里一阵儿酸楚,怪不得母亲要说女人嫁人就如再次投胎,还好她虽然入宫做人妃妾,但深受皇宠,不像先她一步进来的那几个,想见皇上一面都难,好好的千金贵女,一辈子就这么困死在深宫里。   “看来静娘是个好的,她对秦家二小姐如此,想来对你也是如此的,”隆武帝宽慰着秦荟娘,李静宜他是了解的,聪慧沉静,关键是那份断臂求生的果敢,都不是寻常女子能有的。   隆武帝倒挺希望秦荟娘能常跟李静宜走动走动,免得她傻乎乎的被云后收服。   秦荟娘听隆武帝在自己面前还称赞李静宜,又恼了,“不怕皇上笑话,长公主殿下多少年都不跟秦家往来的,咱们姐妹也只是每年过去给殿下请几次安,至于郡主么?”秦荟娘毫不掩饰脸上的不屑,以前她挺敬佩李静宜的,毕竟能从珠洲逃回来就不是寻常女子能够做到的,但现在看来,她只怕跟云驰早有交集了,“倒是她从珠洲回来之后,开始跟大伯母和三婶儿来往了,对我们这些妹妹,也和善起来。”   隆武帝眸光微闪,秦荟娘的意思其实已经很明白了:   以前锦阳长公主跟李静宜对秦家都不怎么兜搭,是这次李静宜遭了难,从珠洲回来之后,才开始经营跟秦家的关系了。   他心中轻嗤,秦荟娘还真是太把秦家当回事了,李静宜回来快两年了,隆武帝可没看出来李静宜从秦家得了什么好处,倒是秦家得了锦阳长公主府的益。   而且秦荟娘有他这个皇帝做靠山,还用得着去刻意交好一个区区的吏部侍郎府?!   “呃,原来是这样,”隆武帝也不说吃午膳了,他随意的往贵妃榻上一倒,枕着一只手臂看着秦荟娘,“叫你这么一说,瑞和郡主倒是有些小心机……”   “嘁,何止是小心机?她这些小心机对旁人也就罢了,竟然对皇上跟娘娘也这样,什么长公主因为那些宗亲们累的都病倒了,”皇上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秦荟娘心里高兴,一脸却是不以为然,“臣妾也去过长公主府几次,觉得长公主殿下身体一直挺不错的,中秋宫宴的时候,殿下跟皇后娘娘还十分的不融洽,哪里像有病的样子?”   “这分明就是锦阳长公主跟瑞和郡主不愿意跟那些宗亲来住,又怕皇上跟娘娘将来知道怪罪,才想出的理由罢了,图的还不是就想您只有她们两个亲人?”秦荟娘肯定的点点头,“中秋宫宴的时候臣妾就看出来了,长公主殿下跟郡主,对凌夫人她们都爱搭不理的,大家都是宗亲,就因为她的身份更高一些,难道亲人之间也要讲究身份?”      第三百七十五章 废位      隆武帝忍无可忍,原本以为秦荟娘只是天真烂漫,想法粗浅一些,没想到这女人说起别人的坏话来,如此的喋喋不休令人生厌,甚至愚蠢的连看人脸色都不会,“她的身份是高,她是朕唯一的姐姐!那些所谓的宗亲,在朕的眼里,连个草芥都算不上,凭什么锦阳长公主不能将人拒之门外?堂堂大周的长公主,连这点权力都没有?!”“她不只是朕的皇姐,还是你的姑母,秦氏,你口中的亲情呢?你的教养呢?!”隆武帝霍然起身,将榻上的靠垫重重的摔到秦荟娘身上,“来人,去将刚才秦氏说的话,跟秦侍郎仔细说一遍,再问一问他,这些年秦家是怎么教养女儿的?!”   秦荟娘被突然暴怒的隆武帝吓懵了,她被飞过来的靠垫狠狠的砸倒在地,却连哭都哭不出来了,颤抖着嘴唇,“皇上?”   隆武帝厌恶的看着在地上瑟缩成一团的秦荟娘,“亏你也是大家子出来的,一荣俱荣的道理家里没教过你?静娘是朕看着长大的,从小就懂事安静,对你们秦家又有恩在前,可在你嘴里成了什么样的人?”   隆武帝冷哼一声,“你这么恨她,不过就是因为她坏了你的姻缘,现在叫朕看,她不同意,只怕是不想恩义侯娶你这种爱弄口舌的女人!”   恩义侯?   秦荟娘愕然的抬起头,眼中只剩下惊恐,这是她最隐密的那一点点情思,没想到却早已落在了皇帝眼中,“皇上,不是的,臣妾没有,”   秦荟娘挣扎的爬起来,伸手想去拉隆武帝的袍角,“是有人诬蔑臣妾的,皇上您不知道,臣妾宫里头被人放了眼线的,她们,她们都妒忌臣妾得宠,时时想着怎么害臣妾……”   “够了!”隆武帝厉声打断秦荟娘的辩白,往她宫里安插人手这事儿隆武帝信,别说别的妃嫔了,就是他,在六宫之中也有耳目,但秦荟娘的事却不是旁人有意告诉他的,甚至是连皇后都是刻意要隐瞒的,而且他原本并不怎么信。   可秦荟娘的表现,却在告诉他,程飞琼说的都是真的,秦荟娘为了个男人,就对一直帮助秦家的李静宜怀恨在心,可见其人品低劣了。   “来人,传朕的旨意,将秦氏,”隆武帝冷冷的地上的秦荟娘,他心仪的秦太嫔绝不是这样的人,若是她有这样歹毒的心计,却不会郁郁的死在冷宫里,“贬为才人,就在这仙来宫闭门思过!”   因为刚才看到秦妃跟皇帝气氛亲密,殿里的人都退了出去候着了,但隆武帝最后这几声,外头可都听的清清楚楚的,李顺儿悄无声息的进来,连头也不敢抬的跪在隆武帝跟前,“皇上息怒!”   隆武帝说完了已经没有什么可怒的了,他更多的只有惋惜,没有了杜氏,而这个秦妃却是个绣花枕头,里头就是一包草,叫人看着就恶心,“朕刚才的话你可听见了?”李顺儿看了一眼一脸死灰的秦妃娘娘,她进宫连两个月都没有,风头直压云后,更将之前进宫的那些女人们比到了泥里,大家私下里都说,以前皇上不肯纳妃,那是没有遇到秦妃娘娘,可没想到这才多久,她就将皇上给惹怒了,还被贬为才人!   “小的遵旨,”李顺儿心里一叹,好好的是个美人儿,就这么完了。   ……   李静宜人才走到宫门处,就看到秦荟娘的丫鬟秋叶跟两个小太监急匆匆的往宫外去,尤其是跑在前头的秋叶,还在抹着眼泪。   “去问问是怎么了?”秋叶是秦荟娘的丫鬟,李静宜不好装作看不到。   秋叶被欢声一拦,看到了李静宜,就如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跌跌撞撞的冲了过来扑倒在李静宜脚下,“郡主,郡主救救我家小姐吧!”   “救?荟娘出什么事了?”李静宜被秋叶吓了一跳,“你快起来,慢慢说。”   跟着秋叶的小太监给李静宜见了礼,“禀郡主,小的奉了皇上之命要往秦家传旨去,实在不敢,”在这儿耽误功夫。   “传旨?”秋叶的模样,可见也不会是什么好旨意了,但就这么两个人去,手里没有捧圣旨,去的也不是大太监,也不像颁旨的样子,“不敢耽误公公,秋叶是给公公带路的?”   小太监摇摇头,“回郡主的话,就是替皇上去跟秦大人传几句话的事,”   他看了一眼秋叶,秦妃娘娘这次虽然惹怒了皇上,但她身后有秦家,还有位郡主表姐,没准儿能翻身呢?   “这个,小的两个去就成了,”   “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李静宜待两个小太监走远了,冲跪在一旁的秋叶道。   冷静下来的秋叶却不知道该怎么跟李静宜说了,“奴婢不太清楚,只是我家娘娘惹怒了皇上,被皇上责令闭门思过,还,还,”   秋叶迟疑一下,“还被贬为才人了!”从妃位直接贬为才人?这得多大的罪过?李静宜面色一沉,“你是娘娘从府里带进宫的,娘娘到底哪里惹到了皇上,你真的全然不知?秋叶,你是真的希望我救你家娘娘,还是准备连要我也赴你家娘娘后尘?”   隆武帝再无道,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将一个妃子直接贬为才人,而且还叫人往秦家去,可见这次秦荟娘是真犯了错,“你不肯说,来人,送秋叶姑娘回秦家去吧,咱们走。”   李静宜不可能在没有弄清楚前因后果之前,就跑去帮秦荟娘求情,她总得去了知道说什么吧?   秋叶嗫嚅片刻,“奴婢真的不知道我家娘娘跟皇上说了什么,奴婢退出去的时候,好像我家娘娘在跟皇上说什么宗亲,后来,”   秋叶脸色苍白,叫人直接去秦家传话,这是明晃晃的往秦家人脸上甩耳光呢,她家小姐已经是秦家的罪人了。   “皇上叫小喜子去问问我家大人,秦家,秦家是怎么教养女儿的?!”   秦家的教养?李静宜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这秦荟娘到底做了什么好事?!如果今天的事传出去,别说后头的蓉娘,就是前头嫁出去的秦氏女,也都成了婆家的笑柄。“来人,想办法找到朴公公,打听一下皇上人在哪儿?”“你回去吧,我知道你并没有将知道全告诉我,但秦妃是我的表妹,该尽的力我会尽,管不管用就不知道了,至于回到秦家,”李静宜冷冷一笑,作为秦荟娘的大丫鬟,连规劝都作用都起不到,这个秋叶也没有留在秦荟娘身边的必要了。秋叶并不是不想告诉李静宜,实在是自家娘娘那点儿隐密的心思她没脸诉诸于口,更怕叫李静宜知道了,她一怒之下不肯帮自家娘娘,秋叶重重的给李静宜磕了个头,跟着李静宜身边的粗使妈妈往宫外走。   重罚了秦荟娘,隆武帝心里舒服多了,等他看到急匆匆赶过来的李静宜时,刚才所有的愤怒都有了解释,他不是受不了秦荟娘耍心机,也不是恨人搬弄是非,而是因为秦荟娘诋毁的那个人是李静宜!   隆武帝已经不再去追究比较他身边的那些女人到底哪个更像秦太嫔了,这一刻他发现他也没有那么在意这些。   原来他最想要的,是眼前这个匆匆走来的女子。   “臣女见过皇上,”李静宜没敢看御案后的隆武帝,跪在金砖地上给他行礼,秦荟娘犯了大错,她这个表姐也是难辞其咎。   隆武帝快步走下玉阶,亲自将李静宜扶了起来,“你不是在皇后那里么?怎么想起来到朕这儿来了?”   隆武帝虽然是李静宜的舅舅,但终究男女有别,李静宜侧身避开他停留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谢皇上,”   “臣女刚才出宫的时候正好遇到荟娘身边的秋叶,才知道荟娘冒犯了皇上,臣女是特意过来请罪的,”李静宜说着,又要给隆武帝跪下。   来的路上李静宜默默的猜测秦荟娘到底哪里惹怒了一向宠爱她的隆武帝,竟然被皇帝直接指责教养。   “皇上,荟娘她年纪还小,不太懂事,”李静宜斟酌着用辞,关键她不知道秦荟娘到底都说了什么?!   隆武帝冷哼一声,举步往殿外走,“也没有什么,不过是将坤德宫里的旧话重提罢了,静娘陪朕走走。”刚才在坤德宫里,秦荟娘就有意在隆武帝跟前搬弄是非,李静宜还以为当时揭过去了,没想到在仙来宫秦荟娘又旧事重提,她再得宠,也只是皇家妃妾,这宗室之事,有皇上,有皇后,有锦阳长公主,实在不是她一个庶妃该置喙的,就凭这个,隆武帝指摘秦家家教,她都无法为其辩解。   现在关紧的是想办法让隆武帝消气了,不然那些话传出去,所有的秦氏女都会被秦荟娘给拖累了,“是,”李静宜默默的跟着隆武帝外往走。      第三百七十六章 挑破      隆武帝一直在想什么事情,也不看身后的李静宜,一直默默的往前走,李静宜无奈的跟在他的后头,一直到御花园中,隆武帝才停了下来,一指不远处的流觞亭道,“你还记不记得,朕曾在这儿见过你。”   李静宜点点头,“是您召见的臣女,当时您正在听程嫔抚琴,臣女扰了皇上跟程嫔娘娘的雅兴了。”   隆武帝拾级而上,“前些日子朕在这里听人说话,才知道原来秦氏差点儿就嫁给了应初。”   原来是因为这个,李静宜无语望天,“皇上莫要听人信口胡言,娘娘当时确实是在为恩义侯相看人家,只是我大舅母她们并没有为荟娘说亲的意思,所以就拒绝了。”   这个时候了,还在为秦荟娘解释,隆武帝一哂,“可是秦氏却认为是你毁了她的好姻缘,叫她做不成恩义侯夫人!”   秦荟娘认为?难不成她居然在皇上跟前说这个?李静宜惊的眼睛瞪的老大,“呃,这是谁在污蔑荟娘,根本不可能的事儿,荟娘的婚事大舅母还跟母亲说过呢,说二舅母不在京城,左右荟娘年纪也不大,等二舅母回京了再给荟娘相看起来,正好还能多留荟娘两年。”隆武帝看着李静宜没几分血色的脸,伸手在她额角上弹了一下,“你呀,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吓着这样做什么?知慕少艾原就是常事,何况跟应初相比,朕就是老了,她心仪云应初,直说便好,何必进宫之后成日的郁郁寡欢,甚至还将嫁不成云应初的账记在你的头上,处处诋毁你,可见是个心性不正的。”   诋毁她?   李静宜苦笑一下,“荟娘是女儿家,气量小也是常事,皇上罚她一罚,她就知道错了,”   “那你还来求情?是想叫朕罚一罚,罚完之后既往不咎?”隆武帝倚栏打量着李静宜:好像自今年开始,李静宜气色好了许多,也比以前注重打扮了,身上的颜色也鲜亮起来,只是她气质淡雅,便是那些鲜艳的颜色穿在她身上,也多了几分雅而不俗的风韵,“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啊?李静宜悚然抬头,正碰上隆武帝炽热的目光,不由后背生津,她不是不通人事的小女子,“皇上过奖了,臣女只是想求皇上,念在秦家世代忠心为国,臣女的几位舅舅兢兢业业为朝廷效力的份儿,给秦家留些颜面,”   折进去一个秦荟娘可以说是她咎由自取,可是秦唯甲跟秦家的其他女孩儿就太无辜了。   “你呀,亏人家还说你心机深,想独占皇恩,叫朕看,你是心太善,”对于这种在背地里构陷自己的人,隆武帝的是一向不会轻饶的,“好了,你想着秦家,朕也不忍不成全你,朴全儿,”   “奴婢在,”朴全儿一直远远的跟在隆武帝跟李静宜后头,听到皇上唤他,忙小跑着过来。   “你再去秦家走一趟,就说瑞和郡主帮秦氏求了情,叫秦唯甲不必上请罪的折子了,”   若是没有隆武帝吩咐,被申斥了的秦唯甲,明天是要上请罪折子,这折子一上,全大周只怕都知道了秦氏犯口舌了,秦家是里子面子全没有了。   “臣女谢皇上怜悯,”请罪折一上,只怕几个舅舅都得辞官了。   “你不必谢朕,是朕考虑不周,要申斥也应该是叫皇后派女官过去申斥才对,”   隆武帝摆摆手,一指身边的凳示意李静宜坐下,“毕竟秦氏是秦家二房之女,与秦大人没有多大干系,教养女儿又是家中主母的责任,怨不得他们,”隆武帝见李静宜并没有在他指的位子上坐下,而是选了离自己较远的凳子坐了,微微皱了皱眉,“至于秦荟娘,朕既然已经废了她的妃位,就叫她先在才人之位上呆些日子吧,也怨朕,只想着她是秦氏女,太过宠溺了些,反而叫她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隆武帝看着神情紧张的李静宜,笑道,“你不必如此,她到底也是你的表妹,便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朕也不会叫人为难她的,才人的位份虽然低了些,但宫里也不是没有,只要她想清楚了,日后复位也不是不能的事。”   李静宜的思想已经不在秦荟娘的未来上头了,心气儿高不怕,就怕没头脑,与其站的高跌的重,倒不如安安生生的在宫里混日子呢,“皇上说的是,相信臣女的舅母听说了,也会好好开导开导荟娘的。”   “嗯,这会儿皇后想来也听到消息了,中宫大印在她手里,这废位的诏书还得她用印呢,”隆武帝轻笑一声,只要想到云后此刻的脸色,他就觉得挺痛快的,她想拉下来,他偏将人打下去。“秦氏不知道怎么了,一口咬定当初是你跟秦夫人说了什么,秦家才会拒婚的,真真是好笑,这也不知道是听了谁的挑拨,”隆武帝眸光微闪,盯着李静宜,不只是秦荟娘这么说,程飞琼也是这么说的,他并不相信李静宜真的是因为知道秦荟娘德性不足,才叫秦家回绝了亲事。   李静宜咬咬牙起身,在隆武帝跟前跪了,“荟娘其实没错,秦家从来没有跟恩义侯步履的想法,除了是因为荟娘年纪还小之外,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大舅母她们知道,臣女跟恩义侯已经有白首之约!”   有些事她真的不能再瞒了。   “你说什么?你再给朕说一遍?!”隆武帝一脚将身边的竹凳踢飞了出去,他双目怒睁,狠狠的盯着李静宜,一把掐住她的下巴,“你再说一遍!”   李静宜完全没有防备,她下意识的伸手抓住一旁的竹案,才没有被暴怒的隆武帝给拖倒在地,“臣女,臣女已经跟云应初有白首之约,此事已经回禀过皇后娘娘,臣女跟应初准备找时机禀于皇上知道……”   “云应初,云应初,你们就只能看见云应初?!”   隆武帝重重的将李静宜摔在地上,“不许,朕绝不许!”李静宜以手撑地,仰头看着失云理智的隆武帝,她知道这个时候跟隆武帝说这个是在火上浇油,可是隆武帝对她的态度太暧昧了,如果她不将自己已经许人事说出来,还不知道隆武帝会做出什么事来,毕竟隆武帝可是三番五次说过,她长的像外祖母!   “皇上御口说过,准了臣女为安国侯府的承嗣女,可以招夫,臣女看中了恩义侯云驰,还请皇上恩准!”   “招夫?云驰?哈哈哈哈,你们当朕是傻子么?不许,朕绝不允许!”   隆武帝蹲在李静宜面前,伸手抚上她的脸,“朕看中的东西,绝不会交到别人手里,尤其是云应初!你给朕记住了,你不能招夫,也不能嫁人,你是朕的,只有朕才有权力宠爱你!”   李静宜白皙的肌肤被隆武帝掐的已经显出了青痕,隆武帝藏在心底的兴奋被这些於痕给激了出来,他俯下头,想将那两片微微颤抖的唇瓣含在口中……   “皇上,您在做什么?!”   云后听完李顺传的旨意,当时就愣了,她苦心提拔成全秦荟娘,怎么转眼秦荟娘就激怒了皇帝,还被贬为才人了?   这么颗好棋云后怎么舍得就这么放手,因此特特换了衣裳,要往御书房给秦荟娘求情去,没想到却在流觞亭看到这一幕!   “呵,皇后也来了,”隆武帝松开李静宜,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给他施礼的云后,“恩义侯要做安国侯府的赘婿,这事儿皇后娘娘是一早知道的?”   云后抬头看着地上的李静宜,却看到她默默向自己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两人发生了什么事,但云后对李静宜的头脑还是有信心的,“是,应初之前跟臣妾提过,只是臣妾并没有同意。”   “可你也没有告诉朕,难道朕不是你的夫主,不是一国之君?”隆武帝冷冷的看着云后,“云婉,什么时候你也开始瞒朕了?”   云后抬眸看着高高在上的隆武帝,她的夫君,他早就不将自己当做妻子,却还理直气壮的来责怪自己欺瞒他,“皇上想多了,这等荒诞不经之事,臣妾根本没有往心里去,所以才觉得没有必要跟皇上讲,”   她看了看被宫人扶起来的李静宜,“皇上一向将瑞和郡主视为己出,万一您疼郡主太过,一时心软答应了呢?臣妾可只有应初这么一个弟弟,云家还指着他传宗接代呢!”   云后的话也算是有理有据了,隆武帝一时愣在那里,半晌他看着李静宜,“你听到了?”   李静宜想笑,可是被隆武帝掐过的地方实在太疼,她忽然想起来杜氏身上的伤来,只怕不是余大夫人叫人施暴。   “臣女听到了,可是自古结亲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皇后娘娘并不在此列,而且应初也不是由娘娘抚养长大的,”李静宜看向云后的目光带着浓浓的不屑,真是推的一干二净啊!李静宜的话不但说的云后面庞发红,连隆武帝也有些下不来台,云驰的婚事,不止是云后,连他这个皇帝也是作不得主的,至于李静宜,那更是双亲健在,“你跟云驰比不得旁人,你们的婚事也不能只依着自己的性子,”      第三百七十七章 杀心      隆武帝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他看着李静宜狼狈的模样,有些尴尬,“朕,静娘,朕是一时冲动……,实在是,你怎么能想着嫁给云驰那厮?”   李静宜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臣女知道了,臣女出来的时候也不短了,”她扶着欢声向隆武帝跟云后一礼,“臣女告退!”   根本不顾隆武帝跟云后有没有点头,连逃一样的往宫外冲。   一出宫门,她便向欢声跟笑语道,“你们去请父亲跟云侯过来,快!”欢声跟笑语是亲眼看到隆武帝对李静宜动手的,可那是皇帝,她们忍了几忍,没敢上去保护自家主子,可一出宫,欢声跟笑语的眼泪就没停过,但她们也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郡主,奴婢去找咱们侯爷,叫罗将军派人找云侯去,笑语得留在您身边!”   欢声已经被吓坏了,绝不肯让李静宜身边没人。   笑语点点头,努力控制着身体不让自己颤抖,如果连她都害怕了,怎么保护郡主。   李静宜看着欢声跟笑语,说到底她们还都是小姑娘,即使都有一身好功夫,可是胆量并不是跟着师傅练出来的,“没事的,我出来就平安了,就按欢声说的办,笑语留下吧。”李静宜这个样子实在不敢去咸安院见锦阳长公主,但她回到重华院,还是将玲心跟安嬷嬷给吓坏了,李静宜还是在车上叫笑语帮她整理过仪容的,可是脸上的伤却是怎么也遮不住的,甚至身上的衣裙,一摔之下,上过的苏丝已经全都毛了。   “郡主!”   玲心也顾不得规矩了,一把将李静宜拉到身边,伸手就要去掀她的衣裳,“谁干的?笑语!欢声呢?”   李静宜摆摆手,“没事,我挺好,我要梳洗更衣,你过来服侍,”   “安嬷嬷到二门处,若是不论哪位侯爷来了,都请到咱们院子里来。”   脱了衣裳,李静宜才发现她手臂跟膝盖小腿上居然全是於青,玲心拿了化於膏轻轻的帮她涂着,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落,“这是谁干的?”   李静宜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伤的这么狠,“皇上。”   “皇上?”玲心手一抖,“为什么?”   李静宜摇摇头,“好了,就这样吧,父亲该到了。”   ……   云驰来的比李远山更快一些,他一早知道李静宜进宫,就派了人在宫门处听消息了,因此不等罗广恩的人去寻他,便有人上来直接将人带到了云驰跟前。   “这是怎么回事?谁做的?”李静宜肌肤娇嫩,隆武帝盛怒之下手上便没有轻重,此刻李静宜的下半边脸已经肿了起来,上头还厚厚的涂上了散於的油膏,青红斑驳甚是恐怖。   云驰心疼死了,他抬起手又放下来,“很疼吧?我叫人去请周世青去。”   原本李静宜已经缓过来了,可是看到云驰,她忽然委屈莫名,鼻子一酸眼泪就落了下来,点头道,“我快吓死了!”   玲心忙挥手叫厅里的人都带了下去,而李静宜已经将头抵在云驰肩上,失声哭出声来。   云驰不再问她,只轻轻的揽着李静宜,拍着她的后背,由着她将所有的惊恐跟委屈都哭出来,敢在宫里行凶的,除了隆武帝,没有别人了。   李静宜哭了一声,心里舒服多了,她拿帕子将眼泪擦了,“我已经跟皇上说了,咱们要成亲的。”   就因为这个?云驰挑眉,“怎么忽然想起来跟他说这个?”   “郡主,侯爷来了,”玲心远远的看到安嬷嬷领着李远山进了院子,忙迎了过去,“侯爷。”   “嗯,静娘怎么样了?”李远山来的路上已经听欢声将经过说了,他没有想到那个狗皇帝敢对自己女儿动手?!   “父亲,”   “世叔,”   李远山看着女儿脸上的伤,气的胡子直翘,他冷哼一声,暗道今天的事绝不会这么算了,“你放心,这口气爹一定帮你出!”   李静宜摇摇头,请李远山跟云驰坐下,挥手叫人都下去了,才将宫里发生的一切跟他们讲了一遍,“女儿并不是无缘无故的跟皇上说起我跟应初的亲事的,实在是,”   想到隆武帝的举动,李静宜真是又羞又气,咬牙道,“杜氏没了,荟娘又惹了他的厌,那狗贼是将主意打到我身上了!”   什么?!   李远山霍然起身,却没有再往下问,他对李静宜是绝对信任的,若不是她感觉到了什么,也不会贸然提出跟云驰的婚事,“所以他对你动手了?”   “是,”李静宜看着父亲,扁扁嘴又要哭,“幸亏皇后娘娘正好儿过来,不然,”   想到自己差点儿被隆武帝轻薄了,李静宜恶心的侧身干呕起来。   云驰心疼的走过去轻轻帮她抚着后背,又端了案上的茶水叫李静宜漱口,深不见底的眸子唯有怒火,“明天你就去乡下庄子里避一避吧,等京城的事了了,你再回来。”   “京城?你要做什么?”李远山愕然的看着云驰,如果今天对女儿动手的是除了赵瑜之外的任何一个人,他都会提剑将人砍了,可是那是皇上,大周的君王,“应初?”云驰微微一笑,“世叔,您觉得大周还有必要留着这么一位皇帝么?程飞琼,秦荟娘,还有杜氏,现今又有静娘,只要他认为生的有几分像秦太嫔的女人,都逃不出他的魔爪,杜氏死后顺天府的仵作验的尸,遍体鳞伤,系被人殴打所致,但受伤的时候并不是被人捂死的当晚,还有,杜氏每从宫中出来,必要到那处庄子里养半个月的病才回会余家去。”   “你别说了!”   云驰话里的意思李远山如何不明白,他也是京城勋贵圈里混大的,那些豪门权贵喜欢玩的变态把戏没见过也是听过的,若是这些有一天落到自己女儿头上?   李远山看着女儿青肿的脸,她因为嫁了中山狼,差一点儿将命给丢了,若是再落到那种暴君手里,“皇上现在连个子嗣都没有,总不能随随便便扶一个上位。”“姓赵的又没有死绝,捡一个乖巧听话的放在那儿便是了,”云驰冷冷一笑,他原本打算一步步慢慢来的,看来这赵瑜是等不及了,他瞟了一眼李远山,“神机营在世叔手里,京郊五军营先是杨侯爷,后来您也领过,连我都在里头呆过两年,”   李远山自然明白云驰话里的意思,他们可能指挥不动五军营的兵马,可是却能叫五军营按兵不动!   “兵部郭暖跟我有几分交情,”李远山渐渐也觉得此计并不是不可行,“咱们甚至可以请皇后听政,侯爷监国,内阁理事,然后慢慢那赵氏的孩子里挑出一个来,”   李远山的目光意味深长,其实这朝廷上下,也不过就是两种局面,一个小小的儿童老实的坐在龙椅上,外头几方势力把持朝政,这大周照样可以转起来。   如今刑部在何伯盛手中,他跟户部葛思退一样,都是埋头做事的人,工部唐浩把柄多多,那就是个墙头草,就剩下如今正打的热闹的程致飞跟李明楼了。   如果皇上忽然暴卒?   想想那两人的脸色,李远山一笑,“至于翰林院,御史台,哼,秀才造反,十年不成。”   李静宜在一旁听的目瞪口呆,这怎么就说到这里了?她想的只是怎么能叫隆武帝打消了对她的企图,然后顺利的跟云驰成亲。   “只可惜这样以来,我跟静娘的亲事又要再往后拖一年了,”国丧还是得守的,云驰不无惋惜道。   李远山一笑,他才不想那么早嫁女儿呢,“这都是小事,关键是皇后娘娘那里……”   云后跟赵瑜可是出名的恩爱夫妻。   “皇后娘娘就等着过继孩子吧,其他的她也操不了那么多心,”而且对于现在的云后来说,做太后应该比做皇后更舒心一些。这是要背着皇后了,李远山点点头,他不管如何叫隆武帝寿终正寝,那是云驰这个小舅子的事,他不相信云驰这么多年在内宫里会没有得力的人手,他想的最多的是如何平稳的往下走,不论是五军营跟神机营,都在城外,这宿卫宫廷的金吾卫就是重中之重了,而如今的金吾卫统领肖强,跟他却没有什么来往,只知道他是隆武帝私邸时所用之人,至于身家背景的,为了避嫌,李远山从来没有叫人去打听过。   云驰似乎猜到了李远山的想法,“肖统领这阵子新得了一位美人,”云驰低声道,“是荣岚。”   “荣岚?”   不只是是李静宜,连李远山都惊了一下,他还叫人留意了荣岚最终的下场,“不是说被卖回江南了么?”   卖回江南?荣岚那种危险的女人云驰怎么可能叫她出去自生自灭?尤其是这个女人还是姓荣的?“她是被江南来的人给买下了,可惜临出京的时候,却无意中遇到了肖强,”   “那……”   李远山有些闹不懂云驰的意思了,这遇见是有心还是无意?若是有心,那这个云驰就太可怕了,他居然已经开始向肖强下手了。      第三百七十八章 丑陋      即便隐隐有了猜测,即便云驰是自己的准女婿,这样的问题李远山也不会直接问出来,“这些年我甚少在朝廷的事上用心,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尽管说,毕竟事关静娘,只是皇上那边,我觉得还得慢慢来,毕竟宫里的太医也不是吃闲饭的,”   李远山忽然想到周世青来,再想到三十多了还没有子嗣的隆武帝,他垂眸掩下心底的情绪,“那如今所谓有宗室也就那么几家了,应初只怕也有所安排了吧?”   云驰并不敢小瞧李远山,也知道他有多敏锐,而且他也从来没有准备在李静宜跟前掩饰自己的野心跟计划,“是,宗室营那边也有我的人。”真是算无遗策了,如果云驰再说他以前没有这样的心思,李远山只会认为他是奸佞小人了,云驰也不否认这一点,“世叔也是从十年前走过来的,当初卫国公府之所以会被曾氏恨上,有很大原因就是因为家姐执意要嫁给皇上,可是卫国公府落难之时,皇上也只是袖手旁观,生怕被牵连,”   “世叔,我不是圣人,云家上百条人命,我做不到不恨,”云驰看了一眼泫然欲泣的李静宜,“我们云家的女儿,都曾经是京城引人注目的贵女,可最终相继死在了西去的路上,”   如果是自己,只怕也不会甘心的,就算是不像云驰那样一心一意的要报仇,但也绝不会再为隆武帝效力了,就听云驰又道,“有些事我也是打算慢慢来的,毕竟现在也不是最好的时机,”   如今隆武帝正当盛年,不论是大周的百姓,还是朝中大臣,对隆武帝都还没有失去信心,而赵家那几个宗亲,也还没有开始嗣子之争,包括西北,尚不在他的手中。   “但我不能叫静娘一直这么胆战心惊,您要知道,只需要宫中一道旨意,她就得乖乖进宫去,之后会发生什么事,都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了,”看到李静宜的第一眼,云驰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杀了赵瑜!   既然大家意见一致,下来就是如何动手了,李远山不想叫女儿为他们担心,起身道,“静娘受了伤,叫她早些歇着吧,咱们回去吧,时间久了,万一长公主殿下听说了,该来问了。”   他看着李静宜,“殿下那里,还是别让她知道的好。”   因为隆武帝要秦荟娘入宫的事,锦阳长公主已经气的要进宫了,若是知道自己的弟弟觊觎自己的女儿,只怕锦阳长公主会承受不住的,“晚上叫玲心守着你。”   “是,”李静宜点点头,“父亲别担心,女儿没事的。”   怎么可能没事?李远山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叫你受委屈了。”   李远山要走,云驰也随着他出去了,在李静宜面前,他们还有许多话没有说透,虽然大致的方向有了,但具体的做法还得细细斟酌,李远山并不想置身事外,他也无法置身事外,因为李静宜是他的女儿。   ……   李远山跟云驰刚出锦阳长公主府的大门,正遇到秦府来人。   秦大夫人听到李远山出来了,也顾不得这是在大街上,急忙掀了车帘,冲身边的秦二夫人王氏道,“是安国侯。”   王氏连忙拿帕子擦了脸上的泪水,随着宁氏下车。   “见过侯爷,”隆武帝派过去的小太监一席话将秦家上下生生说晕了,这是皇帝直接在质疑秦家的教养,这毁的可不是秦荟娘一个人,尤其是才被以妃位礼聘入宫,就被贬为才人,这简直就是一个耳光扇在了秦家人脸上。王氏是收到秦荟娘被礼聘入宫的消息之后,特意从秦唯乙任上赶回来送女儿入宫的,她原本上月就要走了,结果却传来女儿失宠的消息,原以为凭女儿的相貌才情跟皇帝对她的偏爱,熬过这些日子,一定会再次复宠的,却没想到她等来的却是更大的噩耗,女儿被禁足仙来宫,还直接被贬成了才人!   尤其是小太监直接复述的隆武帝的话,女儿犯了口舌,这可是“七出”之一,可见皇上是深厌了她!   她当时就递牌子想进宫请见,可是到了宫门处,却直接给拒了,结果回家之后,才从秋叶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这下别说是王夫人了,就是宁氏兰氏也暗骂侄女儿不智,这是做什么?将李静宜拉下水与她有什么好处?而且还被皇上打上了因嫁不成云驰而生恨的罪名?   宫里进不去,又听说李静宜去见隆武帝替秦荟娘求情去了,宁氏便带着王氏硬着头皮往锦阳长公主府来了,便是不为秦荟娘,她们也得替她给李静宜赔罪,不然真的是将锦阳长公主府给得罪了。   李远山原本不想叫宁氏跟王氏见李静宜的,女儿都那样了,再见人纯属受累,尤其这事儿的起因也是因为秦家那个不着调的女儿,“静娘病了,二位还是请回吧,你们秦家,哼,咱们招惹不起!”   宁氏还撑得住,王氏却差一点儿哭出来,她羞愧的几乎要晕死过去,她不是没有劝过女儿,自从女儿被皇上冷落之后,她入宫时就劝过她,可没想到,自己女儿的性子,反而是越劝越左了,“侯爷,”   王氏提裙想给李远山跪了,“是妾身教女无方……”生个一没有头脑的女儿,简直就是贻害家族。   “还是请两位夫人进去见一见静娘吧,”云驰在一旁小声道,“娘亲舅大,起码得叫秦侍郎知道,静娘到底受了什么?!”   李远山点点头,“来人,去跟郡主说一声,秦家两位夫人想见见她,”   他转头看向秦家妯娌,“静娘身体不好,你们见一见就行了,至于其他,还是免开尊口吧!”   ……   流觞亭里,云后一脸震惊的看着隆武帝,“皇上说什么?!”   隆武帝烦躁的看了云后一眼,“什么说什么?你明明听清楚了,非要再问一遍才满意?”   他将心一横,“朕说,朕要瑞和郡主!”   “她是你的外甥女!她的母亲是你的亲姐姐!”云后当然听清楚了,只是她不敢相信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这种妄顾人伦的男人,居然是自己的丈夫!   她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李静宜会把她跟云驰要成亲的事跟隆武帝说了,原来是因为这个,她想到李静宜狼狈的模样,心里一阵儿阵儿发寒,这人简直就是个禽兽!   隆武帝被云后盯的有些尴尬,但对李静宜的渴望将他最后一点羞耻之心给压了下去,“是又如何?这是皇家!朕是天子!自古皇家子娶母,父纳媳的事也是常见,静娘,”   “不过是朕的外甥女!”   云后一口血差点儿喷出来,“那您可曾想过朝臣的议论?还有安国侯跟锦阳长公主,他们会跟你拼命的!”   “瑞和郡主不是没名没姓的孤女,安国侯也不是软弱可欺之人,皇上,你太叫我失望了!”   云后根本不想再跟隆武帝说下去,“宫里的几位妃嫔您若是不满意的话,臣妾立时就下令大选,给您在整个大周挑美人出来,但是李静宜不行,她会毁了您一世的清名!”   隆武帝根本不考虑什么广选美人,美人再多,也不是李静宜,“不劳皇后费心了,朕的后宫已经为数不少,至于瑞和郡主,朕自有办法。”   “你,你真是,赵瑜!你疯了!”   隆武帝还是不得宠的六皇子时,跟云婉的感情是极好的,当年他惹妻子生气的时候,云婉都会瞪着眼睛喊他的名字。   “我是疯了,婉娘,你既然能帮着我实现抱负,为什么就不能再成全我一次,只要有了静娘,我以后绝不再纳其他妃嫔,便是宫里的那些,我也可以不再理会,只要你跟静娘陪着我就够了,”   什么程嫔秦妃,她们在隆武帝眼里根本比不上李静宜一根手指,“算我求你这一回!”   云后恶心的差点儿要吐出来,这是有生以来她第一次后悔嫁给了赵瑜,“皇上再好好想想吧,臣妾告退!”   若是迎李静宜入宫,叫赵瑜背上千古骂名,她宁愿李静宜嫁给云驰。   现在云后最后悔的是,当初云驰跟她说想娶李静宜的时候,她没有立即答应下来,那个时候还有个秦荟娘在,起码他不会荒唐至此。   等云后从仙来宫出来,已经大概弄清楚了秦荟娘获罪的原因。   她真是无语凝咽了,她真不知道秦荟娘的脑袋是怎么长的,“行了,皇上既然已经下令你闭门思过了,你就在这儿好好的思过吧,至于要到哪一天?”   云后冷笑一下,“就看皇上的气会不会消了。”   “娘娘,”秦荟娘一心希望云后能再救她一次,没想到得到的却是这样的回答,“臣妾也是为了帮娘娘……”“帮本宫?本宫何时让你在皇上跟前诋毁瑞和郡主了?她可是你的表姐,又深得皇上偏爱,你但凡长些脑子,就知道该怎么对待她,可你在做什么?想毁李静宜,却偏偏毁了自己!”      第三百七十九章 话本      秦荟娘被云后说的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她一直以为自己根本不在乎隆武帝的宠爱,她根本不想入宫,可当隆武帝下令贬她为才人时,她才发现其实她所有的依仗跟底气都来自皇帝的宠爱,“娘娘帮帮臣妾,臣妾再也不敢了,臣妾愿意去跟郡主赔罪,郡主一向极疼爱我们姐妹的……”   云后好笑的看着形容惨淡的秦荟娘,这个时候想起来李静宜对她们姐妹很疼爱了?   不过她什么也没有再说,这种扶不起来的阿斗,若不是她作妖,只怕皇上还未必会打李静宜的主意呢。   秦荟娘呆呆的看着仙来殿的大门在皇后身上合上,才真正意识到,她这一生就这么完了,她要恨谁呢?恨李静宜?恨隆武帝?还是恨自己?   ……   李静宜睡到半夜,忽然从梦中惊醒,迷蒙中只觉得床边似乎有个人影,她吓了一跳,“谁?玲心!”   “是我,别怕,”云驰伸手按住李静宜的肩头,“没事的,我过来看看你。”   “可,”听出来是云驰的声音,李静宜整个人一松,但她还是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你怎么来了?玲心呢?”   云驰来时李静宜喝了安神汤睡了之后才赶过来的。   他从锦阳长公主出来就请李远山去了恩义侯府,直接将穆远跟管杰引荐给了李远山。   可即便是几人在计划着颠覆天下的大事,云驰脑子里浮现的也是扑到他怀里时那惊恐凄惶的模样,甚至比他在珠江官舰上初见李静宜的时候更甚。   虽然走的时候李静宜已经恢复平静了,但云驰还是有些不放心,等送李远山回安国侯府之后,他还是再次来到了锦阳长公主府,直接找了罗广恩,叫他唤出玲心,将自己带进了重华院。   “玲心歇着去了,今天我来给你守夜,”云驰拍拍枕头,“你接着睡吧,等天明了我就走。”   自己躺着,云驰坐在旁边?李静宜有些为难,可想到自己刚才的噩梦,她又舍不得叫云驰走,“我睡着了你就走吧,不然你太辛苦了。”   “这算什么辛苦,当年我在西北的时候,急行军几天几夜不合眼也是有的,”云驰伸手拍了拍李静宜,笑道,“你要是真可怜我没觉睡,那我也躺下?”   “嘁,想得美,”李静宜往云驰手臂上拍了一巴掌,径直在床上躺了,“我睡不着了,你陪你说说话吧。”   云驰握了李静宜的手,“说起西北来,我给你讲讲西北吧。”   ……   云驰等到天边微曦,悄悄的帮李静宜放下帐子,出了她的卧房。   “见过侯爷,”虽然玲心的差使被云驰给“顶”了,但她也没真敢去睡,毕竟这未成亲的男女共处一室,叫人知道了,可是会毁了自家郡主的名声的。   云驰看了玲心一眼,“静娘还睡着呢,今天你就收拾东西,陪她去乡下庄子上吧,捡离城最远的去!以后她身边你亲自跟着,一步也不要离,”   “玲心,”   “侯爷,”   云驰看着玲心,冲她一抱拳,“我就将静娘交给你了,不论是谁,都不许他伤到静娘!我的意思你可明白?不论是谁!”   玲心郑重点头,“奴婢明白了,谁要想伤着郡主,就先从奴婢尸首上踏过去!”   云驰点点头,“你们走的时候,我叫云天儿带人护送。”   ……   秦大夫人回府的第二天,秦唯甲跟秦唯丁兄弟就同时告病了。   原本秦唯甲还以秦家没有教养好一个合格的淑女而自惭,可是秦大夫人回去之后,他更多的是为龙庭上的君王竟然是个衣冠禽兽而忧心了。   可事关朝廷脸面,还有自己外甥女跟锦阳长公主名声,这颗苦果秦唯甲兄弟只能忍辱咽下,但他们谁也不想再立在这个肮脏的朝堂之上了。   秦唯甲本来都想辞官呢,但却被李远山给劝住了,君王无道,但百姓何辜?   如今朝堂上一片乱象,李明楼跟程致飞纷争不断,这个时候若是保持中立的秦唯甲这些人退下去了,只会给那些城狐社鼠更多作恶的机会。   秦唯甲岂会不知道这些?但只要想到自己侍奉的君主是这样的猥琐无耻之人,他就一阵儿肝儿疼。   而秦大夫人更干脆,直接叫弟妹王氏火速将蓉娘给带到河南任上去,就连已经定了亲的薇娘,也一并给带走了,等到将来成亲的时候,再回京城来。   她可是被吓怕了,虽然蓉娘长的跟荟娘并不像,但只要是姓秦的女儿,她恨不得都给藏起来!   ……   因为自己盛怒之下控制不住脾气,出手伤了李静宜,事后隆武帝也挺后悔的。   只怕在李静宜心里,他已经成了个荒淫无耻之人了。   隆武帝想了几天,终是熬不住相思之苦,命朴全儿亲自带了一批药材滋补品并珠宝衣料往锦阳长公主府去探望李静宜。   可没想到朴全儿很快就回来了,隆武帝这才知道,锦阳长公主带着李静宜往乡下庄子里去了!   这分明是在躲自己啊,只要想到李静宜会跟云驰在乡下私自见面,暗通款曲,隆武帝就恨不得立时杀了云驰!   可他也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在世人眼里,他可是视云驰如手足兄弟的,若是不罪而诛,只怕朝廷的物议也是过不去的。“朴全儿,你说朕是不是应该给应初找些事儿做?这阵子他似乎太闲了一些,还有他的婚事,也得相看起来了,”既然云驰从来不向自己服软,那隆武帝也不介意偶尔当一回昏君,他可准备亲自给云驰赐一门婚事了。朴全儿舔舔嘴唇,自己主子只怕在当年云驰翻墙进王府,直接闯进六皇子书房那天起,就恨上这个胆大包天的小舅子了,“皇上说的是,叫奴婢说,恩义侯也确实太闲了一点,以前您叫他管的五军营,神机营,哪一处不是最最要紧的地方儿?可他呢,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就没好好当过差,可您真的叫他闲下来了吧,他还不停的给您生事!”   隆武帝叹息了一声,歪到御榻上,“谁说不是呢?他还是记恨着朕呢,他把当初先皇抄了他们云家的仇,都算到了朕的身上!”   朴全儿小心翼翼的看了隆武帝一眼,“依着奴婢的小见识,倒不如将恩义侯直接派到地方去,不拘哪里,云南西北还是辽东,将人打发的远远的,皇上眼不见心不烦!”   将云驰打发到外头去?还西北辽东?   要不是朴全儿是陪着隆武帝长大的,他都要怀疑朴全儿是不是云驰的人了!   像云驰这种,被发配到西北都能带兵杀回京城的人,如果将他派到外头,只怕用不了几年,他能带着兵再次杀进京城,到那个时候,就是要将自己赶下龙廷了。   “不行,你这个阉货,知道什么?”隆武帝摆摆手,“静娘去乡下那个庄子上了?你打听了没有?”   “奴婢打听了,奴婢这不回来禀报皇上一声,还想着下午亲自带着人往城外去一趟,务必叫郡主知道皇上您的一片苦心,”朴全儿一躬身儿,回道。“嗯,你办事儿错不了,唉,朕也是一时在气头儿上,才伤了她,朕也不想的,”隆武帝看着自己的手,痛苦的捂住脸,他喜欢李静宜,自然是希望有一天能守在她身边,当做手心儿里的宝来疼,可没想到,“她怎么就看上那个云驰了?!”   京城里看上恩义侯的女儿家还少么?朴全儿赔笑从一旁的桌子上捧了一套书出来,“皇上,这是奴婢这次出宫,在凌霄书舍又淘来的新话本子,您看看?”隆武帝没有旁的爱好了,以前在宫里窝窝囊囊偷生的时候,就靠从小太监手里换来的话本子打发时光,后来出宫开府,也没有改掉爱看话本故事的毛病,直到现在,但凡市面儿上有什么新本子出来,朴全儿都会买一套回来,给隆武帝消遣。   隆武帝摆摆手,“算了,朕没心情,嗯,你去将那套《玉真记》给朕拿来,朕看那个,”   《玉真记》是隆武帝最喜欢的话本子了,每隔上一年半载的,他都会再拿出来看上一遍。   “是,”朴全儿知道也就那套书隆武帝能看进去了,忙应了一声,转身去给隆武帝取去了。   坤德宫里云后收到了朴全儿出宫到锦阳长公主府扑了个空的消息,心里略松,“青杨还没有回来么?”   今天一大早,她就叫青杨出宫去请云驰去了,虽然她相信云驰昨天只怕已经得了消息,但现在是她们云家最艰难的时候,云驰怎么也该进宫跟她这个姐姐商量一下对策才是!   “娘娘,”青杨也是刚刚回宫,衣裳还没有换呢,便急忙赶了过来,“奴婢没有见着侯爷,只好给门上留了话儿。”没见到云驰?“可知道应初哪里去了?”她可是宫门一开,就叫青杨出宫去了,那个点儿云驰怎么可能不在府内?“今天可是没有早朝的。”      第三百八十章 灵感      青杨脸色一僵,“奴婢只问出来说是昨天晚上安国侯过去了,后来咱们侯爷将人送走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今天一大早,云天儿也带着人出府了,至于去了哪里,奴婢就不知道了。”   现在恩义侯府的人嘴真是太严了,若不是青杨遇到了正要出府的管杰,都不知道昨天安国侯来了。   李远山?看来这是在想办法了,云后整个人靠在软垫上,“安国侯肯出面就好,本宫就说,锦阳长公主跟安国侯都不会由着那个畜牲的!”   从昨天开始,皇后已经不知道骂了多少遍“畜牲”了,青杨垂首道,“娘娘也不要光怪皇上,依奴婢看,也是那瑞和郡主太过妖媚,您看看咱们侯爷……”   不就被李静宜迷的,连亲姐姐都不认了,还一心要给李家当上门女婿去?“还有,奴婢特意去打听了,昨天也是瑞和郡主跑去找皇上的,若不是她又拐回来,哪有这样的事?”青杨深厌李静宜,这种不安分的女人,就没有一天消停过,真不如当年就死在珠江里,天下也就太平了。   云后看了青杨一眼,“话不能这么说,”   先是清国夫人杜氏,后来有个程飞琼,再有秦荟娘,直到昨天的李静宜,若是云后还看不出什么,那她也太傻了,她竟不知道隆武帝的执念如此之深,那她这么多年的深情跟付出,又算什么?“娘娘,您不如赶快传一道懿旨下去,将瑞和郡主跟田超把亲事定了,这样也就一了百了了,而且依奴婢看,这个时候,瑞和郡主只怕也巴不得赶快找个人嫁了,”只要将李静宜给嫁出去了,就两全其美了,难道君夺臣妻?“那田超不是在地方上当知县么?到时候叫李静宜跟着他到地方上去!”   青杨觉得这样一来,万事大吉。   云后讶然的看着青杨,想不出一向聪明的她,怎么就出了这么个臭不可闻的主意?“你觉得本宫要是下一道赐婚旨,皇上会怎么想?”不说李静宜会不会真的像青杨说的那般听话,就是隆武帝,第一个想到的,也是自己要公开跟他这个皇帝作对了,而敢跟皇帝作对的人,又有什么好下场?“青杨,你是觉得本宫这个皇后娘娘的位子坐的太稳了不是?”   青杨脸一白,“皇上跟您少年结发,而且这么多年就只守着您一个人,若不是外头那个大臣,娘娘您也不会主动提出给皇上纳妃,他怎么会为一个狐媚子就生您的气呢?”云后烦躁的摆摆手,“你出去一趟也累了,下去歇着吧,给瑞和郡主赐婚的事再不许提了,”她看着一脸沮丧的青杨,“刚才你出宫之后,皇上就叫朴全儿带着赏赐往锦阳长公主府去了,青杨,你还是不够了解皇上,这些年他想要的,哪会听人劝?”   ……   乾清宫里,隆武帝一页页翻着《玉真记》,忽然他将手中的话本往榻边一扔,“朴全儿,朴全儿!”   “皇上,奴婢在,”朴全儿一直在门外头守着呢,听到隆武帝叫他,忙跑了进来。   “皇上您有什么吩咐?”刚才他出去的时候,皇帝还阴着一张脸呢,怎么这才多大会儿的功夫,满天云彩都散了?   隆武帝双目炯炯的看着朴全儿,冲他招招手道,“你过来,朕跟你说,朕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他抓过枕边的《玉真记》,“多亏了这本好书,嗯,也多亏了杜氏!”   杜氏?   “皇上,难不成清国夫人给您托梦了?哟,她对皇上可真是痴情一片,”朴全儿眯着眼睛道。这因为死了个杜氏,整个老余家都被牵连了,老的被赶回老家去了,这小的么,那更是墙倒众人推,如今弹劾余家的奏折堆的都跟山一样高了,“说起来,这阁老的位子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坐的,怎么也得品性高洁,不然不是给皇上您添乱么?”   这次程李之争,朴全儿两边都没少收银子,他呢,谁的好话都帮着说几句,当然,大主意还得皇上自己来拿。   隆武帝摆摆手,他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去想一个死人?那不过是他闲来消遣的一个玩意儿罢了,死了也就死了,“不是,你看这是什么?”朴全儿愣了愣,看着隆武帝手里的书,《玉真记》啊,还是他亲自跑去给皇上淘的呢,记得那次他可不只弄了这么一套话本子,不过皇上这些年最喜欢看的,就是这套《玉真记》了,“皇上,奴婢听说外头有戏班子将这《玉真记》排出来了,不如奴婢将人叫到宫里,给皇上您唱几天?”   真是个蠢才,听不懂自己的意思,隆武帝白了朴全儿一眼,拿那本《玉真记》在朴全儿头上敲了一下,“来人,传工部尚书唐浩,恩义侯云驰!”   “皇上要在宫里建玉真观?”唐浩讶然的抬起头,有些不明白隆武帝的意思,自隆武帝登基以来,除了每年必要的修缮和皇陵建造之外,很少开工动土,这会儿怎么忽然要建什么玉真观了?   隆武帝一笑,有道是圣心难测,他怎么会叫这些人猜到自己的想法,“是这样的,瑞和郡主前两天进宫,跟皇后说想出世修道,以祈国运,”他得意的看了一眼沉着脸没说话的云驰,心道你信不信又能如何?他可以不插手臣子的亲事,却可以叫李静宜直接出家为女冠,“皇后苦劝不下,便想着城外的道观太过清苦,以后长公主也不方便探望郡主,特以来跟朕说,希望能在宫里建一座道观,叫郡主直接在里头清修,这样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能放心一些。”唐浩点点头,他觉得隆武帝这个提议挺好的,在他这种读书人眼里,瑞和郡主原就不该再嫁的,这皇家郡主要是和离之后出家做了女冠,也给天下女子做个表率,省得那些女人们动不动就想着往娘家跑,仗着娘家势大,就想欺压夫家。   “皇上说的是,既然郡主有这份虔心,皇上跟娘娘自当成全,”唐浩想了想,“不知道皇上准备将玉真观建在什么地方?”   地方,自然是离他的乾清宫越近越好,但隆武帝也不想做的太明显了叫人生疑,左右人他弄到宫里,还不是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还怕李静宜跑了不成?   “嗯,这个你们自己选吧,最主要得给郡主挑一个环境好一些的地方,离御花园近一些,不管做不做女冠,她都是皇家的郡主,以后不管是安国侯府还是锦阳长公主府的产业,都给郡主当供奉!”   这个么?安国侯可就这么一个女儿,原先放出消息那可是要招夫的,现在出家当了女冠,这安国侯可得挑人承嗣了,唐浩心里还是满同情李远山的,这没有儿子,好好的一个侯门就要断了根喽。   “应初怎么看?朕打算这次的事由你揽总,郡主跟你也是认识的,你可务必帮郡主修一座她满意的玉真观来,”隆武帝不无恶意道。   云驰的拱手,“臣领旨,皇上放心,郡主即便出家为女冠,也是皇家郡主,这玉真观自然不跟外头那些道观不同,臣一定将其修的美轮美奂,叫皇上满意!”“哈哈哈哈,好,应初办事朕最是放心,不过叫朕满意没有用,关键得叫郡主满意才行,”隆武帝得意的大笑,你们有白首之盟又如何?如果李静宜知道云驰欣然领命给她修道观,估计会恨死这个没种的男人!“还请皇上下一道旨意,毕竟修建玉真观,不只是臣跟工部一家之事,还得知会了户部跟内务府,臣先请堪舆大师过来定个地方,然后再叫人绘图出来请皇上过目,”云驰心里很快有了主意,全然没有心上人被抢的不满,反而认真开始筹划起来。   云驰这么平静跟认真,隆武帝反而有些尴尬了,他都开始怀疑云驰跟李静宜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了,难道这只是李静宜一厢情愿?“呃,朕的旨意这就下去,不过么,瑞和郡主毕竟是自请为女冠的,朕不好直接下旨,咱们就先把玉真观修起来,至于郡主么,过阵子她自会上折请旨,”反正自己的话已经说出去了,那就是金口玉言,隆武帝不相信李静宜敢真的抗旨不遵。   这样也好,唐浩点点头,李静宜是不是真的想出家他才不管呢,在他这个读书人眼里,出家是李静宜最好的选择,即便这个决定是帝后帮她做的,那也是帝后二人圣明,“臣一定竭尽全力配合恩义侯。”   ……   锦阳长公主也是第二天得知李静宜要往庄子里去的时候,才发现女儿受伤了的事,她当时真是又惊又怒,要不是李静宜拦着,立时就要进宫去跟隆武帝辩个明白了。这一怒之下,她原本就没有痊愈的病情又重了一层,但她还是在请周世青帮着诊脉之后,带着周世青给她开的药,随着女儿往庄子上来了。      第三百八十一章 执着      女儿被人欺辱,她这个贵为长公主的母亲却无能为力,只能带着女儿逃跑,只要想到这些,即便是在庄子里,锦阳长公主都要哭上一场,说自己对不起女儿,甚至连自己过世的母妃都怨恨上了,帮信不好,非要理睬赵瑜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可万没想到的是,还没有等锦阳长公主的情绪缓解,又一个响雷劈到了她的头上,皇上居然下旨在宫里建造玉真观,要女儿在宫里做女冠!   锦阳长公主一口气没有上来,直接厥了过去,等随行的大夫施针将人救醒之后,她就立时要跑到皇陵前去哭先皇去!饶是锦阳长公主再不知事,她也是在深宫里长大的,什么脏的臭的没有听过见过?隆武帝打的什么主意她用脚后跟都能想的到,不过是想寻个借口把自己的女儿拘在宫里供他淫乐,自己的女儿,可是他的亲外甥女啊!   李静宜也没有想到隆武帝这么快就出手对付她了,这也叫她庆幸云驰反应够快,已经着手要对隆武帝下手了,“母亲您别难过了,父亲跟应初都不会叫我进宫的,您放心吧,”   这个观名从她嘴里说出来,李静宜都嫌恶心,《玉真记》是什么话本她也有些耳闻,据说讲的是一个小道姑跟外头书生勾搭成奸,拿自己体己供书生进京赶考,封侯拜相的故事。   隆武帝将给自己出家的道观取名“玉真”,真是其心可诛了。“你父亲,他们都是皇上的臣子,如何能抗旨?就像当初你外祖母,还有荟娘,不都得奉旨入宫?可她们最后落得什么好下场了?”锦阳长公主又开始哭了,“早知道如此,哪怕是贩夫走卒呢,我也叫你嫁了啊!”   “母亲您只管放心好了,那玉真观岂是一天两天就能建成的?”云驰已经跟她说过了,绝不会叫赵瑜活到玉真观建成的那一天!   瑞和郡主好端端的要出家做女冠?还要在宫里修行?全京城没有一个人相信这事儿是真的,谁不知道瑞和郡主要招婿啊,前阵子各府还不停去跟锦阳长公主府拉关系,为的就是族里有子弟可以入了锦阳长公主的眼,可是坐拥两府产业跟人脉,却没想到这战火还没有开始呢,瑞和郡主出家了?!西府丁氏这阵子跟方为民太太王氏来往颇多,这两人一个是李静宜的婶子,一个是李静宜的姨母,却都没有听到一丝风声,两人一碰头,干脆便叫了马车,也不顾路途遥远,直接便奔到李静宜住的庄子上来了。   丁氏跟王氏坐在一辆马车里,却是相顾无言,唯有叹气,她们谁都想不出该说什么,也没有心情寒暄。   马车直走到中午时分,才堪堪到了锦阳长公主在城外的庄子外头,王氏还是头一次来这座皇庄,她们承恩伯府在乡下也有庄子,但跟眼前的一比,真成了乡下地主住的地方了。自陈氏被关起来,王国彰带着王家人搬出承恩伯府之后,没少往方家来走动,王氏不耐烦理他,直接将人搁在客厅里,王国彰也不介意,一坐就是一天,中间还饶方家一顿饭,方为民不在,但王氏的两个儿子方景明跟方景祥得出来招呼,可是没几回,王国彰就开始在酒席上大谈京城各种青楼酒肆,各种好吃好玩的把戏,王氏可是对两个儿子寄予厚望的,知道之后再不也许他们出面陪王国彰了,甚至王家人再来,王氏也下令不再招待,爱来不来,来了也就是一杯清茶。   “姐姐,”   王氏正准备随着出来迎她们的妈妈往里进,却被丁氏一拉,她顺着丁氏的目光看去,只见几辆黑漆平头马车正碌碌而来。   这是谁家又过来了?王氏看到车上的一抹明黄绫子,一哂,“耳朵可真够长的!”   说罢拉着丁氏,“走吧,咱们先进去,别理会那些人。”   丁氏也看到那抹明黄色了,撇了撇嘴,“这些人怎么跟苍蝇一样?”   凌氏已经从帘缝里看见王太太跟丁太太了,她立时挑开车帘,大声道,“两位姐姐,且等等妹妹。”   “啊呸,谁是她姐姐,也不看看她脸上的褶子,”丁氏厌恶的沉了脸,只当没有听见凌氏的喊声,拉了王氏,“咱们走快点儿,难道还要顶着日头陪她们等殿下恩准?”   李静宜有多不待见这位奉国将军夫人丁氏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的,她才不会给凌氏跟在她们后头往庄子里混的机会。   王氏抿嘴一笑,“走吧,”依这会儿长公主跟李静宜的心情,估计也没有心情听凌氏几个聒噪。   凌氏眼睁睁的看着王太太跟丁太太随着长公主府的婆子进了侧门,气的只跺脚,冲后头的汪夫人道,“你真是的,早一步咱们就追上前头那两个了!”   汪夫人是硬被凌氏给拉来的,她一点儿也不想跟锦阳长公主府打交道,这都多少年了,除了住在宗室营里,什么时候京城人想起过她们这些宗亲?就因为皇后召见了一次,就一定要将宗室的谱摆起来吗?   “咱们跟她们也不熟,何必呢?人家明显的不想跟咱们一路,”汪夫人也不想跟凌氏一路来。   凌氏嗔了汪夫人一眼,要不是这个侄媳妇爵位比自家高上一级,她才懒得理睬她呢,“你可另这么想,说到底大家也都是亲戚,咱们要是老成天躲在宗室营里不能人交际,人家谁还认咱们这门亲?”   她见汪夫人满脸的不赞同,“我知道你的性子,但你要为你的儿孙们想想,难道就让他们指着那点子供奉过日子?”见汪夫人又要开口,凌氏狠狠的打断她,“我知道你们辅国将军府不缺银子,从你婆婆到你儿媳,都是治家的好手儿,你那几个儿子也很能干,但他们是龙子凤孙,难道你准备叫他们世世代代都这么过下去?连个一官半职都谋不到?!”她看了一眼跟在身边的小儿媳何氏,跟她怀里抱着的小孙子,之前往锦阳长公主府跑,她图的是劝着锦阳长公主能出面帮宗亲们说几句话,叫她男人跟儿子都能谋份差使,哪怕是内务府呢,也不能全交给那些阉人不是?   可昨天她听说了李静宜要出家做女冠的消息之后,她就不这么想了,她发现一条通天的路忽然掉到了自己面前,现在她一定得紧紧将机会抓住才成!“将孩子抱好了,一会儿看好了,不许他哭闹!”   汪夫人无语的看着一脸激动的何氏,想不明白凌氏婆媳带着一个一岁多的娃娃跑来干什么,不过好在凌氏没有叫她带着孙子过来,不然这回来的人还得更多。   “我家殿下说了,她身体不好,心情更不好,不乐意见人,”   凌氏目瞪口呆的看着从庄子里出来的婆子,“这,不是,你没跟殿下说是我们来了?”   那婆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家殿下知道你们是谁,不过殿下说了,以后你们来了,概不许进门,”   说罢白了凌氏一眼,甩甩袖子走了!   汪夫人面红耳赤的瞪着凌氏,这都怨她,若不是她硬拉着自己来,她怎么会跟着受这种侮辱?   “哎,你干什么?”凌氏看着头也不回的汪夫人,急的直跳脚。   “母亲,咱们……”何氏将怀里的小儿子递给一旁的乳母,扶住一脸急切的凌氏,“要不咱们也回去吧,妾身觉得殿下这会儿也没心情见咱们的。”   “你懂个屁!”   凌氏狠狠瞪了何氏一眼,压低声音道,“你没看见刚才那两个进去了?那姓丁的可是西府李家的人!”何氏被婆婆一瞪,不敢吭声,凌氏的打算她是知道也赞成的,李静宜要出家做女冠,那安国侯府必然要过了个嗣子到李远山的膝下,也不怨她们奉国将军府动心,李远山年前跟族里闹出宗,跟李远华一房也彻底翻了脸,肯定不会乐意将偌大的产业最终交给李家人的,那剩下能挑的,就是锦阳长公主这边的宗亲几房了。凌氏打的主意很简单,就是趁着这件事没有被摆到明面儿上讨论的时候,奉国将军府能先走一步,跟锦阳长公主打好关系,也叫她跟自己的小儿子培养出感情来,若是锦阳长公主执意要将她的儿子养在膝下,就算是李远山,也是无权反对了。   何氏不像凌氏,还想着以后奉国将军府能跟着小孙子飞黄腾达,何氏却根本不这样想,只要儿子能入了锦阳长公主的眼,哪怕叫她这辈子再不见儿子呢,她都是心甘情愿的!可现在她们婆媳两个压根儿进不了锦阳长公主皇庄的大门儿,所有的盘算都成了空谈,尤其是她们还看着丁氏进去了,松节巷东府跟安国侯府翻了脸,西府可是唯李远山马首是瞻,只要想到安国侯府跟锦阳长公主府无数的家财落到旁人手里,何氏的心就抽着疼。凌氏甩开何氏,冲过去一把拉住已经进了侧门的传话婆子,“这位妈妈,请留步。”      第三百八十二章 苦等      不只是传话的婆子,守门的门子都被凌氏给吓了一跳,“你干什么?还敢硬闯不成?”   凌氏干笑一下,伸手从头上拔下几支金簪塞到看门的门子手里,也不管那几个男人用不用的上,她硬生生将传话的婆子从门里拽了出来,“这位妈妈,借一步说话,”   说着又将一只金镯塞到那妈妈手里。来传话的妈妈是锦阳长公主身边的粗使婆子,这也是从朱姑姑那里得了个跑腿儿的差使,没想到跑了次腿儿,居然得了这么一份意外之喜,她矜持的在袖子里掐了掐手里的镯子,一脸不情愿道,“夫人有话快说,里头还等着我服侍呢!”   “是是是,”凌氏频频点头,“我就是想问一问,你刚才传的话,真的是长公主殿下的原话?”   传话的婆子不高兴了,斜了凌氏一眼,“瞧夫人说的,咱们长公主府也是有规矩的地方,难不成殿下没这么说,是我自己编来诓夫人的?”   “不不不,我没这个意思,就是有些奇怪,以前殿下对我可是挺好的,我就是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就不让进门儿了呢?”凌氏陪笑道,现在她唯一能问的,也就是这个从内院出来的粗使婆子了。那婆子沉吟一下,将手里的金镯子攥紧了,她可不能叫凌氏发现她根本什么都不清楚,“这个么,唉,这几天咱们殿下跟郡主就没有那心情,这谁也懒得见,殿下在京城时就病了,这不,特意来庄子上养病呢,结果,”   婆子啧了一声,给了凌氏一个“不说你也知道”的眼神,“这才几天没在京城啊,就传来这么个消息,这不是火上浇油么?”“唉,可不是么,我也被吓了一跳呢,才想着过来安慰安慰殿下,顺便问一问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毕竟大家都是姓赵的,这个时候咱们不帮忙,岂不是太薄情了些?”凌氏也跟着长吁短叹起来,“可偏殿下还不肯见人,我恍惚看着好像是方大人家的太太进去了?”呃,这个么,传话婆子有些尴尬,“我出来的时候也瞧着了,西府丁三太太您也是知道的,跟殿下算来亲密,王太太呢,又救过咱们郡主,她们都是郡主的长辈,拖郡主心里再不舒坦,也是要见她们一见的。”   原来丁氏跟王氏并不是见锦阳长公主去了,凌氏点点头,“那能不能劳烦妈妈跑一趟,跟郡主说一声咱们过来了,我也是刚从京城过来,给郡主带了新消息来呢!”凌氏又从手上撸了只金戒指塞到传话的婆子手里,“郡主这会儿心情只怕好不了,咱们人多些,也好开解开解她,再说了,我好歹也是奉国将军夫人,进宫倒比那两个便宜些,这进去跟郡主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给皇后娘娘捎个信儿?”   这礼都收下了,要是什么事儿也不办似乎说不过去,那婆子将手里的东西一并塞到腰里,“好吧,老婆子再走一趟,将夫人的话给郡主带到了。”   ……   “哼,真是什么人都能往我跟前凑了,”纵然有丁氏跟王氏在,李静宜也压不住心里的火气,“来人,将这个饶舌的婆子给我拖出去打五板子长长记性,还有欢声你走一趟,告诉那个奉国将军夫人,”   李静宜唇边挂着一抹讥诮,就算是将来从宗室里挑子弟过继,她也绝不会叫凌氏的孙子选中,有这么个当家主母教导着,子孙肯定都是些惹事的根苗!等欢声应声去了,王氏叹了口气,她知道这是李静宜撒心火呢,可谁家女儿摊上这样的事儿,能不心如火烧?“你也别太着急了,这兴许也就是皇上一时的念头,这世上哪有牛不喝水强按头的道理?再说了,做女冠也有还俗归家的,真不行的话,你就意思意思,过几年再回来就是了。”过几年,李静宜已经老大不小了,大家最惦记的就是她的婚事了,这下好了,出家做女道士,就算是三年之后还俗,可是女人家能有几个三年可以虚耗的?“我看皇上没老呢就糊涂了,这好端端的怎么弄这么一出儿?”   丁氏口无遮拦的抱怨起隆武帝来,在她的印象里,隆武帝一直是个尊重锦阳长公主这个皇姐,疼爱瑞和郡主这个外甥女的存在,没想到忽然有一天,他会狠狠给了唯一的外甥女一棒。   这里头的蹊跷李静宜无法诉诸于口,她叹了口气,“万幸的是圣旨还没有下来,我还可以在庄子里陪母亲一阵子,真到了进宫那一天,”   若是云驰跟父亲没有成功,李静宜禁不住掩面而泣,虽然她对父亲跟云驰有信心,但他们要做的是弑君,会招来什么样的灾祸是显而易见的事,“那我只有一死了!”王氏明显感觉到李静宜的情绪不对,若仅仅是出家做女冠,李静宜的性子不该如此,且不说出家还有还俗这一说,对于皇家儿女来说,这些都不过是幌子罢了,而且即使是出家做女冠,前朝也有当了女道士的公主在自己的道观里养了数十面首,日子过的荒唐且逍遥,何至于如李静宜所说的,“只有一死”?   不过她素来谨慎,这些疑问并没有问出口,“静娘你想开一些,怎么着也是个活,珠洲那么艰难你都回到京城了,不过是出家做女冠,有殿下跟侯爷在,断然不会叫你受委屈的。”   王氏想了想又道,“我来时还想着是你生了出家之意,可现在一看,”她抬头看了李静宜一眼,王氏比丁氏有城府的多,想的更深一些,“这既不是你跟殿下的主意,那是谁说动皇上的?你跟娘娘……”   李静宜摆摆手,“三婶儿跟姨母能来我很高兴,但这事儿里头的曲折你们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她冷冷一笑,“我如今只管在家里等着命我出家的圣旨好了!”丁氏被李静宜的神情吓了一跳,她跟王氏交换了个眼神,知道这里头牵扯的事只怕不是她们这些人能过问的,便聪明的换了个话题,“外头那个奉国将军夫人,倒是来的挺勤的,先前在京城的时候,就时常碰到,没想到今儿她也跑来了。”   “那种人就是无利不起早的性子,哼,”也不怪李静宜要迁怒,当初她跟着荣岚可没少出来招摇,现在竟然还能觍着个脸往锦阳长公主府跑,李静宜也真是服了她的面皮了。   王氏对凌氏的看法跟李静宜相差无几,“她跟胡家是姻亲,当初可没少带着荣岚抛头露面,这会儿也好意思跑你这里来攀亲,殿下跟郡主能许她们进门,也真是好心胸了!”   这里头又是一盆烂账,李静宜不喜欢那些所谓的宗亲,但既然云驰想着从那些人里给隆武帝挑继子,她多少都得留意着些。丁氏跟王氏又和李静宜说了会儿话,见她一直郁郁的提不起精神,也便没有再多留,又宽慰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李静宜没有心情留王氏跟丁氏在庄子里小住,因此也便没有留她们,趁着天色尚早,便叫人送她们出府了。   “王太太,王姐姐,”凌氏终于在门外等到丁氏跟王氏坐了轿子出来,忙快步迎了过去。   王氏被忽然冲过来的凌氏给吓了一跳,“这?”   丁氏心直口快,“你怎么还在这儿?”欢声回去都好大一会儿了,这个凌氏的脸皮也真是叫人啧舌了。   凌氏老脸微红,她被欢声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怼了一通,原想回骂过去,偏话到嘴边又吐不出来,“唉,我这不是实在惦记郡主嘛?王姐姐,郡主现在怎么样了?还有殿下身体如何?太医们怎么说?”   王氏一脸怪异的看着凌氏,这个凌氏她做姑娘时也找过交道,这几十年过去,这面皮倒是越来越厚了,“殿下病着,并没有接见我们,至于郡主么?”   王太太看了一脸紧张的凌氏一眼,她不相信凌氏是真的关心李静宜的情况,“挺好的,跟我们说了一会儿话,”挺好的?那为什么不肯见她?凌氏目光中闪过一抹厉色,旋即被庆幸跟喜悦替代了,“谢天谢地,不瞒姐姐说,我啊,听说郡主要做女道士,吓的一夜都没睡好,咱们郡主花一样的年纪,怎么能出家去呢?”   凌氏伸长脖子,“郡主可说了什么?”   王氏厌恶的往后退了退,消息传出来的是皇上为瑞和郡主建了玉真观,不管李静宜是不是真的乐意出家,对外是绝对不能说她不乐意遵旨的,“郡主挺好,你想听她说什么?”   凌氏今天已经无法去计较别人的态度了,毕竟对她来说,更重要的是李静宜是不是真的要出家,她出家之后,锦阳长公主府的安排,“唉,也怨不得殿下会病倒,咱们都是当娘的,唉!”王太太白了凌氏一眼,她怎么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凌氏有一星星儿的伤心难过?      第三百八十三章 大志向      丁太太被凌氏烦死了,她径直上往马车边上走,一边催促着被凌氏拦住的王氏,“王姐姐,走了,”   何氏抿嘴上前一步,给丁氏见礼,“今儿怎么没马姐姐一道儿过来?”婆婆跟王氏的话还没有说完呢,怎么可以这么轻易的放她们走?   丁氏讶异的看着何氏,她跟凌氏婆媳也仅在锦阳长公主府见过两次,对这个何氏没有多少印象,没想到她竟然跟她那个婆婆一样,像只苍蝇!   “马氏身子重,经不起折腾,我便叫她在家里歇着了,”丁氏有些不耐烦,自己媳妇有孕在身,马上就要再给自己添孙子了,丁氏的神情也柔和下来。   “前些日子听说,薛姐姐也有喜了?”何氏再施一礼,“恭喜三太太了。”   大儿媳薛氏也多年之后又有了动静,丁氏自然也是极开心的,她的挑眉看着何氏身边她才一岁的儿子,“像你家小子就成!”   被人夸奖自己儿子,何氏满脸都是笑,她亲自将儿子珑哥儿抱起来递到丁氏跟前儿,“那妾身闲了,便带着珑哥儿过去看看马姐姐跟薛姐姐。”   对着小孩子,尤其长的还玉雪可爱的小孩子,丁氏的脸有些拉不下来,“嗯,不过马氏她们两个都有些不耐烦见人,你要多担待些,这是珑哥儿吧,真是好模样。”   ……   好不容易从凌氏婆媳身边脱身上了自家的马车,王氏跟丁氏都松了口气,她们默默的对视一眼,丁氏最先绷不住了,“姐姐,你说这凌氏打的什么主意?”凌氏打什么主意,王氏一时还真摸不着头脑,但凭她对凌氏的了解,“只怕不会是什么好主意,那人可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性子,又奸又贪,面厚心黑的,我看啊,咱们还是远着些的好,至于殿下跟郡主那里,”   李静宜直接叫人将凌氏拒之门外,已经说明了她的态度了,“郡主是个心里有成算的,凌氏应该占不到什么便宜。”   这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丁氏长叹一声,“原想着静娘如今只差个中意的夫婿了,没成想又生出这般枝节来,那孩子的命真是太苦了。”   “谁说不是呢?”王氏抿抿嘴唇,“就怕是有人在皇上跟前进了谗言坑郡主,你看看,秦家四姑娘多风光啊,这一下子,”她一摊手,秦妃被贬为才人的事,未必跟李静宜被出家没有关系。   丁氏骇然的点点头,一脸不虞道,“我看这事儿秦家绝脱不了干系的,前两天她们可往长公主府跑过好几回呢!我听我家老爷说,秦妃娘娘被贬的当天,静娘正好在宫里,当时就过去帮秦妃求情了的。”   好吧,没救了秦荟娘,反而把自己折进去了,王氏觉得自己摸着了点儿边际,“静娘还是太实在了。”   “谁说不是呢?秦侍郎好像也告病了,”这秦家跟锦阳长公主府是不是要倒了啊,丁氏越想越难过,“我回去就叫我家老爷去找侯爷问一问!”   京城里许多人家跟丁氏想的都差不多,这秦家因秦妃获罪,锦阳长公主母女只怕也是跟着受牵连了,在世人眼里,李静宜即将出家为女冠,就是皇上对锦阳长公主最大的惩罚了。   凌氏跟王氏丁氏分开之后,并没有带着儿媳回府,而是叫马车往辅国将军府找汪夫人去了。   何氏有些不明白婆婆的意思,今天汪夫人可是负气先走的,凌氏居然还想着去哄她。“咱们去找她,不过是把她这个辅国将军夫人举到前头罢了,由她递请见的折子,比咱们更合适,”即便心里再不愿承认,凌氏也知道汪夫人的口碑人缘比她好太多,不过凌氏把这个归结为辅国将军比丈夫爵位更好,而辅国将军府经营的也要比她们府上红火。   何氏听懂了婆婆的意思,“您还要进宫去?”   凌氏白了儿媳一眼,这不是废话嘛?“咱们要紧的是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样才知道怎么讨长公主殿下的欢心,还有宫里,如果娘娘甚至是皇上下旨把珑儿过继到长公主膝下,”   凌氏两眼放光,“就算是长公主也不能抗旨不是?”   何氏到此凌氏多了重忧虑,“母亲别忘了还有李家,那个丁氏自来得殿下跟郡主喜欢,她家大儿媳跟小儿媳又同时有孕了。”   “别急,有孕也不见得能生出来,能生出来也未必能养大,郡主出家的消息不是还没有做实么?”凌氏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对付一个小小的李家,她还是有把握的,“谁也别想挡了咱们珑哥儿的前程!”   “你今天晚上就回去,跟你母亲提一提我说的事,把方家女儿说给你弟弟,其实也是一门不错的亲事,方家家底厚实,方为民在户部做的也是实权主事,说起来还是你们何家高攀了呢!”   凌氏是打定主意要把王太太拉到她这边了,她叫人打听了,方家现在最头疼的就是王太太最小的女儿,只要给她订一门合适的亲事,还怕王氏不对她感恩戴德?何氏被婆婆的话说的有些不高兴,论门第,她们何家确实有些配不上方家,但她最小的弟弟可是中了举人的才子,只要春闱一到,妥妥的会成为新科进士,如果那样,弟弟将来可选择的亲事就能高上好几个台阶,方家对何家来说就低了一点。而且凌氏打听方为民家的事时,也没有瞒着何氏,何氏对方如云的性子是有看法的,尤其是一个该议亲的大姑娘,成天关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儿不迈的,分明这里头有蹊跷,她可不愿意大有前途的兄弟弄一个叫人诟病的妻子。凌氏算计了一辈子,哪儿会看不出何氏的犹豫,“我知道你兄弟书读得好,还中了举人,可说句你不爱听的,中了举人就一定中进士?大周有多少举人又有多少进士?就算是中了进士,朝里没人,就一定能留在翰林院?”“你兄弟要是定下了方家小姐,嫁妆自不必说,”凌氏瞥了何氏一眼,“若是王氏肯帮忙,咱们珑哥儿入了长公主殿下的眼,成了安国侯跟锦阳长公主的嗣子,你兄弟的事要是求到他们头上,就算是看在珑哥儿的面子上,他们也不会袖手的,”   凌氏抚着小孙子脑后那条长长的胎辫,“这事儿对你兄弟对何家百利而无一害,对珑哥儿更是关键,你是他亲娘,可要想好喽!”她跟王太太提何氏的兄弟时,王太太可明显动了心的,“王太太那人你也是见过的,她的两个儿媳你也见过,就算是方小姐有什么不妥当,你们再给你兄弟挑合心的妾室不就行了?将来你兄弟往地方上去,留她在家里服侍老人谁又能说什么?”   对于凌氏来说,方家何家,都是她为了达到目的的棋子罢了。   何氏被婆婆说的动了心,颔首道,“母亲说的是,妾身这就回娘家一趟。”   没有什么比儿子的前程更要紧的了。   ……凌氏却在辅国将军府被挡了下来,这是一天中凌氏第二次被人拒之门外了,在她眼里,汪夫人可不是锦阳长公主,需要含辱忍耐,“你们将军府是什么规矩?好歹你家夫人也得喊我一声婶子,就是这么对待长辈的?”被汪夫人派出来拒客的婆子也不是一般人,笑眯眯道,“回奉国将军夫人的话,我家夫人说了,她比不得夫人您是有大志向的,我家夫人心眼儿小,就只会守着我们将军府这一亩三分地儿,贵人家的事儿,我家夫人够不着掺乎,夫人您是长辈,想做什么我家夫人管不了,还请夫人您以后将我家夫人给忘了吧,我家夫人身子弱,奉陪不起!”   说完也不去看凌氏青白交加的脸,福了一福,转身就回自家府里去了。   “走,真是给脸不要脸,”凌氏吃了个闭门羹,气呼呼的回到自家马车上,跺了跺脚道,“随她的便!真以为离了她王屠户,我就带毛吃猪不成?”不过凌氏到底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她递到宫中的请见牌子,直接被摞了回来,虽然有意从宗室子弟里挑几个孩子养在身边,但这个时候的云皇后,根本没有心思再去想这件事了,她也不认为自己需要因为孩子的事而刻意拉拢那几户宗亲,就算是现在她把那几户赵家人都赶出京城,只要某一天,宫里透露出要接这几户的子女入宫,他们也只会欢天喜地的把子女送来,绝不会有一点怨言。   就像现在的凌氏,自己只不过召她入宫了两次,她就开始做起了皇家国戚的春秋大梦。   凌氏到底有什么样的心思跟算计,根本不在云后的考虑范围之内,她现在所有的精力跟注意力都在乾清宫。   在云后心里,朝清宫那位跟她相濡以沫携手十几载的皇帝已经疯了!   在他将云驰叫到御书房,下旨命他总领修建玉真观的所有事务的时候已经疯了!可更让云后看不懂的是自己的亲弟弟,她知道云驰要娶李静宜的心有多坚决,可越是知道这份心,云后越不明白云驰为什么会淡定的接下这道旨意,并且立马召集户部工部内务府开始了所有的准备工作?!      第三百八十四章 圣旨      她几次叫青杨去叫云驰,都被云驰以事情太多给推托了,以至于云后根本对云驰的所作所为一头的雾水,也是因为这样,云后的心越悬越高,就像一根绷的紧紧的弓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断掉!   而乾清宫里的皇帝,在下定决心要将亲外甥女纳入自己的后宫之后,心思似乎也定了,开始有条不紊的上朝理事,甚至连才贬为才人不久的秦荟娘,也得到了他的宽恕,已经从才人升成了美人。隆武帝觉得自己现在挺好的,所有的烦心,焦躁在他下定决心要得到李静宜那一刻起,都有了解释,他知道,只要李静宜进宫陪在他的身边,那所有的一切烦恼都会荡然无存,只在李静宜陪在他的身边,他才会成为真正的天下之主!至于云驰的表现,也叫隆武帝迷惑,不过他很快就将怀疑抛到脑后去了,不管云驰服不服,是不是心甘情愿,他都是自己的臣子,在君王跟前,臣子是没有拒绝反抗的资格的,就算是心里滴着血,他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被自己抱在怀里,而只要想到这一天,隆武帝就觉得人生无比舒心畅意,他甚至特地叫人从自己的私库里调了二十万两银子出来,作为修建玉真观的贴补,他要给李静宜修建一座连坤德宫也无法与之相比的宫殿来!   他要将天下奇珍都捧到李静宜面前,只为了博她一笑!   心情好了,隆武帝也时常会到后宫去走动走动,坤德宫云后那里他是必去的,毕竟将来迎李静宜入宫,还得皇后出面才像话!   而宫里其他的妃嫔,如今最得隆武帝眼的就是苏晚君跟杨眉了。   苏晚君容貌姣好,心思浅显,只要看到皇帝来,就没有不高兴的时候,百般讨好,曲意奉承,虽然在隆武帝眼里,她浅薄了一些,但却能叫他感觉到轻松。而杨眉,隆武帝在她面前更是不必掩饰,左右她求的就是荣华富贵,隆武帝也喜欢她在床第之间没有那么多贵女的矜持,甚至比杜氏还要放得开些,几次临幸,她都能服侍的隆武帝痛快尽兴,而且自从隆武帝准了兵部启用宁远侯往西北领兵,杨眉更是将隆武帝奉若神明,这一切都叫隆武帝暗暗自得,当初为了给云后添堵,没想到倒弄了个尤物入宫!   一边享受着苏晚君跟杨眉的尽心服侍,一边等着心爱的女人即将入宫,隆武帝的心情好的前所未有!至于前朝么,程致飞跟李明楼斗的如火如荼,隆武帝却慢慢发现这样其实挺好的,两帮子人马为了一个首辅之位,恨不得将对方踩在脚下,同样也因为这个理由,他们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朝政上头,争先恐后的向自己展示能力,隆武帝深恨自己没有早发现这一点,他现在摆出还在考虑,左右为难的样子来,两位阁老就会全力为自己效命,还能互相制衡。   所以他决定首辅之位可以慢慢等他想清楚了再决定下来,如今内阁的局面是他最乐见的,他要好好享受一下才对。不过隆武帝也没有闲着,他等了些日子,发现锦阳长公主跟安国侯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对叫李静宜出家的事反应的那么激烈,锦阳长公主倒真是一病不起了,对于皇姐的病,隆武帝还挺开心的,如果这位皇姐死了,李静宜刚好可以了无牵挂的出家去!至于李远山,隆武帝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当年他就暗中向自己表过忠心,如今又直接献出了李家先祖那命拼来的安国侯之爵,隆武帝最喜欢李远山的就是他是个聪明且胆小的人,这样的人,他倒是可以用一用的,不过不是现在,他要等到李静宜入宫之后,用李远山来逼李静宜就范,相信李静宜这个孝顺女儿,是会为了父亲的前程,而心甘情愿的服侍自己的。   而云驰表现出的安静跟配合,又叫隆武帝觉得十分的无趣,他想相信云驰对李静宜无意,但又记起云后说的话,云驰曾经亲自跟皇后说过他跟李静宜的婚事!难道云驰想娶李静宜,只是为了多一重保障?   想到自己心爱的女子被人利用,隆武帝又生气的很,他觉得自己的尊严被冒犯,一怒之下,他再次下御旨,封瑞和郡主为玉真真人,以公主之礼待之。好吧,倏忽之间,瑞和郡主李静宜又成了无冕公主了,而且这一切,仿佛都是皇帝一人的独角戏,从宫里开始修建玉真观,到李静宜被赐封为玉真真人,享公主俸,不论是锦阳长公主还是安国侯,抑或是李静宜,竟然连一个出声的都没有!甚至圣旨并赏赐送到锦阳长公主的皇庄之时,锦阳长公主干脆以病重为由,连出来接旨都不曾,李静宜则在李远山的陪伴之下,随意的拿了圣旨,叫人将赏赐搬到库里,便直接回房了,别说谢恩了,连杯茶都没有给朴全儿!   朴全心里也明白这是人家不高兴呢,可是不高兴又能如何?圣旨已下,李家人除了闹闹脾气还能如何?抗旨的事他相信以李远山父女的精明,是绝对不会做的。“既然殿下不适,那咱家就告辞了,”朴全儿仿佛完全没有将锦阳长公主跟李静宜的无礼放在心上,即便他入了心,也是无可奈何,李静宜可不比那些女人,她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朴全儿是一清二楚的,尤其这人还没有进宫呢,朴全儿相信,就算是李静宜要了他的命,这会儿隆武帝也不带给他报仇的。   李远山背着手儿看着朴全儿,“那本侯就不送朴公公了,京城离这里路途遥远,辛苦公公了,”说罢挥挥手,拂袖而去。   朴全儿愕然的看着李远山,咽了口唾沫,“走!”这里离京城确实路途不近,朴全儿又是传旨来的,带着全副仪仗,后头还跟着几车赏赐,所以到了锦阳长公主的庄子时,已经是过午时分了,结果圣旨传了,赏赐留了,人家连杯茶水都没给,就直接将他们给“赶”走了,朴全儿无奈的看着身后的百十号人,一跺脚道,“咱们先回京再说!”   他相信以后李远山有求着他这个大太监的时候!   这早上出来的就早,到这会儿整个传旨队伍都已经是饥肠辘辘了,好不容易走到一处路边的茶寮,朴全儿身边的小太监再也忍不住了,“公公,要不咱们到路边歇歇脚儿?后头的兄弟们都想喝口水……”   朴全儿的车里又茶有点心,日子还好过一些,后头骑马走路的就不行了,一个个恨不得直接坐到地上叫人拉着前进。   “嗯,你们去吧,咱家忍不了外头那个味儿,”朴全儿透过车帘看了看那间小小的茶寮,这种腌臜地方,他是绝不会移趾的。   小太得也知道这地方不是朴全儿能忍受的,点点头,“公公仁爱,小的这就叫他们歇歇,就一柱香的功夫!”   “嗯,”这小子还算机灵,知道自己不能等。   ……   “公公,公公,你尝尝这个,”没多大功夫,小太监挑帘进来,手里的盘子上盛了几只香梨,“这是他们后头树上摘的,小的已经尝过了,齁甜,汁又多,一点儿不比宫里的贡梨差,”   小太监一边说着,一边当着朴全儿的面将梨给削皮切好,“公公您尝一尝,真的不比宫里的差,怨不得长公主殿下一住下就不想走呢。”   朴全儿看着面前雪白的梨肉,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嗯,你小子是个孝顺的,放着吧,”他掂了一块儿放在口中,果然如小太监所说,简直甜到了后槽牙,就听那小太监又说,“公公,刚才小的还看这里的掌柜卤的好兔头,说是今天早上才从山里捉的,小的叫送两个过来,您尝尝山里的野味儿解解乏?”   朴全儿几块儿香梨下肚,胃口大开,听说还有兔头,未免意动,“送来咱家尝尝,可惜了你小子的一片孝心!”   ……乾清宫大太监朴全儿一回宫就病倒了,据说是吃了外头的野味儿坏了肠胃,上吐下泻足足折腾到后半夜,这好汉还劲不住三泡稀呢,何况他这个不全之人?隆武帝可怜他一场辛苦,索性便准了他的假,叫朴全儿直接回自己宫外的私宅休养去了。   ……   荣岚可以说是京城里第一批听说李静宜被赐封玉真真人的人了,她愣了一会儿,忍不住倚在秋千架上哈哈大笑,这真是她自穿越以来听到的最大的笑话了!   没想到那个出身高贵,目下无尘的李静宜,最后是这么个结局,“她不是皇上的外甥女,皇上待她如女儿一般么?这是怎么的了?皇上居然下旨叫她当了道士?咯咯……”   真是太叫人开心了,她真希望能看李静宜现在的样子!荣岚轻轻拿穿着雪白罗袜的足尖勾着对面的肖强,冲他飞了个妩媚的笑眼,“大人跟妾身说一说嘛……”      第三百八十五章 新金主      肖强已经年过四十了,当年他也是因为没有家世背景,才被分到了六皇子府,却有幸被尚在潜邸的隆武帝看中,成了他的贴身侍卫,也因为忠心耿耿,眼里只有隆武帝一个主子,在他登基之后一飞冲天,掌握了金吾卫,成了隆武帝的心腹。只是当年他家里太穷,除了个世袭军户的身份便什么也没有了,所以不得不娶了邻家粗壮能干的姑娘为妻,这些年他富贵了,也置了几房美妾在府里,可是美到荣岚这种地步,又出身显贵的女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更是想都没有想过,他居然可以救她于危难之中。“唉,这事儿说来话长,”肖强将捧着宝贝一样轻轻揉着荣岚的玉足,自从得了荣岚,他才知道自己前四十年居然是白活了,他才知道这两口子在床上还有那么多的玩法儿,现在被荣岚这么拿脚一勾,肖强脑子里只剩下那副雪白的娇躯了。   他走到荣岚跟前儿,“岚岚,咱们回屋去我慢慢说给你听……”相比山鹏,荣岚对肖强还是极满意的,虽然这个男人年纪有些大了,但在男女事上完全就是个雏儿,偏还因为常年习武的原因,身体极好,对她还是一片真心,自从她跟了肖强,有单独住在肖强皇宫最近的一处宅子里,根本不必去给他老婆请安,在这里她就是肖夫人,女主人!   在陪着肖强淋漓尽致的运动了一番之后,荣岚也弄清楚了这里头的前因后果,她狠狠的蹬了肖强一脚,媚眼流转,“这么有意思的事儿,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这话荣岚说的酸溜溜的,她想不通就凭李静宜那清汤寡水的长相,不解风情的沉闷性子,那些男人到底是看中她哪里了?   想想李静宜就要成为隆武帝宠妃,荣岚就怄的想吐血,那个位置本来应该是自己的!   “你跟我说说,那个李静宜到底哪里好了?”荣岚抚着肖强的还算结实的胸膛,比都不用比,肖强给云驰和隆武帝提鞋都不配,“我怎么看不出来啊,你们这些男人看女人跟我们女人看女人难道不一样?”这个么,肖强捏着荣岚的细腰,李静宜他是见过的,叫他说,长的还不如他家里的那几个小妾呢,偏能吸引到恩义侯跟皇上,这种高高在上的男人,“我也不明白,可能那些贵人跟我这样的人的眼光不一样吧,我啊,就喜欢你这样的,长的跟个蜜桃一样,一咬一兜水儿!”   说着肖强又翻腰压到荣岚身上,“这些跟咱们都没有关系,难道你还想着当贵妃不成?”   荣岚这会儿哪还有心情干这个?但她不敢由着性子把肖强推下去,毕竟现在能给她荣华富贵人上人生活的,就只有肖强了,“什么贵妃不贵妃的,那还不是那些女人为了对付我才造的谣言?你也相信?”   荣岚将头转到一遍,作势去抹眼泪,“还说你最疼我,要真是疼我,怎么还净往我的伤口上撒盐?若不是因为那些谣言,我怎么会被姓罗的设计,白白叫人欺负了,后来家里又遇到那样的事……”   荣岚说着说着,便哭出声来,她一哭,肖强也无心求欢了,忙将人搂在怀里,小声宽慰,等荣岚哭声渐止,肖强又说了一个消息,“我跟你说,过些日子我还可能还要出一趟远门儿,护送瑞和郡主离京。”   李静宜离京?荣岚顾不得哭了,瞪大眼睛道,“为什么要离京?皇上不是看中了她么?”   肖强撇撇嘴,不以为然道,“谁知道皇上怎么想的,封了玉真真人还不算,还非要叫人去直隶清凉山上的白云观修道去,也不知道这是在折腾什么,今儿我听皇上的意思,说是叫我亲自护送呢!”   隆武帝要送李静宜去直隶?“那什么时候回来?”荣岚直起身子。自己还没有走呢,她就舍不得了?肖强高兴的亲了亲荣岚的嫩脸儿,“放心,我很快的就回来了,”他把荣岚抱坐在自己身上,“就算是路上慢些,也要不了二十天,”去的时候可能会慢一些,估计瑞和郡主不会乐意往清凉山去,但回来就是他说了算了,路上赶的紧一些,三五天就能快马回来。   荣岚哪里是问肖强什么时候回来?她点点头,“那就好,我可舍不得你一走那么多天,只是那李静宜要去多久?不会你才回来,皇上又叫你去接她吧?那你就太辛苦了。”   “应该不会,我听皇上的意思,玉真观怎么差也得修个一年半载的,郡主一心向道,自然不愿意一直住在皇庄里,所以才会在玉真观修建的时候先到白云观出家,拜在白云观主的座下为徒。”那等于是最少一年之内李静宜都不在京城了?荣岚撇撇嘴,有些不理解隆武帝,说的李静宜跟他的白月光似的,怎么一转头,就将人送的那么老远?“不管是有多大的权力,这男人啊,还不都是一样的?那么喜欢李静宜,连人伦都不顾了,可还不是远远的送走?我听说皇上如今正宠爱杨惋嫔跟苏才人,”   荣岚一副瞧不上隆武帝花心的样子,“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揣测圣意的事肖强不擅长做,他挠挠头,“谁知道呢,反正这天下都是皇上的,何差几个女人,皇上叫瑞和郡主去哪里,她不得乖乖的去哪里?”   说到这儿肖强一笑,“要是这一去,皇上把瑞和郡主给忘了,那她就得老老实实的在白云观里当一辈子女道士了!”   荣岚被肖强的话说的心头一动,她微微一笑,倚在肖强胸前,那就叫皇上把李静宜给忘了,叫她一辈子在白云观当个女道士好了!   ……   锦阳长公主没想到这才没过几天,隆武帝的第二道旨意就下来了,竟然是要女儿往直隶清凉山当女道士去!“他这是要逼死我啊?!”朴全儿的病一直没有养好,现在几乎躺在床上起不得身了,这次过来传旨的是他的徒弟,如今已经接了朴全儿的班的李福儿,不过他这次比朴全儿还不走运,被锦阳长公主一茶盏砸到脑袋上,登时鲜血直流,眼一翻晕了过去!“母亲别生气了,不值过,”李静宜厌恶的看了一眼被几个小太监围住的李福,“来人,将这群奸宦给我赶出去,”她一指一个看着不怎么顺眼的,大声道,“你回去跟皇上说,到底我们锦阳长公主府哪里得罪皇上了,请他明示,不必时不时的派几个下三滥的阉人来气人!”   李静宜盯着那小太监一字一顿道,“你回去跟皇上说,若是再叫我们看到你们这些人,本郡主便奉了长公主一道儿往帝陵去,问一问先帝,皇上是不是要对我们锦阳长公主府赶尽杀绝才称心如意?!”   看着面如死灰的小太监们抬着李福狼狈离开,李静宜冷笑一声,坐到兀自流泪的锦阳长公主跟前,“母亲不必生气,其实去直隶挺好的,最起码不在他眼前晃荡,女儿也能清静一些。”   “那我跟你一起去!”锦阳长公主想想也是,清凉山离京城好几百里地呢,李静宜真去了,倒比在赵瑜眼皮子底下安全。   “亲王跟公主,无诏不得离京的,母亲何必送把柄与人?”李静宜摇摇头,“母亲只管安心在庄子里呆着,女儿没事的,有父亲跟应初呢!”   “他们两个?成日都不见露一面儿的,”锦阳长公主想想就生气,她可没看出来李远山跟云驰做了什么,女儿还不是被封了玉真真人,现在又要被送到直隶去,“亏你还相信他们!”   即便不相信云驰,李静宜也相信父亲李远山的,她微微一笑,“母亲您放心吧,父亲跟应初做事都是有章法的,他们谁也不会看着女儿进那座玉真观的。”   李静宜的沉稳极大的安抚了锦阳长公主的情绪,可一想到女儿终究还是要离开自己,锦阳长公主的眼泪又落了下来,“静娘……”“母亲千万要保重身体才成,咱们可不能给那个狗贼有借口宣女儿进京,”李静宜抱着孱弱的锦阳长公主,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这天儿一日日冷了,您就不要回京城了,女儿走后,每五日都会叫人送信儿给母亲,您安心在庄子里等着女儿,若是太过无聊,就将茜娘跟佑姐儿接过来陪您……”   茜娘跟佑姐可讨人喜欢,也不是她生的,锦阳长公主张张嘴,最终也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女儿太苦了,她含泪点头,“你放心,我等着你回来!”   隆武帝看着哭哭啼啼的李福儿,心里一阵儿好笑,李静宜的脾气在他看来,就像一只不驯的小猫在冲自己伸爪子表示不满,可是再不满她又能如何呢?还不是得老老实实的往清凉山去?“爱妃的主意不错,朕重重有赏,”隆武帝捏捏杨眉的下巴,“说吧,你想要什么?”      第三百八十六章 贵嫔      杨眉还是头一次给隆武帝“出谋划策”,现在看隆武帝并没有生气,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款款在隆武帝跟前拜倒,“为皇上解忧是臣妾的本分,臣妾不敢居功,”   她看了跪在隆武帝脚边的李福儿一眼,“恕臣妾直言,李公公也是被玉真真人迁怒的,还请皇上看在他辛苦为皇上办差的份儿上,饶李公公一回吧!”李福如今代替朴全儿成了乾清宫的大太监,杨眉想交好他也是情理中的事,隆武帝将杨眉拉起来在自己身边坐下,看着跪在那里战战兢兢的几个人,冷笑道,“敢惹静娘生气,漫说是你们几个,便是宫里的各位娘娘,朕也不会轻饶的,这样吧,”   他看着已经如丧考妣的李福儿,“你们几个今儿就往锦阳长公主府去吧,从今天开始,你们就在玉真真人身边伺候,是死是活,由玉真决定!”拿几个阉人讨美人儿欢心,隆武帝还是很舍得的。   杨眉看了一眼一脸绝望的李福,似乎颇为不忍,小声提醒道,“据我所知,玉真真人并不喜欢太监服侍,你们几个在真人院子里做些杂事就好。”   只要不在李静宜跟前晃悠,应该能保住性命。   “你啊,就是心软,”隆武帝拍了拍杨眉的娇嫩幼滑的面颊,刚才她为李福儿求情是有交好之意,现在还帮着李福出主意,就是真的心善了,“来人,去坤德宫里说一声,晋眉娘为贵嫔!”这是意外之喜了,杨眉目光盈盈的注视了隆武帝片刻,袅袅俯身,“臣妾谢皇上!”她从静思殿出来,再博得皇宠,如今更是晋位贵嫔,原来那人说的都是真的,只要她听话,不论是自己,还是父兄,都可以直挂云帆,前程似锦!   杨眉给他出了个好主意,这是对她识趣的恩赏,隆武帝挥挥手,示意李福他们下去,自己则搂着杨眉回了寝殿。   李远山真的跟云驰共事一段时日之后,对这个未来的女婿简直就是刮目相看,如果说山鹏案跟之后的余阁老一事是他玩的阳谋的话,那这次解决昏君就是他的阴谋了。李远山不得不佩服云驰能如此沉得住气,不动声色的安排着玉真观修建的大小事物,可是暗地里那些动作,不由李远山不啧舌,当然,对于云驰送李静宜出京的事,李远山也是赞成的,他也怕哪天隆武帝疯一下,硬把李静宜给宣进宫。因为云驰事先跟李远山打过招呼了,所以李远山一早便从李家的私卫里选了忠心可靠且武艺高强的送到了女儿的庄子上,叫他们扮作粗使杂役,悄悄的隐藏的李静宜身边,毕竟清凉山离京城也有几百里地,谁能保证路上会发生些什么?   有了李远山的安排,云驰便没有再多事,他知道隆武帝一直叫人盯着他呢,如果他这里有什么动静,对李静宜来说更加不利。听说隆武帝要送李静宜出宫,云后暗暗的松了口气,她曾经一直以为自己可以掌控皇帝,事到临头才知道她所谓的掌控跟夫妻情深,都不过是隆武帝愿意给她看到的假相罢了,就像现在,他要宠谁,晋谁,召谁入宫,也不过是派人过来说一声,至于她这个皇后的态度,根本就无关紧要。这些日子陪伴她的,就是深深的无力感,也是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她最想汲取力量的地方,不是结发十几载的赵瑜,而是弟弟云驰那里,可偏偏无论她怎么三请四催,云驰都是以事情太多为借口,根本不肯踏入坤德宫一步!“侯爷,娘娘过来了,”自打接了玉真观的差使,云驰便时常呆在宫里,只是玉真观址选在了皇宫北面,离妃嫔们所住的东西六宫还有一段距离,云驰请旨之后,便叫人将玉真观这一片地方给圈了起来,用帷幕挡了,另开了一处宫门,方便工部的官吏和营造司的工匠们进出,也是这个原因,宫里下令宫女们是不许往北宫这一处来的。   云驰放下手中的图纸,抬眸道,“去跟娘娘说,这里太乱了,不是娘娘可以踏足的,还请娘娘移驾回宫。”   对于云后这个姐姐,云驰是有怨气的,而李静宜一事,就是他怨气的顶端。   “侯爷,娘娘说了,她就在御花园的玉簟亭等着侯爷,您要是不过去,她就去皇上那里请旨了,”小太监缩着脖子小声道,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也是倒霉摊上了这么一桩差使。   云驰冷冷的盯了小太监一会儿,“你去跟娘娘说,本侯会过去,但是并不是因为害怕她的威胁,如果她再敢拿皇命威胁本侯,不必她去请旨,本侯自会去向皇上请旨!”   小太监简直想捂耳朵了,但他又知道这些话他是必须一字不漏禀给皇后的,只得哭丧着脸磕了头,怏怏的往玉簟亭去了。   “你下去吧,”云后听完小太监的话并没有生气,她挥手叫亭中的人都下去了,才拿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青杨,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青杨对云驰自是十分的不满,但她也清楚,这个时候皇后唯一能靠的也只有云驰了,“侯爷不是说要来了么?娘娘,此一时彼一时,您不管怎么委屈,都要忍一忍,依奴婢说,现在只怕心里最委屈的,就是侯爷了,他也是没地儿怨了,才会把怨气都堆到您这儿,您是侯爷的亲姐姐,得多体谅体谅他。”   云后捂着脸稳定了一下情绪,青杨这些宽慰的话她也就是听一听罢了,内里的事大家都再清楚不过了,她跟这个弟弟的心结除非父母兄弟都从黄泉路上回来,不然是再不能解的了。以前云后还可以理直气壮的告诉自己,告诉云驰自己的选择是没错的,她有一个真心待她的夫君,还成了大周的皇后,未来的皇帝身上会有云家一半儿的血脉,她将云家推上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可是现在,她有什么?赵瑜亲自将这些假相都撕了开来,告诉她自己不过是蠢的被利用的那一个,她用云家人的血把一个不得宠的皇子推上了皇位,结果却落得这般下场。   “娘娘,侯爷来了,”青杨拉了拉云后的衣袖,自己则提裙迎了出去,“奴婢见过侯爷。”   云驰冷冷的瞟了青杨一眼,“奴婢?你这种心大的奴婢云家没有!”   说罢也不理会脸色通红跪在那里的青杨,径直走进玉簟亭,冲云后一抱拳道,“娘娘召臣晋见,有什么吩咐?”   云后看着跪在亭口的青杨,张嘴想叫她起身,但又有些不敢开口,跪是青杨自己跪的,她连求情的借口都找不到,“没什么事,就是许久没有见你了,想看看你好不好。”   云驰微微一笑,看着神色憔悴的云后,“臣挺好的,娘娘也知道的,臣如今奉皇命修建玉真观,事物繁杂,倒是娘娘,臣看着并不怎么好啊?!”   “应初!”云后在云驰讥诮的目光中透不过气来,她想大哭,却怕被人看到传到隆武帝耳中,“我劝他了,也骂他了,可是,他疯了!”   “所以呢?”云驰看着云后头上硕大的九尾凤钗,“娘娘想跟臣说什么呢?”   “我?我,”云后抬起头,说什么,她也不知道,她想求云驰原谅,可是父母早已不在,李静宜又要被掳入宫中,云驰却不得不含恨为心上人建造在宫中的居处,她还能说什么?   祈求原谅的话她一句也说不出口,因为她连一点儿求原谅的借口都找不到。   “你说,我该怎么办呢?你说的我都听,应初,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云后半天才抬起头来,含泪看向云驰。这些日子她就如困兽一般,隆武帝倒是常到坤德宫里来,每每也是和颜悦色,恍如之前一般,可是云后却再也没有了以前的笃定跟幸福,在隆武帝面前,她如同受刑一般,可偏偏现在的她,连跟隆武帝谈论李静宜的勇气都没有。短短一月时间,云后竟然老了许多,再不是以前那个雍容华贵仪态万方的中宫皇后,云驰居然看到了她耳边的鬓发有了一线雪白,云驰从来没有见过云婉这么孤独无依的模样,他叹了口气,有些黯然,却没有心软。云驰知道,云后之所以会这么无助,不是因为她意识到自己错了,而是她发现原本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一切竟然脱离了她的掌握,对未来的无知才会叫自以为运筹帷幄的她惊慌失措,如果自己信了,给了她指点,没准儿这又会成为她博取赵瑜之心的筹码,这个险云驰是绝不会冒的。   “娘娘说什么臣听不懂,”云驰神情冷淡,“您是中宫之主,行事不需臣来置喙,娘娘若是没有什么吩咐,臣外头还有事要忙,就不多留了。”   “应初!你,你真的,”云后一把抓住要起身的云驰,压低声音道,“你真的要看着赵瑜纳李静宜入宫?”云驰挑眉一笑,“娘娘是中宫之主,皇后的结发妻子,若是连您都阻挡不了的事,臣又有什么办法呢?”      第三百八十七章 追来      自古帝后是敌体,何况这还是后宫之事,最有发言权可以劝谏甚至阻挡李静宜入宫的人就是云后,可是她在做什么?可怜兮兮的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既要李静宜不入宫,还想片叶不沾身不会得罪隆武帝,云驰脸上的讽意更甚,“娘娘是想叫唯一的弟弟把命填进去才成?”“我,不,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在深宫之中,手上也没有人,咱们云家又早就败了,即便我出来阻止,皇帝也是不会听的,”云后慌乱的摇头,暗恨卫国公府倒的太早,若还是当年那个大周第一勋贵,手握西北雄兵,赵瑜何敢轻慢自己至此?“您可以上书啊?可以公开表示从来没有要瑞和郡主出家为女冠之事,甚至可以以皇后身份为我跟静娘赐婚,娘娘,您可以做的事有很多,可是您不敢,”云驰微微一笑,起身俯视着云后,“您不敢,在您眼里,您皇后之位,皇上对您的宠爱比什么都重要。”“不,不是的,我在宫中孤身一人,云家又倒了,我手里连一点儿可以支配的力量都没有,”云后将手放在小腹上,“我嫁给皇上十五年了,一无所出,若是我膝下有太子,也不会这么被动,”云后不停的给自己找理由,她太弱了,所在才无力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娘娘说的是,所以娘娘就安生的守在后宫里,为皇上打理宫务就是了,”云驰从云后手里将自己的袖子扯出来,“娘娘只需谨守中宫之责便好。”   云后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苦苦哀求了半天,云驰居然不为所动,看他要走,云后有些急了,“可是静娘呢?你要眼睁睁的看着静娘落到那种畜牲手里?”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嫁了个畜牲,其实对于云婉来说,嫁谁想来是无所谓的,关键是看谁能给她皇后的身份跟尊荣,“这是臣的事,不劳娘娘操心!”   ……   青杨一直跪在亭子外冷硬的石阶上,云驰直到离开,也没有多看她一眼,等云驰走远了,她推开过来扶她的小宫女,站起身活动了下生疼的膝盖,走到云后身边,“娘娘,咱们回去吧。”她招手叫过云后来时乘的凤轿,跟翠柳一起扶着云后上了轿,她跪坐在云后的脚边小声道,“奴婢叫人去翠鸾宫打听了,那个将李静宜送到直隶去的主意就是杨眉出的,奴婢估摸着也是因着这个,皇上才会赏了她贵嫔之位的。”   青杨深恶李静宜跟杨眉,连她们的尊称都不叫了,直接以姓名呼之。   “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亏得她还是侯府嫡女呢,呸,”翠柳狠狠的啐了一口,她没有想到杨眉会为了固宠无耻到这种地步,帮着皇帝打自己外甥女的主意?看来通过杨眉来影响隆武帝甚至是阻止李静宜入宫这条路又断了,云后疲惫的倚在轿壁上,“青杨,你说我该怎么办呢?什么皇宠不皇宠的我早就不在乎了,可我不能不在乎皇上的名声,这世上哪有纸包住火的事?万一将来有一天传出什么风声去,皇上可如何面对满朝文武?”尤其是她跟李静宜已经撕破脸了,如果李静宜真的入宫得了皇宠,不论她是不是心甘情愿,只要有能力恐怕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自己,李静宜可不像自己,除了个早已反目并且被皇上忌恨的弟弟之后,再无其他支持,李静宜身后可是站着锦阳长公主,安国侯,还有云驰的!   青杨咬了咬牙,目光狠厉,“娘娘,其实这次李静宜出京对咱们来说未必不是一个机会,”   她见云后看过来,将心一横道,“您手里也不是完全没有助力的,”她伸手在空中一挥,做了个砍杀的动作,“只要除了这个祸水,所有问题都解决了。”云后嫁给六皇子时,除了依例的陪嫁,卫国公还给她了一支云家的私兵,虽然人数不多,主要目的也是为了保护云后的安危,但这些年下来,还是很替她办了些事的,当然,这九个人也成了云后手里最后一张底牌,现在青杨要她动这些人,云后有些迟疑了,“我手里的人应初也是知道的……”   青杨轻嗤一声,“但侯爷不会知道您准备用这些人来除了李静宜!而且这么些年过去了,那些人是谁,侯爷又怎么会知道?”   这些人可一直被云后养在宫外,当年助隆武帝登基之后,云后便告诉皇帝,他们都战死了,这几年都是青杨跟他们单线联系的,青杨不相信云驰还会记着这些云家的私卫。   “这不好吧?万一将来侯爷知道了,”翠柳被青杨的提议下了一跳,“那可是瑞和郡主……”“嘁,还是享了公主俸禄的玉真真人呢,”青杨不屑的一笑,再尊贵又如何,死了就是一具白骨,她斜了翠柳一眼,“难道你想看着娘娘跟皇上反目仇,还是想看着侯爷见罪于皇上?翠柳,你可也是国公府出来的。”   翠柳没有青杨强势,被她一通质问问的哑口无言,只得讷讷的低下头,不再说话。   见云后迟迟不肯下令,青杨有些着急,她跪在轿板上给云后重重磕了个响头,“娘娘,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您不再能心软了!”   “青杨,她才回京城的时候,我真的是拿她当女儿一般看待的,还有应初,”云后轻叹一声,眼泪顺颊而下,“罢罢罢,随你吧,从今儿起,你就出宫去吧,你年纪也老大小了,本宫准你择人自嫁!”   “是,奴婢谢过娘娘,”青杨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是绝对不能连累的云后的,所以她出宫也是必然的。   ……   五日之后,李静宜在金吾卫统领肖强的护送之下离京,因为事先已经往跟相熟的各府送了消息,所以并没有人过来为李静宜送行。   李静宜也没有进宫去向帝后辞行。   隆武帝并没有因为李静宜的失礼而动怒,不但派了自己最忠心的侍卫统领护送,甚至又赐下了大批的赏赐,在他眼里,李静宜已经是他砧板上的鱼了,就算是再怎么挣扎,也逃不了被他鱼肉的事实。这一次离京,在京城人眼中,无异是一场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放逐,虽然不知道其中原因,但秦妃被贬,锦阳长公主重病,李静宜离京,莫名的构成了一条线索,向大家昭示着锦阳长公主跟安国侯府失去帝宠的事实。而李静宜享公主俸,并且得了清凉山为采邑的事,又格外的耐人寻味,毕竟采邑是实打实的,宫里玉真观也修的如火如荼,大家都闭紧了嘴巴,只冷眼看着事情的变化,毕竟各世家贵府,最不缺少的就是耐心。   云驰是在李静宜走到京郊文安县的时候才赶过来的,看着风尘仆仆的云驰,李静宜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旋即她又觉得自己有些矫情,忙转身进了驿馆,将云驰扔在了夜色中。   “肖统领,这,”肖强负责李静宜的护卫,云驰过来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当然,看云驰的架势,也没有打算避他们。   肖强摇摇头,他只负责玉真真人的安全,并没有接到监视她一举一动的旨意,更没有权力阻止她见客人。“算了,咱们只管做好巡视便好,至于其他,与咱们无干,”自从得了荣岚,肖强才初识男女情爱之事,从内心说,他是十分同情云驰跟李静宜的,这两人站在一起,明显是一对痴男怨女,却硬是被皇帝棒打鸳鸯,想想都叫人伤心。   云驰看了站在门外的肖强一眼,跟他颔首示意,然后径直随着李静宜进到驿馆给她准备的居室内。   “这地方还不错,”虽然不能跟京城府里比,好歹也算是干净整洁了。   这里离京城不远,李静宜出京的消息又是提前送到的,驿馆的安排自然是竭尽所能,但终究是不能跟李静宜的重华院比的,不过她也没有烦恼这些的心情,“这里离京城才多远,不错也正常。”   云驰见李静宜并没有冷脸以待,心里略略安稳一些,“你还好吧?”   李静宜微微一笑,亲自倒了盏茶放在云驰面前,“一路过来,很辛苦吧?”   这里离京城也有几十里,李静宜她们足足走了快两天,而云驰不可能还路上歇脚的。   云驰将捧着茶盏的柔荑轻轻握在手中,“不辛苦,这几天就想着以后要好久不能见你了。”   李静宜被云驰说的心里一酸,也不顾屋里欢声笑语还在归置东西,任由他牵着手,自己则顺势在云驰对面坐了,“我也是,”   云驰借隆武帝的手送李静宜出京的苦心不必解释李静宜都懂,但她最不舍的是此去经年,跟云驰只怕是再难相见了。   “你还没吃饭吧?来人,”李静宜吩咐欢声去叫厨上备饭,自己则拉了云驰到屏风后,亲自服侍云驰洗漱。   云驰迟疑的看着李静宜,“静娘?”李静宜抿嘴一笑,将温热的帕子放到云驰手里,“我想这么做,”多陪他一会儿,多看看他。      第三百八十八章 金风玉露      云驰从李静宜手里接过帕子,李静宜的心情他居然完全懂得,就像他明知道自己出京有可能会被人报给皇帝一样,但他却是顾不得了。   因为李静宜也没用膳,所以驿馆厨房的火就没敢熄,欢声很快就带着人将桌子给摆满了,李静宜跟云驰出来的时候,屋里就剩下他们两个。   云驰是下午才潜行出京的,一路疾驰自是饿了,他在李静宜跟前也没有那么多的避讳,也不跟李静宜客气,拿了筷子开吃。   看云驰吃的香甜,李静宜的胃口也被调动起来了,她拿起筷子依次尝了尝云驰下筷最多的几个菜,默默地记了下来。   残羹撤下,已是二更时分,云驰听着外头的梆子声,知道自己该走了,可身子却沉的站不起来,“静娘,”   李静宜抬眸看了云驰一眼,迅速地低下了头,云驰声音里的缠绵留恋她如何听不出来?怕是他想的跟她一样,这一分别,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一年?”   云驰颔首失笑,“不用一年,”肖强离京,只怕荣岚已经动起来了,“可你不在京城,我觉得好孤单。”以前他只身一人,也从来没有这个感觉,反而很喜欢一人独处时的安静,可现在有了李静宜,他却贪恋起两人相处时的快乐,希望永远再不要只剩他一人,云驰抚上自己的胸口,“这儿空了,四处漏风,凉飕飕的。”   李静宜被他如此朴实的比喻逗得噗嗤一笑,“那我慢慢走,”这样就可以离云驰更近一些。   “进了直隶不妨病一病,你是郡主,乍离京城水土不服也是有的,”云驰笑着指了指外头,“肖统领难得出来一趟,多留他在外头舒散舒散。”   李静宜挑眉,“你对他有安排?荣岚?”   云驰被李静宜看的心尖一漾,将李静宜往自己身边拉了拉,环了她的腰道,“荣岚心气高,心性又十分坚韧,你觉得她会甘心做一个侍卫统领的侧室?”   李静宜摇摇头,斜了云驰一眼道,“如果她还身陷刑部大牢,她自然是求之不得,但她现在是金吾卫统领的如夫人了,那自然就不一样了?”   李静宜倚在云驰肩头想像着荣岚的心思,“金吾卫宿卫宫廷,为什么她不能进宫为妃呢?想当初除了恩义侯夫人这个选择之外,她更乐意做荣贵妃的。”   恩义侯夫人?什么时候的事?想到荣岚曾经拦过自己,云驰一阵儿心虚,“这里好像比京城冷,你晚上得盖的厚一些,只怕等到了直隶,都得用炭盆儿了。”   哈,不接自己的话?李静宜歪头看着云驰,眼中的笑容清清浅浅若有似无,云驰却被那略含挑衅的笑容晃花了眼,他手臂一收,将李静宜搂在怀里,嗅着她颈间的幽香道,“你看我做什么?觉得我好看?”   李静宜被云驰呼在脖间的热气弄的浑身发软,她往外挪了挪身子,“你好看?哪里好看了?我怎么没有发现?”   “你没发现?我才不信呢,自出生起,但凡见过我的人就没有不夸我生的好的,”虽然不觉得容貌俊美有什么可得意的,但云驰对自己的长相还是挺自信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看我!”   李静宜被云驰这自大的话气笑了,“是是是,我是看中了侯爷貌美如花……”   “所以才将我强行抢入府中?郡主是要强占良家子不成?”云驰越演越像,一脸委屈的望着李静宜,仿佛他真是被李静宜给从街上抢来的。   李静宜伸手捏了捏云驰的脸颊,学着戏里恶霸的嘴脸,“这位公子端底是一副好相貌,不如随本郡主回去,只要你从了本郡主,管保你以后荣华富贵飞黄腾达。”   “只要郡主一生一世都只爱小的一人,便是没有荣华富贵,小的也心甘情愿的从了郡主,”情不自禁间,云驰一手使力,将李静宜压倒在方榻上。   李静宜没想到云驰居然不按戏路来,直接说了个愿意,她笑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倒在他的怀里,而这个男人的脸,就在咫尺之间,“应初,”   “嗯,”细碎的吻星星点点落在李静宜眉间唇边,而云驰健硕的身体如一处源源不断的热源,熏的李静宜昏昏沉没的,除了任他施为,再也想不出一点儿别的来。云驰只觉浑身的血液如烧开的岩浆一般,汩汩的的往外冒着的火苗几乎要将他烧着了,他不耐的将腰间的玉带扯下来丢到了间,又扯下身上的外袍才感觉好受了一点,可一碰到身上的女子,那团火便又烧了起来。   “静娘,静娘,”李静宜的名字如同一支可以让他精神得到暂时安抚的曲子,云驰喃喃的喊着,将李静宜静静的抱在怀里,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云驰喜欢怀里的女人,他可以肯定的告诉自己,他会喜欢这个女人一辈子,他喜欢她的温婉沉静,更喜欢她看似温婉沉静的表像下从不惧怕,从不想依附于任何一个人的性子,他喜欢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娇俏随性,也喜欢她的机敏果敢,可现在这些喜欢都变得那么遥远,抵不上她的一个眼神一声轻吟。   即便隔着夹衣,李静宜也能感觉到云驰如雷的心跳,她轻抚着云驰平实的后背,“应初?”   云驰侧着身子有些不愿意被李静宜看到自己的狼狈,“我没事的,就是,”他脸一红,“你别生气,”   李静宜看着已经只剩下雪缎中衣的云驰,不觉脸也红了,她刚才真是太忘情了,居然没发现云驰已经将外衣给脱了,“你,”   云驰连忙伸手去找不知道扔到何处的衣裳,“我就是有点热,这才几月天,驿丞就把火墙点上了?”   这人真是,李静宜不由莞尔,她伸手拉住正弯腰去够衣服的云驰,那站都不敢站的动作能瞒得了人么?“这么晚了你要回去?”   “啊?”云驰愕然的转过头,强咽了几次口水才叫自己缓过气来,“你,你什么意思?我,”他下意识的往后挪了挪身子,他是想要李静宜,可是他们还没有成亲,他不想这么唐突了她。   “你,你别管我,我出去吹吹风就好了,”或许是因为自己的样子,李静宜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云驰有些尴尬的解释着自己的窘态,他根本不敢正视李静宜的目光。   李静宜站起身走到云驰身边,缓缓的蹲在他的面前,“如果我留你在这儿,你会不会看轻了我?觉得我是个不守妇道的女人?”   “怎么会?”云驰沉声打断李静宜的话,不许她这么形容自己,“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了,是我,是我定力不够,”如果有一丝嫌弃李静宜的意思,他都不会求她为妻的。   李静宜伸手揽上云驰的脖子,依在他的怀里,“可我的定力也不够啊!只要一想到要许久都见不到你,我就舍不得让你走。”   她舍不得云驰走,哪怕被他轻视,她也想跟云驰多呆一会儿,李静宜自忖不是个随性的人,可是在云驰跟前,她却压不住自己的性子,总想如他说的那样,坦然的由着自己的性子活一活。   就像现在,她舍不得云驰就这么离开,她就大胆的说出来。   “我不会看轻你,也不会让你后悔,”云驰伸手将李静宜紧紧抱了起来,“等以后,我会从承天门迎娶你!”接下来李静宜完全没有精力去思考云驰为什么会说他要在紫禁城的承天门迎娶自己了,纵然不是初次,可云驰的体力还是让她无法承受,在婉声恳求了几回之后,云驰才放过她,可偃旗息鼓之时,已经是五更更鼓敲响之声了。   “我走了,你今天就在驿馆歇上一天再启程不迟,左右皇上也没有限定你到的日子,”云驰轻吻着怀里人白皙的后背,温声道。   李静宜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她懊恼的动了动手指,拿指甲掐了一下云驰的手臂,半天才轻哼道,“你还有力气骑马往回赶?我叫你停下你都不肯。”   “停下?”经过昨夜,两人之间比往日多了看不见的融洽跟亲昵,云驰隔着锦被又抱了抱李静宜,“叫我停下?你舍得?”   他想了想如果当时听话停下会是什么状况,自己都觉得好笑,将手再次伸进被里,“我现在可是精神抖擞,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试一试。”   李静宜从被里伸出手狠狠的推了又要使坏的云驰一把,“快走吧,再不走该被京城里的人发现了。”   “没事的,你保重自己,等着我过来接你回去,”云驰已经穿好衣裳,俯身抚了抚李静宜的头发,在她耳边轻声道。   ……“统领,恩义侯出来了,”因为“关心”恩义侯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走,随同肖强护送玉真真人的金吾卫比平时都热衷于巡逻,几乎每隔一刻钟,都要出来看一看那正院儿里有没有动静。      第三百八十九章 遇袭      肖强也没有想到云驰敢胆大至此,当然,他也得承认玉真真人不愧是皇家郡主,胆儿也不小,怨不得人家都说皇家公主们爱养小白脸儿呢,这瑞和郡主比起那些公主来也不看遑多让,侯爷也照样敢召到床上去。   “这事儿咱们要不要报给皇上?”   肖强瞥了一眼身边的副将,“报,当然要报,不过得等咱们回去之后了,毕竟皇上旨意里只叫咱们护送真人,并没有叫咱们监视她的行踪,”   只是在肖强眼里,云驰跟李静宜这关系只怕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这多一回少一回的也没有什么分别,他的任务是顺顺当当的把玉真真人给送到白云观里头去,至于其他,那都要往后排。云驰一出驿馆的大门儿,就看到肖强领着金吾卫的人站在外头,他微微一笑,当然不会相信肖强这个金吾卫大统领尽忠职守到晚上要亲自在驿馆外头巡逻的地步,不过他也没必要瞒这位隆武帝跟前儿的心腹,“肖统领辛苦。”   “呵呵,恩义侯辛苦,”肖强看着神采飞扬跟吃了补药一样的云驰,呵呵一笑,回了一礼,“侯爷这是要回京去?”   肖强没觉得那李静宜长的出色到哪里去,没想到却能勾住恩义侯的魂儿,这京城里美丽的闺秀不知凡几,云驰偏喜欢一个和离的。   “正是,”云驰看了一眼静悄悄的正院,“郡主的安危就交给肖统领了,有劳!等回京之后,云某请肖统领喝酒。”   “不敢,”肖强顺着云驰的目光看了一眼正院,“肖某奉的乃是皇命,不敢劳侯爷言谢。”   再痴缠又如何?还不是得劳燕分飞,眼睁睁的看着心爱的女人出家,以后还要眼睁睁的看着心爱的女人成为别人的女人?细想起来,肖强还挺同情云驰的,比起连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的云驰,他自觉要幸运多了,虽然荣家有今天的下场跟云驰还有院子里的瑞和郡主脱不开关系,但肖强一点儿也不恨他们,若是荣家不倒,他又怎么可能得到荣岚?   ……   青杨第三天就收到云驰夜宿李静宜驿馆的消息了,她气的差点儿掀了面前的桌子!   青杨没想到云驰敢冒天下之大不违跑去私会李静宜,更没有想到李静宜会那么无耻,居然跟云驰做出苟且之事?   而且连自己派去的跟踪李静宜的人都能发现他们的苟且之事,可见这对狗男女是多大摇大摆的丝毫不避人了!   青杨强压心底的怒气,她并不打算把这个消息告诉宫里,毕竟皇后娘娘知道这些也没有什么用处,只是李静宜,是再不能留了。   ……   玉真真人在伏虎峡遇袭的消息传来,震惊了整个朝野,等隆武帝反应过来,才知道安国侯李远山已经带着人离京往直隶去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纵然心急如焚,隆武帝也不好表现出来。程致飞跟李明楼已经查清楚了,这次袭击是有人冒充山贼刻意针对玉真真人的,这也叫他们松了口气,毕竟伏虎峡严格来说还属于京城地界儿,如果京城附近都有山贼,那这大周的天下该乱成什么样子?   那他们这些阁老更是难辞其咎了。“袭击真人车队的一共七人,被肖统领当场格杀五人,还有一人重伤,一人轻伤,目前正被地方上派人押送回京,不过真人只是受到了一点儿惊吓,并无大碍,已经动身继续赶路了。”犯人没送来呢,李明楼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要对已经出家的瑞和郡主下狠手,只能将知道的情况据实以报。   听说李静宜无事,隆武帝松了口气,“怎么不将玉真护送回京?”   他有些后悔叫李静宜出京了,万一有个什么闪失,他会抱恨终生的。   “回皇上,是真人自己不愿意回京的,说是她没大碍,这次的事就当是天君对她向道之心的考验,若是她就这么回京了,那日后就不必再提出家之事了,”李明楼对隆武帝的态度有些讶异。   程致飞因着女儿的关系,知道内情,他轻咳一声,“皇上若是不放心玉真真人,可以下道旨意,命安国侯将人接回来也就是了。”   女儿能否得皇宠跟他能不能战胜李明楼登上首辅之位比起算不得什么,余阁老都能舍得把自己的妻子送到皇上榻上,他成全一下皇帝那点儿见不得光的小心思,也没有什么困难的。“嗯,程卿说的有理,这儿行千里母担忧,朕这个舅舅也是放心不下,就叫安国侯将人接回来吧,是朕想左了,其实修道在哪里都可以,未必一定要跑到清凉山去,”隆武帝想的更多一些,李静宜为什么遇袭还待细查,但如果她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哪天给自己来个假死逃生,难不成自己还要满大周找人去?   心里有了定见,隆武帝一拍御案,“程卿下去就叫内阁给安国侯送个消息过去,就说是朕的旨意。”啥?这种事还叫内阁下诏令?程致飞像吞了只苍蝇一样,他是想帮着隆武帝出主意遂了他的心愿,但不想得罪李远山啊,那家伙可是管着神机营呢!而且若是李静宜将来得势了,李远山必会成为新贵得隆武帝的重用。   李明楼则已经在一旁俯身,“臣等谨遵圣命!”   等出了御书房,李明楼看着有苦难言的程致飞,微微一笑,拱手道,“刚巧今天是程大人当值,那这诏令的事就交给大人督办了,”他甩甩袖子,“相信李侯爷一定会感激大人的。”   虽然不知道这里头到底有什么猫腻,但李明楼也是久经宦海了,程致飞的为难他可是明显看在眼里了,而且他才不信瑞和郡主是真的高高兴兴去出家呢,只是这里的蹊跷他不想管,更不想沾手。   李明楼自觉比起为了当首辅无所不用其极的程致飞要高洁的多,起码他不会把女儿送到宫里给皇帝当妃子!   ……作为这次护送玉真真人去清凉山的主将,肖强对这次李静宜遇袭事件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李静宜还没有进直隶呢,肖强离完成任务还远的很,所以只派了心腹跟地方上的差役一道儿押着刺客进京,一同捎进京的,还有肖强请罪的折子。   罗广恩自然信不过那些差役跟金吾卫的菜货,亲自挑了得力属下一起送刺客回京,这两个人绝不能死了。   因为有罗广恩的人在,刺杀李静宜的那两个刺客全须全尾的被送到了京城,不过他们先见到的是云驰。   即便这两人已经抱了必死之心,也下好了任何刑罚也不会开口的心,但是看到云驰,他们却没办法不开口了。   他们都是老卫国爷当年送给云家大小姐的,但根子上他们都是云家人,而云驰好歹也算是他们的旧主,甚至他们什么都不用说,看到他们,云驰已经明白了幕后指使者是谁了。   所以云驰连审都没有审,径直出了金吾卫,将人扔给了副统领看守。   只可惜金吾卫副统领实在是倒霉,关押两个刺客的金吾卫衙门当天晚上起了一场大火,还没有来得及审讯的犯人被活活烧死在牢里!   对于这样的结果,隆武帝自然是大怒,但除了直接将暂代肖强的金吾卫副统领革职之外,他即使郁闷到吐血,也再无一点儿办法!   不过同时城西一家民居也起了大火,里面里面一家十几口包括刚刚从外地回娘家探亲的大女儿,都一并葬身火海,只是这种平头百姓的性命,没有多少人在意罢了,除了坤德宫里的皇后娘娘。   “翠柳,青杨真的不在了?”   云驰走后,云后就反复问翠柳这句话,“他,他怎么能那么做?!他明知道青杨于我而言就如姐妹一般,”翠柳也是哭的快晕死过去,青杨于皇后来说是姐妹,于她又怎么不是呢?她跟青杨五岁时就被选到大小姐身边,二十年来互相扶持,青杨人精明厉害,时常嫌弃她笨,可还是会提点她护着她,可现在青杨没了,翠柳觉得天都要塌了,“娘娘,咱们可怎么办啊?侯爷,侯爷好像记恨上您了,您没跟侯爷说这事儿跟您没什么关系。”   翠柳到底也是跟着云后一路从六皇子府走到坤德宫,也不是无脑之辈,现在青杨没了,娘娘在宫外的势力这次也全完了,她又把侯爷给彻底得罪了,这下,坤德宫真的是孤立无援了。“青杨不过是为了他跟本宫才想杀了那个贱人,既然那贱人没死,他为什么还要烧死青杨?”云后现在心里只有恨了,她相信如果她跟李静宜之中要死一个,云驰也会毫不留情的杀了她,“是我太傻了,这么多年一直对他心怀愧疚,对他百般忍耐,没想到他的心是石头做的,根本就捂不热,”翠柳看着脸色铁青皇后,心里抖了抖,可却不知道该怎么给皇后出主意,“娘娘您打算怎么办?”      第三百九十章 后悔      云后颓然的坐在椅上,她如此恼怒的最大原因,不是云驰直接将青杨从不离身的银锁片扔到她面前告诉她青杨死了,而是他告诉她,是他亲自下令放火的时候,即便心里转过千般念头,要为青杨出气,要给云驰些教训,她手里却连一点力量都没有。“我错了,翠柳,这些年我真是大错太错了,我把世事想的太简单了,”从隆武帝登基她如愿封后,云婉就立志要当一代贤后,加上那几年隆武帝对她也是一往情深,虽然暗地里他也会偶尔临幸一些宫娥,甚至后来还弄了个清国夫人出来,但这对云婉来说,都是些无伤大雅的爱好,反正都撼动不了她皇后之位。因为太过相信隆武帝的深情,确切的说,是对自己在助赵瑜登基中的贡献太过自信,云婉安心的退回后宫,当起了她的贤后,前朝对她来说,是另一个她不会驻足的战场,她这些年最大的目标,就是给隆武帝生下他们的嫡子,她只要生下孩子,那必是太子无疑。   可是一年年下来,不管如何寻医问药求神拜佛,她都是腹中空空,而对早朝,对曾经追随帮助六皇子上位的那些臣子,她也渐渐失去了影响力,大家已经接受了她只是个后宫妇人的事实。也是因为这个,云后的无力感才会越来越强,当她发现她对隆武帝的影响力越来越弱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能做的,只能是装傻来维持帝后夫妻在人前的和睦跟平静,并以此来保证自己的后位稳固,可她的后位真的稳固么?十年后,二十年后呢?一个无子也没有家族支持的皇后,真的能保住自己的凤位么?   这也是她为什么百般委屈自己,也要努力跟云驰修好的原因,毕竟云驰是她天然的同盟,可如今,就因为她一时疏忽没有拦住青杨,不但将云驰得罪死了,折了青杨,还没了外头云家死士这仅有的力量!   想明白这些,云后除了无力跟迷茫,就只剩下悔恨跟哭泣了,她看上去是在哭青杨,其实更多的是在哭她无望的皇后之路。   ……   李远山赶到伏虎峡的时候,李静宜已经被肖强护送着到了当地县衙。   看到李远山急赤白脸的进来,李静宜颇觉有些对不起父亲,“女儿没事的,叫父亲担心了,母亲可知道了?”   锦阳长公主要是知道自己遇袭的消息,还不知道为急成什么样呢?“你母亲不知道,你走时不都交代好了么,外头的消息不许告诉她的,我来时你母亲正由丁氏陪着在庄子里筹划着修个温泉池子,”见女儿确实无事,李远山悬了一路的心才算放了下来,“大夫可曾给你看过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李静宜摇遥头,迎了李远山往屋里走,“父亲别忘了,皇上特意赐了个太医给女儿呢,”她一哂,“这回也幸亏有刑太医在,咱们的人才都没有大碍。”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谁要要我的性命,”自己在明,敌人在暗,说不担心那是假话。   “不是说抓到的有人吗?人呢?”这也是李远山想不通的,他抬眼往外看,“罗广恩呢?”“罗将军在外头忙呢,他已经查过了,说来的是应该是死士,跟咱们府上训出来的颇为相似,”李静宜将罗广恩查到的疑点告诉李远山,“肖统领那里催的急,我便叫他们押着人回京城了,父亲应该是错过了。”   听说押送的人里有自己派给李静宜的人马,李远山点了点头,他给女儿的都是府里的精兵,对付两个受伤的死士应该问题不大,他的注意力被李静宜说的疑点给吸引了,跟自家训出来的私兵颇为想似?“自大周开朝以来,就不许勋贵世家再养部曲了,大家顶多养一些看家护院的家丁,当然,暗地里还是有自己的一套人马的,只是不但不能像过去那样光明正大,而且也不敢养太多,但是能在朝廷站住脚的人家儿,手里都应该有一些私藏的力量,”他见李静宜瞪大眼睛听的认真,失笑道,“这有什么想不到的,若没有这些人,你以为云驰是如何那么快有西北站稳脚跟,最后还能干掉西北大都督,拿到一兵权的?”   “可是整个云家几乎覆灭,”李静宜喃喃道。李远山叹了口气,“据我所知当时云家人在路上很受了些挫磨,你也知道的,那个时候即便暗中有人,举国盯着呢,也不好施为,何况大丈夫当有所取舍,若是当时动用了云家私兵,只怕也就没有今天的恩义侯了。”李静宜点点头,道理她都懂,卫国公府手里再藏着精锐,想谋反还是做不到的,若是利用手中的力量私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逃不逃的了,有没有地方逃且不说,就算是逃成功了,那世上不但再无云氏,而且云氏这个姓氏还要蒙羞。“女儿听罗广恩一说,心里也有几分猜测,女儿入京以来,并不爱抛头露面,更谈不上得罪过谁,就如父亲所说,如今京城里能养得起这些人的人家也是屈指可数的,哪一家也不像会对女儿动手的人。”伏虎峡遇袭已经是几天前的事了,李静宜已经从早初的惊惧中缓了过来,她现在想的更多的是,到底是谁要对付她,“女儿当时还多亏了肖统领才能安然无恙,虽然荣岚如今在他府上,女儿相信这事应该不是她的手笔。”且不说肖强有没有能力养死士,即便有,也不是荣岚一个姨娘能动用的,何况肖强在跟那些死士搏斗的时候十分的英勇,甚至手刃两名刺客,这死士豢养不易,如果是他养的,他绝对舍不得一次砸进来七八个。   “所以,”李静宜抬眸看了一眼李远山,两人眼神交汇,心里共同浮出一个人—皇后。   只要李静宜死了,隆武帝不必背上乱伦悖理的名声,云驰也可以按照她的安排娶一个高门贵女为妻。“哼,我看她是太闲的慌了,”李远山重重的一拍桌子,旋即又有些无奈的坐下,“娘娘毕竟是应初的亲姐姐,这次应初也要过来的,被我给硬拦住了,此时整个朝廷都看着咱们呢,应初这时离京,太扎眼了。”   李远山收到消息比云驰还早,他生怕云驰听到这个消息会做出逾矩之事,还是亲自去告诉他的,也幸亏有他在,并且拍着胸脯保证李静宜安然无恙,才摁住了当时就要上马离京的云驰。   因着知道云驰对女儿的深情厚意,反而使得李远山在想替女儿报复回去的时候,难免也有些投鼠忌器,如果因此伤了女儿跟云驰的感情,就有些划不来了。“父亲不必担心,我相信应初有自己的决断的,”李静宜倒不是因为知道云驰跟皇后的感情不好,而是在她看来,云驰在知道了云后暗中在取她性命之后,是绝不会袖手的,起码这样的事云后是没有本事再来第二回了。看过了女儿,李远山又出去见了过来请罪的肖强和罗广恩,从他们那里弄清了事情的经过,饶是看到了女儿无事,但只要想到当时的情景,女儿随时都有身首异处的可能,李远山便怒不可遏,直到后来他接见当地县令,心里还在想着回去之后,如何给云后添点儿堵!李远山来了,但李静宜并不打算多留父亲,更不肯让他陪着自己去清凉山,毕竟京城里正是紧要关头,李远山在那里比在这里陪她要有用多,“父亲还是早些回去的好,虽然我下令不许府里的人在母亲那里搬弄是非,但也不可不防有什么万一,母亲身边没有拦的住她的人,女儿真怕她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来,”   锦阳长公主对隆武帝可是积怨深重,若叫她听说女儿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只怕不会淡定的等在皇庄里。   “还有皇上那里,”想起隆武帝,李静宜就一阵儿犯恶心,“万一他又反悔了要接女儿回去呢?比起在京城,女儿宁愿在白云观里躲个清静。”若是隆武帝反悔不想叫自己离京了,那么这次遇袭,就等于是给他送了个绝好的理由,李远山点点头,李静宜这里没事了,京城那边还得他看着才行,不然云驰一人独木难支,要知道他们图的可是大事,“成,我今天就赶回去,有什么消息叫人及时给你送来,至于皇上那里,”   李远山轻咳一声,“你放心,用不了多久,他就顾不上这边了。”云驰的计划并没有瞒李远山,想到隆武帝将来的下场,李远山都有些觉得自己这个“臣子”太腹黑了些。   李静宜没有问李远山跟云驰到底在做什么,只点点头向李远山曲膝,“女儿相信您跟应初一定会接我回去的。”“是,为父一定会接你回去,为父还等着抱孙子呢,应初可是答应了,将来你们的第一个孩子,要姓李的,”分离难免心伤,李远山说着笑话打趣女儿,“这次我带来的人都留给你,由罗广恩统一安排,我已经交代过了,即使到了白云观,他们也要留在外院保证你的安全。”      第三百九十一章 神女      李静宜送走了李远山,便叫人通知肖强,他们立刻动身往直隶去,左右就算是养着,也要到直隶府去,那里总比这小县城要舒服的多,离京城也更远一些。   程致飞发出去的诏令到时,李静宜她们已经离开了,信使知道李远山已经提前一天回京之后,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己带来的诏令,想了想,只得掉转马头,再往京城里赶。   隆武帝伸着脖子等了五六天,却等来了这么个结果,说不遗憾是真的,这些天他虽然日日有杨眉几个陪伴,但这些女人都不是李静宜,他最希望的是就是有一天陪在他身边的女子里,有李静宜的身影。   杨眉见隆武帝情绪不高,笑着放下手里的酒杯,“皇上可是有心事?”隆武帝摇摇头,他的心事无法诉诸于口,“也没有什么,就是这些天有些乏力,浑身疼睡不好觉,唉,前些年朕有头风之症,后来劳皓然先生出手医治,已经痊愈了,这阵子不知道怎么了,头又有些疼了。”杨眉挥手叫殿里的宫人都退了下去,她走到隆武帝身边,轻轻为他捶着腿脚,“皇上龙马精神哪里会再得头风之症?臣妾觉得皇上可能是这些日子政务太过繁忙,过于劳神了,不如这样,臣妾去为皇上熬一碗安神汤来,皇上好好休息休息,想来也就好了。”   她见隆武帝不语,笑道,“皓然先生还在京城里呢,要不臣妾叫人请他过来给皇上抚一抚脉息?”叫周世青过来?隆武帝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周世青跟云驰可是相交莫逆,以前他敢用周世青,现在可未必了,“不必了,朕不是什么大毛病,就依你说的,朕今天在爱妃这里好好歇上一晚,明天应该就无事了。”   杨眉似乎对隆武帝要歇在她这里极为高兴,她冲隆武帝甜甜一笑,亲自扶了隆武帝往寝殿的拔步床上躺好了,“皇上小憩一会儿,臣妾给您熬安神汤来。”   “嗯,”   隆武帝不好说自己精神不济最大的缘故是李远山提前回来了,没有带回李静宜来,他冲杨眉摆摆手,“你直管去吧,朕累了,想静一静,无事不要来烦朕。”   “是,”杨眉走到殿角的紫铜瑞兽大香炉旁,掀开盖子拨了拨里头的香灰,又打开一只白玉盒子从里头挑了几片香料丢了进去,才悄声退了出来。   ……   隆武帝睡的迷迷糊糊的,只觉得有人在轻轻抚他的脸,而鼻尖儿上,一丝若有似无的香气传来,隐隐透着分久违的熟悉之感,他烦躁的睁开眼,“朕不是说了,莫叫扰朕?嗯?”   眼前的女儿一身淡紫轻纱,淡淡的远山眉下一双凤眸脉脉含情,琼鼻粉唇乌黑的长发顺着纤长细白的脖颈垂到了胸前,隆武帝凝眸,秦太嫔?   是了,他又在作梦了,多少年前,当他还是个懵懂的初晓人事的少年之时,秦太嫔便时常入他梦来,与他共赴巫山。   隆武帝伸手抚上“秦太嫔”纤长的脖颈,那细腻的肌肤还跟多年前一样,是了,她总是在他的梦里,怎么会老呢?   隆武帝的手指往下滑,却诡异的发现了不同,这不是秦太嫔,在他的记忆里,秦太嫔是苍白纤弱的,不像眼前的女子,那细薄的罗纱似乎都承受不住那胸部的重量,随时都可能被撑落下来。   “你是谁?”隆武帝伸手捏住面前女子的下巴,这女人看起来既陌生又熟悉,可能是在梦里的缘故,他竟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她?   “皇上觉得臣女是谁呢?”荣岚伸出手指一点点挑开隆武帝的前襟,她为了今天可是做足了准备了。为了能得到杨眉的帮助,她不惜将自己私下存在票号里,怕引人注意,即使被押在刑部大牢都没有想过动用的银子为筹码,整整五万两白银,才换得杨眉将隆武帝拱手相让,毕竟在这宫里,想要往上走,最缺的就是银子不是么?除了这些,她还在妆容上刻意模仿李静宜,用她高妙的化妆技术,生生将原来的桃花眼,化成了李静宜的丹凤眼,甚至还一早就调配了李静宜惯用的香粉,力争隆武帝在迷蒙的状态下,不将她从床上推下去。荣岚相信只要自己能上得了隆武帝的床,他就绝对舍不得丢开自己,这年月不是她曾经生活过的现代,那些贵族女子知道什么闺房之乐?而那些擅长媚术知道如何取悦男人的女人,偏又不是隆武帝这种连皇城都不出一步的男人可以接触的。   只要想想山鹏跟肖强被自己迷成什么样,荣岚对自己的未来就充满了信心!   荣岚看着皱眉似乎在努力想自己是谁的隆武帝,噗嗤一笑,“皇上是真龙天子,何必为这些事烦心,您觉得臣女是谁,那臣女便是谁不就成了?”她一边说,一边站起身,一扯身上的腰带,瞬间整件纱衣拢着的衣襟儿全开了,隆武帝下意识的直了直身子,就见眼前的女子反而在床上向后退了一步,轻轻摇摆着身子,先将最里头的那件亵衣给扯了下来。   “你,”   即便身为皇帝,赵瑜也没有见过如此活色生香的一幕,这样的情景这样的女子,果然是在梦里才能见得到的,“美人儿,你过来……”   荣岚并没有如隆武帝所愿,而是将手伸到纱衣里轻轻抚弄着自的身躯,她不急,她一点儿也不急,她要的是隆武帝急!“你是静娘?朕觉得你是静娘,”隆武帝被眼前的一切弄的热血贲张,他自问一生阅女无数,但这样的尤物却是第一次看见,“美人儿一定是知道朕对静娘思念成疾,才特意化身为她,来解朕的相思之苦的。”   若说荣岚最不想成为的,那就是李静宜了,可偏偏她还得藉着李静宜的模样,才能引起隆武帝的注意,她慢慢半跪在隆武帝面前,“皇上觉得是,那就是喽,您是九五至尊,您的话便是圣旨。”   “是,朕是真龙天子,九五之尊,朕传旨,你过来,过来服侍朕!”隆武帝已经被撩的怪叫一声,扑向荣岚。   ……   “娘娘,这,”   杨眉从娘家带来的丫鬟看着紧闭的殿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即便是服侍杨眉十几年的丫鬟,她也想不明白自家主子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不等于是将自己的宠爱拱手于人吗?   就为了五万两银子?五万两是很多,但自家娘娘需要的是皇恩,有了皇恩,还怕以后没有银子使?   杨眉轻轻一笑,转身往宫门处走,“走吧,今儿的月色不错,陪本宫赏月去。”   她听着李静宜的话,老实的呆在静思殿,结果父亲便如愿去了西北,之后得皇宠也是经李静宜的人指点的,而这番指点也更叫她骇然,她想不明白李静宜怎么连隆武帝最私密的喜好都知道。   杨眉抚着自己的手臂,暗道幸亏她是武将家的姑娘,自幼跟着父兄在校场上摔打,不然还真吃不消,现在有个自动送上门来的荣岚,她又有大笔银子入囊,何乐而不为?   杨眉的笃定还是不能叫忠心耿耿的丫鬟安心,她担心的是万一自家娘娘的行为触怒了皇上该怎么办,毕竟那香炉里的香,可不是普通的龙涎香。“你只管放心吧,荣氏容貌倾城,又是主动求的本宫,自然能将皇上服侍好的,”杨眉轻轻一笑,目光中尽是鄙夷,以前她在家中时,还惋惜过荣岚的遭遇,一个好好的千金贵女,风光无限,却飞来横祸,成阶下囚。   杨眉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宫里再见到荣岚,更没想到她居然这么的野心勃勃,若不是一早就得了命令,叫她助荣岚一臂之力,她恐怕会直接拿了荣岚,送到坤德宫去!   ……寝殿之中云雨几度才堪堪鸣金收兵,隆武帝带着罕有的心满意足疲累的睡了过去,荣岚勉强支起酸软的身子,挣扎着下了床去拿自己的衣服,她得在隆武帝醒来之前消失,这样制造出“便寻不见,寤寐思服”的效果,等将来他“如愿”找到自己的时候,才会有乍见“梦中人”的惊喜,才会对自己百般宠爱。   ……   隆武帝似乎做了一个悠远的美梦,在梦中他跟李静宜几度云雨,酣畅淋漓,可是醒来之后,他却黯然发现,这不过是一场梦罢了,自己身边的睡的,是新晋的贵嫔杨氏。   他翻了个身支颐看着只穿了身淡蓝色苏绣寝衣的杨眉,看她的睡态隆武帝就能肯定刚才跟自己云雨的不是她。   “皇上,您醒了?”扬眉并没有敢睡实,她睁开眼冲隆武帝嫣然一笑,伸手想抚隆武帝的脖子,却见他微微皱眉,杨眉识趣地把手收回来,“皇上要不要喝茶?臣妾还叫人在小厨房温着汤呢,给您端上来?”“给朕温茶,”隆武帝在杨眉的服侍下坐起身,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是他躺下时穿的那身儿,如今还整整齐齐的穿在身上。      第三百九十二章 急迫      杨眉穿上鞋,给隆武帝倒了盏温茶笑道,“看来是臣妾多虑了,皇上根本不用臣妾的安神汤,臣妾回来的时候皇上睡的沉,臣妾怕惊扰了您,没敢为皇上更衣,”   看来自己刚才真的只是一场美梦,隆武帝叹息一声,“朕要沐浴,”   这个时间?   杨眉抬眸看了隆武帝一眼,“臣妾这就准备。”   隆武帝将自己泡入热水中,脑子里想的还是刚才的梦,他起来的时候特别留意了,床上干净整洁,完全没有敦伦后的痕迹,可是身体中残留的欢愉却不断地提醒他,他是真的和一个女人纵情了一晚。   “爱妃可相信巫山神女的故事?”还巫山神女呢,不过是个人尽可夫的贱人罢了,杨眉抿嘴笑道,“那不过是传说罢了,这世上有谁遇见过?”   她拿着棉巾轻轻地给隆武帝擦着后背,“不过那神女便是自荐枕席,也是找的楚王,不是凡夫俗子,”   “嗯,爱妃说的有理,”隆武帝点点头,杨眉的话说到他心里去了,神女要找当然是找他这个真龙天子。李静宜如约在进入直隶府便病倒了,而且病来如山倒,实在不能再往已经开始落雪的清凉山上去,李静宜也是个能体谅的人,知道肖强送自己只是公务,索性与他商量了,自己留在直隶督府明大人在城郊的别院里养病调理身体,而由肖强亲自进京一趟,跟皇帝禀明自己的情况,等于来年开了春儿,她再往白云观去,到那个时候,肖强再赶过来护送自己上山,也算是完成了皇上的御命。李静宜这一病肖强也是心急如焚,他常年随护在隆武帝身边,平时甚少出京,原该这出京是趟美差,偏他跟荣岚正是浓情蜜意的好时候,这乍一分离,还是一别经月,肖强对荣岚也是分外的想念,李静宜这个提议正中他下怀,肖强也不跟李静宜多客气,左右他也不信李静宜会放着堂堂的郡主不做,公主俸禄不享,跑了!至于李静宜会不会私会云驰,抑或在直隶府里寻一二俊俏儿郎,这根本不在肖强的考虑范围之内,反正李静宜还没有上得白云观,拜在观主座下,就算不得真正的道士,这不是道士,一个和离的贵妇人,想干什么,都不是他一个小小的金吾卫统领能管得了的。等肖强赶回京城的时候,已经是隆冬时分,看到肖强回来,荣岚自是一番惊喜欢欣,她这会儿心情正好,隆武帝已经被自己制造的“神女”梦深深迷惑,最近几次荣岚去偷会隆武帝,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刻意化妆成李静宜的样子,她要皇帝慢接受她的可亲可敬,她自信用自己的样子,也照样可以征服了帝王心。   “妾身见过将军,”荣岚拢着一身新制的貂皮斗蓬,亲自迎到院门外,见到肖强大步进来,嫣然一笑,盈盈拜倒。   “快起来,你我夫妻何需如此,”肖强回宫复命之后,连自己的府邸都没有回,便直接跑到荣岚这里来了。   荣岚瞟了肖强一眼,有隆武帝比着,原本还强差人意的肖强,这会儿根本就不能看了,“将军说笑了,妾只是将军买来的一介贱婢,哪里敢跟将军夫妻相称?”   肖强听了荣岚的话十分不喜,他叹了口气,“若不是荣大都督的罪名太重,我一定想办法为你脱藉的,”可惜荣岚是永世都要沦为罪奴,不能脱藉,除非有皇帝的御命,“等将来有机会,我一定去求皇上。”等你求到皇命,我都人老珠黄了,荣岚心里冷笑,一手挽着肖强往自己院子里走,“将军待妾身真意厚意,便是没有身份,妾身也是开心的,将军万不可向皇上提起,免得惹皇上生气,再误了将军的前程。”   “岚岚,你真是贤惠,”肖强感动的将荣岚抱在怀里,低头就要吻她,“我可想死你了。”   荣岚将头偏到一边,肖强是一路疾驰回京的,连着两天都没有怎么阖眼,风尘仆仆不说,光身上那个味儿,荣岚都无法忍受,“将军,妾身已经备好热水跟酒菜,妾身先服侍您沐浴更衣,”   ……等肖强心满意足的从净房出来,丫鬟已经将酒菜摆好了,肖强看着神情恹恹的荣岚,对她刚才的表现多少有些不满意,这男女之间,你是全心全意,还是心存敷衍,细心的人是能感觉的到了,不过他没想太多,以为荣岚是天气的原因不自在呢,陪着小心道,“是我鲁莽了,岚岚莫生气,我只是太想你了,”   荣岚白了肖强一眼,“妾身哪敢生将军的气,妾身一人守在这偌大的宅子里,成天除了算将军何里归来,再无二事可做,没想到你一回来,想的只有这个,”   她小嘴一撅做到一旁,“算了,将军还是先吃饭吧,跑了两天,一定累了。”   肖强点点头,自觉还是荣岚知道心疼自己,他一笑,将荣岚拉到身边,“我跟你说个事儿,”   肖强将云驰夜宿李静宜的臭驿舍的事眉飞色舞的跟荣岚讲了一遍,啧着牙花子道,“瞧,这些贵人们,还不是跟咱们一样,饮食男女,”原来云驰跟李静宜早就暗渡陈舱了,自己还傻呵呵的一心想做恩义侯夫人呢,荣岚的心思全被肖强的消息给勾走了,她想的是云驰是什么时候跟李静宜勾搭上的?难不成他们在珠江船上就有了苟且?不然云驰为什么会明里暗里的护着李静宜?   李静宜刚再回珠洲跟荣家叫板,只怕也是因为有云驰撑腰的缘故,想到这些,荣岚只觉自己就是一个傻子,这古人封建?呸,真真是男盗女娼。   “岚岚,你想什么呢?”肖强自顾自说了半天,才发现荣岚根本没听自己说话,有些不高兴了,他对荣岚付出了全部的真心跟感情,自然也希望从荣岚那里得到柔情跟重视。荣岚被肖强一推,才晃过神儿来,“啊,没什么,妾身只是太吃惊了,将军也知道的,妾身跟瑞和郡主可以说是自小一处长大的,那恩义侯妾身也是见过的,看着都是正经人儿啊,怎么背地里做出这样的事来,也不怕叫人知道了。”   肖强不以为然的一笑,觉得荣岚还是见识少,“知道了怎么样?难道李氏族里还敢跑出来抓了瑞和郡主沉塘去?哼,”   肖强将碗中的汤喝尽了,“我忘了跟你说了,皇上命我后天再往直隶去,亲自将玉真真人迎回京呢,说是等开了春儿天暖和了,再送她到清凉山去!”   在肖强看来,皇帝这就是瞎折腾人,但他是臣子,圣命难违,别说叫他去接个人儿,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也得去不是?   “你要去接李静宜?那你为什么不把这事儿告诉皇上?这人要是回来了,再跟云驰勾搭上怎么办?这不是给皇上戴绿帽子吗?”   荣岚将肖强手里的碗一把夺下来,重重放在桌上,她简直想不明白这个男人了,这么在的把柄,为什么不抓?“你可是护送李静宜出京的,云驰敢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跟李静宜勾搭,分明是你护卫不力!”这女人今天是怎么了?肖强对荣岚的不恭很不满,他忍了一忍,“我是护送玉真真人去白云观的,但没有监视真人的责任,再说了,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恩义侯怎么说也是皇上的小舅子,我犯不着给他结仇,再说了,等李静宜回来了,我的差使就算完成了,她跟恩义侯勾搭不勾搭,与我何干?我何必再生是非?”原本肖强是准备把云驰跟李静宜的事禀明皇上的,但皇上命他去接李静宜回来,他就改主意了,一是不想跟云驰结仇,这风水轮流转,肖强可是亲眼看着云后如何一步步帮着皇上走上龙位的,他不相信这中宫会易主,可只要皇后娘娘在,云驰这个国舅爷就稳稳的,而且这皇上跟国舅争女人,最终的结果都只会是皇上赢,他何必再落井下石呢?   而且当时皇帝心情挺好,肖强犯不着在那个节骨眼儿上给隆武帝添不痛快,左右李静宜也不是未嫁的黄花大闺女,这有什么的?   见荣岚鼓着嘴儿愤愤不平,肖强也有些不高兴了,“这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告诉了皇上,难不成皇上还要治他们的罪不成?玉真真人在出家的路上私会恩义侯,打的是谁的脸?”   他傻啊,去落皇上的脸面,“这事儿啊,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我还特意嘱咐了底下人,这事儿谁也不许再提,”   闹出来就算是皇帝罚了云驰跟李静宜,他等于是将云驰跟安国侯得罪了,若是皇上不介意,他不但把这两位得罪了,外带还得罪了未来的宠妃。   何况舅舅都想强占外甥女了,还不许人家会一会情郎?肖强出身不高,没有那么多读书人的臭规矩,从内心里,他是有些可怜李静宜的,再说这并不违背他对隆武帝的忠诚。      第三百九十三章 惋妃      见肖强动了气,荣岚咯咯一笑,“算了算了,我也是听到这样的事太震惊了,咱们不说这个,为两个不相干的人伤感情犯不着!”   肖强不说,不代表她不可以说,她跟李静宜可是死仇,而且她的仇人名单里也有云驰的名字,这样的把柄她不用才是傻瓜呢!但要将李静宜彻底打垮,她首先要做的就是拢住隆武帝,成为他的妃子,只有这样,她才有力量跟李静宜对决,可是肖强后天就要去接李静宜回来了,如今临近年关,李静宜既然要回来,是一定会赶在年前到京的,等到那个时候,只怕隆武帝的注意力全会被那个外甥女给吸引住的。荣岚暗暗咬牙,留给她的时间太少了,她必须尽快动起来,先李静宜一步入宫,不但要稳占皇帝的恩宠,还在宫里有了自己的根基跟人脉,这样就算不能将李静宜堵在宫门之外,也要在她入宫之后,有置李静宜于死地的力量才行!“娘子说的是,为别人伤咱们的感情确实是犯不着,只是为夫这一走,就得一个月,唉,”想到自己只能陪荣岚一天,后天就要走了,肖强就觉得挺对不住荣岚的,他伸手将荣岚抱起来,“天不早了,咱们安置吧,为夫可是答应你,要给你一个儿子呢!”   ……杨眉也听说了肖统领回京,李静宜病倒的消息,肖强回京,她内心是松了口气的,配合了荣岚近一个月,杨眉发现这女人就是个天生的狐媚子,哪有人隔三岔五的就送上门要服侍男人的?而且从殿里传出来的动静儿看,她跟隆武帝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叫她这个“过来人”也忍不住掩耳。而且这些日子隆武帝明显的精神状态不对,每到白天便无精打采的,因为这个,坤德宫那位还将她叫过去训斥了一通,只差没有指着鼻子骂她杨家的教养了,偏她还不能告诉皇后,真正的刮骨钢刀不是自己,而是另有其人!   现在肖强回来了,杨眉松了口气,起码直到春上,荣岚是进不了宫了,皇上的身子也可以慢慢调理回来。   可万没想到,她还没有松口气呢,荣岚那边就送来消息,说她要进宫!   杨眉差点儿没把面前的炕几给掀翻了,“无耻!”   “娘娘,奴婢觉得咱们再不能这样了,不如,”丫鬟也被这个消息给惊着了,她没想到世上还有这样的女人!   “娘娘,乾清宫的顺公公来了,”杨眉听到外头的禀报声,顿时喜上眉梢,“快请。”   “奴婢见过贵嫔娘娘,娘娘吉祥,”李顺儿规规矩矩的给杨眉行了礼,“奴婢瞧着娘娘今儿气色不怎么好啊!”   杨眉摆手叫殿里的人都退下了,冷笑道,“公公给本宫寻的好差使,因为公公,本宫都快成祸国妖姬了,能有什么好气色啊?!”   李顺儿抿嘴咯咯一乐儿,“奴婢这次来是给娘娘道喜的,没想到娘娘先抱怨起奴婢来了,”   “道喜?喜从何来?”   “奴婢刚才听阁子里的大老爷说,宁远侯在西北跟人掳边的鞑子碰上了,经过苦战,斩首三十余级呢!这战报已经送到兵部了,娘娘可不是大喜么?”李顺儿也不能杨眉卖关子,直接把好消息告诉了杨眉。   “真的?你没骗本宫?”父亲这才去西北多久,居然立了大功,杨眉喜得在殿内直转圈儿,“也不知道我娘知不知道?”“这消息是八百里急报送来的,兵部也是才知道呢,虽然咱们大周不像前朝那么无能,连个鞑子蛮夷都打不过,但是鞑子凶悍也是出了名了,啧啧,宁远侯甫一出马便立了大功,奴婢来的时候,郭尚书正拿着喜报去见皇上呢,说不得一会儿恩赏便下来了,娘娘您可得好好准备准备。”杨眉已经从刚才的狂喜里冷静了下来,父亲兵法武艺样样不缺,缺的就是表现的机会罢了,她虽然没有出过京城,但也从父兄的口里知道各边的情况,父亲才一到西北便亲自带兵出战,只怕也是为了立威罢,她叹息一声,外人看着杨家如今烈火烹油,只有她知道这一步背后的辛苦。   “是不是郡主又有什么吩咐了?”预先取之,必无予之这一套李静宜玩的太好了,杨眉知道,在她身边发生的每一件“喜事”背后,她都是要传出代价的。李顺儿微微一笑,并不解释杨眉的误会,“奴婢跟娘娘一样,也是听贵人们吩咐的,娘娘其实也不需要做什么,宁远侯大人立了大功,娘娘设宴庆祝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娘娘不妨将宫中的各位娘娘都请过来聚一聚。”   “这是什么意思?”杨眉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她不傻,“可是后天荣岚要进宫的。”   李顺儿还是那副恭顺的样子,“肖统领的侧夫人进不进宫,娘娘怎么会知道呢?”   李顺儿压低声音,“娘娘只管放心,宁远侯国之栋梁,咱们郡主说了,怎么也不会做出让功臣伤心的事来!”这是告诉自己她会保住自己了,杨眉深吸一口气,能指使动朴全儿徒弟,乾清宫的红人来传话儿,她对李静宜已经心服口服了,相信如果她不照着李静宜吩咐的做,李静宜报以颜色的绝不是她,而是她远在边关的父亲,“公公放心,本宫明白了,”   “如今天气严寒,娘娘不妨把宫宴设在御花园旁的宜清阁里,隔着琉璃窗子,还能赏一赏腊梅不是?”   “公公的主意不错,等前头消息一来,本宫就去跟皇后娘娘请旨,”杨眉点点头,从善如流道。   ……皇上的赏赐来的飞快,这两年对于隆武帝来说,朝廷中的烦心事儿真是一件接着一件,从荣海到余阁老,朝中大员一个个倒台,就没有给个给他争气涨脸的,所以对于西北的战报,隆武帝的报之以极大的热情,除了依例赏赐宁远侯本人跟侯府之外,身处仙鸾宫的杨眉,也直接从惋贵嫔晋为惋妃,成了继秦荟娘之后,第二个封妃的后宫女子!   坤德宫收到杨眉封妃的消息,则是一片寂静,翠柳送走来传旨的公公,看着面如死灰的皇后娘娘,“娘娘,您想开些,那秦妃当初何等的嚣张,还不是没几天就被皇上贬为才人了?”云后无力的摇摇头,在隆武帝叫人送来的旨意上用了凤印,“罢了,你将圣旨给皇上送去吧,别耽误了吉时,”传旨之前还知道来跟自己说一声,叫自己用了凤印,也算是皇上还知道自己才是他的发妻,中宫皇后。   “娘娘,这阵子皇上很少往咱们坤德宫来了,”翠柳有些担心道。   现在皇后跟恩义侯彻底翻了脸,连青杨也死了,坤德宫如今真是孤立无援了,若是再远了皇帝,这后位……   云后叹息一声,作为曾经京城里最出色的贵女,她的骄傲是刻在骨子里的,对于丈夫的禽兽之行,她既鄙视又恶心,偏还没有与之决裂的勇气,“我倒宁愿永远不见他。”“娘娘,您不能这么想,您想想你自小的志向,想想这些年您是怎么走过来的,”翠柳虽然不及青杨聪明,但她也是跟着云后长大的,怎么会不知道皇后娘娘的志向,难道她要将这到手的一切都随手抛弃了?“是,娘娘您成了皇后,成了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可是娘娘,这以后的几十年,您难道要看着仙鸾宫那位住进这坤德宫,对着她磕首行礼吗?”云后淡淡一笑,“这些我都懂,你不必劝我了,”这些道理她怎么会不懂呢,就像已经逼到眼前的杨眉,扮成自己年少时的模样勾引皇帝,她原以为她这辈子就呆在静思殿了,却没有想到她会一朝翻身,成了皇帝的新宠!   贵嫔,惋妃,杨眉成了云后之下唯一的妃子,这一点就如翠柳所说的那样,云后还可以保持淡定,但她在西北立了战功的父亲,却不能不叫云后担心了!   她最缺的不就是一个强势的娘家吗?   “娘娘,惋妃娘娘到了,”外头有小太监溜着门缝儿进来,大家都是明眼人,盛宠多年的坤德宫这回只怕是真的要成为冷灶了,因此对于外头恭候的惋妃娘娘,他是绝不敢怠慢的。   杨眉这是跑来谢恩的,云后冷冷一笑,“请她进来,”   说罢由着翠柳帮着整理好仪容,自在上头的凤椅上坐了。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杨眉跪在云后脚下的锦垫上,一丝不苟的给云后磕头行礼。   若是搁以前,云后是绝不会叫下头的妃嫔给自己行大礼的,她乐于在人前表现她宽和大度的一面,但这一次却不同了,她一直等杨眉全了礼数,才悠悠的开口叫杨眉平身。杨眉也不生气,对于她来说,能得隆武帝垂青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何况后头的两次晋位,所以云后不论怎么对待她,她都是可以忍的下的。      第三百九十四章 买路银      “你来的倒挺快,本宫得提前祝贺惋嫔晋位之喜了,”只要一想到隔三岔五的隆武这都要宿在仙鸾宫里,而且他的精神明显不如以前,云后就开心不起来,毕竟只有隆武帝在,她这个皇后才有意义,“只是皇上这阵子龙体有恙,惋妃要以皇上的御体为重,过分了本宫可是要请宁远侯夫人进宫说话的。”自己在宫内专宠,父亲在西北立功,会引来什么样的议论杨眉不用想都猜得到,云后这番话完全在她意料之内,杨眉曲膝应了,笑道,“臣妾也是刚听说父亲在西北立了微末之功,没想到皇上如此厚爱,倒叫臣妾跟杨家上下汗颜了,”   她抿唇再次一礼,“不过臣妾想着,西北平安于朝廷于皇上来说都是一桩喜事,臣妾想在宜清阁设宴,请宫中的姐妹小聚一番,还请娘娘赏脸。”   惋妃要设宴,本宫自无不到之理,”不管是父亲立功,还是自己晋位,都够叫云后戳心的,但该有的姿态她还是要做的,“不知道惋妃准备定在哪日?”   杨眉浅浅一笑,当初她跪在云后跟前表忠心求庇佑而不得时,云后何曾想到她会有今天?“就定在后日,”   只要以后能继续这样的畅快,就算把灵魂卖给李静宜又如何?   “臣妾到时候来请娘娘,”   “嗯,”云后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挥手叫杨眉告退了,可她心里,却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放下偏执,借这个机会主动跟隆武帝搞好关系,毕竟没有了皇帝的支持,她就像无根之萍,什么事也做不了。   荣岚送走了奉旨迎回李静宜的肖强,立时行动起来,她只有明天这一个机会了,若明天还不能拿下隆武帝,以后从李静宜手里抢人,怕是不容易了。第二天上午荣岚便悄悄进了宫,她跟着惯常领她的宫女沿着条无人的小道往杨眉宫里去,“我觉得娘子今天来的可不太是时候,您没听说么,宁远侯在西北立了大功,杨娘娘升了惋妃,今天在宜清阁设宴呢!”   这事儿荣岚真没听说,她这两天就想着怎么叫隆武帝发现她是真人而不是神女了,“宁远侯立了战功?咱们大周还打仗吗?”她怎么不知道?   在荣岚眼里,她可是穿越到了一个国泰民安的朝代,隆武帝虽然私生活不怎么检点,可也算个不错的皇帝了,这也是她一心入宫的原因,要是个岌岌可危的朝廷,她才不自寻死路呢。   “奴婢也不知道,就是听说在西北杀了许多鞑子,皇上龙颜大悦,”领路的宫女摇摇头,“奴婢是怕惋妃娘娘没功夫见您,”   这宫女被自己用银子喂熟了,都开始提醒她了,荣岚微微一笑,“这阵子皇上是不是专宠杨娘娘一人?”   宫女点点头,“荣娘子说的没错,以前皇上还往苏娘娘她们宫里去,现在几乎天天都歇在咱们娘娘宫里!”   哼,真以为是杨眉有魅力勾得住皇帝?还不是她的缘故?没准儿杨眉这个惋妃,也是因为她呢,荣岚自得的一笑,她才是真正适合这个后宫的女人!   杨眉没想到这个节骨眼儿上荣岚竟然跑来了,她讶异的一把将荣岚拉进内殿,“你想做什么?”   荣岚瞥了杨眉一眼,“我还没有恭喜娘娘高升呢,惋妃,这叫什么名儿嘛,我看啊,你得努力往上再走一步,怎么也得晋个贤妃德妃的,”   她跟杨眉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荣岚在杨眉面前,根本毫无敬意。   杨眉也没有心情去追究荣岚的规矩礼仪,在她看来,荣岚根本称不上大家闺秀,对这样寡廉鲜耻的女人,要求她这些根本就是多余。   杨眉想不明白李静宜为什么会帮荣岚,她也明白就凭李静宜跟荣岚的前仇,跟隆武帝的新恨,李静宜的安排也不会是什么好事,“你可想好了,皇上真的会接你入宫?”   如果隆武帝纳荣岚这个罪臣之女,御史们都不会坐视的。   “改名换姓不就得了?就说我是你的表妹,”荣岚挽住杨眉的胳膊,她什么都想好了,这临门一脚怎能不踢?“我没有娘家,以后宁远侯府就是我的娘家,我好了,杨家也好不是?”   “以后不论咱们谁生下孩子,宁远侯府都是他们的外家,娘娘以为如何?”这样她也等于有了一个侯府的娘家,至于以后么,只要她比杨眉更得宠,相信杨家就不会不认她。   杨眉甩开荣岚的胳膊,“不必了,荣娘子这样的女儿,杨家要不起,我收了你的银子,自然帮你办事,但你达到目的之后,咱们还是少来往的好。”   杨眉脸上的嫌弃荣岚如何看不出来,不过她不在乎,这些女人一个个摆出冰清玉洁的嘴脸,其实哪个比她干净?   “皇上对我怎么样,别人不知道,惋妃娘娘不清楚?你确定要与我为敌?我相信程嫔娘娘至少不会这么想,您觉得呢?”杨眉差点儿要笑出声来了,她真是怀疑荣岚的母亲是怎么教养她的,既狠且蠢还狂妄,怎么就那么笃定隆武帝看到她的时候,会大喜过望,还是恼羞成怒可还不一定呢,她就摆出一副宠妃的姿态来威胁自己了。   难道不知道她的出身就是最大的把柄,真以为认到杨家就万事大吉了?像她们这些的人家儿,添丁进口那个不是记的清清楚楚,生母是谁,产期在几月几日,稳婆是谁,有谁在场,这事儿只要想查,都不用程飞琼这样的人家出马,就是莫家苏家,也能将荣岚查个底儿掉,何况当初荣岚在京城里有多高调也是有目共睹的事,这宫里泰半宫妃都是见过她的,真当人是瞎的?   “那你准备怎么做?”杨眉强忍笑意,装作被她威胁到了。   “我听说你今天要在宜清阁宴客,想来皇上也是要去的,这样吧,你想办法将皇上引到御花园里,我在那儿等着皇上,”荣岚胸有成竹道。   杨眉讶然挑眉,“你几次见皇上都是皇上在中了迷香之后,这次在御花园,你准备跟皇上怎么解释?”荣岚不以为然的一笑,傲然道,“只要皇上见到我,一切都不必解释,”荣岚对自己的魅力很有信心,不论是罗逸阳还是山鹏,抑或之后的肖强,哪一个不是被她迷住了?何况她在隆武帝身上下的功夫可比那两个男人要足的多。   想像下隆武帝在一片梅花之中看到他日思夜想的神女,会是什么样的情景?总不会立马把自己杀了吧?只要给她说话的机会,荣岚就有把握让隆武帝留住她!杨眉被荣岚这副智珠在握的模样给恶心的够呛,好在她知道李静宜绝不会叫荣岚真正在宫中横行,强笑道,“那便好,说起来今天本宫在宜清阁宴请各宫妃嫔,图的可是个高兴,你要是弄什么幺蛾子坏了大家的兴致,可别怪本宫再不会帮你了!”“还有,你给了本宫五万两银子,求本宫助你一臂之力,现在你遇到了皇上,也得到了皇上的宠爱,咱们应该是两清了吧?”杨眉觉得荣岚的好日子也快要到头儿了,不再敲她一笔,自己这些天受的侮辱拿什么弥补?   “惋妃娘娘什么意思?”荣岚一脸好笑,这些大家闺秀啊,看着再端庄雍容,骨子里也都是碧池一个。“我的意思是,这宜清阁可不在你求我的范围之内,”杨眉笑微微的端起茶喝了一口,“今儿是什么场合荣娘子也是清楚的,这其中的风险本宫也不多说,你不过是一个侍卫统领的侧室,还是那种连名子都不能对外公开的侧室,想指使本宫为你筹谋?”   杨眉挑挑眉,慢条斯理的品起茶来,等肖强回来,荣岚想再进宫是不可能的了,她比自己着急。“五千两,”荣岚在银庄里的银子虽然数额巨大,但终究是花一分少一分,这次光为了进宫,她洒出去的银子已经有七八万了,这里头单一个杨眉,就拿走了五万两,但她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总不能功亏一篑,“事成之后,我拿给你!”“不行,就如你所说,皇上见到你必然会纳你为妃的,到那个时候,你是皇上的新宠,本宫怎么问你要银子,还是五千两之巨?而且,”杨眉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啪啪响,五千两就想打发她?这个时候了,便是自己张嘴再要五万,荣岚也不会转身就走的。   不过杨眉不是那等心黑之人,她向荣岚伸出一根手指,“一万两,本宫要银票,宫安宴设在晚上,荣娘子现在回去筹银子也来得及。”   “杨眉你,”一万两?荣岚愤然起身,“你别太过分了!”“这有什么过分的?将来咱们可是要做姐妹的,你以后的荣耀都要同杨家分享,何必在乎这区区万两白银?”杨眉看着荣岚气的通红的脸,分外的畅意,“本宫为了将荣娘子荐给皇上,可也是冒着极大的风险的,若是叫皇上或者是皇后娘娘知道本宫在殿里的香炉里投了你给的香料,本宫别说这惋妃之位了,只怕连命都未必保得住!”      第三百九十五章 悬赏      有了六万两银子,还有惋妃这个名分,便是因为荣岚自己失宠了,杨眉自忖宫里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而且她还有瑞和郡主这张底牌呢!   “好吧,下午我过来,将银子给你,”荣岚咬咬牙,“一万两银子不但是今天的买路钱,还要买你杨家的身份!”   “知道了,”杨眉抿嘴一笑,冲缩在一旁装影子的宫女道,“小心送荣娘子出宫。”   ……   惋妃晚上要在宜清阁宴客,收到帖子的宫嫔无不在心里暗骂她为人高调嚣张,但还是第一时间收拾打扮,力求在晚宴之上能艳压群芳,最好将皇上引到自己的宫里来。程飞琼这阵子倒是跟梅昭仪真的亲热了起来,梅昭仪原就无意争宠,只安然的当着梅家在宫中的一个代表,而程飞琼在知道了太多的秘密之后,也歇了争宠的心思,老实的呆在自己的宫中,除了邀梅昭仪跟莫璃下棋,等闲不出来走动了。   “这就剩一个多时辰了,你们还不快回去装扮起来,赖在我这里做什么?”程飞琼看着坐在窗下专心对弈的梅昭仪跟莫璃,催促道。   “娘娘要是想妆扮,自去便是了,至于我跟莫才人么,就算了,”若不是今天是杨眉封妃后第一次露面,不去太过失礼,梅昭仪都想称病闭门不出呢。   她是打心眼儿里看不上用那种为人所不齿的手段进宫的杨眉,偏这样的人,还成了皇上最宠爱的妃子,连皇后也要退一射之地,“咱们这位皇上,也叫人越来越看不懂了。”   看不懂不是因为你蠢,而是因为你比皇上聪明,程飞琼一笑,自去内殿梳妆,“怎么说今天咱们这宫里的姐妹也难得团聚一回,难不成你还准备叫那些人给压了下去?”   “下完棋都回吧,在我这儿混个水饱儿有什么意思?咱们到了宜清阁,只管喝酒赏景儿看戏就是了,”程飞琼走到隔扇门处回身冲梅昭仪促狭的一笑,“这会儿最生气,怕是咱们那位主子娘娘。”能不生气么?整个大周谁不知道帝后两人伉俪情深,皇上为了皇后后宫空置多年,这世上的女儿,哪个不是曾经对皇后娘娘心情敬佩跟羡慕,可是真的入了宫,看到了一切,梅昭仪才发现是自己想多了,原来皇上跟皇后也不过普通夫妻,再深的患难之情,也是会随着时间磨灭的。   前有秦妃,后有惋妃,这宫里一旦开始进人,所有的恩爱都成了传说,“她也够可怜的,还不比咱们,”   她们终归是为了家族才入的宫,从来不为情爱,梅昭仪说完,陡然想起程飞琼曾经找她倾吐过心事,忙道,“你能想开真好。”想开?她有什么想不开的?程飞琼含笑走进内殿,她从来没有将皇帝当成自己的良人,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利益的谋划,她斗倒了秦妃,换来的也只是短暂的恩宠,她只求靠着这些恩宠能顺利的怀上身孕,却没想到得到的是一次次的失望,现在倒好了,先是李静宜独占君心,搞得隆武帝不顾人伦也要把她弄进宫,后有杨眉得宠,成日将皇帝拢在自己宫里。   程飞琼哑然失笑,一边肖想自己的亲外甥女,一边将杨眉捧上天,梅昭仪说的也没错,她们这位皇上还真是叫人看不懂呢!得知宠妃杨惋妃要在宜清阁设宴,宫里眼头儿亮的哪有不巴结的,不但早早的将宜清阁给收拾布置了出来,就因为杨妃娘娘说想赏阁边不远处的那片腊梅,为了叫娘娘能在阁子里便看的清楚,内务府的太监硬是叫人在梅林里挂上了点点宫灯,淡黄的梅花映着各式宫灯,整个梅林恍如仙境一般,引得来赴宴的宫嫔们无不驻足流连,更有擅谀的低等妃嫔,直接将这心思归到杨眉身上,话里话外都在称赞杨妃娘娘心思精巧。杨眉心里存着事,懒怠跟她们虚与委蛇,当初她在静思殿的时候,每每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可没少听人奚落,自得了皇帝宠爱之后,又因为争宠没少跟苏晚君明争暗斗,杨眉不是大度人儿,也没必要向人彰现贤德,所以对于如今这些奉承话,她连理会都懒怠理会,只静静的坐在主位上,等着皇上跟皇后大驾光临。   隆武帝心情极好,李静宜病了,他派去迎的人已经出发了,想到不用一个月,自己就能见到李静宜了,隆武帝恨不得时间须臾而过,省得他在皇城内苦苦期盼。这些日子他在梦中跟神女相会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虽然每每都畅意无比,隆武帝却将他时常梦到神女的原因归结到他太过思念李静宜所致,他甚至想像着如果李静宜回来了,跟她春风一度,是不是就像他在梦中跟神女相会一样,痛快淋漓,销魂无比!以往云后是绝不会跟隆武帝同乘御辇的,在她看来,那不是贤后所为,但是这次,当皇帝心不在焉的邀请她上辇的时候,她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拒绝,而是温顺的跟在隆武帝的后头,上了那架只属于皇帝的御辇。   可是她这个一反常态的行为并没有引起隆武帝的注意,虽然跟皇后一道儿走,但是隆武帝的心思全用在思念李静宜上了,根本没有跟云后说话的意思,“皇上这阵子瘦了许多,可曾请御医请过脉息?”   云后强忍着心中的委屈,柔声道。   “嗯?朕身子好的很,太医每三日必会请脉的,不劳皇后费心了,”隆武帝回神看了云后一眼,干巴巴道,“皇后也要注意身体。”   云后看着隆武帝,原本积攒的柔情跟决心顿时荡然无存,“正好臣妾有一件事想跟皇上商量商量,”   “你说,”隆武帝耐着性子道,什么时候云婉也变得这么喋喋不休没眼色了?“静娘也快回来了,臣妾想着借过年的机会,将宗室营里的亲戚们召进宫来坐坐,”云后笑了笑,“臣妾知道皇上不喜欢他们,但他们终究是姓赵的,咱们不认,世人认呢,臣妾这些日子长日无聊,想着不如从宗亲里挑几个伶俐的孩子来养在膝下,这宫里啊,太冷清了些,有小孩儿的笑闹声,没准儿还能将送子娘娘给引来呢!”   既然拢不住皇帝,她就得从长计议走另一步棋了。听云后提起那些宗亲们,隆武帝本能的皱起眉头,但又听到云后提起李静宜,他不得不颔首道,“就依皇后说的吧,你既然嫌冷清,就挑两个来养吧,”李静宜以后入宫还得皇后出面,若是因为几个小孩子叫她不情不愿的,反而因小失大。不管隆武帝态度如何,云后的目的算是达到一点了,她不急,以前她可以凭着国公府嫡女的身份,坚持嫁给一个默默无闻的皇子,甚至为了大业,眼睁睁的看着娘家家破人亡,她忍了旁人不能忍的,最后得到了她想要的!   这一次,云后依然有信心得到她最想要的。帝后二人到时,宜清阁已经是衣香鬓影珠围玉绕,隆武帝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他的妃嫔居然也有十数人之多了,想到他曾经承诺过的话,隆武帝有些不自在,“皇后还真是贤惠的很,朕如今真成了好色的昏君了!”云后微微一笑,隆武帝的性子她再熟悉不过了,只要看开了,放下了,这样的责怪她照样可以无动于衷,“皇上这话臣妾可要驳一驳了,皇上膝下至今没有一儿半女,臣妾就当不得贤惠二字,至于这些人,不能为陛下繁衍子嗣,就是她们的失职!”云后的声音一点也不小,跪迎帝后的妃嫔们都听的清清楚楚的,杨眉跟程嫔这样的高位嫔妃被人指着脸骂没用,多少有些羞恼,便还不能回嘴说皇后你也很没用,低等宫嫔们则战战兢兢,生怕皇后跟杨妃过招儿,殃及她们这些无宠又无辜的池鱼。   云后并没有出言叫众人平身,而是转身同大家跪在一起,“臣妾请皇上为子嗣计,广施雨露,”她回头看着身后的那群鲜艳靓丽年华正好的女子,“本宫老了,可你们正年轻,今天本宫当着皇上的面把话放到这里,不管你们现在位分如何,只要有喜讯儿,晋贵嫔,不论生儿生女,都是我们大周的功臣,晋妃位!”云后话音一落,底下的妃嫔们已经控制不住发出惊叹之声,大家看向隆武帝的目光从热切变成了炙热,虽然都知道成为第一个为皇上诞下儿女的人好处多多,但都没有云后具体的封赏放出来这么的激动人心!隆武帝对云后不跟自己商量就下了这样的旨意颇为不满,但他从来没有在人前下过云后的面子,而且云后说的又是正理,太子是副君,是根本,没有太子则朝堂不稳,而他,已经年过三旬却膝下空空,原来他以为是云后的毛病,现在,隆武帝看着满堂的妃嫔,却不敢肯定了。   “都起来吧,今天是惋妃的好日子,跪着干嘛?”隆武帝轻咳一声,“皇后既然说了,那就照这个办吧,”   他亲自过去扶了皇后跟杨眉起身,“惋妃么,若是能为朕诞下子嗣,晋贵妃!”“皇上!”这下连杨眉都不禁动容,若是诞下皇子,子凭母贵,将来太子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 梅林      程飞琼跟梅昭仪交换了个眼神,这个封赏她们不能不心动,这后宫女子,争皇宠还不是就是为了争子嗣,争子嗣将来的前程?!一时大家入殿落座,云后看着下阶下神色各异,却都是双目放光,两颊绯红,她端起案上的清茶,掩住唇角的笑意,几句话出口,便叫这些女人们个个蠢蠢欲动,以后她只管看戏好了,这宫里啊,想太平都难。杨眉怎么会猜不出云后的心思?能叫云后忍不住出手,她也与有荣焉了,现在她最揪心的是荣岚了,宜清阁开宴前荣岚又潜回到她的仙鸾宫,将一万两银票交给了她,可她拿钱办事儿,真的会万无一失么?尤其是荣岚数次见隆武帝,可都是在她的仙鸾宫!   即便荣岚见到了皇帝,顺利入宫,杨眉暗暗攥紧手里的帕子,她可以为了六万两白银舍了皇恩,但贵妃,太子,这些就不是银子能计算的了。   杨眉瞥了一眼正给隆武帝敬酒的程嫔,心里暗笑,再清高听到贵妃二字不照样端不起架子来?皇后娘娘真是搅浑了一池春水啊!   她借口更衣带着丫鬟走到配殿,“去叫人想办法拦住荣岚!”   杨眉目光中闪过一抹厉色,“未央湖景致不错,就叫她留在那里吧!”   ……   杨眉再回去的时候,宜清阁中气氛正好,在云后的刻意鼓动下,大家玩起了击鼓传花,输的人或诗或画,胡氏姐妹更是联袂舞了一曲,将那些自矜身份从不学这种娱人之技的世家小姐生生比了下去!隆武帝也是一扫郁色,歪在龙椅上看着堂下各美争奇斗艳,起初还觉得有些趣味,不过时间一长,发现那些女人们其实是在争相认输,为的就是能在自己跟前表现一番,可他听了一圈儿了,除了程嫔跟梅昭仪,其他的诗作也不过是应景而为,真是乏善可陈。隆武帝听的无聊,又觉得阁子里火墙烧的太热,起身带着李顺儿往外走。如今朴全儿一病不起,数日子等死呢,如今全靠他收的几个徒弟轮流伺候,这李顺儿尤其孝顺,真是将朴全儿当亲老子一样,也是因为这个,隆武帝赞他是至孝之人,时常将他带在身边。   杨眉看到李顺儿陪着隆武帝出去,心里一突,站起身笑道,“臣妾陪皇上出去走走?”   程嫔一哂道,“今儿可是惋妃娘娘大喜,您这个东道要是逃席我们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就是,惋妃娘娘可是咱们宫里第二位封妃的,嫔妾们还都排着队等着给您敬酒呢,您可不能跟着皇上走了,”在跟杨眉的争宠大战中,苏晚君明显是落败的那个,这会儿见杨眉想跟着皇帝出去,哪里肯让她出门,她招手叫过与她一同进宫的冯琴书几个,过来将杨眉团团围了,挨个给杨眉敬酒。   说话功夫,隆武帝已经走远了,杨眉看了一眼稳坐上首含笑望着这边的云皇后,不得不打起精神接过苏晚君她们奉上来的一杯杯酒,她知道,如果她坚持要走,皇后娘娘是不会坐视的。   为今只希望她的人已经看住荣岚,叫她不能往宜清阁这边来了。   隆武帝一出宜清阁,被外头的冷风一激,人顿时精神了,“还是外头好,里头闷气的很,熏的人昏昏欲睡,”   “是,奴婢也觉得外头凉快些,这风里都带着花香味呢!”李顺儿哈腰跟在隆武帝后头,“奴婢说句大胆的话,里头的娘娘们一人擦一个味儿的,这一搅和,嘿嘿,就不香了。”   隆武帝被李顺儿的大实话逗得哈哈大笑,“何止是不香,那味儿啊,”他这个皇帝也不堪忍受。   “走吧,你说起花香来,那就陪朕往那边梅林里走走,咱们主仆去去赏一赏梅花,嗅一嗅真正的花香!”   李顺儿一听隆武帝要大晚上逛御花园,脸皱成了一团,“皇上,奴婢又要驳您了,这大冷天儿的,那边还黑黢黢的,啥也看不见,不如明天白天,叫惋妃娘娘陪您赏梅?”   他生怕自己劝不动隆武帝,“再说了,您是皇上,一脚迈八脚随,忽啦啦一大帮子人跑到林子里,把人家梅花仙都给吓着了!”   “哈哈哈哈,原来朕之园子里还住着花仙呢,走,朕要是没看见,小顺子你可得陪朕一个,”他转身冲跟在身后的太监道,“你们都留在这儿,有小顺子陪朕去就成了,省得都跑去,再吓跑了朕的梅花仙!”   ……荣岚早早就到梅林来了,结果她还没有等来隆武帝,就发现了仙鸾宫里的宫人,她向来去仙鸾宫都是悄悄潜进去的,除了领路的宫女,还有杨眉跟她的贴身丫鬟之外,便是杨眉自己的宫里,也再没有旁人知道,而这个关键时刻,居然跑进林子三四仙鸾宫的人?   荣岚走到今天,每一步都小心无缘,她隐匿身形,跟在那几个宫人身后,听她们说什么。   等她听到有宫女小声嘀咕为什么这大冷天儿的叫来林子里找人还要弄到未央湖时,荣岚就明白了,这杨眉是收了她的银子,还变卦了!   荣岚心中暗恨,同时也知道,以后杨眉这条路是要断了,这就更加坚定了她今天晚上要见到隆武帝的决心!她等那几个宫人走了之后,才再次从假山后跳了下来,借着梅林里挂着的宫灯,拿出水银镜来理了理妆容,专心的盯着不远处的宜清阁,心里不断的思索,要怎么才能见到隆武帝,毕竟杨眉不肯帮她,自然也不会再将皇帝引到梅林里来了。   荣岚正准备找个机会打倒一个宫女,换上她的衣裳潜进宜清阁,叫皇上看到自己,借此晋身时,就见宜清阁大门里出来了一个明黄身影,不用猜,她也知道那是隆武帝了。   等看着隆武帝一步步迈下台阶,向梅林走来,荣岚激动的整颗心砰砰直跳:今天她墨绿大风斗蓬下头就如初见在仙鸾宫里见隆武帝一般,穿了件淡紫色的纱衣,虽然不像那天那样薄透,但也是夏天才用的细薄细缎,款式也是由荣岚一手改制的,只松松的拢在身上,长长的裙摆葳蕤绵延,如一朵盛开的花朵。   最重要的是,她的整件衣裳被在特制的香料里泡过的,只要隆武帝接触到她,就会回到跟她最销魂的时刻!   隆武帝带着李顺儿在梅林中漫步,他看了一眼一脸紧张的李顺儿,笑道,“你这个杀材,这里灯火通明的,你还怕朕闪了腰不成?”   李顺儿呵呵一笑,侧身将隆武帝让到一旁的一条小路上,“皇上龙行虎步,自然不会有什么事,但奴婢不能因为知道皇上得天所佑,便失了奴婢的本分。”   这话哄的隆武帝十分高兴,“朴全儿真是没白教你,这话说的跟你义父一样,你们啊,还真是一脉相承的忠心。”   李顺儿差点直接给隆武帝跪了,“皇上谬赞,奴婢一身一发都是皇上的,自然要对皇上忠心不二。”   “嗯,”隆武帝却没有心思听李顺儿表忠心了,他往不远处在棵腊梅树下一指,“那儿是什么人?”随处可见的宫灯虽然没有将整个梅花林照的毫发可见,但一个大活人隆武帝还是看的清楚的,而且他清楚的看见,倚梅而立的是一个女子,而且她没有像宫妃们那样将头发高高的梳成发髻,而是随意的绾在一侧,露出洁白的脖颈跟小巧的耳垂,莫名的,隆武帝觉得那个女子有些熟悉。   “皇上,奴婢过去看看,”李顺儿上前一步,挡在隆武帝前头,“奴婢觉得她不像咱们宫里的人……”   不像宫里的?怎么可能?这满宫的女人,哪个不是宫里的?隆武帝正要笑,却看到那女子转过头来,她似乎被隆武帝吓到了,怔了一下,身上的斗蓬滑落了下来,露出淡紫色的衣裙。   “神女?”   隆武帝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女子,最后几次在他跟神女梦中相会的时候,越来越能看清楚神女的相貌了,他清楚的记得,那个梦中叫自己欲生欲死的女人,就是眼前这个佳人!   听到隆武帝在喊自己,那女子仿佛被惊醒了,也顾不得去捡地上的斗篷,转身就往梅林深处跑。   隆武帝连想都没想,直接就追了过去,而一旁的李顺儿,默默的直起腰,看着两人跑远的方向,抿抿嘴唇,捡起地上的斗篷,慢悠悠的跟了过去。   等李顺儿走到林子深处灯光昏暗的地方,正看见隆武帝已经将荣岚压在铺了他的斗篷的竹凳上,他好像不知道如今已经是腊月天所,脱的仅剩上头的袍子,雪白的臀部就那么露着,上头还沾了片片梅花……李顺儿在不远处又等了一会儿,见隆武帝一战作罢,跟荣岚已经从凳上滚到了地上,二人似乎还在说了几句什么,旋即隆武帝又将荣岚摁在那里大肆伐挞,他才悄无声息的转身往宜清阁去。      第三百九十七章 无度      宜清阁里苏晚君带着跟她同批入宫的宫嫔们刚退下,韩燕婷这些跟杨眉同期入宫的妃嫔们又来了,她们出身不及头一批,恩宠更是谈不上,有两个也只是初进宫的时候承幸过,之后便被隆武帝抛在脑后,再想不起来了。   这些人看到跟她们一同入宫的杨眉,哪个心里能好受了?自是恨不得那杯里的酒都化成穿肠毒药,直接叫杨眉横死当场才解气。   杨眉根本不将这几个人看在眼里,前头那几个人,虽然位分不及她,但哪个的娘家都不能小觑,这些个么?   她只是将几人的酒接过来略沾了沾唇,便叫她们退下了,杨眉还真没有将她们放在眼里!两轮下来,杨眉已经有些上头了,虽然席上准备的并不是烈酒,但果酒喝多了,也是会醉的,她看着提着壶款款而来的姐妹花,想出声叫她们退下,却听上首的云后道,“雪晴雪柔两个是坤德宫出去的,就叫她们代本宫敬惋妃三杯吧!”代皇后敬酒,多少杯杨眉也得咽下去了,她知道推不了也就不再罗嗦,拿过胡雪晴捧着的金杯,利落的连着干了,才向云后嫣然一笑,“臣妾谢娘娘赐酒……”只要自己能诞下皇子,晋了贵妃,且看日后鹿死谁手?   程嫔跟梅昭仪看了半天热闹,两人眼神一碰,梅昭仪伸手拿起自己案前的酒壶,“原本臣妾想着惋妃娘娘会不胜酒力,臣妾这杯就免了,可如今一看,惋妃娘娘真是海量,巾帼不让须眉,令人佩服,”   她亲自起身将杨眉面前的酒杯斟满,曲膝道,“臣妾贺惋妃娘娘晋位之喜!”   与程飞琼的故作清高不同,梅含芳是真的清高,但清高之人也不介意借机给她看不上的女人添一添堵。   杨眉喝了梅昭仪的酒,后头还有程飞琼,这一圈儿喝完,她已经很难再保持清醒的头脑了,为免失态,杨眉直说自己醉了,回到自己座位上,叫宫女给她备醒酒汤。   “皇上出去的时候不短了,”因为心里记挂着荣岚,杨眉努力叫自己保持最后一丝清明,她估摸着隆武帝已经出去了小半个时辰了,心里难免有些紧张,“来人,去看看皇上到哪儿去了?”   “惋妃娘娘还真是操心,咱们皇后娘娘还在上头坐着呢,”程飞琼噗嗤一笑,“更何况皇上身边自有乾清宫的太监跟着,咱们这些做妃妾的,怎么可以随意打探皇上的行踪?”   云后笑着呷了口茶,“算了,今儿是惋妃的好日子,她多操些心,也是在尽地主之谊,程嫔就不要过于计较了。”一个不慎就被程飞琼扣了个“窥探帝踪”的帽子,杨眉挑挑眉毛,想反击回去,又觉得程飞琼不过是犹斗的困兽,犯不上跟她计较显得自己的小气量,干脆抿嘴一笑,向云后欠欠身儿,“娘娘教训的是,臣妾竟忘了自会使人照顾好皇上的。”   “娘娘,皇后娘娘,”李顺儿手里拎着件斗篷就直接闯到了宜清阁里来,他一踏进殿门,仿佛是被热气一激,人才恍过神儿来,他普通一声跪在皇后跟前儿,小声道,“娘娘,娘娘请到林子里走一趟。”   林子里?   杨眉霍然起身,“可是皇上出了什么事?你这杀才,怎么不拦着皇上?!”   “你住口!”云后不悦的瞪了杨眉一眼,什么时候轮着她抢在自己前头说话了,“本宫许你开口了?”   杨眉被云后训的脸上一僵,“娘娘恕罪,臣妾只是想到皇上……”   “皇上?皇后娘娘难道就不想着了?这儿怎么就轮着你了?”李顺儿一进来,就冲到皇后跟前儿,那些妃嫔们想不注意都难,此刻见到杨眉被皇后训斥,有胆儿大的,小声嘀咕起来。   “到底出了何事?”云后看着李顺儿的脸色,心里发沉,她的目光落在李顺儿脚边儿的斗篷上,那斗篷虽然颜色不鲜亮,但一看就是女人用的,而且还是上好的紫貂里子,便是大富之家,紫貂也顶多是镶着做风毛用的,她的目光在满殿妃嫔身上扫了一遍,却没有发现哪一个少了,“是谁?”   云后眸光一闪,“去看看秦才人还在不在她宫里?”   说罢她也不再追问李顺儿,起身道,“带本宫过去,”   杨眉也不理会云后的训斥,这件斗篷她是认识的,一想到荣岚见到了隆武帝,她脑仁就突突直跳,“皇上怎么了?”   李顺儿似乎有些怕杨眉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脖子一缩,“皇上在梅林里遇到一个女子,一时兴起,便,便,”   他抿抿嘴唇,“小的已经叫人过去送帷帐跟暖炉了,可是,小的,小的调不动太医……”   这话一出,殿内霎时安静了,偶遇?帷帐?暖炉?太医?   云后身子晃了两晃,好不容易扶住身边的翠柳才没有跌坐在地,“你,你,你为什么不拦着皇上?”   “小的,小的,是哪牌名儿上的,怎敢坏了皇上的兴致,小的一看当时的情景,就赶着回来禀报娘娘了,”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小声道,“那林子里实在是冷的紧,奴婢担心皇上身子受不住……”堂堂一国之君,居然幕天席地的与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行苟且之事,云后心里只有恶心了,但李顺儿说的也没错,万一隆武帝因为这个有什么好歹来,可就不是内宫之事了,“来人,去请太医,悄悄儿的。”   杨眉知道内情,更知道荣岚所用迷香的厉害,此刻已是心急如焚,“娘娘,咱们还是先去看看皇上吧!”   殿里的其他妃嫔也都是一脸的关切,纷纷望向云后,苏晚君更是越众而出,“还有那个私自勾引皇上的小贱人,抓住了立时打死,以儆效尤!”   “对,就应该如此,”   其他宫妃们纷纷附和,“不然宫里的风气可就乱了。”那么无耻的事她们是做不出的,她们做不出,自然也不能叫旁人得了便宜。   云后叹了一声,点点头,“你们都留下吧,”   她看了一眼比她还急切的杨眉,冷笑一声,“想来惋妃是一定要去的,那就走吧,”   梅昭仪在后头想拉住程飞琼,反而被她一把扯过来,“咱们也得过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总不能堵住耳朵过日子吧?”   程飞琼历来敏锐,对杨眉有芥蒂颇深,杨眉的表现太奇怪了,她得跟过去看看才成。   ……   等云后一行赶到梅林深处时,她简直不敢相信那个仰面躺在地上,任由一个一丝不挂的女子在身上扭动呻吟的人居然是自己的夫君,堂堂一国天子!隆武帝已经跟荣岚数度云雨了,他疲惫的连头都抬不起来,可身上的昂藏却在不住的叫嚣,俯在他身上的荣岚也是如此,她根本感觉不到寒冷,满脑子都是索取,甚至连她见隆武帝的初衷也抛在了脑后,不顾隆武帝的反对,只是孜孜不倦在重复一个动作,以求得到最大的欢愉。“来人,将那贱人给本宫拿下!把皇上扶起来!”皇后看着一圈儿用后背将隆武帝围起来的太监,气的浑身哆嗦,“李顺儿,将这些人也给本宫拿了!”居然不知道劝阻皇帝,任由他在这里胡作非为,这些人就该死!   “皇上!”   想到皇帝最不堪的一面被晾在了众目睽睽之下,云后眼前一阵儿发黑,她颤微微的去喊隆武帝,脚下却一步也迈不出去。   李顺儿得了皇后之命,早已冲了过来,直接一掌击在药性未退的荣岚后脑,将人打晕了过去,他将荣岚直接丢在地上,冲身后的小太监道,“别给她穿衣裳,看牢别跑了!”   再看地上的隆武帝时,李顺儿却吓了一跳,“皇上,皇上!”   他顾不得腌臜扑到隆武帝身边,脱了自己身上的斗篷去裹隆武帝赤裸的身子,“娘娘,快请太医,皇上不好了!”   皇上不好了?杨眉一个激灵,酒全醒了,她一把推开云后冲到隆武帝身边,发现隆武帝面色青紫已经奄奄一息,没有一丝颓势,杨眉眼一黑,什么都明白了,李静宜这是打算要了皇帝的命啊!   只要皇帝没了,她就不用再当道士再入宫了,可是她呢?杨眉昏前想的问题就只有这个了,她要怎么办?   皇后也被隆武帝的样子吓住了,“来人,快,快将皇帝抬到宜清阁,还有,翠柳,快,快叫人拿了本宫的牌子去请恩义侯进宫!”   皇上出了大事,她身边不能没有一个人撑腰,即便云驰跟她反目,她唯一能靠的也只有云驰了!   ……   这个时辰了,太医院当值的太医被宣召入宫?   内阁在值房里当值的工部尚书唐浩看了一眼来报信儿的小太监,“你再去太医院一趟,叫人出宫将太医令请过来,还有,那边有什么消息,立马过来说一声,”太医令不用当值,但已经起更了内宫宣太医,要是有个万一,就怕来不及。      第三百九十八章 昏迷      等小太监走了,唐阁老疲惫的挠挠稀疏花白的头皮,“皇上这阵子圣体确实不如以前,”以前隆武帝可是一位极勤政的皇帝,但这两个月,光罢朝都好几回了,虽然跟先帝成月成月不上朝比起来还是强太多,但比起他自己,可是懈怠多了。   在值房当值的翰林院两位编撰听到唐阁老担心皇帝的身体,也是一脸的忧心,“是啊,五日前送过去的折子还没有回来呢!”   不但不早朝,他还怠工,这可不是好现象,“如今群龙无首……”   内阁里一直没有个首辅大人,只要有一件事,两班人马都要扯皮半天,皇上再怠工,这许多事情就搁置下来,真真是误国误民。   小太监走的快回来的也不慢,才半柱香功夫,又折回来了,“唐大人,奴婢听说,”   “听说什么?皇上龙体如何?”唐浩看着小太监青白的脸,一颗心高高提起。   小太监摇摇头,“不是这个,是刚才奴婢听说宫里有人拿了皇后的令牌,出宫请恩义侯去了!”   “啪嗒!”有人不小心将手中的笔掉在了地……   “这都什么时候了,皇后竟然要宣外男入宫?”有年轻气盛的翰林已经喊了出来,“不成,阁老,这不合规矩!”   唐阁老已经从炕上跳了下来,他抓过放在炕角的帽子戴在头上,“去,往宫里通报一声,就是唐浩请见皇上!”   唐浩可不是任事不懂的翰林,这若是没有大事,皇后娘娘怎么敢将云驰将宫里宣?只怕是皇上那边不好了!   想到这里,唐浩已经后背是汗,他暗骂悔气,怎么在自己当值的时候出这样的事,但又不觉庆幸,也幸亏自己是在宫里。   “你们都跟我去,到时候听我的吩咐,”唐浩已经在做最坏的打算了,曾氏之乱他也是经过的,还不算没有主意,“谁也不许犹豫,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已经年近六旬的老尚书混浊的眼珠子瞪的圆溜溜的,发着不容置疑的寒光,几个当值的翰林都下意识的应了一声,纷纷开始披斗篷戴帽子。   ……   王太医是被小太监连抬带架搓弄到宜清阁的。   这些小太监们都知道今天的事只怕是不能善了的,尤其是他们命比草还贱的阉人,将来贵人们一个迁怒,迎接他们就是被灭口的命运!   但有一点他们还是明白的,若是皇上能安然无恙,没准儿这也就是一盘风流账,他们兴许还能躲过一劫,不然的话,只怕今天在宜清阁里的太监宫人们,都是殉主!   等王太医一进宜清阁,看到满殿的莺莺燕燕,吓的忙将头低了下去,就听内室有人喊道,“太医到了没?快将人带进来!”   ……乾清宫和坤德宫离御花园都有一段路程,云后怕隆武帝受不住颠簸,便直接将人抬回宜清阁了,她一边命人给隆武帝搓着已经冻硬的四肢,一边焦急的等着太医还有云驰,经过这次的事,皇帝只怕要大病一场了,内里会不会亏损,还不好说,“来人,出宫去请皓然先生!”   王太医没想到自己会看到这么一副情景,他强压狂跳的心,上前给隆武帝请脉,可那若有似无的脉息,吓得他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娘,娘娘,这,这只怕得请太医令来一趟了。”   “知道了,本宫已经命人去请皓然先生了,你也别闲着,不管是用汤药还是针灸,”云后厌恶的看了一眼隆武帝兀自高耸的下身,“先将皇上,平息了……”   王太医也看出来了,皇上这是催情药用多了啊,想想刚才进来时那一群花枝招展的妃嫔,唉,真是伐性之斧啊!可是这冻伤,他就想不明白是为什么了。   毕竟是宫里的太医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几针下去,隆武帝终于缓了过来,可是人却还是昏迷不醒,王太医又斟酌着写了个方子,云后看过之后,叫人去熬。   有太医在,云后多少稳住了心神,也有心思去惩治勾引皇帝无度的贱人了,她留了翠柳跟程飞琼和梅昭仪在内室里照顾隆武帝,自己则到了一旁的偏厅里,将李顺儿叫了过来,细细问他经过。李顺儿也不隐瞒,一五一十的将隆武帝如何想去梅林里透风,他们是如何看到梅树下的女人,那女人又是如何逃跑引的隆武帝去追讲了一遍,说罢把金砖地磕的“邦邦”响,“奴婢见皇帝要幸那女子,实在不敢上前阻止,”   仿佛知道自己犯了大罪,李顺儿哭的稀里哗啦的,“就赶紧呢小太监们去服侍,奴婢跑来跟娘娘报信儿了!”   云后已经听得七窍生烟,她真想现在就冲到隆武帝面前狠狠甩给他两耳光,问他还能不能再荒淫无耻一点儿?就算是先帝那么荒唐,独宠曾氏弄的民怨沸腾,也没有做下过这等下作的事来!   居然连一间屋子都寻不及,幕天席地的与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胡混!   “那女人呢?给本宫带过来!”   云后倒想瞧一瞧,这个被皇帝口口声声叫“神女”的女子,是个什么妖精人物?!   李顺儿有些为难,“娘娘,那女人,”他有些尴尬的抬起头,“奴婢一气之下,把她打晕了,也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奴婢这就出去问问。”   丢的好!云后摆摆手,“去吧,将人找着了带过来。”   内室里程飞琼跟梅昭仪的心思完全不在隆武帝身上,这样的男人,叫她们看一眼都觉得恶心,“唉,不知道外头怎么样了,皇上病了的消息要是传出去……”   程飞琼想的是自己的父亲,拖到今天,他也没有坐上首辅之位,若他是首辅,现今皇上病着,那首辅就至关重要了,可偏偏,这要是能给父亲送消息过去就好了。   梅昭仪跟程飞琼交换了个眼神儿,“王太医,皇上会没事吧?”   王太医默然的看着两位娘娘,这叫他怎么回答?皇上因为用了极重的催情香,走了真阳,说白了就是“马上风”,这生死就在一丝间了,“这个么,皇上是真命天子,自有神佛护佑,”   他在心里无声的呼唤着太医令,“微臣才疏学浅,等太医令跟皓然先生来了,皇上定然无虞。”   这话等于是没说,程飞琼心里发急,她看了一眼身边的宫女,“夜上来了,你回去帮我取一件厚衣裳过来。”   云后还没等到李顺儿回来,就听见外头有太监报说是唐阁老在外头请见。并且说一定要晋见皇上才成!   云后回到内室看了看脸色依然没有恢复的隆武帝,不知道该不该请唐浩进来,她沉吟了一下,“恩义侯呢?消息可送到了?”   翠柳点点头,“看时辰,只怕很快就能进宫了。”   “惋妃娘娘晕过去了,这里也就以你为首了,”云后看着坐在一旁的程飞琼,“程嫔带着她们各自回宫吧,今天晚上的事,你知道该怎么叮嘱她们。”   梅昭仪不等程飞琼答话,站起身一福,“娘娘,如今惋妃娘娘病了,您身边不能没有个帮手,不如就由臣妾带她们回去,程嫔娘娘留在宜清阁吧?”   程嫔现在真是识梅昭仪为知己了,这个时候她怎么能离开呢?若是离开了,这宫里有什么变化,她怎么第一时间通知父亲?“是啊娘娘,就叫臣妾留下来,不说帮您分忧,就是跑跑腿传传话也好,再者,”   她看了一眼躺在榻上如同死人一般的隆武帝,鼻子一酸,“皇上身边也不能没人照顾……”   “程嫔有心了,那就依你们所说,梅昭仪带她们回去吧,记住,今天的事儿绝不能传出去,不然……”云后语气微滞,后头的话却没有说出来,今天这宜清阁上下百余人,难不成要将所有人都灭了口?梅昭仪带着满阁的妃嫔一走,整个宜清阁安静了下来,程嫔看着满面愁云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云后,再看看榻上躺着的隆武帝,堂堂一国之君,此刻也只是了了的被套上了一件中衣,声息不闻的躺在那里,生死未知,她不由心里一阵儿发慌,她也是饱读诗书的人,这皇上殡天,没有诞下子嗣的妃嫔会是个什么下场,史书上记的可清清楚楚的。   想到这个,程嫔看向云后的目光中不觉多了一些讨好,她甚至在暗暗后悔自己这两年没有先见之明,跟皇后娘娘搞好关系,不管将来皇帝是谁,云婉一个太后是跑不了的!   “娘娘,奴婢将那女人给带过来了,”李顺儿并没有直接进来,而是站在隔扇门外小声道。   云后看了一眼榻上的隆武帝,嘱咐翠柳在这儿守着,“走吧,你随本宫去见见这位‘神女’!”   神女?程飞琼听不懂云后的意思,但她也确实对能勾的隆武帝丢了半条命的女人充满了好奇。因为怕有碍观瞻,李顺儿来时已经叫人给荣岚套上了一身宫女的衣裳,才把人拖到了宜清阁里。      第三百九十九章 我做的      云后看着穿了一身半旧宫女衣裳,头发随便拢在一侧的女人,虽然她爬在地上,根本不看到姿色如何,但云后还是从那身儿并不怎么合体的衣裳上看出来,地上的女子其实挺有勾引男人的资本。   “把人给本宫拉起来,本宫倒要看看是个怎么样的狐媚子,”竟然能叫隆武帝连脸面都不顾了。   李顺儿迟疑了一下,还是听话的过去一把抓住荣岚的头发将她的头给拽了起来,“娘娘,是,是先前荣大都督家的小姐。”   云后跟程飞琼已经看出来了,只是她们谁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罢了,“这,”   云后死死盯着即使已经发青,依然娇美的脸,她的目光落在荣岚耳边的浅浅伤疤上,荣岚平时都会用脂粉仔细的将那片疤痕给挡住,现在她脸的上妆早残了,耳边的疤痕清晰可见。   “娘娘,这不可能,荣岚不是被发卖为官奴了?她是怎么进的宫?!”程嫔简直是在指责云后无力统辖六宫了,什么时候宫里潜进了已经发卖的官奴,她竟然都不知道!   李顺儿倒是消息灵通,“禀娘娘,前些日子奴婢听几个金吾卫们碎嘴,说是肖大统领买下了一个罪奴,还爱如至宝,单独给她置了一处宅子,奴婢猜着,是不是就是她了。”   这还用猜,若不是肖强,荣岚也不可能随意出入宫廷吧?云后差点没失声笑出来,这就是赵瑜信任的侍卫,结果却引狼入室差点儿要了他的命!   “想办法把她弄醒了,”云后厌恶的看了一眼瘫在那里的荣岚,“本宫要她的口供,是谁指使她谋害皇上的?!”   ……   云驰在入宫的路上正遇上求见皇帝的唐浩,他也没有托大,直接请了唐浩与他一道儿随着召他入宫的宫人来宜清阁。   不过等几人到了宜清阁,看到隆武帝的情景,唐浩的脸都绿了,他做了千百种猜测,都没有想到等待他的会是这么个结果!   “这,这怎么办呐?”简直是大周建朝以来最大的丑闻了,皇上马上风!“我来时听说皇上圣体违和,已经叫人去请皓然先生了,只是他好像出城去了,只怕明天才能赶回京城,”云驰看着气息奄奄的隆武帝,心下冷笑,脸上却丝毫不留,他冲唐阁老一拱手儿,“唐大人,这会儿最要紧的,是调金吾卫守卫皇城,然后再请几位阁老进宫,皇上病了,可是朝堂上还得有人出来主事。”   “不行,不能用金吾卫,”云后厉声打断云驰。   唐浩被一直默默流泪的云后吓了一跳,“娘娘。”   “李顺儿,把人带过来给唐大人和恩义侯见见,再把你知道的跟两位大人说一说,”云后掩面道。李顺儿没二话,直接又将荣岚提到了唐浩跟云驰跟前,将他知道的又说了一遍,只听得唐浩倒吸一口凉气,这女人他也是听过的,大佬们也八卦的,尤其荣岚在众人眼里,简直就是个狐狸精的代名词了,可谁也没想到,一转眼,这个狐狸精竟然跑到宫里来了,还将皇上给祸害了!   “她不过是肖统领买回去的罪奴,怎么可能影响到肖统领,何况如今肖统领并不在京城,”云驰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荣岚,他知道,她是不会醒的,“将人先带下去吧,等醒了慢慢再审。”   唐浩却是另一番看法,“如果此事真能肖统领无关,一个小小的罪奴又是如何潜进宫内,甚至顺利跑到宜清阁外呢?”   他冲云后一抱拳,“娘娘说的是,还请娘娘下令,调五城兵马司进来戍卫宫廷!”   “五城兵马司?那群散兵游勇?把他们调进宫来,只怕这宫里的女人们都得遭殃!”云驰冷笑一声,“金吾卫防卫皇城,”   他冲云后跟唐阁老一抱拳,“事急从权,还请娘娘跟唐大人将金吾卫先交与在下,然后由兵部下令,调神机营入宫,着五城兵马司警戒全城,还有城外的五军营,都得打起精神来,”   他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的隆武帝,“照我猜测,这次的事只是一场意外,但皇上病情沉重却是不争的事实,”   “这后嗣……”云驰轻咳一声,没有再往下说。   唐浩一个工部尚书哪里懂这些,但他听云驰的安排没什么毛病,毕竟这中宫皇后是云驰的亲姐姐,皇上若是有个闪失,皇后跟先皇后一字之差,那可是天壤之别,何况一个国舅爷呢?   “应初说的没错,就照你说的办?娘娘以为呢?”   云后静静的看着云驰,心却跟油煎的一样,她咬咬牙,“本宫不懂外头的事,既然唐大人说好,那就按唐大人说的办,还有,本宫听说如今内阁尚无首辅,”   她拿帕子沾了沾眼角的泪水,“皇上已经这样了,若是内阁再无一个拿主意的人,那还了得?这样吧,唐大人是两朝老臣,德高望重,以后本宫就靠唐大人了!”   不但唐浩惊呆了,就是跟他一道儿进宫的几个翰林也被吓了一跳,就这么一句话,程致飞跟李明楼打破头的首辅之位就落在了不显山不露水的唐浩身上?   “咳,唐大人莫要推辞,如此危急时刻,还请大人跟娘娘一起共渡难关,”云驰看了看躺在榻上如同废人的隆武帝,“咱们先不管什么旧例不旧例的,那些等皇上醒来再定夺。”   被云驰一说,唐浩才从当首辅的惊喜中醒悟过来,这会儿首辅未见得是好差使啊!“侯爷说的是,我这就回去,将侯爷说的几件事布置下去,还请侯爷一回拿着内阁诏令,往金吾卫走一趟!”云驰说是一次意外,唐浩却不敢掉以轻心,臣子的小妾跑宫里勾搭皇上,这样的意外闻所未闻,翻遍史书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唐浩领着人走了,云驰也顾不上在隆武帝跟前儿做样子,吩咐程飞琼守着,自己则将云驰叫到了殿外,“这一切都是你的手笔?”   云驰挑挑眉,并没有直接回答云后的问题,“臣倒觉得现在这个情况,对大家是最有利的?娘娘以为呢?”这等于是承认了?云后瞬间湿了眼眶,“应初,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承认因为我的固执,叫云家受了委屈,可是你这么做的时候,为什么不替我想一想,我可是你的亲姐姐啊,皇上出了事,我该怎么办?!”云驰好笑的看着云后,“云家一百多条人命全没了,在你眼里,只是受了点委屈?娘娘,”他冲云后拱拱手,“娘娘百忍成钢,这点儿委屈应该受得住,再说了,便是皇上龙体安泰,于娘娘来说,又有什么不同呢?”   如今长耳朵的都知道皇后失宠,云后被云驰讥的一脸尴尬,她也不作态了,“可是皇上在,我是皇后,若皇上不在了,”“那您就是太后了?”云驰闲闲的理了理袍袖,“如今皇上病势沉重,宫里能作主的只有皇后一人,偏娘娘膝下空虚,只怕说话也未必响亮,您别忘了,宗室宫里还住着一班子宗亲呢!跟娘娘一比,他们可都是姓赵的!”   听云驰的口气,隆武帝只怕是活不长了,云后顾不得哀叹自己即将而来的寡妇命运,“对了,那些宗亲,你一定得全抓在咱们手里,千万不能叫程致飞他们抢了先,”   想想以后过继,只怕又是一番恶斗,她一个深宫妇人,所能依靠的,也就是云驰这个弟弟了,而云驰若想师出有名,自然也离不开她这个中宫皇后。   “等天亮之后,还请娘娘派宫使往皇庄里去将锦阳长公主殿下请回来,毕竟她是皇姐,在宗亲里是大长辈,有她在,便是阁老们也要有所忌惮的,”云驰不紧不慢道。   “所以你才会叫神机营戍守宫廷?”云后差点儿笑出声来,自己这个弟弟,真是一手好算盘,李远山掌着神机营,就算她是个妇人,也知道那是整个大周最精锐的军队,“京郊大营也有你的人马?”   想当初云驰可是领过京郊大营的。   云驰意味深长的看了云后一眼,“娘娘管好内宫就好,等将来宗室营里的孩子们送进来了,您只管好好教养,慢慢挑选,至于其他的,就交给微臣跟安国侯便是,”   他幽幽一笑,“不管怎么样,您追求的不就是要当全大周最尊贵的女人?”   “都到什么时候儿了,你还在这儿挖苦我!”云后瞪了云驰一眼,“听你的意思,宗室营那边你也有安排了?”   云驰漫不经心的点点头,“那边有安国侯呢,应该没什么问题,娘娘只管放心。”看来以后这大周就是弟弟跟安国侯的天下了,想到在自己一筹莫展的时候,云驰跟安国侯就在暗地里布置了这一切,不但一招致敌,打的皇帝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还叫他以最丢人的方式倒了下去,云后一阵儿胆战心惊,“应初,我,”她想说自己一定会听话,再不使什么幺蛾子,想求弟弟网开一面,保她跟将来的嗣子平平安安,直到嗣子登基,可话到嘴边却吐不出来,“那你跟静娘的婚事……”      第四百章 后续      听皇后提起李静宜,云驰笑意温柔,若不是因为李静宜,只怕他还在隐忍,为“将来”积蓄力量,现在却发现,真的做了,也就做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自然是要娶她的,只不过得再等等。”   若是赶在皇上殡天之前,那他们的婚礼势必仓促,毕竟皇上还是李静宜的亲舅舅,做外甥女的,怎么可以在舅舅病重之时风光大嫁?   “我应许过静娘,会从承天门迎她,”云驰冲云后灿然一笑,“娘娘以为如何?”   从承天门?   云后的身子晃了两晃,“应初,你要做什么?云家从来没有出过乱臣贼子!”   承天门迎进来的,只有中宫皇后!便是云后,也没有这个福气。   “云家还没有出过无情无义的东西呢?娘娘说是不是?不过这事儿不急,娘娘有的是时间想,”云驰不再跟云后废话,如今的她,已经没有资格跟自己谈条件,确切的说,她从来都没有资格跟自己谈条件,“昨天开始,五城兵马司的人已经将几位尚书的府邸监守了起来,娘娘最好还是不要给他们找麻烦的好……”   连六部尚书都给看起来了?   云后倒退一步,眼睁睁的看着云驰大步离开,如今云驰是有心算无心,只怕那些人还都不知道自家门口守着人呢。云后攥紧手里的帕子,她怎么忘了,弟弟能一路从西北杀回来,那手上可是沾了不少血的,云后死死的靠在栏杆才勉强站住了,她现在完全有理由相信,若是自己不能顺着这位恩义侯的意,只怕也会如屋里的赵瑜一般,再也说不出话来!   太医令也有一把年纪了,这会儿被人从热被窝儿里拽出来,连架带抬的弄进宫,骨头架子差点散了,可等他看到榻上的隆武帝的时候,一个没防备,一头栽倒在地,直接摔了个头破血流昏迷不醒!   大夫在病人跟前摔伤了,简直就成了大周奇闻了!   这下好了,帮手没请来,又多了个病号,云后无奈之下,也顾不得宫规了,直接宫门大开,下懿旨召整个太医院都入了宫。   至于隆武帝的面子,对不起了,这一切都是他不知检点造成的,如今云后也顾不得这么多了,皇帝的性命比什么都要紧,她得趁着皇帝还活着,为自己备好后路。   半夜宫门大开,自然是满朝皆惊,原本收到消息的六部大佬们,也都顾不上跟幕僚们议事了,纷纷穿好朝服,往宫里冲去!   这个时候,最早掌握第一手情况,他们才能最快的做出决定,以便立于不败之地!   程致飞他们几乎是同时冲进文政阁的,只不过等他们到时,该发的谕令唐浩已经发出去了,云驰也已经去接手金吾卫了。   程致飞一踏进宫城,已经有小太监送消息给他,大概跟他说了宫里发生的事,顺便也告诉了他,唐浩临危受命成了新任首辅!   程致飞没想到自己跟李明楼争了数月,结果叫一个工部尚书拔了头筹!   唐浩也知道这一点,看到程致飞跟李明楼进来,多少有些心虚,“你们终于来了!   当首辅固然好,但这个节骨眼儿,“走走走,咱们先去见皇上,有话路上说!”   ……   等见到隆武帝的样子,程致飞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这叫什么事儿?史书以后会怎么写这个皇上?以后谥号要怎么定?   不是程致飞一个人这么想,进来的几位阁老先想的都是这个问题,马上风他们都听说过,就没听过治好的,那么现在,大家最要紧的,就是未来君王的问题了。   “不知娘娘有什么安排?”探望过隆武帝,李明楼最先开口,他是赵瑜做皇子的时候就追随他的,比谁都明白云后不是个简单的女人。   虽然隆武帝登基之后她退回后宫,但现在只怕她不会老实在后头呆着,把大权交给内阁的,不然也不会一出手就是定了唐浩为诸人之首。李明楼相信云后跟云驰一定已经有了腹案了,不然云驰也不会第一时间接管了金吾卫,而且五城兵马司跟京郊大营在他们进宫之前也被调配好了,若不是知道帝后情深,隆武帝病的又太不光彩,他都要怀疑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了。   “娘娘,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病着,得有人出来主持大局啊!而且皇上至今无嗣,这……”李明楼迅速为自己选好了路,他现在要争一争太子太傅了。   程致飞意味深长的看了李明楼一眼,他怎么会不明白李明楼的盘算,他觉得李明楼太急切了了点儿,程致飞不相信云驰会用隆武帝最信任的人。   云后叹了口气,拭了拭眼角的泪水,“本宫与皇上结发十几载,没有为皇上诞下一儿半女,实在是对不起皇上的厚爱,宫里这些妹妹,也都是没福的,只要皇上能安然无恙,本宫愿出家为尼为皇上祈福!”   这不是逗呢么?皇上这个样子,皇后娘娘出家?   虽然偏殿里的尚书们都知道云后没说真话,可也都不约而同地跪倒在地,求云后收回成命。   云后又哭了一会儿,好过些了,才掩面道,“本宫要照顾皇上,已经请了皇姐回京了,外头的事,诸位大人就和皇姐商量吧!”   跟锦阳长公主?   几位阁老相顾愕然,谁不知道锦阳长公主是个糊涂人?跟她能商量个什么?“娘娘不可,长公主只是内宅妇人,如何以国事相商?”程致飞迅速回忆着赵氏宗族里都有什么人,想半天没有想起来,他心里发沉,下意识的往内殿看,刚才他已经留意到了,自己女儿就在角落里站着,只可惜没机会单独跟女儿说上几句话。   一旁的李明楼已经抢先道,“臣建议娘娘从宗亲中挑一良才养在膝下,”   “臣附议,”其他几位也都纷纷赞同,只是没一个人能说出来宗室里还有哪几家,“宗正……”   说到宗正,大家更是惊讶的发现,大周现在没有宗正!   云后疲惫的摆摆手,“这些事本宫就交给诸位爱卿了,等长公主回来,你们跟她一起商定吧,到时候你们定了哪个,本宫就收养哪个好了。”   说完云后不再留客,言道要进云照顾皇帝,直接走了。   这下殿里的气氛就微妙起来。大周经过曾氏之乱,宗亲因为附恶,被清洗的差不多了,后来隆武帝登基,有意无意的把这些所谓的宗亲给遗忘了,底下人自然也能准确的领悟到上头的喜好,这些年,只怕是禄米给够了没有,这些阁老们都不会去想的。   “如今宗室里……”兵部郭尚书捻着胡子看向程致飞,他是礼部尚书,这事儿他应该比他们清楚吧?   “咳,这个么,大概,似乎还有三四家?”程致飞呵呵一笑,“明天我叫人往各家走上一趟,毕竟皇上病了,作为宗人,不过来请安也不合礼数,皇上跟娘娘宽容,他们那些臣子,不能失了礼数。”   李明楼性子急一些,“不知道娘娘会过继多大年纪的?”   这不是废话么?谁会想要个年龄大的?皇后才三十多一些,弄个一二十岁的儿子算怎么回事?日后怎么相处?   而且为君之道是天生就会的?那可不是那些老夫子们能讲的,“叫我说,年纪在四五岁最佳。”程致飞看了唐浩一眼,“阁老觉得的呢?”   唐浩点点头,“是,四五岁已经养得住了,而且也到了开蒙的时间,有娘娘照看着,咱们再为他延请名师,也能教出一位明君来。”   ……李静宜是在五天之后才收到云驰送来的消息的,她反复将信看了几次,忍不住喜极而泣,李静宜知道父亲跟云驰一定会护住她,却没想到他们,确切的说应该是云驰居然用了这样方法,“来人,去跟肖统领说,京城里皇上病重,咱们火速赶回京城!”   ……   锦阳长公主从皇庄里回来,谢绝了云后留她在宫里小住的美意,直接回了自己的长公主府,进宫之前,云驰跟李远山都已经将事情的经过跟后果以及应对反复跟锦阳长公主说过了。李远山没有告诉锦阳长公主荣岚是他们的一步棋,而是将事实改成了他发现皇帝再次勾搭臣妻,跟荣岚时不时在宫中幽会后,才将计就计,将药放在了荣岚身上,希望能借着荣岚的手,弄坏隆武帝的身子,没想到他们居然那么毫无顾忌,在寒冷的冬夜,跑到梅林里夜合,才会把命给搭进去了。   对于这个“真相”锦阳长公主无话可说,这阵子她已经想不明白这个世界了,她甚至觉得自己前几十年都白活了一场,居然不知道世上有如此下作恶毒之人!   隆武帝勾搭余阁老的妻子不算,还企图霸占自己的亲外甥女,之后老毛病竟然又犯了,又看上了荣岚!锦阳长公主怕女儿生气,没敢明着打听,其实暗地里还是叫人去打听过荣岚的下落的,后来知道了她被肖强买下做了小星,锦阳长公主叹息之余,也算是放了点心。      第四百零一章 亲迎      荣岚给人作妾锦阳长公主多少有些惋惜,但经过朱姑姑的劝解,她也想通了,自己不可能帮荣岚脱去贱藉,那与贵人为妾,而且还是个宠妾,已经是荣岚所能的最好结局了,她还想着等荣岚生下儿子,未来就有了保障,她再不用为荣家人操心了,没想到这才几个月?就又出了这样的事?   因着荣岚,锦阳长公主又是一场好哭,只可惜等她赶到宫里时,荣岚罪名已定,又因为中催情药太深,云后不许太医为其医治的缘故,已经死了。锦阳长公主不论是对皇帝,还是对皇宫,都厌恶极了,她又不耐烦跟大臣们打交道,直接说自己伤心太过,看过了隆武帝,便径直回了长公主府,至于什么选宗室子过继到云后膝下的事,反正李远山也说了,有云驰看着呢,她到时候云驰说是谁,她点头就好了。   经些一事,荣家上下没一个活着的人了,锦阳长公主曾经的满怀柔情也只能深埋心里,只专心等女儿回来,她甚至把李远山叫过来商量,能不能叫女儿跟云驰赶在隆武帝殡天之前成亲?这个时候成亲?李远山哪里能答应,就算他们知道不是,在外人眼里,女儿的婚事也有冲喜之嫌,他还准备把女儿风光大嫁呢,才不要女儿沾上晦气,被李远山一说,锦阳长公主也深以为然,想想那边隆武帝命在须臾之间,若是这边儿正办喜事呢,那边人敲了丧钟,确实是晦气的很,便将原先的念头给压下了。   李静宜的车驾才走了三天,还没出直隶府呢,已经传来消息,皇帝殡天了!   消息传来,整个直隶一片愕然,李静宜命令全部人等换上素服,连自己的车驾也换上早已准备好的白幔,整个车队上下一片素白,但是赶路的速度更快了。   李静宜的车驾才到京郊驿,就听到玲心在外头惊喜的喊,“郡主,外头是咱们侯爷!”   算算时间,这会儿皇上只怕都过完三七了,京城只怕还乱着呢,父亲来接自己?   李静宜从车里探出头,却发现车队前黑马上端坐的是一身银白长袍的云驰,不由神情微怔,这个节骨眼儿上,云驰怎么出京了?   云驰看着呆呆的挑着车帘,连话都不会说了的李静宜,微微一笑,驱马走到李静宜面前,“这才几日未见,娘子居然不认得为夫了?”   李静宜的眼圈儿登时红了,她嗔了云驰一眼,甩帘子缩回车里,不肯再理云驰,向身边的玲心抱怨道,“他是哪门子咱们侯爷?”   玲心一吐舌头,她心里已经把云驰当自家姑爷了,尤其是听说隆武帝驾崩之后,李静宜跟云驰的婚事再没有人阻拦了,云驰不就真的是“她们家侯爷”了?   云驰也不恼,翻身下马钻进车里,“还是车里暖和,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生怕天气不好,再耽误了你回来!”   玲心识趣的带着欢声下去,偌大个车厢里只剩下云驰跟李静宜,气氛一下子暧昧起来,云驰凑到李静宜身边紧紧的将人抱在怀里,“你不知道,我恨不得跑到直隶去接你回来!”   “听说你今儿到京,我可是把所有的事都扔给了岳父大人,抢到了来接你的机会,”云驰可怜巴巴地望着李静宜,“回去岳父大人要是给我穿小鞋,你可得帮我说说话!”“嘁,我父亲才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呢,”李静宜也知道这种非常时期,云驰跟李远山会有多忙,她也没有打算叫谁来接她,可看到云驰的那一刻起,李静宜整颗心都被思念包围,这些日子她不眠不休的赶路,不是担心京城的局势,只是太想早一日见到云驰罢了。   云驰的思念不像李静宜那样欲说还休,他的思念早已化作细密的吻,迫不及待的落在李静宜面颊上。   ……   直到外头罗广恩报说车队马上就要进京城了,李静宜才悚然一惊,红着脸去推云驰,他们两个在车里独处一路,外头人该怎么想啊!“愿怎么想就怎么想,”虽然不能真刀真枪地实战,可能这么恣意的跟李静宜厮磨缠绵,云驰已经很满足了,他帮李静宜整理着凌乱的衣裙,又亲自举着妆镜叫李静宜重插钗环,“等咱们一到京城,就把婚事给定下,一年国丧过了,立马成亲!”   李静宜自己梳妆好了,又把云驰拉过来帮他抿发,“我听说到现在新帝都没有定下来,你们准备怎么办?”   皇帝都驾崩二十多天了,新皇还不知道是谁呢,这也是前所未有的笑话了,“是不是阁老们意见不一致?”   或者是云驰跟他们的意见不一致?   云驰已经从短暂的兴奋中冷静下来,“皇后看中了赵子岳家的十个月大小儿子,阁老们都不同意。”   赵子岳是谁?李静宜想不出皇家祖谱这“子”是那一辈的?云驰笑着给李静宜解惑,“也不怨你不知道,这赵子岳家里连个爵位都没有了,他跟着寡母长大,我们的人去找他们的时候,他给人当账房,妻子跟老母亲还要帮人缝补,不过娘娘看中了他小儿子长的壮实乖巧,而且孩子小,说能养的亲!”   “阁老们看中的是辅国将军赵潜得孙子,说是跟皇上血脉更近,身份也更尊贵一点,而且赵潜的孙子也五岁了,说不上特别聪明,看着是个憨厚老实的孩子。”李静宜明白内阁的意思,对于他们来说,憨厚老实的反而比聪慧过人的更让人安心,也听话的多,云后的想法也很好了解,赵子岳家里人口简单,说白了,给个爵位荣养起来也就是了,要是狠心一点,在小皇帝长大之前,叫他病殁也有的是机会,而且十个月的孩子什么也记不得呢,只要云后悉心教养,根本没有养不亲的可能。但辅国将军府就不一样了,这一家是宗亲里最风光的一家,人口也多,以后真的新帝登基,光那一群兄弟姐妹们,都不容易打发,何况那孩子已经五岁了,已经记人了,换作她,也不乐意为他人做嫁衣裳。“你呢?你跟父亲看中的是哪一家的孩子?”李静宜歪头道,她倒想听听云驰的打算。对于他们来说,立哪个,眼前就是十年跟十五年的区别,不管是十年,还是十五年,以云驰的手段,还怕不能将整个朝堂收入囊中?   云驰根本没有将谁来当皇帝看成最重要的事,他握着李静宜的手,“我只是在想,我这样的权臣会有什么好下场?”   李静宜坐直身子,“应初?!”   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妇人,尤其是这次离京之后,便一直在读史,云驰的担心她怎么会不明白?   “即便你我能得善终?我们的儿女呢?”云驰叹了一声,敢走这一步,怎么会不想后世?   见李静宜渐渐白了脸,云驰笑了一下,“算了,几十年后的事,咱们且不去想,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也只能如此了,李静宜默默的点点头,轻轻倚在云驰胸前,“你也太坏了,怎么叫我父亲做了总领大臣?”   李静宜在路上就收到了消息,父亲李远山晋安国公,入内阁,越过唐浩这个首辅,成了总领大臣,这个名头听着稀罕,背后的权力更是令人啧舌。   “都是一家人,谁来总领有什么区别?而且安国公到底比我名正言顺些,那些阁老们也更好接受,这个时候,越平稳越好,”“目前在大家眼里,安国公代表长公主这些宗亲,我跟娘娘是外戚,内阁是朝臣,三权鼎立,大家互相制衡,是他们要的最好的结果了,”云驰冷哼一声,“等你回京后知道了,京里各府都顾不上过年了,热闹着呢!”   腊月里国丧,这年还怎么过?李静宜莞尔一笑,“那你今天跑来接我,岂不是等于告诉那些阁老们,这外戚跟勋亲,其实是一家嘛?”   “那就如何?我就是想看他们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云驰浓眉一挑,“要不就赵子岳家的那个吧,早点定下来,你也少被人烦!”   ……   这些日子锦阳长公主都快被人烦死了,她是宗族里的大长辈,皇家只有尚公主,没有出嫁女这一说,几家仅存的宗亲几乎踏平了长公主府的门槛,尤其是奉国将军府的凌氏。对于凌氏来说,眼睁睁看着汪氏的孙子跟一个连她都想不起来的包氏的孙子被宫便们带进了皇宫,而自己的几个孙子,却没有被挑中一个,那感受,简直跟刀割一般,她甚至千方百计的去寻这两个孩子的八字,想求人作法咒他们早早夭折,这样自己的孙子才有机会!最初选孩子的时候,锦阳长公主见过这些宗亲们几次,等人选一定,她便直接闭门歇客了,不管外头哀求也罢,咒骂也好,锦阳长公主都一概不去理会,她实在是被这些所谓的亲戚们给吓怕了,如果之前这些人不管是矜持也好,胆怯也罢,在她跟前还知道收敛的话,这泼天的富贵摆在面前的时候,锦阳长公主发现,人真是可以疯的,甚至都有人跟她说,如果助他们的孩子当了皇帝,就封李远山为一字并肩王!      第四百零二章 赐婚      锦阳长公主被这戏文里才有的封号给雷的不轻,直接叫底下人把这位所谓的侄子给堵了嘴,送到程致飞跟前去了,左右宗室里现在连个宗正都没有,就由程致飞这位礼部尚书好好教导教导这些人规矩好了!   她更是直接摞话,自己因为皇上突然驾崩,伤心不已,所以这小皇帝嘛,就交给内阁跟皇后娘娘慢慢商量了,不论定的是谁,她都没意见。   云驰陪着李静宜一路来到锦阳长公主府门前,看着紧闭的大门,李静宜失笑道,“你说的果然没错,我母亲还真是被吓怕了。”   云驰从马车里跳出来,亲自扶了李静宜下车,“你回去之后,先歇上一晚,再进宫去哭灵吧,若是有什么事,只管叫人去找我。”   ……云后看着一身麻衣姗姗而入的李静宜,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若不是因为她,自己的丈夫也不会死,她也不会年纪轻轻的成为寡妇,每日跟几只老狐狸斗智斗勇,而自己的弟弟,也是因为她,彻底跟自己离了心,不但成了她的杀夫仇人,还逼得她不得不笑脸相迎,忍辱负重。   云后的目光犹如实质,李静宜自然感受到了,她连眉毛丝儿都没有动一下,在司礼的太监的提点下,按部就班的给隆武帝行礼。   拿泡过姜汁儿的帕子沾了沾眼,勉强哭了几声,李静宜便随着宫人来到云后跟着,施礼道,“娘娘节哀!”   “玉真来了,”云后挑眉看着李静宜,“按说你是方外之人,不必过来也成,唉,皇上原有遗命,要肖统领接你回京过年,开了春儿再往清凉山去的,你一个弱女子,叫你这么来回折腾,本宫也不落忍啊!”   云后已经哭了二十多天灵了,铁打的人也有熬成水的时候,她的声音声音粗粝刺耳,跪在不远处的外命妇们都悄悄的望了过来。   李静宜唇升起一抹讥笑,“原来皇上还有这样的遗命,那皇上有没有遗命不许本郡主还俗归家呢?”   她俯下身子,看着跪在蒲团上的云后,压低声音道,“若是我父亲跟恩义侯都说皇上有遗命,要娘娘过去陪他呢?您说,你这位结发之妻要怎么做呢?”   李静宜直起身来,“娘娘这个时候还不忘操心臣女的将来,臣女感激不尽。”   说罢走到云后身后在自己的位次上跪了下来。皇帝大行,所有的内外命妇,都是要哭灵七七四十九日的,比起那边宫眷们,可以归家的长公主跟李静宜要幸福多了,“娘娘,时移世异,娘娘还是不要做无谓之争了,您回头看看,自己身边还有谁?难道您不喜欢这太后的凤座么?”锦阳长公主在云后身边将她刚才的话听的清清楚楚,她没想到这个毒妇居然还有拿隆武这的遗命逼自己女儿必须出家为女冠的险恶心思,冷哼道,“娘娘您如今只身一人,膝下连个可以奉养您百年的人都没有呢,还是多想想自己吧!何苦来呢?真当自己可以只手遮天了?”这小半月儿,锦阳长公主尝足了长公主该有的风光,尤其是李远山被封为安国公,还总领六部,国丧期间长公主府跟安国公府虽然没有设宴,但各府都悄悄的送了贺礼来,一时间她的风头,生生压过了连继子都没有定下来的云后。   而云后为了能得到李远山的支持,定下她看中的孩子,这些日子也没少明里暗里的讨好锦阳长公主,她今天居然在李静宜进宫的头一天就落她的面子,这叫锦阳长公主如何能忍?   云后被锦阳长公主一讥,才恍然回过神来,她这个中宫皇后,没有定下新帝,就连个太后也做不成,她惨然一笑,“皇姐教训的是,是我鲁莽了,我只不过是乍一见静娘,想到皇上罢了。”“臣女觉得皇上在泉下,也一定十分想念娘娘的,毕竟他与您结缡多年,全大周都知道咱们帝后情深,若不是因为这个,皇上如何会至今连个子嗣都没有呢?”云后恨她,李静宜也懒得跟她虚与委蛇,这次她要是不顶回去,这个皇后娘娘,还不知道会变本加厉对她做些什么呢!   ……李静宜回京之后的二十多天,每日陪着母亲入宫哭灵,一直都七七过后,大家一同将隆武帝的棺椁送入皇陵,而新帝之争,终于以云后一方获胜告终,钦天监择吉日,由云后抱着只有十个月大的新帝赵沅,告祭天地,并改国号为天佑。   大周有了新天子,哪怕是这位天子他年仅十个月,那也是一国之君,而云后,也成了云太后,锦阳长公主成了锦阳大长公主。   新帝的生父赵子岳则被云后封为义安王,赐了一座王府给他,将其一家四口给荣养了起来。也算是做足了姿态,但却没有应内阁所求,由义安王担任宗正。因为要挑选嗣皇而被宫里跟内阁大佬们再次想起的宗亲,也得到了云后的善待,都在原来爵位上又提了一级,云太后跟安国公商量过后,将宗正一职,给了新晋的镇国将军赵潜,由他来管辖那群这些日子为了嗣皇争的头破血流不惜反目的宗亲们。   不过因为跳的太过,甚至出言诅咒锦阳大长公主的缘故,奉国将军夫人凌氏却被云太后下旨申斥,甚至因为她的原因,连其丈夫也没有得到晋封,依然是原先的奉国将军。   这道旨意直接将凌氏给砸懵了,她才发现,自己辛苦居然成了一场笑话,不但没有得到回报,还成了丈夫儿子埋怨的对象,一怒之下,直接病倒了。现在朝堂上的事,由内阁跟安国公议定之后,最终要云太后用印,云太后其实心里也明白,若是内阁跟李远山不能点头的事,根本不可能拿到她的面前,而这个时候,她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在宫外的耳目跟喉舌,但她现在实在等不及去慢慢培植力量了。   眼前弟弟云驰,是她最好也唯一的选择了,云太后自觉在新帝之争中云驰站在了她的身边,说起来,他们除了是血亲,也是最好的同盟。   尤其是云驰看似不显山露水,甚至连朝政都不过问,他却几乎掌握了除了神机营之外的整个京城的兵权,甚至京郊大营,都被他连着换将,而安国公跟兵部尚书郭暖,没有一人出言反对。云太后原以为云驰下来要做的事,就是让朝廷恢复云家卫国公的爵位了,云后甚至在想要不要替弟弟挣个异姓王,反正一个赵子岳都封了,也不差自己亲弟弟。却没有想到,一直出了正月,云驰都没有提过这一件事。   想缓和关系却找不到机会的太后娘娘有些急了,她一面请了李静宜入宫,一面又派人宣了云驰,反正都是要服软,她干脆就一次软到底了。   李静宜守灵期间,除了必要的礼仪,基本就不跟云太后多做交谈,两人的关系自流觞亭之后便降至冰点,何况云太后还曾派人要取她的性命。   “唉,先帝这一走,就剩下我们这对孤儿寡妇,”云太后对赵沅极为上心,直接将他的寝宫定在自己的坤德宫内,只要孩子不睡的时候,就由乳母带着,陪在自己的身边。   她见李静宜不说话,也没有过去逗弄赵沅的意思,一哂道,“等国丧过后,哀家便亲自向皇姐提你跟应初的婚事,你们的年纪都不小了,等成了亲将来有了女儿,哀家还想跟你做亲家呢!”   云太后这话可是真心诚意的,只有许出这未来的后位,才能真正将安国公,云驰给绑在她们母子身边。   且不说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生个女儿出来,便是生了,李静宜也不会轻易把她许给一个贤愚尚无法确定的孩子。   “娘娘想的太长远了,如今还在国丧内呢,”李静宜并无什么羞意,云太后并不是真心希望她跟云驰成亲,她也不会因为这个对她心存感激。   云太后尴尬的一笑,“是哀家想的太远了,主要是应初也老大不小了,云家如今只剩他一人了,哀家实在太想看到他儿女成行了。”   “太后,恩义侯求见,”   “快请应初进来,”果然,自己放出风去,说是宣了李静宜入宫,云驰就马不停蹄的来了,云太后连声叫人请云驰进来。   云驰人刚进宫就收到李静宜入宫的消息了,“臣见过太后娘娘,皇上,”   他看了李静宜一眼,微微一笑,“见过郡主,”   只这一眼,云太后不由心里一酸,弟弟眼里就只有李静宜了,“快坐吧,哀家正跟郡主说你们的婚事呢,等过了国丧,哀家亲自为你们赐婚。”“等国丧一过,臣就请大媒往大长公主府提亲,至于赐婚,太后不必费心,如今皇上年纪尚幼,太后专心养育皇上便是,”云驰没想到自己一到,云太后便提起他跟李静宜的婚事,还是赐婚,他忍不住挑了挑眉,就在年前,反对最激烈的,就是这位曾经的皇后娘娘了。      第四百零三章 诛九族      “应初,不论如何哀家都是你的亲姐姐,先帝已经大行,过去的事就不能随着先帝一起去了吗?就算你不肯原谅哀家,也要为静娘想想,”得太后赐婚,不论对哪个女子来说都是一份殊荣,更是在婆家的底气,云太后不相信李静宜能不在乎,毕竟她不可能靠李远山跟锦阳大长公主一辈子。   “娘娘多虑了,赐婚是娘娘的一番美意,也是娘娘为臣女考虑的一番苦心,臣女原不该辞,但成亲是我跟应初两人的事,应初不喜欢,臣女也不会喜欢的,”李静宜起身一福,婉拒了云太后的好意。云太后面色微沉,如今连一个区区郡主,也不把她这个太后放在眼里了,“你还真是贤惠的很,哀家原想着趁你们成亲,再赐一处采邑给你,应初呢,封异姓王内阁几位大人怕是不会同意,但发还咱们卫国公的爵位,却是情理中的,”   她转头看着云驰,“应初觉得呢?”“三年无改于父之道,是谓孝矣,先帝在时,从来没有发还云家爵位的意思,臣如何能因一己之私,便让皇上蒙上不孝之名呢?”云驰冲云太后跟小皇帝拱了拱手,“这件事娘娘还是不要再提了,臣当年不争,如今更不会争。”云太后差点儿被云驰跟李静宜气背过去,“应初,哀家要怎么做,你才能帮一帮哀家?难道你想看着哀家孤儿寡母生生被外头那些人逼死不成?还是逼死了哀家,咱们泉下的双亲会感谢你?哀家刚才也说了,等将来你跟静娘生了女儿,哀家一定立她为后,将来的皇帝,只会是你的外孙,这样还不够吗?”   李静宜上前一步拦住已经霍然起身的云驰,“太后娘娘,侯爷并没有这个意思,至于您的许诺,世事难料,恕臣女不能应命!”   “还有您刚才说的话,”李静宜望了一眼殿门处,“若是传到那些阁老们耳里,会何等的伤心失望?他们可都是一心辅助皇上,忠心为国的肱骨啊!”她简直都要怀疑云太后是不是云驰的亲姐姐了,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可见她从来没有想过云家的惨事真正的始作俑者是她,而不是顺水推舟的先帝。现在甚至还摆出一副被迫害的嘴脸来,好像云驰不站在她这边跟阁老们对抗,就对不起泉下的国公爷了一样?!但这里是坤德宫,云太后不但地位尊贵是君,还是云驰的亲姐姐,她跟小皇帝更是她嘴里的“孤儿寡母”,若是云驰对她有什么不恭敬的言辞,没准儿传出去就立时成了不忠不孝之徒了,李静宜轻轻拉了拉已经出离愤怒的云驰,小声道,“昨天母亲还说想请你过府一趟呢,正好我要回去了,你同我一道儿吧。”   她不等云驰回答,向云太后曲膝道,“娘娘若没有旁的事,臣女就先告辞了。”   ……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不同意她给咱们赐婚?”出了坤德宫,被冷风一吹,云驰的情绪好多了,他牵了李静宜的手缓缓的沿着宫道向前走。“这有什么好问的?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拒了便是,难不成娘娘不赐婚,你便不娶我了不成?”李静宜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她对于云太后的示好没有什么兴趣,看着不停示弱的云太后,她最想说的就是“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我不想叫外人以为你我只是奉旨成婚,”云驰停下脚步看着李静宜,“静娘,你是我一心求娶的女子,我不希望有一点儿质疑之声。”   李静宜没想到云驰拒绝竟然是为了这个,她握了握云驰的手,“何必去在意旁人的想法?你的心,我知道便好啦。”“那怎么行?别以为我成天忙着外头的事,就不知道那些三姑六婆们爱传些流言蜚语?我可不希望她们说太后之所以赐婚你我,是存着拉拢世叔跟殿下的心思,就算事实并非如此,我也不愿意听到那样的话!”   李静宜摇了摇云驰的手,失笑道,“你我在宫中尚且如此旁若无人,反而会怕那些流言?”   不过云驰对她的珍视之心李静宜还是领会到了,“不管怎么样,咱们都已经拒绝太后了,其实我觉得你不妨跟太后恳谈一次,将自己的打算告诉她,也省得她养育皇上也不能安心,时刻要提防着朝臣。”   依李静宜看,云太后如今明显是沉不住气了,得不到云驰明确的表态,她后头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还有云家先辈爵位的事,你真不想要回来?”自家的爵位?想重新夺回原本就属于云氏的爵位,曾经是云驰的执念,可当机会唾手可得时,他反而发觉那个爵位并没有那么重要,“国公本来就是对云氏先祖有功天社稷的嘉奖,并不是因为才得,讨不讨回来现在看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至于云太后还傻傻的以为拿着这个就可以将他拉回自己的身边,那只是她的妄念罢了,如果因为一个爵位,他就可以原谅云婉对亲人们的亏欠,那他跟为了后位而舍弃家人的云婉有什么区别?   云驰没有那么好的心肠,“这坐天下真的只用坐在龙椅上就行了?劳心费神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我说了,她便不提防了?她提防的不止是朝臣,还有我跟世叔,不然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了!”小皇帝才多大?长不长的大还在两可之间,而他们还没有成亲,云太后就已经开始拿着后位来做交易了,“她能应许咱们女儿当皇后,你以不她不会跟程家李家说同样的话?没准儿将来连四妃的位子她都能送出去呢!”   “什么咱们的女儿?哪里来的女儿,你真是,”李静宜被云驰说的脸一红,在他手心儿里拧了一把,“娘娘荒唐,你也跟着胡说八道起来。”   云驰被李静宜拧的心神一荡,哑声道,“我胡说什么了?难道你不肯为我生个女儿?静娘,自那日起,咱们已经好久……”   云驰往李静宜身边挨了挨,若是一会儿能请李静宜到自己府里坐坐就好了,“我府上梅林尚有梅花未谢,要不你过去帮大长公主挑几枝?我记得她最喜欢梅花了……”   “臣妾见过郡主,见过恩义侯,”   杨眉一听说李静宜入宫了,就一直在她出路的必经之路上守着了,她有许多话要跟李静宜讲,可是因为隆武帝的事,宫里戒备森严,之后守灵,又有太后在,她一直找不到单独见李静宜的机会。   这人怎么这么扫兴?云驰脸一沉,“原来是惋太妃,太妃不在自己宫里,怎么跑这儿来了?”   杨眉的目光在云驰跟李静宜握着的手上扫一眼,垂眸道,“臣妾闲来无事,便想着去坤德宫陪太后说说话,没想到居然遇到了瑞和郡主,”   她再次向李静宜曲膝一礼,“郡主别来无恙。”   李静宜如何肯受她的礼,忙侧身避了,“见过惋太妃,太妃既然要去见太后,那臣女就不耽误太妃了,”   说着便让到路边,示意杨眉先行。   杨眉是特意来等李静宜的,“瑞和郡主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除了杨眉入宫之前李静宜见过她一面,之后所有跟杨眉的联系,都是云驰派人做的,他轻咳一声,“太妃若是什么话,只管在这儿说吧,许多事本侯比静娘知道的要清楚一些。”   杨眉愕然抬头,“恩义侯?”   “是,李顺儿给你送的消息,都是按本侯的交代办的,静娘并不知情,”云驰点点头,“太妃娘娘想说什么?”   “荣岚也是?”杨眉迟疑的看着云驰,皇帝死了,荣岚死了,原先她还以为这只是场巧合,是因为荣岚太过贪心淫荡,给皇帝用了过量的迷药,又在那种地方交合,才使得皇帝走了肾精,马上风而亡。   可现在云驰说这一切都是他的安排,那说明什么?杨眉的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坤德宫,脑子飞速运转起来,皇帝死了,自己跟其他嫔妃再也不可能诞子嗣,而彼时芳华已去,已经不可能再生孩子的皇后却明显失宠,可就在这个时候,皇帝死了,皇后挑了宗室子养在自己膝下,成了大周最尊贵的太后,而她们,却成了养人鼻息最终老死宫中的太妃太嫔,“这一切都是你们设计的?”   杨眉想通了这一切,她紧紧抓住自己的裙子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弑君可是要诛九族的,便是太后娘娘,也不能逃脱!”“你说的没错,弑君确实是要诛九族的,可是谁弑君了?勾引皇上做出丑事害的皇上龙驭九天的荣岚也已经死了,荣家早就没人了,若说漏网之鱼,”云驰笑容阴冷如刀,一点点凌迟着杨眉仅有的勇气,“若是要穷究的话,荣岚是如何见得到皇上的?将她引荐给皇上的人又是谁?说起来,那个才应该是首恶才对,论罪,当诛九族!”      第四百零四章 远嫁      他看着已经颓然靠在宫墙上的杨眉,“太妃娘娘说是不是?您既然已经提出了质疑,要不是请刑部何侍郎亲自追查此案呢?”“不,不必了,刚才,刚才只是妾身一时失了心神,信口胡说的,是荣岚那贱人,不安于室,一心攀附富贵,借着原金吾卫统领的关系潜进了宫,害了皇上的性全,”杨眉一字一顿的复述着当初阁老们对皇上之死的定义,“妾身并没有质疑过什么。”   “那就好,”云驰满意的点点头,“太妃娘娘的兄长近日才去五军营做了参将,本侯看他颇有乃祖之风,若是用心办差,将来未必不能将先宁远侯那样,再振杨家声威。”   杨眉微微曲膝,“侯爷过奖了,”   她看着云驰扶着李静宜要走,猛然道,“侯爷留步,”   “太妃娘娘还有何事?”云驰不耐烦的转过身。“妾身一人在仙鸾宫度日如年,不知能不能像太后娘娘那样,在宗族里挑一个孩子养在身边,能慰寂寞?”她挑一个孩子养在身边,将来最少也能封个王爵,等长大了,也可以奉她出宫荣养,比守在宫里当活死人的强。“太妃娘娘慎言,您的话叫人听见了,还以为您是准备为大周埋下萧墙之祸呢,”杨眉的遭遇李静宜并不同情,当初是她一心要往宫里闯的,更是她想尽办法博皇宠的,即便后来被云驰利用,可也是她贪心太过,才会吞下云驰抛出的饵,现在杨家父子再次踏足朝堂,杨眉也算是求仁得仁了,可犹不知足,竟然还肖想更多。“不,郡主误会了,妾身并没有逾矩的想法,只是,”如今宗亲再不像以前那样只是影子般的存在了,有小皇帝这个宗室子在,不论是内阁还是安国公都不敢像以前那样忽视宗室的存在,不然怎么特意安排了辅国将军当宗正呢,“妾身只是想着多个孩子,宫里也热闹一些,”   这孩子的原生父母,必然会站在她的一边。   “太妃娘娘若是只因为寂寞的话,不如跟太后商量一下,从你们杨家族里,挑几个女孩儿过来陪您,”李静宜微微一笑,给杨眉出了个主意,“相信能被惋太妃抚养,将来她们一定会有一门好亲事。”杨眉张了张嘴,却没办法说李静宜出的不是个好主意,挑杨家的女孩儿入宫相伴,对杨家来说,确实是极大的荣耀,尤其是,她想到才十个月大的小皇帝,若是等他大一些,自己未必从杨家给他养不出青梅之交来,“郡主说的是,是妾昏聩了。”   ……   “这个女人,还真不是省油的灯!”杨眉终于不再纠缠他们了,云驰重新携了李静宜出宫,“我看她那个样子,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呢!”“管她打什么主意,左右还有娘娘看着她呢,我就不信了,娘娘是太后还是正妻,还管不住个了杨氏了,”李静宜抿嘴一笑,眼中满是促狭之意,“叫我说啊,给她们找点儿事做,也省得她们来找咱们的事儿!”“还是我家静娘聪慧!对付她们,为夫不如你,”云驰心里打着坏主意呢,嘴上比蜜还甜,“哎,刚才咱们说到哪儿了,我记得你答应我去我府上帮大长公主选梅花呢,这会儿也快晌午了,不如你留在我府上用了午膳,我再陪你回府。”   ……一年国丧,李静宜日子过的悠然,云驰已经毫不掩饰他跟李静宜的关系了,几乎隔个一两日,就到锦阳大长公主府里“请安”,锦阳大长公主更是毫不掩饰对这位未来女婿的喜好之情,直接就在安国公李远山留宿时住的清和院旁又叫人布置出了一个永祥院,若是哪日云驰留的久了,便直接住到外院去。   这下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都开始默默的备贺礼,就等着国孤丧一过,大长公主府跟恩义侯府结亲了。三月一过,京城已经不禁婚嫁,王太太跟丁氏亲自往大长公主府跑了一趟,当初皇帝大行,京城一片风声鹤唳,这两位也都识趣的呆在家中,看紧门户,而她们的男人,一个紧跟李远山,一个也算是云驰一手提拔起来的,李远堂事后得了个千户的衔儿,这个可是能够恩荫子孙的,自己也成了城西的指挥使,虽然只是个从六品的武官,但兵马司油水厚的很,要不是在国丧期内,丁氏都要大摆筵席庆祝了。方为民也不错,趁着各部人员调动,不显山不露水的升了员外郎,这可是整个珠洲方氏一族出的最大的官儿了,前几日诏令一下,方为民便领大儿子方景明带着媳妇苏氏,孙子方骐跃回乡祭祖,王太太这次来,其实也是有一桩心事想向李静宜交代。   “京城繁华,人口也多,多少好儿郎寻不到,你怎么要把如云送回乡下去?”锦阳大长公主颇不理解王太太的作法,在她看来,方为民升官儿了,方如云只会有更好的亲事,实在不需要回乡寻去。“小女一到京城,大半时候都是病着,臣妾想着,多半也有水土不服的原因在里头,不怕大长公主笑话,臣妾那个女儿,性子不算十分的好,她父亲虽说是升了官职,毕竟只是个员外郎,能护她几分?臣妾想着,倒不如回乡寻一个殷实可靠的人家,便是小女偶有错处,婆家想来也会看在她父亲跟我的面子上担待一二,再说臣妾的大女儿也嫁在珠洲当地了,她们姐妹做个伴儿,也不算孤单。”来时王氏已经想好了说辞,方如云一直执念云驰的事,不论李静宜知不知道,依王氏的想法,不管哪天知道了,都会对方家的看法的,倒不如将女儿远远的嫁了,也省得哪天万一招了李静宜的眼,便是她不怪罪,自家也尴尬。丁氏原本也对王氏的作法挺不理解,这一共就两个闺女,都嫁的那么远,以后想见一面儿多不容易?但她也听王氏说过,珠洲那边极为富庶,王氏给女儿挑的那几家都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便想着她一定是嫌在京城高嫁太难,才又打老家的主意,“臣妾想着,一准儿是王姐姐这心里早有就一早看好的小女婿儿了,便是方大人高升了,也舍不得女儿的好亲呢!”王氏对丁氏的帮言十分感激,笑道,“也确实有那么一家,儿子已经中了秀才了,咱们不图他前程如何,关键是家里头长辈慈爱,家风清正,老早在珠洲时,我跟那家的太太就有些默契,只是两个孩子太小。”   锦阳大长公主点点头,要是早就有了默契,那就实在不该因为自家富贵了就不认亲事,那实在不是忠厚人家的作法。想到这里,锦阳大长公主对王氏又高看了一眼,叫朱姑姑亲自去自己的私库里选了一套红宝头面来,“这金子不值什么钱,但上头的红宝是邂罗国贡上来的,难得的匀净,颗粒也大,意头儿也好,你拿回去算是本宫给如云的添妆,唉,她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能得大长公主的赏,女儿出嫁时便是有再好的东西,王氏也会坚决的叫她戴这一套了,有这么一套头面在,女儿在婆家就可以一生无虞了,“臣妾代如云谢过殿下。”   母亲赐了首饰下去,李静宜也不会小气了,叫人将云后这阵子赏下来的料子都拿了出来,捡颜色鲜亮的挑了十几匹出来,不但方如云够裁衣裳,连她将来送人的都给算里头了。   连一同过来的丁氏,也跟着捡了几匹出来,另还得了两批松江细棉布,回去给小孙子做里衣。   等丁氏跟王氏告辞走了,锦阳大长公主才轻叹一声,“唉,都走了,”李静宜知道她感叹的是什么,一朝换了天子,不只是大长公主,便是她,也颇有些风流云散的感慨,她欲要安慰母亲,就听她又道,“人家王太太都开始给女儿筹谋婚事了,我也得动起来才成,正好儿,这几日天气好,叫朱姑姑带人将我私库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晒晒,顺便咱们将你的嫁妆单子给定下来!”   锦阳大长公主一句话,说的李静宜红了脸,她嗔了锦阳大公主一眼,在母亲得意的笑声中出了咸安院。   ……   天佑二年,云太后下懿旨,在要启元殿为自己的弟弟迎娶锦阳大长公主跟安国公之女瑞和郡主李静宜!朝野一片哗然,倒不是因为这门亲事,一年多以来,云驰跟李静宜已经成了公认的一对儿,长眼睛的都知道他们成亲是早晚的事,只是没想到,云太后竟然如此不顾规矩,要在宫里为自己弟弟,一个外戚办亲事!如今的内阁已经不在先头的几间房子里了,而是直接选了一处外宫,给几家尚书阁老各准备了一间办事处,平时有什么大事,大家便都在主殿共议,虽然这个要程致飞这个礼部尚书来看,那肯定是逾矩了,但皇帝才会跑呢,这些人面上再摆出忠臣模样,内心里却对一个身上几乎没了皇室血脉,只剩一个赵姓的小皇帝恭敬不起来。      第四百零五章 完本      所以在李远山做出这个安排的时候,大家都沉默的接受了,没有一个人跳出来说安国公逾矩了。   “国公,还请国公劝劝大长公主,在宫内成亲,历朝历代都没有这样的规矩,便是皇子,开府之后一般也不会在宫里成亲的,何况云侯还是外戚,”   新升的刑部尚书何伯盛这一年多来跟李远山私交不错,所以率先开口劝李远山,毕竟李远山嫁女儿,岳丈要是不同意,作为亲家的云太后,也不能一意孤行不是?“是啊,”何伯盛开口了,郭暖也随声附和,其实吧,他一个武人出身的,跟云驰交情也不错,人家爱在哪儿成亲,就在哪儿成亲,不过也就是用用启元殿,又不是常住宫里不出来了,面子事儿罢了,郭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可以接受的,但大家说不行,他也不能跳出来说没问题。   大家的目光都看向程致飞,他是礼部尚书,最有发言权。程致飞苦笑一下,这一年多,他们内阁跟李远山还有云太后,虽然各有防备,但说起来相处也算愉快,李远山允文允武,总领大臣做的有模有样,几乎架空了唐浩这个首辅,但在他的带领张罗下,朝廷做了几桩实事,澄清吏治,整治边防,这些原本在隆武帝登基之后就应该做的事,居然在拖了八九年之后,由一个大臣做了。   虽然觉得讽刺,但程致飞心里也有了一展抱负的豪情,就是太后那里,办事也不像隆武帝那么看着一团和气,其实磨磨叽叽,暗藏许多不可告人的小心思。而这次婚礼的事,与其说是婚礼地点之争,倒不如说是出嫁还招赘之争了,这可是关系到以后李静宜生的子嗣姓李姓云的大事,关系到一个家族的兴衰,不然锦阳大长公主也不会跟云太后急眼了,而一向不怎么管事的锦阳大长公主都跳出来跟云太后掐了,这后头未必没有李远山的意思。先帝在时,已经公开许诺过了,瑞和郡主是承嗣女,以后是要招婿的,如果亲事办在锦阳大长公主府,或者是安国公府,那云驰就是妥妥的上门女婿了,这辈子也休想再李静宜跟前抬起头了,即便是李远山也说了,孩子将来姓什么不计较,哈,真会不计较?   他也会这么说,但生了姓啥那就不一定了。云太后一定要叫婚事办在自己眼皮底下,防的也是弟弟稀里糊涂的就成了李家的人,又怕她在宫里给云驰撑不了腰,所以才不让把婚事放在恩义侯府,而是直接定在了宫里,为的就是把李静宜给“娶”进门!   知道了内里的缘故,程致飞还真有些不好劝,这一边不想在大长公主府,一边不想在恩义侯府,除了搁宫里,难道搁到他们家里?“这个么,确实是没有这个礼,虽然皇上年纪还小,但宫里是不能留外男的,”程致飞捻着胡子道,“前些日子娘娘还说,想讨回先头卫国公的爵位,要不咱们就将先帝收回的丹书铁券再还给恩义侯,还有原先的卫国公府,这亲事么,就办在国公府里头,”   从恩义侯变成世袭的卫国公,想来云太后也没意见了。“这个主意好,”旁边的几位连连点头,就连李远山也含笑应了,“程大人说的是,不才也说过几回了,什么嫁啊娶啊的,我这里都没有那么多计较,只要两个孩子以后日子过的安顺,应初那孩子也没有什么野心,你们也知道,先头卫国公府遭了大难,整个云氏逃出来的也就他一个,这些年应初一个住在恩义侯府里,偏那地方还是以前曾家的,所以应初也是这个意思,准备搬到我那儿去呢,左右郡主也是安国公府的承嗣女,哪有一直住在大长公主府的道理?”   这下所有人都愣住了,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下来安国公跟锦阳大长公主还要因为女儿住哪里闹一场?   安国公说的是道理,但大家想想锦阳大长公主,头就疼起来,这女人要是闹起来,还是大长公主,他们这些朝臣可就有的受了,难不成政事不管,帮着这大周最尊贵的一对夫妻断官司?   “这个么,哈,”李明楼干笑一声,他跟云太后走的比别几家近一些,云太后也隐约跟他夫人透露过,将来的皇后,会从李氏女里选,“说起来这是安国公您的家事,但瑞和郡主自幼便陪在大长公主身边,”“所以她才应该回国公府陪我这个父亲几年了,等以后李某有了孙子,自然会答应他们小夫妻回大长公主府小住些日子的,”李远山不悦的将话接过来,“我刚才听诸位的意思,也是不赞同太后娘娘要在启元殿为恩义侯操办婚事的,我也不赞同啊,你们应该好好劝劝太后才对,”而不是在这里游说他。   说完李远山冲程致飞几个拱拱手儿,“市舶司那边我还得过去看看,就不陪诸位了,”   说着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要是他们能说的动云太后,何必来游说李远山?户部尚书葛思退不想在这事儿里掺乎,反正他也是看透了,皇帝还小,贤愚不知,他们等于是在李远山手下办差的,但这位权臣还和气的很,没有一点儿史书上权臣该有的霸气,也不曾像前朝曾氏那样倒行逆施只手遮天,加上葛思退对他跟云驰立主开海禁,重建市舶司的作法五体投地,仅一年之间,户部多收到税银近二百万两,这对他这个朝廷的钱袋子来说简直就是他的救世主。   “说起来市舶司,我也得去看看,怎么能叫总领大人事必躬亲?先走一步,”葛思退跑的飞快,官帽都只是抄在手里,追李远山去了。剩下几人面面相觑,程致飞轻咳一声,有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谁的臣子,但一年多下来,他又觉得是谁的臣子仿佛也没有什么关系,他倒是想忠于先帝来着,可是先帝办的都是什么事儿?勾搭臣妻,肖想外甥女发,最后死在将领小妾的身上。   “这事吧,说起来了不是什么大事,太后娘娘就恩义侯这么一个弟弟,这要是太后娘娘跟大长公主闹起来,”怕是谁也休想安生,程致飞苦笑一声,“我之前也去见过太后了,怕是说不通。”   他还没说呢,云太后就开始哭,哭卫国公府的冤屈,明里暗里连朝臣都骂上了,说当年卫国公府蒙冤,满朝大臣无一人敢发声,这些人手上哪个不沾着云家人的血?   又哭自己孤儿寡妇被人所欺,想给弟弟成个亲,别人不点头,她就娶不成弟媳,后来更是抱着小皇帝,直说将这么好个孩子抱过来养,也不知道是不是害了他,不知道他能不能活到亲政的时候。   这一哭一闹,真的是将程致飞逼的开不了口,尤其他女儿还在人家手底下呢,虽然晋了个贵太嫔,但只要太后一句话,真给送进庵里,他这个礼部尚书的爹也是没脾气的。   “要不,你再去劝劝?”程致飞把球又踢给李明楼。   他去?他也去过了,何况今天这事一看,如果不在启元殿成亲,而是叫云驰成了李家的女婿,只怕太后娘娘非在坤德宫上吊不可!“这,我已经去过一回了,娘娘那里说不通啊,再说,启元殿也不是什么主殿,先帝时便一直闲置着,等恩义侯成过亲之后,再封起来也就是了。”好好的卫国公后人,最终变成安国侯家的赘婿,这事儿李明楼办不出来。   既然大家都不想去劝云太后了,那云驰在启元殿迎娶李静宜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天佑二年二月初二,李静宜一大早儿便被锦阳大长公主跟朱姑姑一道儿把李静宜给叫了起来,这次婚礼的全福人请的是久未出山的沛国公老夫人,为的就是给李静宜的婚礼添上一重好意头儿。昨天一夜李静宜几乎没有阖眼,跟父亲说完话后,又陪母亲到半夜,锦阳大长公主为了能顺利的嫁女儿,跟云太后直接做戏做了个全套,现在大家都知道了是两位大周最尊贵的女人闹起来了,李静宜才不得不屈从于太后的凤威,嫁到宫中去。   李静宜的爵位高于云驰,所以这次婚礼的吉服,也是按郡王妃的品阶来制的,穿好足有十几斤重的大礼服,李静宜由全福夫人陪着去咸安院辞别父母。看着心爱的女儿再次出嫁,而且这次嫁的是自己欣赏的云驰,李远山心里还是挺得意的,但看到女儿被云驰牵着跪在自己脚边辞行,想到从此之后,她便再为人妇,不再是那个挽着胳膊撒娇,说一切有父亲在呢的小女儿,李远山忍不住鼻子一酸,狠狠的瞪了一眼偷走自己心肝宝贝的坏人,“你别害怕,等婚礼之后,就带着仪宾搬到为父那里,有为父看着,没人敢欺负你!姓云的武艺不如为父!”锦阳大长公主差点儿没气死过去,哪有当爹临行跟女儿说这个的,这还没有成亲呢,就想着打女婿了?她瞪了李远山一眼,打断他的话,“别听你父亲胡说,你嫁过去之后,”锦阳大长公主的眼眶一红,“没事的,回咱们公主府来,有娘呢!”   沛国公老夫人无语的轻咳一声,“安国公,大长公主,吉时到了,恩义侯还要带着咱们郡主回宫呢!”   这两位还是别再往下说了,再说,都成京城的笑柄了,传到云太后耳里,又是一场是非。云驰一身绣金黑色锦袍,头戴金冠,腰束玉带,丰姿俊朗真是闪瞎了一众命妇的眼,因为太后懿旨,将婚礼设在了宫里,她们在锦阳大长公主府观过礼后,还得再往启元殿赴次宴呢,这朝臣娶媳妇娶到宫里的事,真真是活久见啊!   “郡主,承天门到了,”   李静宜人才下车,眼前一亮,发现自己头上的盖头居然被云驰给掀开了,她愕然的抬起头,“应初?”   “我说过,会在承天们迎你,现在,我带你进去,”云驰微微一笑,“叫你受委屈了。”李静宜轻轻摇摇头,她知道云驰口里委屈的意思,这次能从承天门进,说白了还是云太后跟自己父母的功劳,云驰更想的是亲自站出来,告诉大家,自己要光明正大的从承天门迎娶自己的新娘,“父亲不想朝廷动荡,我明白的,这样已经很好了,”   若真照着云驰的意思来,还不知道会有多少诤臣碰死在乾清宫门前,“咱们办的是喜事,不宜见血的,”李静宜抬眸一笑,“现在也好啊,顶多是些非议,却不会引来士子们的激烈反对。”李静宜冷眼旁见一年有余,云驰跟父亲的心思她心里是有数的,她随着云驰一步步穿过承天门,他们要的是温水煮青蛙,用最少的损失改朝换代,看够了两代赵家人的倒行逆施跟愚蠢,李静宜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云驰读懂了李静宜目光中的含义,心头发热,他紧紧的握了李静宜的手,“我最怕的就是你怪我了。”   “我为什么要怪你?怪你的话,岂不是也要怪我父亲?”李静宜抬眸看着高大英挺的夫君,“只要你做的比那些人好,真的能还百姓一片大好河山,便是会为此赔上身家性命,妾身也是无惧的。”   ……   天佑七年,年仅八岁的小皇帝在宫中落水,等救上来时昏迷不醒,而导致小皇帝落水的起因则是宁远侯府杨家小小姐跟程尚书府上的小小姐的争执,反而牵扯到了过来劝架的小皇帝赵沅。等赵沅醒来之后,太医却做出了皇帝身体受寒,只怕会折损寿数的诊断,小皇帝虽然被云太后教导,但人却极为聪慧,他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内阁所有大臣召到床前,下旨要禅位给自己的舅舅恩义侯云驰!自云驰成婚之后,便再不像之前那样无心朝事,而是在李远山的支持下,整顿九边兵事,重练水师,甚至亲赴福建抗倭,等再回来时,以用一场场战事再次将云家军的招牌擦的雪亮。俨然成了大周的天下兵马大元帅。   三请三辞之下,云驰跟赵沅终于完成了帝位的交接,为了表示不忘前朝,云驰并没有再改国号,大周依然是大周,依然是那个他的祖辈追随太祖皇帝建立起来的大周。   只是如今大周的天下,皇帝成了云氏子弟。   赵沅这个废帝被礼敬为乾王,出宫与生父义安王一家住在一起,直到成年之后,朝廷自会与他建乾王府。   而云太后,则带着曾经的宫妃们直接避住北宫,当年云驰带人亲自督造的玉真观,改名长春宫,成了云太后荣养之处。   云驰登基的当天,便带着全副凤驾,亲赴安国公府迎接自己的妻子瑞和郡主李静宜,云驰跟李静宜所出的一子一女,长子云曦被封为太子,长女云暧则成了大周多年之后第一位公主。   安国公李远山作为新帝的岳丈,更是云驰能走上帝位的重要支持,被云驰封为平王,并承诺,等皇帝再次诞下皇子之时,便依照之前的承诺,随母姓,为平王嗣孙。   入住修缮一新的坤德宫,李静宜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虽然她知道这一天早晚会到,可真的来到时,她却有些踯躅了。   “在想什么?”云驰手里拿着大臣们议的新年号,走进坤德宫,正看到倚窗而立的李静宜。   “臣妾见过皇上,”   李静宜悚然一惊,猛然想到眼前人已经不再是恩义侯,而是大周的天子了,忙福身下拜。   云驰皱了皱眉,“这是做什么?”他一把将李静宜拉起来,“以后你要这么跟我说话?”   “您如今是皇上了,”   “便不是你的应初了?”云驰伸手将李静宜搂在怀里,“如果当了皇上便再不是静娘的应初,那这皇上当来何用?静娘,咱们早就说过的,一辈子都这么过,你还是原来的你,我也还是原先那个我,不会因为地位身份的不同有什么改变,不然的话,我宁愿留在安国公府当你的上门女婿!”   “嘁,哪有人将自己是个上门儿女婿拿出来说嘴的?你也不怕将来史书上笑你,”李静宜心头一松,倚在云驰怀里,云驰的怀抱还像以前一样,炙热真诚,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为什么要笑我?谁说赘婿不能作明君的?我觉得这样就挺好,以后有我的例子比着,那些只有女儿的人家,理直气壮的给女儿招婿,省得将来的家产不能留给亲生的,反而要交到族里,被那些贪心的族人给瓜分了,”云驰这个上门女婿当的可是有滋有味儿的,他少年时便家破人亡,这几年不论是在大长公主府,还是在安国公府,大家有多疼李静宜,便会对他有多照顾,他简直过的乐不思蜀,“等将来咱们暧儿大了,也得照着我这样的给她挑个女婿!”   “你才我刚才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十年的变化,我在想,若是我没有嫁到珠洲,而是嫁给了你,会是什么样子?”李静宜将头埋在云驰怀里,她从来不在云驰跟前掩饰心事,当初如何,现在便如何。   云驰抚着李静宜的头发,细思了一会儿,“那真不好说,我不是说过嘛,当年我是见过你的,你傻乎乎的,蹲在树下数蚂蚁,看见人连头都不敢抬,嗯,就跟那些读书人家出来的姑娘差不多,”   他真的不敢保自己会像现在爱眼前的李静宜那样去爱一个傻乎乎的小姑娘。   “那我们岂不是还要感谢荣家人了?”李静宜挑眉笑道。   云驰低头吻了吻妻子的笑眼,“不,我不感谢磨难,更不会感谢给你磨难的荣家人,但我感谢你,感谢抗得住一切磨难的你,更感谢你会看上我!”   (全书完)   **---¥---****---¥---****---¥---****---¥---****--¥--****---¥--**   小说下载尽在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暗恋成痴】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